李墨留就低下头吃东西，不说话了，心里头闷闷的。

8.第二局

说燕青一点也不介意是假的，毕竟李墨留骂了燕来在先，恼羞成怒把他辞退在后，但事情过去几个月了，连国明

也替李墨留给燕来道了歉，而且那场赌酒，是他燕青胜了，再想到李墨留瑟缩在他怀里时苍白的脸色，也就不计

较了，况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想进屿墨。屿墨多好啊，是他们省地产、商业和娱乐业的龙头老大，在全

国的排名都是很靠前的。能进屿墨实习，是他燕青的福气。

就这样，九月初，燕青正式进入屿墨实习。一般大四学生实习都是在第二学期初，也就是大四学年的三到五月份

，燕青的课早已经选修完，又想多学点东西，大四刚一开学就出来实习了。屿墨大厦设在开发区，占用整座高层

，层与层之间职责划分明确，体系严格。燕青由孙梓然引见，进入地产开发部实习。地产开发部占据了十层十一

层整整两层，主要负责施工前期的工程地质勘察、水文地质勘察、工程测量等工作，一部的工程师和技术员，全

是男的。

燕青进屿墨那会儿，正是地产开发部最闲的时候。他是孙梓然带进来的，自然得到众人的另眼相看。几天下来，

大家发现新来的年轻人不光长得精神，而且嘴甜勤快又懂事，更乐得带着他没事东跑西转地到各部晃悠。

小一个月光景，燕青对屿墨也熟悉起来。屿墨共二十六层，一层是前台接待，二三四层都是业务部，五层采购部

后勤部，六层广告部外联部，七层是员工食堂，八层九层工程部，十层和十一层就是燕青所在的地产开发部，十

二到十七层是负责几个大型商场和娱乐场所的，十八十九层是设计策划部，二十层是财会部和行政部，二十一层

主要是经理办公室，孙梓然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李墨留自己霸占二十二层，有两个秘书，二十三二十四层是会

议室，二十五二十六层是员工活动室。还有一层地下仓库和两层地下车库。屿墨人并不多，但个个都不是白给的

。能把这么多人精儿管理得服服帖帖，李墨留的能力也可见一斑了。屿墨的工作氛围总体来说很好，上下级之间

，同事之间平时都比较随意，彼此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燕青远远的见过李墨留几次，总是穿着休闲西装，有时开白色宝马有时开路虎，偶尔开一辆保时捷。时间长了，

燕青才发现，李墨留通常是不配保镖的，只有见重要客户时才会有保镖随行；李墨留不总是那样冷着脸牛气冲天

的，员工跟他打招呼他会点头微笑，轻声说“你好”，而且居然是屿墨大厦里所有女性理想中的情人和YY对象，

其中包括打扫卫生的大妈。听女同事们说，李墨留是有些俄罗斯血统的，难怪长的深眼高鼻。

燕青闲暇时候会翻看以前的工程记录，一次有个哥们看他读得仔细，就问他研究出了什么没有，燕青说发现以前

有一个数据计算错了。此言一出，众人倒是不甚在意，唯独激怒了陈老工程师。陈工是屿墨的元老级人物，当年

是跟着李墨留他爸一起打天下的，专业技术精湛，业务纯熟，又常常有神来之笔，在业界是老前辈了，在地产开

发部乃至整个屿墨那都是位高权重的，连李墨留见面都要让三分还得尊称一声“陈叔”。那项工程是陈工当年最

得意的作品，自认为是完美的可以作为范本的，哪容得一个毛头小子大放厥词，于是乎拍案大骂燕青胡说八道。

燕青没想到陈工的反应会这样激烈，众人却都习以为常地不做声。燕青就跟陈工摆事实、讲道理，罗列了一大堆

理论、学说和计算方法，力图证明陈工的数据确实错了，陈工急得直跳脚，指着燕青的鼻子说“反了，反了，反

了天了”。

后来事实证明陈工是对的，燕青想的太简单了，他在学校里学的那些理论方法并不适合当年特殊的测量环境。一

认识到错误，燕青马上向陈工道歉，陈工却不吃他那套，看也不看他一眼，逢人便骂燕青本本主义教条主义，翅

膀还没长硬呢就想飞。很快，就也传到了李墨留的耳朵里，李墨留这才想起来，还有燕青这么一号人，还挺能耐

，来屿墨没到两个月，连陈工都敢得罪。正想着怎么给两个人调解一下呢，不知道人家爷俩什么时候喝了一顿酒

，成铁子了，之后陈工就开始大肆上演哥俩好，管燕青叫“老弟”，态度整个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逢人便夸

燕青好，说燕青实在，学得好，酒品好，棋品也号，有出息，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什么生力军啊栋梁啊可造

之材啊的都用上了。

到这时候李墨留开始有点觉得燕青不简单了——陈老爷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弄明白的。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十月末，李墨留宴请地产开发部全部同事——又批下来一大片地皮，明年他们有的忙了

。

陈工坐首席，被开发部的林经理、李墨留、孙梓然他们几个轮番敬了几杯，开席不久，就醉了，开始满世界地找

燕青，没找到，老爷子就不干了。林经理几人哭笑不得，心说您老当初骂燕青时候的威风劲哪去了。燕青作为实

习生，这种场合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本来同事是要带他来的，他想了想还是没来。

林经理没办法只好给燕青打电话，说陈老爷子醉了要找他，燕青一听便想象出了个大概，答应这就到。

林经理说燕青快到了，陈工就安静地等了一会，过了一会还没看到燕青，就又开始闹腾起来。就在这时，燕青到

了，穿着干干净净的米色风衣，浅蓝色的牛仔裤。燕青知道，以陈老的脾气，此时如果不拿他当中心，定是不依

的，跟众人简单打个招呼，就专心对付起陈老来。陈老一看见燕青就高兴了，喜笑颜开的，连声地叫“老弟”，

嚷嚷着要跟他再喝。

李墨留心想我管你叫“陈叔”，你叫燕青“老弟”，那燕青成我什么了，不让陈老喝吧拦又拦不住，正不知道如

何是好，只见燕青笑眯眯慢悠悠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放在陈老耳边。陈老爷子正咋呼地起劲呢，一听见

自己老伴的声音一下子就蔫了。燕青又对着电话讲了几句放心一定送到什么的，就挂掉了。看着李墨留呆呆的表

情，燕青一笑。

陈老爷子也不喝酒了，开始拉着燕青跟李墨留他们话家常，燕青就坐一边，一会往陈老的碗里夹点菜，陈老就吃

了，然后接着说，吐沫横飞。陈老让李墨留放心，说接下来的这块地皮绝对没有问题。想过去，看今朝，陈老不

禁此起彼伏，开始称赞现在的技术，说以往时候多么多么的不容易，然后就又扯到李墨留小时候，跟燕青说李墨

留小时候多么多么调皮，在他脖子上撒尿了，扯他胡子了，怎么跟连国明一起把他家花盆都给砸了……李墨留黑

线万丈，心说这辈子的人都丢燕青这了。

这边正说着，房间那边却闹了起来，原来小伙子们吃饱喝足了开始掰手腕，选出来了几个力气大的来挑燕青。李

墨留这才发现，燕青的人缘果然是很好。

陈老一听也忘了说话了，一个劲儿地吹胡子瞪眼让燕青上，把他们都拿下。燕青就一个一个地跟他们掰，赢了四

个人，最后跟外号叫“大牛”的比试时，对峙了好几分钟，还是输了。

李墨留静静地看着。燕青穿着松松的黑色休闲薄毛衣，撸着袖子露出半条胳膊，年轻而健康，刚被罚了一杯酒，

正和大牛几个笑骂着，那种感觉很生动很真实。燕青不服，要跟大牛再比试一次，大牛不干，正打闹着，李墨留

走上前，对燕青说：“我跟你比。”

小伙子们先是一愣，然后都兴奋得了不得，李董虽然年纪不大，可总表现得老成持重的，这还是头一次跟他们玩

在一起呢。有人给李墨留加油，有人给燕青助威，两人就面对面坐着，把右手握在一起，开始较上了力。

李墨留自认是个有劲儿的，上次拼酒输了，这次故意挑战想扳回一局，不成想燕青的力气比想象中的还大，一时

之间僵持在那里赢不了。

燕青发现李墨留的手很软，手掌滑嫩嫩的，一看就是个不经常干活的。所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大概就是指这

样的人吧。燕青笑了，问道：“李董觉得这次您能赢吗？”

李墨留看着周围一张张期待的脸，有点慌，心想自己真是冲动了冲动了，这万一输了肯定明天整个屿墨都知道了

，让自己颜面何存啊颜面何存。

旁边一个小伙子说：“李董，燕青可是代表我们整个地产开发部跟您比赛，您要是输了，就得请我们整个部门吃

饭！”果然传来一阵起哄声叫好声。李墨留在人群中居然还看到了孙梓然，那张脸笑得就快剩一张嘴了，不禁气

绝，暗骂你们还知不知道谁是你们老板了，又加了一把力，问：“那我要是赢了呢？”

“赢了？”刚才的小伙子说：“您要是赢了，那就是燕青一个人的事儿了。让燕青给您打扫一个星期办公室怎么

样？您不知道，燕青那桌子擦得才叫一个干净呢！”

燕青笑，问李墨留：“行吗？”

李墨留不说话，把全身力气都用在右手上。

燕青也很想赢，但看李墨留认真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渐渐放松了手臂，李墨留扳倒了燕青，就赢了。燕青深深地

看了李墨留一眼，笑了。

周围传来一片失望的嘘声，十多个大小伙子争先恐后地上前踹燕青，骂燕青是地产开发部的耻辱，说他浪费了好

好的一次熊李董的机会，说地产开发部不要他了，让他明天痛快儿给李董打扫卫生去，又被他们灌了好几杯酒，

才算作罢。

饭局结束，陈老爷子抓着燕青不松手，李墨留就开着路虎，跟燕青一起把陈老爷子送回了家。

回去路上，李墨留开着车，燕青坐在副驾驶上不说话。

“到哪？”

燕青报了个小区名，说：“麻烦李董了。”

李墨留点头，之后默默地开车。燕青有些微醉，朦胧之中发现李墨留的侧脸在夜灯的照耀下越发精致起来，确实

是很美。燕青笑了笑。

李墨留偏头，问燕青：“你笑什么？”

燕青说：“想起了以前跟外公学看手相时的一句话。妇人手如姜，钱财堆满仓；男子手如绵，家里有闲钱。挺准

的。”

李墨留愣了下神，猛然意识到燕青在影射自己的手绵软，微微发怒，竟有些脸红起来，便没有做声继续开车了。

9.这里的食堂静悄悄

星期一早上，李墨留发现他二十二层的办公室果然窗明几净，比平时还要干净几分。燕青当真跟打扫卫生的阿姨

打了招呼，说这一星期李董事长办公室的卫生全部由他负责。李墨留坐在老板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转了一圈，这

胜利的感觉还真是挺好的。

第二天，李墨留继续品尝他的胜利果实。

第三天，孙梓然回屿墨大厦向李墨留汇报工作，听说燕青最近三天真的在为他打扫办公室，不禁吃了一惊，说：

“留留，你还真好意思啊？”

李墨留挑眉不悦：“他愿赌服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呵呵”，孙梓然讪笑，“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燕青那是怕你输了没面子，让你呢。”

闻言李墨留一愣，仔细想想燕青那天的态度，确实有可能。不禁怒从心中起，亏得自己还得意洋洋地高兴了好几

天，合着就让人看笑话呢。

打发孙梓然走后，李墨留看着文件越想越气，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被燕青给耍了，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让

秘书通知燕青说，不是光他办公的地方才是办公室，整个二十二层都是他李墨留的办公室，让燕青以后都打扫了

，又吩咐保洁的阿姨，这周不用打扫二十二层。

燕青接到通知很是不解，第二天还是早早到了屿墨大厦。参观着二十二层李墨留所谓的“办公室”，燕青摸摸感

叹：李董，您够狠的啊。

李墨留平时的办公室已经很大了，外面还有一个来宾接待室一个秘书室。办公室里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后，是李墨

留的个人休息室，装修得很好，比一般的四居室还要宽敞舒适，一应设备俱全，那间大大的书房更是让燕青羡慕

不已。出了门，电梯右侧是李墨留的专人健身房、棋牌室、饮茶室、音乐室、桌球室，居然还有一个小型电影院

。

参观完毕，燕青擦了一把冷汗，心中还是很感激李墨留李董事长的手下留情的：多亏人家没说整个屿墨二十六层

外加地下停车场和仓库都是他的办公室。幸好这些地方平时都有专人维护，燕青简单打扫一下也就可以了。

李墨留到了二十二层，先转了一圈，发现还挺干净的。回到自己办公室，果然看到了桌脚下昨天故意没清理的纸

屑和桌子上的墨水渍，一阵窃喜的同时自己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不齿。

燕青接了电话匆忙赶到，秘书打手势让他进去。敲开李墨留办公室的门，发现李墨留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翻报纸，

听见燕青进门头也没抬。

燕青问：“李董您找我？”

李墨留不应声，继续看报纸。

燕青只好傻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许久，李墨留才合上报纸，瞄了燕青一眼，又垂下眼帘，慢慢地说：“我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在不整洁的环境

里，我无法工作。”

见燕青不语，李墨留接着说：“我对你的清洁工作很不满意。”

李墨留示意燕青去看办公桌，不想燕青摇了摇头，看也没看，说道：“很抱歉。明天我一定打扫干净。”

李墨留点头，说：“好，我相信你。但是凡事都得有赏有罚，下个星期，我的‘办公室’，还是由你打扫。”

燕青看着李墨留眼中掩饰不掉的狡黠笑意，心下就全明白了。

星期五，相安无事。李墨留上午不在，下午忙着见客户，没有来得及检阅燕青的劳动成果。

过了一个周末，又是星期一，李墨留神清气爽地踏入办公室，发现整个空间格外干净，两个秘书的桌上竟放着水

晶花瓶，插着白色香水百合。女人都是爱花的，两人见了李墨留，大赞燕青。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果然找不到一

丝瑕疵，连绿色植物都给浇了水，叶子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水滴，空气中有淡淡的很好闻的清香。李墨留十分满意

，不光因为整洁的办公室，更因为自己成功地整了燕青。

推开休息室的门，又是一片清爽。李墨留得意地往里面走，突然脚下一滑，一个不稳，向前栽去。条件反射地想

稳住重心，奈何地面滑溜溜地根本站不住脚，想扶点什么又够不着，挣扎了几秒钟后终于还是半栽到了地上，摔

得膝盖和半拉屁-股生疼。

秘书只听“噗通”一声，也不知怎么了，慌忙跑过去一看，见李默留正趴在地上，吓了一大跳。想进去扶他起来

，李墨留摆手说不用，秘书赶紧闪人了，谁不知道李董好面子？咬着牙爬起来，李默留眯起眼睛打量着，地板锃

光瓦亮的，都能当镜子照了，明显是打了蜡，还是超滑的那种。小心翼翼哆哆嗦嗦地巡视了一遍，终于在厨房里

发现了燕青的冰箱贴，用行楷写着漂亮的几个大字：小心地滑！

故意的！燕青绝对是故意的！！可是又挑不出毛病来。能说什么？说“我对你的清洁工作还是很不满意，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