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沧浪——太雏
太雏  发于:2011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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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从他发病之后已昏迷了三天三夜。

第一天还只是沉沉闭着眼像睡着了,夜里却无端发起高烧,烧到了烫手的吓人时,莫名其妙又退了烧,如此日夜

反覆折腾,清俊的脸更显得瘦了。

端木笙虽不是学医,但把他脉象,混乱不堪,知道是急怒攻心、悲愤交加,筋脉逆转而致,加上他发病前才遭蹂

躏,身体正脆弱的不堪一击,一个猛烈的发作,竟让他到鬼门关前打了好几转。

“你爱洗澡,这几天都是让我抱着入浴,羞不羞?”端木笙绝不肯放弃的,三天来从未停过嘴,声音都哑了,他

还是固执的要把么凤当成醒着的人一样,对着他说话。

“你身下的裂伤已经好了,是我每天亲手沾上药,伸入你体内擦药的,现在应该不疼了吧?不疼了还不赶紧醒过

来,我还带你下云南去求药呢!师妹昨晚又来了,白震天又端了我两座香堂,你快点起来,等治好你的病,我们

一起对付他去。放心,你站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让你看看你笙哥多威风……”

么凤依旧昏迷不醒,两颊烧的桃花似泛红,偶尔无意识的呻吟几声,端木笙再摇摇他柔软的身子,他挣扎一番又

陷入安静的沉睡中。

在梦中,熊熊大火烧着,炙热滚烫的浓烟灼伤他胸口,胸口好痛,好痛,端木笙的话语一字字成了火炬,烙印在

他光滑的胸膛上,穿透他的身体,就要夺走他的性命。

他拿长剑向着他……

他拿铁炼欲锁他……

他辱他弄疼了他,还不赶快像平日一般低声道歉陪好,柔情呵护,还要强迫他也给出承诺,还对着他大声吼叫,

还威胁他要再让他受罪,还举起掌来想迎面甩上……

“么凤,别恼了好吗?起来,我唱段乱弹给你听。”

好沙哑、好干涸的声音,像碎石拖过麻布袋,沙沙沙……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

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好可怕、好难听的声音,像黄风扫落枯枝叶,撒撒撒……

“咳!”

“主子!”

在梦中,么凤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大爷,您歇会吧?这么说上三天三夜的话,身子受不了的。”

“咳!”端木笙捧起茶杯轻啜一口,把嗓中腥甜冲淡,“我说话,么凤总要顶上个几句……咳!……让他听的受

不了,他就会醒过来骂人了……”

“么凤,你想听什么?我唱段喜雀桥给你听好不好?……咳!”端木笙清清干燥沙哑的嗓子,忍住尖锐的割痛,

正待开口,一股腥甜涌上来,忙伸手挡住嘴。

看到么凤白皙雪肌上一点艳红,端木笙忙道:“珠儿!快拿块绢子来,小东西最怕脏,要知道脸上沾了血,更要

恼火了。”

珠儿的眼已哭的红肿不堪,三天来不知劝了多少次,端木笙执意要陪着么凤“说话”,到现在居然咳出血来,让

她看了不禁又掉下眼泪,“爷,您歇会吧?再这么下去,白公子不醒,您却要倒下去了。”

“胡说八道!谁说么凤不醒!他总会醒过来的,我还带他南下治病呢!”

“嗯……”么凤轻启温润艳唇,呻吟了起来,“火……火……好烫……”

端木笙忙要珠儿拧了湿绢子,轻轻拭着他的前额,“么凤乖,忍耐一下,待会就退烧了,没事的,你醒过来呀,

还气我逼你吗?……咳……”

么凤又呻吟几声,耳边的声音从何时开始,到何时会停止?如此温存的抚着他,那双手是如此熟悉,可是那声音

……

“嗯……是谁……?”

“是我,端木笙,你要嫌我吵,就起来骂人呐。”

么凤多次梦喃,现在的喃语也被端木笙当成是无意识的呻吟。

“端木笙……?不是…….他声音不是这样子……”

“么凤!!”端木笙惊喜的大喊“真醒了?你真醒了吗?”

昏沉中,么凤揣测着那声音,确实不是端木笙,那又是谁?他一阵恐慌,睁开眼,“谁?你是谁?”

端木笙激动的抱起他,紧紧压在自己胸口,“总算醒过来了!我是笙哥呀!”

“笙……?”

他身上的清香如此熟悉,紧紧抱着他的方式也就像是那该死的恶人,可是,声音……

“你怎么了?”么凤虚弱的问。

端木笙三天三夜未眠,说话说的喉咙干哑,硬是不肯休息,到此时见么凤苏醒过来,心中大石放下,竟一个字再

也说不出,哽咽的抱着他,咳了几声,又咳出血花。

“爷!”珠儿惊呼一声,“他醒过来了,您自个儿也好珍重些啊!”

“嘘!别吓唬着么凤,病里的人元神在外禁不得惊吓,你又忘了。”端木笙清清嗓子,尽量放柔了声说:“么凤

,哪儿不舒服?”

“端木笙……”

“是我,嗓子哑了点,可还是我。”

“我怎么了?一点力量也没有。”

“没事儿,身子不适,小病一场而已。”

小病?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么凤刚醒时还四处摸不着边,发生过什么事也想不起来,端木笙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之后,却渐渐唤起他的记忆,

他的屈辱,他的逼迫,他的恐吓,还有压的他发病的,浓烈的爱。

“笙……”

“乖,我在。”

“我发病了。”

“对,可是不要紧的,你已经没事了。”

“你欺负我。”

“么凤,都是我不好……”

“出去。”听也听的出来他声音中的疲倦,死端木笙,这么折腾自己干什么?他可是不会感激他的。“回房里去

睡个觉,声音够难听的你。”

“么凤,让我待着吧?”端木笙焦躁难耐,眼见他好不容易醒了,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这是怎么说?

么凤不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更不知道此时要端木笙把眼睛从他身上拿开有多难,只想着那混帐不知受了多少

煎熬,还不赶紧歇着去?听他不从,干脆倔着性子闭紧了嘴,再也不愿开口。

端木笙叹息一声,又安慰的笑了笑,“好歹你没事了,守了三天,总算守回了你。”

三天!

怎么会昏迷了三天?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子的!

么凤心一惊,忽然想到这三天,那讨厌的端木笙不会都没睡吧?难怪他声音变成这样子,如果他现在看的到,不

知会看到一个多憔悴的端木大爷?

“端木笙,你去给我亲自沏壶俨俨的碧萝春来。”

“你是病人,别喝茶了……”

“我就要喝你沏的茶。”

“……好,你等会儿……”端木笙依依不舍的放开怀里人,走到房门口,又犹豫的跺了回来,“么凤,你没事吧

?”

么凤已在珠儿搀扶下半倚着床头坐起,听这一问,疑惑的愣了一下,“当然没事。”

“那、那我马上回来……珠儿,好好照顾白公子,别乱嚼舌根。”

“知道了。”

待端木笙脚步远离,么凤便开口了,“我是怎么了?”

珠儿得了端木笙指示,当然不敢乱讲,只有轻轻带过,“发病,昏迷了三天。”

么凤冷冷一笑,“就这样也值得那王八蛋紧张!”

“白公子!”珠儿替端木笙不平极了,犹豫片刻话就脱口而出,“虽然大爷有不对的地方,好歹他也救了你一命

,何须如此无情。”

昏迷三天,么凤自觉有异,就是如此才故意支开端木笙,当然非套出珠儿的话不可了。

“他救我的命?哼!”么凤故意激着她。

珠儿咬着下唇,想想便说:“那天你一犯病,不知怎么了,竟然一口气接不上,后来爷发现的时候,心脉已是停

了……”

心脉停了?!

“爷发现时吓慌了,直往你口里送气,揉着你胸口,弄了大半天,大家都说没救了,硬要把爷从你身上拉开,爷

一火,打伤了好几个家丁。”

珠儿彷佛又回到那恐怖的时刻,打了一个冷颤,“连几个见过世面的老嬷嬷都来看了,都说已断气多时救不回来

了,要爷松手让你好走,爷像是疯了,谁都拦不住,我们本想放迷魂香,先把爷迷昏,看他那疯狂的样子,又不

忍让他这样送你走……”

“我断过气?”他已死过一次了吗?死亡,这么容易,死了以后呢?端木笙这家伙该怎么办?

“嗯,这事爷不准任何人提的,尤其不准在你面前提,说是你正病着,元神游荡在外,怕吓唬了你,更要散了三

魂七魄。白公子,主子从来就不信这个的,若不是急慌了,怎么会样样都信从了?就算主子再不该,您也看在他

一片痴情的份上,给他几分好脸色看吧?”

就是他的痴情简直要逼疯他!怎么就是没人能懂?这死丫头怎么不去劝劝他主子?

珠儿察觉不出么凤心中的矛盾,还好心的替她主子说话:“您一天不醒,大爷的口一天没停过,说是非要把您吵

醒,让您起来骂人,到最后,大爷都吐出血来了。”

么凤听到这里脸色倏然苍白,本来就如白玉般的脸庞,更如汉白玉观音像,蒙上一层轻烟。

“白公子?您没事吧?”看么凤沉思的样子带着几分痛楚,珠儿吓的脸色发白,若么凤真的出事,只怕端木笙上

穷碧落下黄泉,升天入地求之遍,非跟着去不可了。

么凤缓缓摇头,“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就是大爷也不可能会懂的。”珠儿鼓起勇气说:“您从来都不吭声的,谁能懂呢?”

么凤纤细修长的指头抚摸自己的唇瓣,似乎回想着那日狂暴的吻,及吻之后,强索的欢爱。

“爹曾经送过我一株异种山茶花,很美,紫色的,天下只有这么一株。我一看那花如此精巧,爱的不得了,护在

房内就怕花儿遭风吹了,让雨打了,天天瞧着那花,早晚都替它浇水,深怕那花儿枯萎了。”

他无奈的轻笑一声:“可到最后,花儿还是死了,你说怎么着?那花儿,禁不住这么多的水,居然让我给活活淹

死。”

么凤说着彷佛禁不住那沉重浓烈的爱,虚弱的倾倒向前,珠儿连忙扶住他,再让他躺下来。

“您还是躺着吧,主子这几天虽然日日割断血脉喂你喝了他的血,只怕您还是血气不足。”

割断血脉!!

么凤躺了下来,双手却紧紧抓着珠儿:“你还不懂吗?!我快让他的爱给淹没了!到底我做错什么?为什么他非

这样子逼我?”

“白公子……当日您发现那株山茶花给淹死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受吧?花儿自是无辜,可是您……也是一片爱

护之意呀。”

么凤愕然松手,花儿自是无辜,可浇花的人,也不过是一片热切的爱护之意?

那天若他真的抛下一切,投入大轮回中重新轮转,那端木笙可寻的着他?他说过,来生不敢妄求,只求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他什么都没留给他就死了的话,那痴傻狂癫的端木笙,将会困在他的回忆中再也无法自拔吧?就像

珠儿说的,明明他已断气多时,他却执意不肯放弃,非要他醒过来再骂骂他……

么凤皱起眉头红了眼眶,思及端木笙那慌乱失措的模样,思及他执着的替他送气入口的动作,思及他若真的一去

不回,他会困着自己恨着自己,像只关在笼内的兽……

拼命救着一个已死之人,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问世间,情是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白公子?您怎么红了眼?别真再犯病,这次要救不回来可怎么办?”

“珠儿!”

端木笙在门外听到这句,忙喝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珠儿忙捂住嘴蹲了蹲身往门外退下,谁都知道端木爷说过这事不许任何人提起,她犯了大忌,虽是一片忠心为主

,可是怕也难逃责罚。

端木笙轻轻在他床沿坐下来,抚着他润如暖玉的脸颊,柔声说道:“么凤不怕,别听她乱说话,你没事的,现在

不是都好好的吗?乖乖休养几日,不会有事的。”

么凤凝神细听端木笙的声音,心里又酸又苦又甜,轻轻的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怕什么?我看有你在身旁,

早晚让你逼死。”

不过是他一句寻常苛薄话,却把端木笙弄的脸色青白不定,僵住半天方道:“别这么说,等你病势稍减,我让你

走,你要离开也可以,要上哪儿,我送你,这样你可气消了?”

么凤乖巧的让他抚着,又将他的手贴上他的,发现比起他高烧中的体温来,他的手实在冰冷,或许,是因为失血

……他的血,流在他身体里呀!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就中更有痴儿女……

端木笙,你只管痴吧!你不负我,今生今世,我也一定不负你!

“那你不带我去寻药了?”

“呃?”么凤那一问,真把端木笙问的满头雾水。

“二愣子!”低声咕哝一句,么凤再揉揉端木笙冰冷的手。

“我烧的难受,你身子倒凉,上床来陪我躺躺,给我退退火。”

端木笙发现自己或许是因睡眠不足,竟在小么凤脸上看到几分柔情?幻觉!他真是需要好好补眠。

躺上床后端木笙僵硬的不敢动弹,深怕又引起么凤恼怒,只见么凤怯生生的自己靠上,把头窝在他肩上。

“要你来当个凉枕,你躲个什么劲?”

“我、没躲,就怕你以为我又要……”

“往后你不许这样不顾自己身体,听听你声音,比鬼叫还难听。”

“呃……喔。”

“什么拿血来喂我,这么脏的事,往后再不许你这样。”

“嗯。”

“不许再拿什么铁炼来吓我,我又不是狗。”

“对不起。”

“不许你再吻我……不许你再吻我吻的那么狂。”

“喔……嗯?!”端木笙终于听出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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