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对方被吓一跳,甚至没有注意到黎君眼中闪着的恶作剧意味,一连声道:“浪漫也要讲本钱,要真是这
样,吃什么?”
两人索性放下手头一切,你一言我一语地胡扯起来,片刻后像是突然发现了这整件事里的滑稽荒唐之处,又齐齐
大笑。
无论英人美人,倒是有一个共通点,他们信奉明日的太阳,从不在一件事上流连困扰不去,所以才能活得尽量悠
闲自在。
黎君做了一整夜让人窒息的梦,早晨醒来,却发现对方的手臂紧紧压着他的胸膛做占有保护状,不由得失笑,轻
推两下不动,不再温柔,一把将对方掀开。
席锐嗷一声醒过来:“我的天,黎,你没听说过闹钟这个东西吗?”
黎君一边穿衬衫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恢复往日的神采,用脚推推瘫在床上的男人:“席总裁又不是上班
族,哪里需要什么闹钟。”
说着转过头,视对方哀怨的眼神而无睹,挑出席锐送他的那根领带系上,整装出发。
结果席锐也不甘示弱,抱着被子在后面拿捏着嗓子喊:“路上小心,过马路要记得看红绿灯,还有,别理陌生人
。”
黎君又好气又好笑,将门狠狠关上,抬头一看,咦,天气意外的好。
路上交通堵塞,他迟到十分钟,进了公司先查出勤记录,奥斯卡果然抱了病假,其余人喝茶看报,大英帝国一日
照常。
回到办公室,看见凯利抱着咖啡杯在茶水间外踌躇,正神经兮兮地和每一个路过的人打招呼,不由一把将他捉进
来,关上门:
“镇静些,凯利,镇静些。”
对方苦着脸:“我很冷静,詹姆斯,大家都以为我失恋。”
黎君啼笑皆非,在椅子上坐下,“梁启生那边有没有消息?”
“嘿,”凯利讽刺地冷笑,“他们已经起了疑心,将一切杂碎事件交给我们,还说我们是核心管理顾问,根本连
钟点工都不如。”
黎君不语,用手翻着在桌上堆积的资料,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么快就展开市场吞并计划。”
“可不,简直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那团灰怪物,一路吞一路长大,永不止息。”
税务部闲来无事,凯利索性赖在黎君办公室里不走,速溶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人人为之侧目,连马克都揶揄他
:
“詹姆斯有家室的人了,你别缠着他制造桃色新闻。”
凯利爱好搞怪,当下嘤咛一声倒在黎君手臂上,一双眼睛不停地眨:“詹姆斯亲爱的,别离开我。”
黎君一边在电脑上敲打一边回应:“嗯,嗯,不离开你,乖孩子,该去喝奶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凯利一张脸涨得通红:“嘿,占不到你一点便宜。”
黎君却没有听他抱怨,端起红茶,一双眼睛瞥向在一边安静微笑的马克,对方也回以一个温和的眼神,唔,又能
说能笑了,说明已经痊愈。
小小空间里又恢复其乐融融的景象,照例有人看电视有人吃零食,一群人像是回到大学年代,大好青春,享乐才
是第一要事,虽说细看去眉眼里都有凝重之色,却依旧保持着良好心态,大有不羁和挑衅的微笑在唇际流连,黎
君觉得有趣,不禁也加入他们对新出一部战争电影的讨论。
正争论得起劲,外面有人敲门,众人顿时噤了声,齐齐望过去:
“谁?”
只见门被推开一条缝,先是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挤了进来,袋口里斜斜靠着两三瓶香槟,再是一口浓重的美国
英语:
“伙计们,好久不见。”
办公室里寂静片刻,忽地沸腾起来,众人又叫又鼓掌,差点掀翻屋顶:
“美国人!美国人来了!”
席锐笑嘻嘻地闪身进来,关上门,当即有人冲上去拥抱他,是审计科豪放的安娜大姐:
“我从未想过我会为见到一个美国佬而如此高兴。”
席锐微弯下腰以适应对方的身高,礼节性地在她脸上轻吻一下,笑道:
“我若是表现的好,那是中国人血统的原因,若是表现不好,是被美国风气给带坏,你们这样想就不会矛盾了。
”
一群英国人不禁以全新的眼光打量他,“这句话说得在情在理,是詹姆斯教你的?”
席锐得意地晃一下脑袋,正想答话,黎君已经开口:“不,不是我教的,我从不教人如何诡辩。”
席锐嘿一声,“你们少联合起来对付我,我好歹做过律师,口才哪里有不好的?”说罢摇一摇手中的袋子,“就
现在,香槟啤酒,应有尽有,你们再多说一句,我就收回去了。”
众人当即一哄而上,围成密密一圈,将头凑在一起,像是塑料袋里有什么新奇事物,分明想要给两人创造空间,
黎君看得好笑,一连声说:“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办公室!”
席锐似笑非笑地将脸伸过来:“办公室是个好地方。”
黎君微眯起眼睛,就着坐桌上的姿势将他的下颚抬起,渐渐凑过去,两人目光始终相接,都带着些微挑衅,像是
都在询问对方敢不敢,四唇终于只差几公分距离,黎君猛地回头,哗,所有人都忘记伪装,目光如狼地盯着他们
。
黎君高深莫测地微笑:“窥探老板隐私,大不敬。”
众人哀叹:“喂,老板,刚才气氛刚刚好。”
席锐笑不可抑,一腾身也坐到桌子上,挥手做赶人状,“去去,你们老板只有我一个人看得。”
众人先是哦一声,再啊一下,最后长长地一声嗯——?
黎君又好气又好笑,条件反射说:“都去干活。”
那些人反应也快,“报告老板,没活可干。”
席锐索性将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听见没,没活可干,享乐要紧。”
黎君不答话,微侧头看他,用中文轻轻问:“来做保镖的?”
席锐轻笑一声,“多一个人好办事。”
有人捅捅维维安,“说什么,在说什么?”
维维安马上尽心尽职地翻译:“我爱你,你爱我吗,是的,我爱你爱到骨头里。”
见众人露出惊恐讶异的神色,那小姑娘伸手开一罐啤酒,喝一口,抹抹嘴唇,面不改色地接着说:“怎么可能。
”
桌子上两个男人早就撑不住,笑到一起,差点没滑到地上,席锐捏着嗓子学她的语气:“我爱你爱到骨头里——
”
办公室里又是一片闹腾,对背景里的铃声充耳不闻,直到欧文拔高了嗓子喊:“电话!电话!”
凯利离电话机最近,一伸手将话筒拿起来,又是笑又是喘气,“你好,詹姆斯.黎的办公室。”
众人又纷纷去拿了香槟,欧文抛了一瓶给黎君,他却没有注意,被席锐眼疾手快地接下放在桌上,笑道:
“你那出众的反应力呢?”
黎君却没有回答,两眼盯着在那一头打电话的凯利,一只手拍拍席锐:“不,不对,看。”
席锐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凯利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面色越来越阴沉,嘴里不停地说着:“好,我知道了,马
上过来,是的,别担心,马上。”
只见他收了线,用低沉却足够盖过全场的声音说道:
“奥斯卡在中国城被人袭击,现在在医院急救室。”
第 28 章
凯利走到黎君身旁,欲言又止,看一眼席锐,黎君马上说:“他知道这件事。”
那英国小伙微皱眉,露出担忧神色,“詹姆斯,会不会是……?”
黎君已经动手取出大衣车钥匙和必要证件,一边拉开门一边说:“是不是要去了才知道,”又抛一个眼色给身后
的人,扬声道:“我们去看一下情况,你们先通知人事部,有事手机联系。”
众人应一声,一改方才的嬉笑神情,打电话的打电话,处理文件的处理文件,动作麻利快速,席锐也拿了大衣跟
在黎君身后,轻轻道:“很有老板风范。”
他的声音像是有安抚作用,黎君定一定神,笑笑,并不答话,从凯利手里接过医院地址,一路将车开到中国城附
近。
才赶到急救室门口,就听见奥斯卡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了,我没看见他们,这种小事情,有必要闹得这么大吗
?”
后面马上跟上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又尖又细,不住颤抖:“小事情?可是亲爱的,你流血了!你都流血了!”
黎君推门进去,那给奥斯卡查看伤口的医生正直起身来,拍拍他的肩:“好了小伙子,有力气大喊大叫就没事,
现在旁边坐一会儿,若是头痛头晕再告诉我。”
奥斯卡一只手拿着冰袋捂着头,痛得直吸气,另一手还要安慰地揽着女朋友的肩膀,仿佛受伤的是对方,一脸不
耐烦的神色,见到黎君才松一口气:
“哎,詹姆斯,你可来了。”
黎君走过去问:“没事吗?”
“没事,”那印度小伙又露出一口白牙,“被打了一下,还不至于完全傻了,”头一侧,看见跟在后面的席锐,
“噫,这不是詹姆斯的情人么,失敬失敬。”
听到这话,奥斯卡身边的女人抬眼看了他们一下,黎君温和地对她说:“小姐,外面有咖啡。”
那女人也不笨,马上站起来让出空间,临走时眼泪汪汪地亲了奥斯卡一下,动作有些大,痛得他龇牙咧嘴。
三人这才围拢来,黎君轻轻说:“去中国城干什么了?”
奥斯卡有些气馁:“我女朋友说我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吵着要去吃中国菜,我和她说我请的是病假,她却说‘哎
哟是为了我么,好浪漫呀奥斯卡’,我有什么办法?”
对方拿捏着嗓子将那嗲声嗲气的腔调学得颇像,黎君有些啼笑皆非。
凯利比较心急,不停问:“他们知道了?那些人专门等着你去的?”
奥斯卡嘿一声,“怎么可能,是我不好,站在大街上打手机,新换的手机呢,被人盯上了,眼一花就被抢走了,
我想也没想就去追,结果追到一个小巷里……”
三人都呻吟一声,奥斯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冰袋往下滑一点,又扶上去。
凯利几乎用吃人的眼光看着他:“你多大了?人家抢你东西你就去追?还追到小巷里?”
奥斯卡一连声哀叫:“伙计,我头痛,头痛啊。”
“妈的,”凯利终于忍不住骂人,“痛死活该。”
黎君用眼神示意这英国小伙冷静下来,正想说话,席锐已经替他道出心中所想:“你确定这只是意外?”
奥斯卡苦笑一下,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不是意外是什么?”
黎君还想问下去,外面一阵嘈杂,有个高大的警察推门进来,目光落到奥斯卡身上,向他点点头:
“先生,我们接到你女朋友的报案,说你在中国城遭到袭击?”
奥斯卡呻吟一声,似是有些尴尬,将事情又说了一遍,那警察边听边点头,最后连笔记也懒得做,朝他露出同情
的神色:“先生,我只能说,今天并不是你的幸运日。”
奥斯卡不由嘀咕:“是的,我看出来了。”
那警察笑一笑,将笔记放回口袋里,像是要去拍他的肩,又怕触动对方伤口而缩回了手。
“要找回你的手机是不可能了,若是要看看伤你的是谁——”那人倒也幽默,顿了顿说:“过个十天半月,或者
几年,戒毒所或是下水沟里可能有他们其中的一个。”
他说话的语气讽刺,在听的三人也承认这是事实,这种犯罪情节轻的案件,警方不可能抽出人力来为你破案,遇
到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奥斯卡还在咕哝:“这下好了,真的得抱病在家了。”
那警察笑一笑,向其余三人致意,推门出去了,在走廊上不住安慰奥斯卡那位依旧一脸惊吓过度的女友。
凯利做一个夸张的手势:“然后呢?就这样?没了?”
奥斯卡没好气:“没了,你还想怎样,我没被敲成脑震荡对不起你是不是。”
黎君无暇顾及这两人的争执,和席锐递一个眼色,凑到一起轻声交换意见:
“你觉得这真是意外?”
席锐答:“目前来看,是的。”
黎君沉思片刻,点点头:“对,如果他们有意威胁,不会不留下线索让我们知道是何人所为。”
两人交谈时用的是英文,在一旁的凯利眼睛看着奥斯卡,却明显听了进去,同样点头同意,又说:“奥斯卡,你
这个家伙给我回家呆着,守着电话,若是有类似于威胁或是黑信之类出现,马上通知我们,明白吗?”
那印度小伙今日不顺,莫名其妙丢了手机受了伤,还被好几个人训,颇是委屈,嘀嘀咕咕地说我知道了。
黎君此时才安慰他:“没关系,我去和人事部会知一声,过两天给你送慰劳品来。”
对方也毫不客气,“好,求公司再给我配一个手机,我要iPhone,对,我不管它是否明年才出来,我要求公司预
定——”
“我的天,你的脑壳恐怕是真的被敲坏了。”
奥斯卡挥挥手,一脸无奈,“算了,我头疼,看见老板更头疼,你们都回去吧。”
黎君和席锐相视一眼,“奥斯卡,你自己小心,过几天去家里看你。”
“嘿,不请自来,詹姆斯你倒不客气。”
见对方有力气说笑,黎君知道不会有大碍,便说先走一步,凯利没好气地答应留着陪夜以便观察,席锐则不声不
响地随着他告辞。
走出医院大门,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冬日的黑夜总是来的特别快的,连那些正在重新粉刷医院外墙的工人也开
始收工,吊在绳子上吆喝来吆喝去,互相约着之后去酒吧喝一杯。
黎君将手伸进口袋里去拿车钥匙,同时侧头问身边的人:“如何?”
对方完全知道他在问什么,不动声色地道:“应该还有下文。”
只是说还有下文,却不知道下文来得这样快,黎君只听到一声大叫,头顶似是有呼呼的风声,抬头一看,有一块
黑影从天而降,两人几乎都是条件反射地将身边人一推,借着各自的力道同时跃开两尺有余。
匡的一声巨响,黎君的车子开始拉响警报,两人定睛一看,齐齐呻吟一声:
“我的天。”
只见一大桶红颜料刚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砸在黎君的轿车上,沿着车身滴滴答答往下淌,像足案发现场的血
迹,楼上则有人趴着往下喊:
“喂——没事吗——天——我马上下来——”
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突发的一幕,黎君甚至忘了去关掉警报,直到那人气喘吁吁地奔过来,神色紧张,语无
伦次:
“我的天,太抱歉了,伤到你们了吗?还好,啊,这车,天,我会赔,清洗费,天,居然还是保时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