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秋草
秋草  发于:2011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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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走去,心中只想着还好这里停车是免费的,不然延迟了这些天,他的坐骑一定早被管理人员拖去当废铁卖了。
找到自己的那辆破车,殷飞坐进去正要打开车灯,却在惨淡的路灯照映下看到一辆有几分眼熟的本田轿车缓缓地

驶过停车场,沿着大道朝隐蔽的树林方向走去。殷飞开灯的动作立刻定格,眼睛瞪得老大--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那应该是陈枕流的车!
怎么可能?!
因为一直没有直接证据,最近他们决定停止对陈枕流的监视,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追捕那个叫做何焕超的人

上。谁知道刚刚放松一点,他就做出这么鬼鬼祟祟的事......殷飞的眼睛眯了起来,直觉告诉他不寻常的事情就

要发生。
等那辆车开出一段距离,他连忙发动引擎,沿着大道悄悄地尾随着。
大概因为光线太暗,那辆车的速度极慢极慢,殷飞生怕开车跟踪目标太大会对方被发现,当下决定弃车尾随。他

顺着行道树跟了好长一段路,一直到前面的车停下来,已经是墓园最最僻静的地方。
黑暗中,整个公墓阴森森的,充满了诡谲的气氛。偶尔有一两声风吟跟虫鸣,也只像是为了衬托暗夜的死寂罢了


有人打着手电筒从车上慢慢地走下来,借着手电的微光殷飞瞧见那人身形挺拔修长,正是陈枕流。只见他关上车

门,大步地走进隐蔽的松柏林间。
他要干什么?殷飞心中一凛,连忙小心地缀行其后,决心探个究竟。
林间非常阴暗,手电的那一点萤光仅能照亮陈枕流周遭极为有限的地方。见他举着电筒照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

么,殷飞连忙闪身一躲,隐在一丛灌木后面。
"阿超,出来吧,我来了。"陈枕流低低叫了一声。
阿超!
殷飞的心中砰地一跳。他们这两天才得到确切的消息阿超还呆在本市内,但就是无法找到他--谁能想到他竟然藏

身在公墓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陈枕流......难道真的跟这桩命案有牵扯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殷飞方寸微乱--倘若真是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呢?倘若犯人真的是他......
"陈先生吗?我在这边。"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打断了殷飞的思绪,他连忙仔细聆听。
听声音像是个中年男人--这就是那个阿超吗?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必须把他抓住才好......殷飞忍不住摸了

摸腰间的枪。
隐约看见两人慢慢接近,终于打了照面,陈枕流回应道:"是我。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全部在这里,你拿了

赶紧走吧。"他的语气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还是那么冷静而淡然。
"给我!"那人粗鲁地伸手抢过陈枕流递过去的包--殷飞几乎敢断定那里面一定全是钱。
"你这段时间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避避风头,不然不单警察不放过你,连我......"说到一半陈枕流突然停

住了,半晌才继续开口,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隐忧:"总之,你要小心点。"
"得了得了。既然收了钱,我不会连累你们家的。陈先生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过以后可要时时受你们照顾

了,哈哈。"那人闷声笑了起来,压抑的腔调却又透着止不住的得意,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古怪。
陈枕流沉默数秒,像是在权衡轻重,最后他终于出声:"我奉劝你最好别再惹我妈,不然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家什么都是她在管嘛!那女人厉害着呢,我哪敢得罪她......咦,是谁在那边?"他

突然轻喝一声,朝殷飞躲的方向一指。
殷飞跟陈枕流同时一惊。
以为自己的行藏已被发现,殷飞本想跳出来鸣枪逮捕他,但下一秒却看见一道白光闪过,只听陈枕流发出一声痛

楚的闷哼,"唔!你......"他的手电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林中霎时一片漆黑。
"哈哈哈哈......陈少爷,你好心带钱来给我,本来我也不想恩将仇报。不过听人说你最近跟那些臭警察走得很近

,过河拆桥这种事我就不得不防着点了。妈的!老子平生最恨那些只会冤枉人的混蛋,可不想再进去吃免费的

饭......"
听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戾气十足,知道他就要行凶;又听陈枕流中了暗算之后声气全无,不知他伤势如何,殷飞的

心中又急又怒。
漆黑一团中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生怕误伤陈枕流,又不能坐视他遇到生命危险,无奈之下殷飞

只得跳出灌木丛朝天发了一枪,口中大喝一声:"住手,警察!!"
不管谁是谁非,如果小流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会把那个混蛋碎尸万段......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震慑住了阿超,他呆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陈枕流拼尽全身力气朝他一撞,两人顿

时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殷飞也跑到了他的身边,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殷飞......"陈枕流如释重负般地轻轻唤了他一声。听他还能说话,殷飞的心这才略微一宽。
隐约看着前面被撞飞出去的阿超已经爬起身来逃之夭夭,虽然只能看见那家伙的大致轮廓,但凭着良好的判断力

殷飞举起手枪就要打他的腿部,却突然感到陈枕流的身子一沉,整个人无力地扑倒在他的身上,空气中隐隐有股

血腥味飘散开来。
殷飞连忙伸出双手抱稳他,就这么一耽搁,阿超已经跑远了。担心陈枕流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殷飞不敢丢下他

去追凶,只能诅咒一声,眼看着追踪已久的目标消失在黑暗中。
抱着陈枕流匆匆跑出树林找到他刚才停下的车,殷飞小心地放低皮椅让他躺好,自己则坐上了驾驶座。
牢牢地关上车门,打开车内的灯,殷飞稍微松了一口气,连忙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轻柔地脱下他身上被血迹浸染的西装外套跟衬衫,在触到伤口的时候,殷飞的手微有点抖。
将他光洁如玉的背部撕裂开来的那道刀伤既长且深,鲜血还在汩汩直冒。握了握拳头,只停顿了一秒,殷飞赶紧

撕掉一旁带血的衬衫利落地替他包扎了一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住他。
看这伤口的严重程度,那人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想来如果不是小流反应够快闪避及时,那把利刃一定已经插

进了他的心脏......
想到这里,无法忍受的殷飞将他轻轻地抱起来搂进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有可能永远失去他的滋味原来是

这么可怕......
"殷飞。"过了片刻,本来一直闭着眼睛的陈枕流突然低低叫了一声。殷飞吓了一跳,赶紧握住他的肩推开一些距

离查看。
两人对视着,陈枕流的额上微微见汗,脸色十分苍白,漂亮的眼珠因而更显乌黑剔透,"麻烦你送我去医院,我想

......我不能这样撑太久。"受伤后他的声音稍微有些中气不足,但整个人却仍旧清醒冷静。
殷飞听了暗叫惭愧--原来意志力极强的他并没有晕倒或是神志不清,自己却像个白痴一样先哭起丧来,还要伤患

自己提出去医院,简直太没专业水准了!
"对不起......我马上送你去。"小心地放他躺好,殷飞立刻驱车往市区的医院疾驰而去。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将伤口处理妥善之后,医生表示陈枕流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殷飞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看着在病床上沉睡的他,殷飞吐了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心。明天......明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小流好好说出事情

的真相。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即使再一次被他讨厌也好,殷飞决定不再姑息他一直隐瞒下去--或许他十年前就该

贯彻到底了。
但是他不会再像十年前那样,急躁地用伤害他的方法得到答案。好好地跟他谈谈应该是不错的方式。
"小流......小流......"
梦境中,小男孩不顾身后的呼唤,不停地跑着,突然一个趔趄摔倒了。
"小流,没事吧?"男人匆匆地从后面追过来扶起他,蹲下身轻轻拂去他脸上、身上的尘土,关切地问:"为什么跑

,小流?爸爸追得很辛苦呢。"
"幼稚园的小朋友说我不是爸爸妈妈家的小孩......"小男孩的眼里满是委屈,却努力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我不

能待在你们家了......"
男人慈爱地望着孩子悲哀的小脸,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小朋友弄错了,小流是我们家的孩子,永远都是喔。"笑

纹布在男人的眼角,那是小男孩平生见过最最温柔的脸,"爸爸最喜欢小流了。跟爸爸回家,好吗?"

"嗯......我也最喜欢爸爸。"
我喜欢爸爸......小流最喜欢爸爸......
"我喜欢你。"
一道道阳光透过窗户涌进房间,清风摇漾起白色的窗纱,窗外隐约是一抹洋紫荆的绿意与红晕。
身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少年端坐在镂花的椅子上,乌黑的双瞳凝视着前方,姿态优雅而沉静,因为逆光的关系,他

的周身仿佛镶着一圈淡淡的光晕,显得美丽而不真实。
"我喜欢你。"
他突然小声地向身旁的男人告白,却身不动头不抬,脸上的表情丝毫未曾变化,甚至连眼睛也一眨不眨。
男人放下手中的画笔,垂眼望着他,慈祥地微笑着。
半晌,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少年的头轻轻摩挲,"这样不行,孩子。"他的声音柔和而耐心,仿佛初夏的一阵微风

,"等你长大就会明白......这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喜欢。"
"爸爸......"
睡梦中的陈枕流感到全身一片滚烫,记忆中只有那个灼人的夏天让他有过如此狂乱而痛楚的体验。
他永远记得十六岁那年的夏天,那个他决定将自己一生所有的秘密都埋藏起来的夏天......
一向听话的他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毅然决定从自己就读的私立明星高中转学到那所全寮制的普通中学。他的态

度强硬得惊人,不等学期结束,他在五月份就中途转到了仰圣高中。
办理完一切转学手续的那天中午,他从校长室走出来准备回宿舍。穿过学校阴凉的银杏大道,路过露天的篮球场

,一下子失去了绿荫的遮蔽,阳光毫不留情地直射在他的身上。
明明才五月而已,为什么天上像是多了一个太阳似的那么炎热呢?
"加油,加油!!二班加油!"
"殷飞加油,我们爱你!"
喝彩声跟尖叫声不断,球场上一定是一场如火如荼的战斗。
"哇哇!我们赢了......万岁!!"
"殷飞,你真帅呆了!!
艳阳下,陈枕流看到了那个男孩--微黑的肌肤,亮晶晶的眼睛,头发被汗水浸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前额。
他在大家的簇拥下走出球场。
中午的校园没什么人,路过的只有陈枕流一个。在那个夏天,在第一声蝉噪初起的时候,两人的视线第一次相遇

了。
殷飞朝他灿然一笑,露出一口白亮整齐的牙。
阳光仿佛更耀眼,更猛烈了。
陈枕流微微皱眉,这个夏天一定会热到受不了的程度......对那个人的微笑示意没有任何反应,他转过头面无表

情地走开了。
直觉地,陈枕流不敢再多看那个犹如太阳一般的男孩一眼--他生怕被那灼热的光芒照到后,自己全身的阴霾与丑

陋最终将会暴露在白花花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殷飞......"躺在床上的陈枕流喃喃地叫了一声,残留的梦境让他有些不安。
"我在。"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触感温热而有力。
他缓缓睁开眼睛,梦里那个阳光一样的男孩--不,十年的光阴,他已经成长为男人了--正温柔地望着自己,眼神

一如父亲当年。
"终于醒了,小流。你发了一夜的烧。"也让殷飞看见了陈枕流从不轻易示人的脆弱。虽然他只轻轻地叫了几声爸

爸,但那份让人揪心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吃点什么吗?"
"嗯......没什么。" 陈枕流慢慢地坐起身,对于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只用三个字就简单地全部回绝了,"谢谢你。"
"我希望你我的对话里不要再出现‘谢谢'之类的字眼。"这些日子跟他玩礼貌假正经殷飞已经受够了,他粗声说着

,递过一杯水让陈枕流漱漱口,然后从床尾将折叠式的小桌拉到他跟前,上面放了一个小小的餐盒。
殷飞用小勺子舀起一匙瘦弱粥送到陈枕流嘴边,"张嘴!这是早餐,等你吃完,我有话问你。"
见他突然变得霸道,陈枕流一愕。身上的外伤虽然不轻,但并没有影响到食欲,闻到食物的香味,他的确觉得有

些饿了,但要别人喂饭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他勉强伸手接过小勺,"让我自己吃吧。"
虽然担心,但殷飞知道他的性子,也只好由他。陈枕流默默地吃着,殷飞也不打扰,就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
"今天我的同事会过来做笔录,我希望你能够对他们说实话。"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殷飞将餐具收好放在一边,然

后将椅子拉到床边坐下,眼睛与对方平视,用不容逃避的口气说道:"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他的眼神突然

变得犀利,"昨天晚上为什么放那个男人走?"
刚开始殷飞也没在意,后来仔细一想,才发觉不对。以小流那样倔强坚韧的个性,如果不是故意要放那个男人走

的话,即使是痛到死掉也不会吭一声的,更遑论还刻意倒在他身上,干扰他办案。
陈枕流开始还瞪着他,但看见对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他双眼一垂,眉心微蹙,转开了头。
又是这样!
殷飞在心中暗暗懊恼。每次问他什么,如果他不想回答就会摆出这样的脸,连撒个谎也不屑。
叹息一声,殷飞告诫自己要耐心,不可以再逼问他,"小流,我只是关心你......而且,我是个警察。"他将手放

在陈枕流的肩头,柔声说道,"于公于私我都我非常不愿意看到你遇上危险。你知道昨晚我有多担心吗?你差点被

人杀掉!"说到这里反倒是殷飞忍不住将他揽进怀中--如果不是昨天自己凑巧碰上这件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感觉到对方的激动,陈枕流的身子一僵,"对不起,我......"
"我不需要你道歉,小流。"听他的话中带着极深的为难,殷飞放开他,眼神放柔了许多,"我想帮助你,也想了解

你,我想跟你分担一切。不管什么困难我都不怕,我们一起去解决那些事,好吗?"他目光灼灼望着对方,就像太

阳一般散发着热力。
陈枕流不敢逼视这样的他,只得闭上了眼睛,用手抚住额头,良久他才低低出声:"殷飞......我--不想

死......"别让我死掉,殷飞。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我不会让你死的。"抱住他的头靠在胸前,殷飞的声音更加温柔:"我要再救你一次,小流。"一共三次,让你彻

底变成我的。这句话他也没说出口。
许多年前有女孩子曾经告诉他,传闻说一个人如果被另一个人救了三次,那么那个被救者将永远属于救人者。
那时候的殷飞听了只是付之一笑,认为这只是天真女孩的幻想而已。但现在他知道了,无论是救人还是被救,这

其实是冥冥注定的缘分,让两个人互相牵绊,无法分开,最后至于谁属于谁,倒真的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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