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选择了旋而没有选择你,本身就是一个失策吧!"
......只是因为失去了假身么?
......你在说谎,你其实在意的是......
"不过,到此为止了,你们必须消失了......"虬龙将手放在我的额上,蓝青色的冰冷火焰燎然升起,一股强大的
压力燃烧分解着我的身体。
"快住手,住手啊!葵!!"耳边传来源的声音,只是火焰并没有减弱半分。低头看看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手指,
我正在无声无息地消散着吧......没时间了,如果再不说出自己所看到的真相,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其实在意的,是源吧!"透过旋那对染成金色的瞳孔,我看到了虬龙的矛盾而寂寞的灵魂,"你恨着人类
,因为人类只是将你视为实现欲望的工具,只是不断的牺牲自己的族人,向你要求永无止境的繁华......可是,
尽管如此,你还是一次又一次的给人类机会,一次又一次地留在人类身边。那是因为,虽然失望,可是你还是,
有无法割舍的东西吧?"
虬龙楞在那里,眼神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是痛苦,还是迷茫?
"源,你告诉祂,"手消散了,两脚也逐渐模糊起来,我转过头去对本家的长子说道:"你告诉祂,你是怎么看葵的
,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
"......我,"源费力地吞咽了一口,毫无逻辑地回答:"我......我很喜欢,喜欢葵......我知道她不是我们家的
小孩......从三岁那年就知道......她不是我的妹妹......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是虬龙......我真的很笨很迟钝
吧......只是我真的......很喜欢葵......很希望她能够......即使要我继承本家,变成怪物也无所谓......我
只希望她能够......幸福......"
......只希望她,能够幸福......
......我在虬龙潭里所见的,幼小的源和葵一同嬉戏的幸福的记忆,沉淀在欲望的深处,却是不会被岁月淘尽的
闪着光芒的永恒印迹......
蓝青色的冷焰退了下去,消散的双手完好无缺地真实存在在那里,还是说,那些火焰不过是我的幻觉吧?
"......你这个笨蛋......"泪水从旋的眼睛淌下,滴落在我的手上,有种刻骨的温暖,"人类这种生物,又自私,
又贪婪,又卑鄙,又狂妄,永远不会与自然和平共处,永远需索无度,最讨厌,最恶心了!......可是......可
是......"虬龙抬起头,看向呆立在旁的源。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源的眼睛是漂亮的浅褐色。
"......可是......为什么那么肮脏的生物......竟然会有......那么清澈,那么纯粹的眼神......"
......纯粹地,只希望重要的人,得到幸福的眼神......
"无论被背叛多少次,你始终还是......不愿意放手吧......"我伸出手去,将有着旋的外貌的自然之灵搂在怀里
,"......已经足够了......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对人类的照顾......"
......真的,真的已经足够了,以后的道路,就交给人们自己去走吧!虽然渺小,虽然无知,即使会在欲望的迷
宫中不断遭遇失败和挫折,可是,只要怀着对自然的敬意一直走下去,会找到的吧......属于人类自己的出
路......
蓝青色的光再次腾起,飞离了旋的身体,化成光的洪流,直飞向遥远的天际。璀灿而耀眼的星华般的洪涛里,我
们全都看见了,虬龙那强大、辉煌而又美丽无比的身影。
......愚蠢的人类啊......
......我和人类的羁绊,已经有上千年了......
扶着仍然昏迷却褪尽了鳞片的旋,我们静静地看着虬龙越游越远,渐渐消失在黎明前黛青色的深邃广远的天幕中
,再也看不见了。虽然如此,可是祂的记忆,却依然清晰地传到我们心里。
......开始是抱着单纯的对自然的敬畏心情,向我乞求庇护;哪一天,当他们发现原来契约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贪婪的本性就毫无保留地迅速膨胀起来,不再对自然存有敬意,只是将我视为方便的工具向我要求荣华富
贵......从猪牛的贡品,到牺牲族人来谋取私利......
......人类,真的是愚蠢得无可救药的生物啊......
......只是,只是......我还是想要相信他们......
......因为,即使只有一个也好......人类,还是可以有很清澈的眼神......
......所以......所以......我想要相信他们......
一直以来,虬龙只是在反射着人心而已。以善良尊敬的内心对待自然之灵,自然之灵就会以同样的诚意守护着人
类,根本不需要什么契约和贡品;而当人类变得贪婪而不知足的时候,自然之灵也就会变得残酷而面目狰狞。其
实,无论是虬龙也好,其他的彼岸居民也好,他们所希冀的,不过是在一起和平相处的理解和诚意而已,为什么
人类就是不能明白这一点呢?
......即使失望,即使悲伤,却依然没办法放弃人类......真的是,善良而又宽容的,自然的眷属啊......
然后,随着虬龙的离开,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意外的是,当家并没有因此而怪罪我们,只是在听到向他谢罪的
话语时,从帘幕后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安心的叹息。
......那么以后,薛家的历史就不会再依赖虬龙的力量了吧?
......纵使会有波澜,会有艰辛,不过,命运,始终是应该由自己开创的,绝对,绝对,绝对应该如此......
因为昨晚的事,我和旋决定在第二天就离开千寻,由于走得匆忙,虬龙傩的祭典还没有完全结束,所以只有源一
个人来送行。恶言恶语了几句后,源最后告诉我们,已经决定由他担任下一任的当家,在他十八岁满的那年,就
会正式出任了。
"不错嘛!"旋语气里带着讽刺,"两年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源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想了想,然后小声说道:"......我决定......要在那一年举行虬龙傩......"
源的眼神闪闪发光,就像昨晚我们所见的那般清澈,"我想要再见到葵,所以,我要再举行虬龙傩!"
风穿过千寻澄蓝的天空,时光的燕子展开透明的羽翼,盘旋落下阳光的眩目光芒。
......两年后......
......当两年后的这个季节,我们一定可以看到吧......葵的甜美的笑脸,在朝阳下绽开如花般的艳丽风采!
(本章完)
幻 灯 奇 谭
之 四 鬼 栖 馆
悠
年前冬假的第一个周末,是在家里的书房度过的,受父亲之命,我和堂弟旋要负责整理已过世的祖父留下的两万
多本书籍,拜这个工作所赐,今年初冬的第一场新雪飘落大地的时候,我和旋从书房厚绒布窗帘的缝隙中看到了
以前从未留意过的美丽景象--在白檀木的大书柜散发出的幽雅香味的萦绕中,古朴沧桑的漆黑窗棂镶嵌着一角纯
白的世界,干燥寒冷的空气透过皮肤渗透到肢体之中,洁净的雪花带着通透的晶莹无声无息地笼罩大地,四周弥
漫着仿佛连时间也会渐渐凝固的清冷与岑寂。
大概是不愿惊扰这种安静的缘故,我和旋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整理收拾着书籍,除了翻书时纸张磨挲的细碎
声音,书房里便再没有半点声息。
拉开柜子最底层的抽屉,一筒纸卷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旋,你看这个......"我好奇地展开纸卷,"这是什么?"
旋闻言便向我靠过来。在我面前铺展的白纸,显然是十分老旧的东西,原本洁白如雪的高级绢纸因为久经岁月的
缘故而变得发黄,边缘也已经发脆卷曲得仿佛一用力就会碎裂一般;但是......
但是,即使纸张已经非常陈旧,不过上面写着的鲜红色的字迹却仍然清晰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没有半点褪色的感
觉。
"奇怪,怎么不会变色呢?"我微蹙起眉,"书写用的红色墨水应该是很容易褪色成暗褐色的,不是吗?"
旋从我手上拿过绢纸,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回答:"这不是红墨水,是染色用的丹艧。"
"就是那种以前江南一带的贵族用来染衣服用的染料?"我抬头问道,印象中,与青艧齐名的这种染料,因为色彩
鲜艳且不容易变色,所以是相当罕见和名贵的高级品。
"没错,应该就是那种东西了。"旋点点头。
"可是,用染料来写字,难道不是很奇怪吗?"我不解的问道。
"嗯,"旋微侧着头想了一阵,"大概是因为要保存很长的时间的缘故,所以才特地选择这种不会褪色的染料来写吧
!"
我再度细看绢纸上用端正的楷书写下的文字,一种诡异的感觉不期然爬上心头。很明显,这是份契约,但协定里
的语言却莫名的简短含糊,偌大的纸上只有十八个字:
借用此物,年限五十,到期奉还。
朔月 紫鸢 綮缇
朔月是祖母的名字,出生在月初的她,被祖家赋予了与当时月相相同的名字。由于血缘相继的奇妙联系,我和旋
都能像祖母那样看到栖息在阴暗处的彼岸之物,但与深谙同异物交往之道的祖母相比,我和旋就对这些东西很没
辄了。
而紫鸢与綮缇,大概就是与祖母签定契约的人吧。
"......讨厌,总觉得怪怪的......"我喃喃地说出自己的感想,"感觉像是在和‘那些东西'打交道耶......"
旋默默点头,对于"那些东西"的存在,他连提都不想提,"总之,把它放回原处吧,因为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所
以我们还是不要随便处理的好。"
于是,我们把纸卷重新塞回柜子里,然后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件事来......
旋
虽然早就明白,我和堂兄悠天生的体质是注定了要招惹麻烦的类型,但有些时候真的对这种事情感到烦不胜烦,
特别是像这次一样,连收拾个房子也会凭空遇到威胁性命的诡异状况,我便不由得产生想要自暴自弃的念头。
或许这次真的是我太大意了,当初在发现那份契约的时候,我就应该有所警觉才对,其实只要再仔细想想就会明
白吧,我们会在三天前发现一直静静地躺在抽屉底层长达数十年的文书,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因为"时限到了"的
缘故......
是因为,五十年的时限到了......
下雪的清晨总是很安静的,当灰蒙蒙的零散光线从窗户飘进书房的时候,我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悠恬静的睡
脸。
生前酷爱阅读的爷爷留下的两万多本书,因为书本的数目比想象中的还要庞大,我们几乎把自周末以来的时间都
泡在了整理这些书籍之上,由于实在是懒得搬动被铺的缘故,这几天我和悠一直都是收拾得累了直接把棉被往地
上一铺就睡在书房里。
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把窗页打开细小的一条缝隙,冬季的西北风卷着白雪的味道涌进房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寒冷
。回头看看熟睡的悠,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温的变化,于是往被窝里蜷了蜷,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时间还早,我关好窗户又重新钻回自己的被子里,转头瞥了瞥悠安稳舒适的睡容。虽然比我年长半岁,但身为哥
哥的悠却长着一副纤细清秀的容貌,淡色的头发和细致柔和的五官让他总是带着脱不去的少年般透明的感觉;关
于这一点,如果直接告诉他本人的话,他是肯定会生气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悠那种清俊的长相加上善良又迷糊
的性格,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照顾他守护他。
......没办法,谁叫我从一出生,就已经和悠在一起了呢......
模模糊糊地想着小时候一些两人相处的片段,我在不知不觉中再次睡着。意识朦胧之中,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原本
一直飘散在书房里的白檀木的香味似乎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缱绻的味道,那种一丝一丝的,仿佛会
纠缠着人一般既柔软又任性,浓重而又缥缈的,带着盛夏潮气的味道......
......对了,是那种紫色的花的香味......
......紫色的,鸢尾花的香味......
悠
耳边飘来断续的敲门声,我从睡梦中转醒,十分不情愿地离开温暖的被窝,一边含糊不清地答应着,一边打开房
门。
先是飘来一阵浓郁的香味,然后我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很高大,很英俊,很漂亮,有着紫色的眼睛和灰色及腰的长发,身穿便服,唇边带着微笑--陌生的青年。
......紫色的眼睛,还有由他身上飘来的香味......
......对了,很久以前,我曾经在妈妈用来熏衣服的香料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那是有着鲜艳的紫色花瓣和蝴蝶展翅般漂亮花形的......香根鸢尾......
我抬头看着紫眼灰发的男子,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几天前找到的那份用丹艧书写的契约书里的文字。还来不
及仔细思考,我的声音便已不自觉地问道,"......你是......紫鸢?"
紫眸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后温和地笑着问道:"小少爷,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猜对了么?我一边昏昏沉沉地想着,一边隐约觉得有些奇怪......我现在是在书房中吧?为
什么是我来为他开门呢?爸爸妈妈,伯父伯母难道都不在家吗?
......对了,这个人......是"那个世界"的居民吧......
"我找朔月,"有着"紫鸢"之名的陌生男子见我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便微笑着转移话题,"请问她在家吗?"
"......朔月?"我更加奇怪,朔月不就是祖母的名字吗?可是,祖母她,明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啊......
"奶奶已经去世了!"大概是被我们的谈话声所惊动,旋从我身后一把拽住我,然后抢先回答了紫鸢的问题的。
"去世了?"一瞬间,男子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盯着我和旋仔细打量了片刻后,突然微笑起来,目光闪烁
着犀利的色彩,"......是吗,原来你们是朔月的孙子吗?那就难怪会知道我的名字了......"
感觉到旋扶在我肩上的手的力道忽然紧了紧,大概是紫鸢意味不明的笑容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吧。
继续微笑着,紫鸢慢慢地伸手,修长的手指确实地敲出一个清脆的响指,"......那么,告诉我......"
随着干脆利落的响指声,如同不真实的幻影般漂浮在我们眼前的,是原本应该安静地躺在书柜底层抽屉里的,绢
纸写就的契约书。被上面朦胧的银蓝色光芒所吸引,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
"......告诉我......"紫鸢唇角的微笑悄然加深,低沉延绵的声音穿透着冬日干冷的空气,"......继承了朔月之
名的,是谁?"
"--等等!"
看到我向契约伸出手去的动作,旋连忙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在碰触到我指尖的瞬间,绢纸便突然燃烧起来
,银蓝色的火焰燎上我的右手,没有一点热度的冷焰随即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斑,最后散落成尘埃似的碎屑消散在
空气之中。
......原来如此,被认为是继承了祖母名字的人......
......被彼岸之物选择的人......
......是我......
旋
我想,紫鸢大概是远比我原来所想象的还要强大的妖魅吧,否则又怎么会在转瞬之间,把我们从自家的书房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