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奇潭(出书版)by 银瞳
  发于:2011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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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金乌的光芒'吗......"沉默了一阵,我向站在旁边的旋问道,"感觉到了吗?"
"嗯。"严肃地点头,旋蹙眉望向无月无星的漆黑夜空,"这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了。"
就如同旋所说的那样,原本沉重黏腻的空气在阳光消失后变得豁然开朗,清冷干燥得仿佛雪夜的气息般洁净透明

,原本无处不在的魑魅魍魉都在转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嘈杂混浊的大屋一下子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难怪要借助阳光的力量。"我拉了拉衣摆站起身来,"像现在这样,所有的灵气都消失了的话,根本没办法寻找綮

缇吧!"
"真是的......"抬起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旋厌烦地低语,"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难道第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浪费

掉了吗?"
可以理解为什么一贯沉稳冷静的旋也会开始耐不住性子,的确,现在情况看来不容乐观,照这样下去,三天后,

我们会和祖母当年一样输掉这场赌约。不过,我认为烦闷焦躁并不能改善我们现在的处境,于是我尝试说道,"没

关系的,不是才过了一天而已吗?只要明天继续努力的话,一定会有进展的。"
沉默不语,旋转身看着我,深邃的漆黑瞳孔里映照着墙壁上跳跃的火光。
"......那个,不要紧的......"我自知刚才的安慰说得拙劣无比,所以努力想要解释自己的意思,不知因为什么

,旋沉默地看我的表情令我感到害怕。"......真的不要紧......这件事,我并不是很在意啦......"
"为什么你可以说出这种话!?"猝不及防地,旋突然伸手抓住我的领口,猛然把我拽到他跟前,力度之重让我感

到呼吸困难,"就算将身体交出去也没关系吗,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坦然地对待这件事,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啊!?

"
"......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啊!?"反感于旋的意外举动,我大声地顶撞回去,"和綮缇签定契约的是我,你凭什

么这么生气!?"
"!!"仿佛想要说什么似的,旋的唇张翕了两次,然而还是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用力地推开我后,旋蹙起眉咬着

唇,撇过头看向其它方向。我们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僵硬得如同紧绷的琴弦。
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原地僵持了多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铃声,细碎清

脆的铃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偏厅门口,借助墙壁灯台上十二支蜡烛的明亮火光,我和旋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

,梳着清代长辫,左手拿着铃铛的木偶娃娃俯身跪在门槛后面。
"我是滕晷,时间已晚,请到房间歇息,"木偶仰面定定盯着我们,没有焦点的眼睛睁得大如铜铃,它涂了红漆的

嘴嘎嘎作响,僵硬地转动着木制关节,发出干枯嘶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句单调的话语,"我是滕晷,时间已晚

,请到房间歇息。我是滕晷,时间已晚,请到房间歇息。"
"......滕晷......‘封闭日影'的意思么......"睨视着木偶,旋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这样看来,负责招待我们

的人总算出现了......"顿了顿,旋冷冷地笑道,"好吧,我就姑且看看这里的主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说着迈步

走向门口。
旋从我旁边擦身而过,我正想跟过去,一句话羽毛般飘落到我的耳边,语气波澜不惊,随意得云淡风轻。
"......我在生气,"旋说,"生气你居然连我最重视的东西都不在意......"
大宅的夜安静得没有一丝杂乱的气息,窗外的空气带着冬季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进室内,触及肌肤,留下细微的

新雪一般干净清冷的感觉。这个虚幻的世界似乎有着奇特的构成观念,白昼与黑夜竟然可以给人如此不同的感受

。此时,如果不是身处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中,我会认为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自家的书房,而白天的一切

都只是一个过于清晰的梦境。
日落之后,负责招待我们的木偶滕晷,服侍我和悠在小厅用过晚餐,就着热水洗漱整齐,便将我们送到大宅二楼

东面一间以杏花为标识的大房间,机械式地道过晚安后,就如同出现时一样,摇着铃铛消失在我们面前。呆在房

间里无所是事的我们,不知为什么都不太愿意和对方说话,于是我们只好各自消磨时间:我用桌案上的纸笔大致

地画着房子的地图,并且尽可能写下记忆能及的所见;而悠则从摆放在桃木架上的古体书里挑出一本诗集,靠窗

而坐,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着,只是他看着窗外发呆的时间比看书的时间多。
表盘里的指针发出轻细的"嘀哒"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当我放下笔看向放在书桌边的手表时,

上面显示的时间正好差一分钟十二点。
"已经不早了,"我撂好笔,站起身对堂兄说道,"悠,去睡吧。"
缓缓地摇头,悠苦笑着回答:"我还不累。"
"不行,"我用长辈似的口吻说道,"明天还要早起,可不能浪费时间啊!"
"......好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悠随手把诗集放到书案上,一边回答着,一边开始整理床铺。
--当--当--当--
包含着铿镪质感的金属声穿透空气,一下一下重重回荡在大屋里,有力的回响震撼着鼓膜,落下浑厚的余音。
--当--当--当--
......对了,这是摆放在正厅中那座古老英式大钟的报时声吧?
--当--当--当--
......可是,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听它响过啊,难道那座大钟只有在午夜才会报时么?
--当--当--当--
钟声在十二下以后停止,钝重的回音却还嗡嗡地回旋在空气之中,把震动延伸得很宽很远。
"......旋......"身后传来悠叫我的声音,于是我转过身去。他没有在看我,而是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悠?"我奇怪地问。
"......旋......"悠的声音里有某种刻意压抑的颤抖,"......房间里的灯......全熄灭了吗?......"
嗡地一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令人恐惧的认知,因为悠的视线前方,就是点着六支蜡烛的明亮灯台!
"......旋......为什么...不说话?"悠颤抖着问。
我走到他跟前,褐色的瞳孔倒映着我的身影,然而眼睛的焦点却根本没落在我身上,"......你的眼睛......"虽

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我的语调仍然沙哑得无法几乎继续说下去,"......你的眼睛......什么也......看

不到吗?"
"!!"惊恐地睁着漂亮的双眸,悠把手放在眼前挥舞,然而,从他惊慌失措的神情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悠!"泫然欲泣的表情刺疼着我的眼睛,我不自觉地开口叫他的名字。
捂住眼睛的手慢慢放下,悠遁着我的声音,动作僵硬摸索着,指尖碰到我的衣袖,然后一把抓住,紧紧拳在掌心

,半分也不肯放松,"......真的,真的是......什么也看不见了......"悠的声音苍白得如同欲融的残

雪,"......什么也看不见了......眼睛被拿走了......"
心脏一阵紧缩,心疼的感觉满溢而出,什么也来不及多想,我一把将悠搂进怀里,"......不要紧,不要紧......

我就在这里......就在你面前......"
悠把脸埋到我的胸前,两手环在我的背后用力抱住,仿佛只要一放手,我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眼睛看不见以

后,悠只能用身体感受一切,在这个诡异而陌生的地方,我们能依靠的都只有彼此。
"......旋......旋......旋......"悠靠在我身上,小声地叫着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回应着悠的呼唤,我只能如此回答......
灯台上的蜡烛越燃越短,蜡已成灰,泪却依然缓缓淌落,寸寸未干......

天空是深沉的灰色,大地是闪烁着银辉的雪白,纵深却单调的灰色里,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划过一道道优美的

曲线,飘落到手上,一点也不冷,我握住一片雪花,然后展张手,却发现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一个陌生的......虚幻的......冰雪的世界......
抬起头,视线的稍远处,一个白衣的人影站在那里,纷飞的大雪将他的身影遮掩得模糊不清。
......在那里的,是谁?
迈开脚步,我向前方的人影走过去,白雪踩在脚下,如同棉花一样柔软。
越走近,白衣的人影越发清晰,渐渐地,我甚至已经能看清他高高盘起的发髻,白色的发带,群青的腰巾和随风

飘扬的长衣。
"你是谁?"白衣人抬头看我,清寂的声音洒落一地。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答他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白衣人继续问道。
"......那你呢?"我不答反问,"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白衣人回答。
......很寂寞吧......像这样的答案......
"......离开吧......"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去这样的话,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不应该继续站在这里,"

一个人留在雪地里,不会觉得冷吗?"
"冷?"白衣人困惑得看着我,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会冷么?"
"......会冷啊......"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然后摊开他的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你看......"
一片细小的白雪飘落到他的手中,闪过一丝晶莹的光芒,随即化作一滴眼泪透明的水珠......
"......没有不冷的雪,"我说道,"所以,不要一个人留在大雪中......"
"......没有......不冷的......雪......"白衣人睁着眼睛看向我,漆黑的瞳孔映着惊讶,"......没有......不

冷的雪......没有......不冷的......雪......"惊讶渐渐凝成泪珠,滑落眼睑,"......没有不冷的雪......所

以......我不必一个人留在大雪中吗?......所以......我可以离开这里吗?......所以......"
......所以......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黏腻浓稠的空气压迫在我身上,杂乱的声息刺激着我的神经,在不舒服的感觉下,我吃力地睁开眼睛,面前却仍

然是一片黑暗。
瞬间的惶恐过后是数秒钟的整理思路的时间,我终于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我的眼睛在昨天午夜就被

拿走了,现在的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来如此,刚才我是在做梦吗?
......所以才会看到那种虚幻的雪景吗?
明白了这一点后,我开始试图搞清楚现在自己的状况。昨天晚上,当我看不到东西以后,旋一直搂着我,直到我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为止......从空气的感觉看来,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吧?--对了,旋呢?
"......旋,你在吗?"我试图叫他的名字,然而并没有听到回答。
先是一阵惊慌,然后我立刻明白了旋不在我身边的原因。他一定已经开始寻找綮缇了,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

费了。
......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摸索着床铺再度躺下,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黑暗的气息。无边无际的漆黑,与茫茫雪原给人的感觉其实是非常相

似的,都是一样的宽阔但寂寞,仿佛被放逐在世界尽头一般,天地间只有自己孤独一人,那是一种的无助的寂静

和冷清。
......这样的感觉,和梦中的白衣人一样吗?
让意识漂浮在虚无的黑暗之中,我不自觉地联想到刚才的梦境,想到自己对雪地里的白衣人说过的话。
......对了,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高高盘起的发髻,白色的发带,群青的腰巾,随风飘扬的长衣......我努力回想他的容貌,却发现自己根

本记不得他的长相。说来也奇怪,我明明应该在很近的距离看过他的脸才对,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漂亮却孤独,当泪珠滑落时,那里深藏着苍白的寂寞......

......到底隐藏了多少东西呢?在这座房子里......
廊转庭回,三重阁和两侧厢房住满了彼岸的居民们,每一个潮湿阴暗的地方都被异物所盘踞,无处不在的芜杂意

念把这幢宅第的空间感撕扯得七零八落。不过,虽然肮脏杂乱,但这座房子里并没有特别强大的"东西",我想,

能够维持这个虚幻空间的,所拥有的力量一定不只这种只能吵得人头疼的程度,眷养保护着这些彼岸之物的房子

的"主人",綮缇,现在一定还躲藏在某处......
时间临近中午,我来到大宅西面。推开西廊尽头"山茶"的小阁门,真那蛮的浑圆浓艳的沉香气味瞬间扑鼻而来,

我一阵恶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口鼻,没办法,我向来最受不了的就是沉香系香料的味道。
"真没有礼貌,随便就闯进来了!"一把尖细娇媚的声音生气地骂道。
......"居住"在这里的人,是女性吗?
四角系着香囊的白色丝织纱帐,打磨得发亮的牡丹铜镜,镂雕着鸳鸯戏水的黑漆卧炕床,放置在四脚座上的景德

的白瓷花瓶,散落在梳妆台上金光熣灿的首饰与珠宝......布置极其讲究的房间里,一个身上只穿着浅绿纱衣的

女子,眉目妩媚艳丽,长及双膝的黑发散落在两肩上,肢体修长丰盈,斜倚在炕床上用陶制的长烟管抽着水烟,

细细的白烟升在空气里,大麻甜腻的香味很快揉进了真那蛮浓重得让人窒息的味道之中。
"......綮缇?"感觉这名女子和之前遇到的鬼魅有所不同,我尝试着叫道。
"失礼的家伙。"绿衣女子站起身,迈着摇摆袅娜的步子向我走来,"我叫皓蕊,不是什么綮缇!"
"......是吗......"我蹙着眉,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这个自称"皓蕊"的陌生女人。
"就这样闯进来,连名字也不报吗?"皓蕊挨近我,单薄的纱裙泉水一样脉脉流泻,勾勒出她细致圆润的身体曲线


我沉默不语,记得紫鸢那家伙曾经提醒过我们,在这个世界,"名字"就是法则之一,随便说出自己的名字,万一

又落入什么陷阱了的话,可就全完了。
"......好吧,不说也罢!"皓蕊伸出戴着碧玉手琢的白皙双臂,轻轻地勾住我的脖子,"正好,一个人闲着无聊,

你来陪姐姐我玩吧!"
我毫不迟疑地推开她,"抱歉,如果你不是我要找的人,那么,我还有事,告辞了。"
"真是无趣的男人!"皓蕊后退一步,以左脚为支点轻盈地转了个圈,等站定了以后,微笑着说道,"如果你肯留下

来陪我,我就告诉你寻找綮缇的线索,怎么样?"
"......好吧。"面前的这个女子是我遇到的唯一的线索,"你其实很清楚,只要你这么说的话,我是一定不会拒绝

的,对不对?"
"不错,是个聪明的美男子呢!"皓蕊笑得狡诘,"不过,真的要答应我?我可没说,要你‘留下来'陪我多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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