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的目光。
行至山腰,见有名画师正设摊为人作画,小史来了兴致,提议让他予自己和若林共作一幅。
画师一抬首,竟是当日作诗予小史的张翰,他游遍四海,所见丽人数不胜数。不料见了这名不虚传的倾世红颜周小
史后,天下仍有此等与之不相上下的至尊绝色。
张翰见了若林,还未作画便偷望了几眼。
见他们相依而坐,好似原本就是一幅媲美于日月之色的画卷,心中叹道:「世间果真有这般神仙眷侣。
足足忙活了半日,方将此二人美色临摹了个大概,这等姿色,笔墨如何描摹似乎也只可触及分毫。
张翰胸中有些郁闷,便决定将画卷直接赠予小史与若林,不愿收取分文。
看他硬是拒绝,如何也不愿收下这作画钱,小史与若林也只可作罢。打开画卷,欣赏起来,二人还不时抬起头来,
相视着甜甜一笑。
张翰看出他二人深爱对方且相配非常,心中也觉欣慰,不愿再作打扰,便悄悄离开。
小史与若林因作画而静坐了半日,都觉腰酸背痛。若林摸摸小史的秀发,不由关切问道:「渴了么?我去泉边汲些
水给你。」
小史虽觉口渴但不愿离开若林,便紧挨着他的身子。抬首望去所爱之人远比天上的仙子漂亮百倍。仿若此生,可亲
吻上这美丽的脸已是无尽的幸福。
若林知他也觉口渴,轻啄底下的薄唇一下,耐心哄道:「我们下山为瞧风景行的是大路,赶回川居仍有一段路须走
。我行动较快,你若不肯乖乖喝水,渴着了,天黑前我们如何回去?」
小史听若林这样说,也深知不该任性,叮嘱他快些回来,便轻轻一人挨着一棵大树静候起来。
拨弄着树边的花草,推算若林已去了半柱香未归。小史轻轻将方才画好的画稿小心卷起,放入胸前。
双手触摸到当日若林所书的「周小史」三字,便将它取出细细观赏。这份书稿他始终放于小衣内贴身珍藏,也因如
此,在姐姐所书的那份遗失后,此份却保留了下来。
小史抚上那清秀的字迹,情不自禁地想起在长安时,他曾偷偷将自己的名字与代表若林的水仙写于一起。
方思及此,一双比鹰还犀利的瞳眸竟浮现于脑海之中。
小史打了个寒颤,司马邺不知何时竟闯入了他的记忆。那些可怕的痛楚仿佛便要骤然重现,如无阻的寒流般爬延于
脊梁之上。
心中前仆后继的涌上滋味万千,小史暗下决心:「我已只属于若林一人,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去想此人。
天色几乎已显昏暗,仍不见若林汲水归来,小史越发担忧。种种可能穿梭于心间,搅得他心神不宁。
莫非若林已被司马邺的人抓了回去。如此一想,小史顿时又惊又惧。徜若真是如此,即使用尽一切手段,他也要复
入皇宫,掀翻他晋代整座江山。
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刺痛了掌心才使他回过神来。闻到身上仍残有若林留下的淡雅芬芳,小史又重新平静下来。
他既已决心归隐山涧,就不应再去想这争权夺利、血肉横飞之事。
可若林的迟迟不归实在无法不让他去糊思乱想,小史慌张地向四周一望竟又见到那只毛色纯亮的绿瞳白狐。
此刻见它,小史已不显陌生,看它跃至跟前,便蹲下身来轻轻抚摸。
「你怎又来了,我都好些日子未曾见你了。」
对于这只白狐,小史很早以前便有似曾相识之感,而屡次遇见它总会给予自己一此指引及帮助。
白狐温驯地贴着小史,任他轻轻抚弄,随后又站起咬住小史的衣袖,模样似是要带他下山。
「我要在此待若林,若是他回来了找不着我会着急的。」
小史不愿跟它走,欲要抽回袖子,未料白狐似乎也不愿松口,依然紧咬不放,非要拉他下山不可。
小史心中一急,猛地一扯,强行把袖子从它口中抽出,自己却因用力过猛跌倒在地。白狐见状又跃到他跟前,绿色
的瞳眸闪动灵光,充满了无尽蛊惑。
瞬间,小史似从这蛊瞳之中读懂出何物来,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土道:「我现已归隐山涯,只想与若林过些平淡日
子,江山之事原本就不归我管,我也不想挤身其中。」
白狐听了小史此言,像是仍不死心,上前轻蹭着他。小史向后退去,道:「在川居的日子便是我所期望的,天下最
终归于谁手中可不与我有关。」
看它仍是缠着不放,小史拾起脚边的石子向它砸去,他只想把白狐赶走并不想伤它,因此净拾一些细砂般的小石子
。
白狐被他赶了几下,跃前跃后,总算跑走了。小史也松了口气,靠在树边继续等待
几乎就要沉沉睡下,朦胧中,入骨的雅致芬香飘逸而来。小史一闻此香立刻清醒过来,见若林站于面前,连忙扑入
他的怀中。
「怎会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了好久……」
若林被他抱得手中的盛水竹筒也几乎掉地,安抚着小史坐下,道:「我在泉边汲完水,不知道怎的,竟觅不着下山
的路。」
边说边将竹筒递给他,小史显得激动无比,又觉此事似乎与白狐的出现有关,那白狐气质非凡于人间之物,好似一
只神兽,且回回总与他单独相处。
若林的久久未归害他还料是否真发生了何事,如今他好好地抱着他,才令小史一颗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抬首看见若林的双唇龟裂开来,露出殷红的血丝。定是下山觅路时口干舌燥,但又思及他还未喝过水,所以竹筒中
的泉水才一滴未少。
小史打开竹筒,轻含一口冷凉的泉水,随之凑上若林的嘴,喂入一些清甜泉液进来。并时不时用甜美的小舌滋润着
他干裂的唇。
若林看他模样焦急,一定候了多时,顿觉心疼。双手收紧怀里的纤腰,依着他舔弄起来。
若不是天色已黑,山林间有野兽出没,这二人便又会无法自拔的欢爱一场。
回至川居已已是深夜,陈伯早已急得六神无主。若林与小史回来后,本想问上几句,但见二人都显疲态,便又未问
出口。准备了沐浴水先让小史前去沐浴。
小鱼儿今日一整天待在家中,无人陪他玩耍。正嘟着嘴坐在厢里,听到陈伯叫小史去沐浴,跑出厢来插嘴:「我在
里面坐了半日,怎也不听你叫我去洗?」
若林知道小鱼儿与小史年龄相仿,一日未玩,心中又与陈伯赌气,为避免这一老一少再次征战于口舌,若林只可让
小史与小鱼儿一同沐浴,也好补偿未带他外出之过。
小史今日出游一整日,疲惫不已,没了兴致,只可看小鱼儿在浴盆里嘻嘻哈哈地潜上浮上弄起几丈高的水花。
小鱼儿一人玩着玩着,也觉无趣,往小史那边一看,忽然发现他胸前的一块小红斑。
「这是如何弄的?」他靠近小史,「莫非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小史的脸颊倾刻绽开一片红花,方要躲闪,小鱼儿却越发起劲地细瞧。
「疼不疼的?若是真被什么有毒之物咬了,那还了得?」
小鱼儿心中疑惑,出了浴厢仍在嘀嘀咕咕。正好陈伯走了过来,便拉住道:「快去看看,少爷身上起了一块红斑呢
!准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
陈伯听他如此一说,一拍他的脑袋道:「不要是你小子欺负了少爷,还贼喊捉贼向我通报?」
小鱼儿听了此言,赶紧急道:「你老糊涂啦!我怎会欺负他,徜若不信,自己去问问少爷!」
陈伯一望小史的羞涩表情便大略明白一二,心中也为他与若林感到高兴。回过神来一踢小鱼儿的屁股道:「小孩子
何来如此多的功夫管人家的闲事,睡你的觉去。」
小鱼儿心中不服,又搬出其他的事来与陈伯争执。二人一起骂骂咧咧,边指责对方的不是边回入厢中。
正逢若林经过,也看见他俩总争吵。不禁与小史一同抿唇一笑,都觉这二人实在是好气又好笑。
第二十二章
四溢的水仙芬芳弥漫山涧,小史踏着柔软的沙土行走其中。不远处的清泉瀑帘下,一抹欣长的身影蹲坐其下,带纱
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容貌。
「若林!」小史兴奋地跑去。
天下间除了若林,无人再会有这般美丽的剪影了。
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山涧的细沙倾刻旋转而起,带纱斗笠在风中「倏」地飞掀而失,小史的笑靥瞬间凝固于脸颊—
—他看见了若林的脸,一张丽颜不在,面目全非的脸。
天空突降朵朵白莲,萦绕于若林身边。白莲的蕊心溢出暗红鲜血,染遍花瓣茎叶,莲中之人也开始逐渐暗淡……
「若林……若林……不要离开我……无论你变成何等模样,你都是我最的若林啊……」
小史呼喊着向血莲集中飞舞的瀑布奔去,奔至跟前,他猛然止步——潺潺的瀑帘下,他望见宛如天仙的自己,长衫
下摆处竟拖沓着一条纯白透亮的狐尾……
「啊————」
小史尖叫着坐起身。额上的冷汗滚下白皙的脸颊,喘着气伸出冰凉的手将之抹去。方才的梦境令他心惊不已,甚至
低首确认自己真未长有狐尾后才安下心来。
血莲?为何这个梦魇始终缠绕于他?小史忆起梦中的若林,连忙侧身摸索。
「若林……若林……」
手到之处是只微暖的竹枕,俯下身,上面还留有淡淡的水仙芳泽。
若林已经外出了吧!
小史拨弄着床边竹窗上的晨露,川居的生活已过之数月,每日皆似浸于蜜罐之中。每月十五,若林都会外出带野味
与家用之物回来,明知今日他要外出,自己昨夜还任性地与他缠绵了半宿,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那个温柔的若林,无时无刻不在娇惯、宠溺着他。
没有若林的清晨略显乏味,若是往常,小史定会先行醒来,随后轻轻覆上他的双唇直至将他吻醒,再撒娇着索求一
番。
今日他不在,只可早早起床。穿戴好后推门入院,清新的空气令他神情气爽。隆冬早已逝去,初夏展露面颜。
不再去想梦境中令人竦然的一切,小史弯下身专心拨开着前些日刚种下的瓜果。
日上三竿,内厢里嘈杂起来,定是小鱼儿醒了。他因贪图玩耍,中了暑,这几日躺在床上休息。
「少爷早啊!」人未到声先到,小鱼儿在内厢唤了一声,推门而出,挨到小史身边。「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出去
玩玩吧!」
与小鱼儿相处时,小史总能追忆起过去与褚楚的纯真情谊,深感心慰,但看他顽皮好动,便仍摆出少爷的模样道:
「又要外出玩,倘若再中暑,陈伯怪罪下来,到时我和若林可不帮你说话!」
小鱼儿一撇嘴道:「少爷只会与惠大哥粘于一块,昨日还见你们在厢内亲嘴,我去告诉陈伯,这老糊涂竟不相信,
还让我不要管这些事……」
被此言羞得面红耳赤,小史一把捂住他的嘴:「算我怕了你,说,又想要何物?」
小鱼儿笑嘻嘻道:「听惠大哥说山脚下每月十五都有庙会,我又不可外出。那就劳烦少爷替我买些糖果、蜜饯回来
,我早喝腻那老头熬得白粥了。说是让我养病,我看准是存心刻薄。」
小史笑骂了他几句,心想若是下山或许可早些见到若林,也好帮他提些物品,果真答应了,乘陈伯煮饭之际离开川
居。
晌午已过,被似火骄阳灼烤得两颊通红,风尘仆仆地赶至山脚,何来什么集市庙会,路经一家茶摊,听小二哥说现
今洛阳城内兵荒马乱,百姓们忙着辗转逃难,谁还会来做买卖。
白跑一声,小史只好回去。行路实觉酷暑难耐,便捡路边树荫处走,心想:归隐短短数月竟恍如隔世,仿佛即便在
这山秀水美的栾川也可闻得丝丝血腥。
想到若林应已回至川居,小史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走至一狭窄处,回家心切,想省事不绕远路,便小心地贴壁而走
,不料身体未把握好重心,直直地跌倒下去。
小史还未来得及睁眼,只觉身体一轻,已被人打横抱起。呼呼风声于耳边穿梭,又是腾云驾雾之感。
风声逐渐变小,上方传来一个令他惶恐不已的声音:「你可睁开眼睛了!」
小史脸色骤然变白,猛地睁开双目,乌黑的凤眼紧盯于面前邪恶而又英俊的脸庞,道:「你怎会找到此地?」
司马邺得意一笑,端详起怀中人,眉目唇腮都仔细看过,随后俯首道:「你还是如此清瘦,离开皇宫,过得不好么
?」
小史嗤之以鼻,白了他一眼,心道身处司马邺手中,也不可硬来。只好闭口不言语。
不料司马邺今日好似并未打算为难他,走至山路中间,将小史缓缓放下。
回至地面,小史仍觉不安,环视四周,正处于无人的半山腰,这该如何是好?
此抹忧虑完整地落于司马邺眼底,眸中折出一丝戏谑,一伸手便将他搂至跟前。
小史抿唇向后退去,司马邺道:「今日未带你那红粉知己的下人前来,你是不是又想自尽予我看?」
我与若林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为何要自尽?
小史心中念叨。
两人对立而站,互相看着,似是猜测对方心思。
小史忽然起念:他今日前来,定是要将我与若林捉回朝中。司马邺虽心狠手辣,但对我到有几分痴狂。可若林却处
境危险,无论如何,也不可让他知道川居所在。
司马邺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笑道:「你勿需怕我带你回宫,可今日你却应回一个地方。」
被此冰冷笑容一击,似是被利物所刺,霍然瞪他:「何处?」
司马邺冰冷的笑容越发漾开:「你可否忘了一年之前,缘何入宫?」
小史心头一紧,道:「你究竟要说何事?」
司马未立刻答话,仍是付诛一笑,像早料及他有这等反应,随后道:「今日可是你周家全族人的忌日,你不应回去
忌拜他们在天之灵么?」
小史觉他说得诡异,不想与之对视,低头避开。
司马邺上前挑起他的下巴道:「你入宫不是千方百计欲要寻出屠族仇人么?今日一去,便可解开所有谜团。如何?
到了眼前,又不敢了?」
他挣脱司马邺的手,后退两步,冷冷道:「你当我还会相信于你?恐怕我一出这栾川就被你布好的精兵捉回宫去了
。」
司马邺哈哈笑道:「我的傻小史,我若要捉你,何须部署精兵?凭我一人还带回不了你?」
小史被此话扰得变了脸色,连连后退道:「若林还在家中等我,恕我不再奉陪了。」
说完便飞快地向林间钻去。
见他一会功夫便消失了踪影,司马邺轻挑犀利的长眸。
量你如何再逃,最终仍是逃不开我的五指山……
***
回至川居,竹扉畅开,小史心中疑惑,疾步走入。陈伯正颓然坐于桌边,见他归来,连忙上前拉住小史手求道:「
少爷,我知你心地善良,是与主子真心相爱。可这纷扰乱世实在难容眷侣佳偶。现今邺殿下一手遮天,朝廷、君臣
即刻可换。主子已是辞官之人,不能自保。求你快些离开他,放他一条生路吧……」
小史顿觉不妙,四下一张望,不见他人,忙问道:「陈伯怎出此言?若林和小鱼儿呢?司马邺来过川居了么?」
陈伯仍拉住他的手,道:「小鱼儿本是自由之身,我不忍见他小小年纪便卷入纷争之中,已逐他离开此地。乘主子
尚未回来,我才可与你说这些。如今,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少爷可扞动邺殿下的心意,他对你看似并非儿戏。若
主子落于他手中,那便不堪设想啊。我侍候主子几年,深知他非但相貌脱俗于常人,为人也和善可亲,不应就此夭
折于乱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