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史知道定是司马邺已知晓川居所在,此次他不用强权,反到换用情感令他脱离退出。心中觉得无奈,好似即便躲
至天涯,也觅不到一处容得下他与若林之地。
薄唇微启,轻道:「可我对若林也并非儿戏……」
陈伯一听,放开他的手,簌然下跪。小史一振,赶紧弯腰去扶。
「陈伯这是何苦?快快请起!」
陈伯一抬首,竟已老泪纵横,叹道:「我也知让少爷这般做实属大逆不道,可胳膊毕竟扳不过大腿,你真忍心见主
子发生何事,横卧于面前么?」
小史倒吸一口气,像被击中了心中最大的弱点,梦里的斗笠飞开的画面又浮现于脑海。他怎可见若林有三长两短?
屏息转过身去,目睹着川居中的一草一木,眼前的温馨竟带上了一层虚幻。小史刹时明白要真正拥有这份温馨,并
非逃避就可取得,只有获取至高无上的权利,一切才会变得真实可触。
将陈伯扶坐安稳,轻轻安慰道:「不必操心,我自有打算……」
踩着留有余温的卵石小径,最后再望一眼这心爱的别致小阁,小史缓缓走出川居。
烈日已逝,夕阳似血。他又向山下行去。
皇宫,我又回来了,回来讨回我所失去的一切……
虽知步步皆在司马邺的掌握之中,小史却冷冷一笑。不知往后究竟谁还处于谁的掌握?
又至山脚,他忽然想起所遇司马时他说的话。进入洛阳,没了离开时的繁华,虽不见纷繁战火,可也处处尽显箫条
。
一路不断否定着心中的不安,小史沿着已显冷清的街道向那依旧焦黑的废墟靠近,它的周围似乎仍袅袅地漂有青烟
。
步伐不禁加快向前,一个熟悉的身影硬生生地跳入眼帘……
天突然间黑下来了,似将尽有的光芒压抑成得一丝不剩——他看见若林静静站于废墟前,四周的升起的青烟将他的
身影拉得轻微摇晃。
「若林?」小史竭力克制住内心抽动,轻轻唤道。
若林转过身,显得一脸惊讶:「小史,你怎会来此?」
天空好似传来悲泣之声,是在催促他么?
「来看看我家人,今日是他们的忌日。你可知道,我爹是京城有名的经商人士。家境宽裕,家中共有侍仆七十不下
。我姐姐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心肠也好。」小史笑得无邪,向他走去,每一步似都伴随着破碎之声,支离破碎。
「你可否告诉我,这等好的人,为何却要遭此横祸?」
他笑着,声音甜美似是幼童,可晶莹的泪珠却出卖于他,滚下美丽的脸庞。
若林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望着他没有言语。许久,才缓缓道:「殿下对你说了何事么?」
心似被撕成一片一片,听不见任何话语,小史脑中盘聚着悬挂于他面前的众人尸体,一张张扭曲变型的脸展露了对
死亡的无比畏惧。
「他们犯了何罪……你要这般做?」手捂欲裂的胸口,脱口问道。
风,轻轻卷起若林的青丝长发,美到令人迷醉。
「你爹前去匈奴与当地贵族通商,无意听闻了殿下与之的全盘计划。皇位未易,此事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待我找到
你爹,他已回至洛阳家中……」
「因此你就灭了我全家的口?」小史无法再听下去,无法详闻若林是以何等方式杀害他的亲人。
若林的双目凝视着那涟漪动荡美目,所有的哀怨、无奈刹那被勾起。他又何曾想杀这家人,将白绫扔于他们面前之
时,他已认出了当日赐予一餐之恩的婉儿。
再她踢倒垫椅之前,曾向他哀求:「我只求你一事,我弟弟……他自小丧母,今日过后世上亦是再无亲人。只求你
莫杀他。他……不识字……什么事也不懂。」
「那你……那你当日知晓了我的姓名后,为何不杀我?」
那夜,将所有的赌注全下在名字的书稿上,原以为赢了,不料却是变本加厉地向他讨回。
若林不作声,轻轻将他搂入怀中,感觉到那纤弱的身体轻颤一下。抬起他的下颚,温柔地吻上那殷红的唇瓣。
小史有些错愕,但终究没有拒绝,任若林启开他的唇。
熟悉的怀抱以及亲吻。带着无尽怜惜与温柔。舌尖缠绕上淡淡的咸,是谁的眼泪?
终于小史喘着气忽地推若林,直直地注视着他,随之从胸前取出一张书稿,上面是以清秀的楷体所书的「周小史」
三字,若林的字。
「从今日起,我也你惠若林恩、断、义、绝!」
一声纸张的撕裂声,书稿在指间分为两半,小史将之弃于空中,不愿再望那双温柔的眼睛,这令他忍不住想要吻上
他的瞳眸,汲取其中甘美,滋润自己干裂的唇。
原谅我,若林,这一切,愿你能懂。
转过身,毅然远去。仿佛听到心中滴血之声。迎面的风卷着尘沙凝固住他的眼泪。
总有一日,我会回到你的身边。一旦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掀翻这晋代的江山,让它付出更多于我十倍的痛心代价
,届时便再无人可阻挠我们……
万籁似是皆已清静,唯有这撕裂的书稿飞转于地面,落至若林的白靴前,任纤长的手指将它重新拾起……
第二十三章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五月,匈奴新君刘聪令其兄刘曜率兵二万七千人围攻洛阳,以少胜多,晋军十二战皆败,
死伤三余人。
严峻形势令各路君侯云集朝中共商战事,看似个个忧心心忡忡,却道人人身怀鬼胎。每日皆有离宫逃难的侍从、宫
女被捉回处以极刑。但无人不知大战在际,逃或不逃皆是生死两茫茫,逃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此逃离人数亦是
有增无减。
此日司马炽带病在寝宫召集众人,小史跟随司马邺一同前去。
初回聿宫,小史望见褚楚冤恨的眼神,是在怪他言而无信,不守承诺。但他已心如止水,并不多加理会,为了那个
心愿,他可负弃全天下之人。
入至司马炽寝宫,小史一见若林,心中震动,怨他为何不留在川居待他回来,仍要入宫趟这坛浑水。虽是焦急,但
他已历练不少,表面仍不露色,静静站于司马邺旁边。
众人都已见过若林,不料朝中仍有此等绝色,不由都多看小史几眼。
施笙乍见小史与司马邺站于一起,顿生鄙夷,不屑一瞟。
司马炽见众人皆到,环视一圈,轻轻咳道:「刘曜大军已至西明门,派何人出征讨伐为好?」
如今汉军势如破竹,屡战屡胜,此等气焰若是是带兵讨伐亦是胜算极少。众人左右目视,议论纷纷。
施笙向前,道:「笙儿愿前往西明门,讨伐刘曜大军!」
司马炽方欲说话,忽然剧咳,司马邺想要上前却被施笙似是无意地挡住,此举当即令他大怒,脸上却不显分毫。
司马炽停了咳嗽,缓上一口气道:「笙儿长期待于宫中,这上阵杀敌可非同一般,朕看可否让若林与你一同出战?
」
「不可!」施笙与小史异口同声道,引得众人皆向他们望去。
若林于一边不语,小史心中似是火燎,他怎可见他落入刘曜之手。可方才的失态定已勾起司马邺警觉,虽是焦急也
只好不再开口。
施笙与小史眼神一撞,随后拱手向司马炽道:「刘曜早已垂涎于若林,倘若派他去,必是羊落虎口。请皇上恩准只
由笙儿一人前去。」
他此言语气虽轻,却带着坚毅,全殿立即俱静。
突然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缓缓向司马炽靠来。金黄王袍,斯文儒雅,眉间又带着几分英气,朝中官员不禁纳闷此等
风采,为何以去不曾见过?
来人跪于司马炽面前行礼,道:「司马睿来晚了,请皇上恕过。」
声音虽柔却震慑人心,偌大殿中竟隐隐传来回音。
司马炽定睛一看,连忙急呼:「皇兄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
司马睿不紧不慢起身,道:「看你还是如此,都已做了皇上,怎可还称我为皇兄?」
殿下唏嘘,原来此人与皇上一样,同是武帝的曾孙。平息「八国之乱」后,司马睿已离开洛阳,此次竟也回到朝中
。
司马炽似对这位堂兄很是尊敬,仍是不愿改口道:「皇兄远道入洛阳,一路辛苦了。」
司马邺见状,也上前行礼。司马睿笑道:「多年不见邺儿,已是英挺少年,到有当年晏皇兄的风范了!」
司马睿虽为邺儿的皇叔,但与司马炽年龄相仿,仍处弱冠之年。他恭敬轻道:「刘曜大军无非是帮土匪强盗,若我
朝内部不起干戈其实不足为患。」
向司马炽瞥瞥笙儿,示意他一人出征无何不可。司马炽深信于他,立刻恩准笙儿可一人带兵讨伐。
随后他命人准备酒宴予司马睿洗尘,众人欲散。小史淡淡望向若林,不料却撞上司马睿的眼睛,此人眩目俊美却带
着诡异。被他如此笑容一搅,小史顿觉浑身一紧。心道:这司马家之人酷爱自相残杀,晋代的江山恐怕又要多一人
争夺了。
***
回至聿宫,司马邺坐于塌上稍作休息,寻问小史对这局势如何看。
小史乌亮的凤眼向他一瞅,道:「殿下早已机关算尽,只要刘曜领兵一入皇宫便可水到渠成。若论千算之中唯一疏
漏或许就是殿下那位远道而来的皇叔了。」
司马邺哈哈一笑:「论起心机、实力司马睿确比这无用的皇帝强上百倍,可惜命中注定他与皇位无缘。『八国之乱
』后,朝廷辅佐的是司马炽而并非他。如今我已胜券在握,无人再可更改这易主命运。」
小史轻声称是。梦幻的胴体就在跟前,如花面颜、赛雪肌肤。司马邺捏住他的下颚,清瘦的脸庞越发显现五官的精
致。浓密眼睫下的凤眼中似有迷朦水蒙,无处不透着媚惑。
手滑入了他的衣襟,享受这丝绸般的触感。小史轻轻一颤,却没有避开。此举出乎司马邺的意料,手的力道不禁加
大,搓揉着内部细滑的身体。
小史忽然起身上塌,解开司马的王子袍,亲吻起他的身体。柔软甜润双唇灵巧行走于底下修长的身体,司马邺不无
意外地托起他的下巴。
小史抬头吻开他深锁的浓眉,随后直起身,褪去衣物,继续挑逗。
「你今日……」
司马邺的话还未说完,又被小史覆上嘴唇,疯狂纠缠。
「邺……抱我……」
小史跨坐在他身上,扭动腰肢,手被司马邺反扣,压于背后,满是汗水的脸庞布满迷乱。
司马邺的欲望很快昂头。猛得一把抱住小史,抬高臀部,已被撩拨的雄壮欲望贯穿而入,冲击花径的深处。
钻心的疼痛接踵而至,凌乱的发丝粘于脸颊,小史咬牙,始终没有呻吟。
司马邺,这便是你要的么?给你,并无何等困难。但从此刻起你也可准备好付出代价了。
小史不觉有快感,只有赤裸的痛楚,是对他的惩罚么?就如他伤了若林的心一般。
若林!
心底的一声呼唤,夹杂着无限的情思,如同被唤出一道殷红的创口一般……
天明之际,小史背对司马邺而卧。一夜欢爱,令二人都觉筋疲力尽。
司马邺将他抱转过身来,面对自己道:「看来你已经想通了,毕竟若林是屠你九族的仇人。你又怎可跟他。」
「我识字虽晚,但也不会此等道理也不懂。他屠我九族,还得多谢殿下钦典之恩呢!」小史的语气云淡风轻,似是
在说一件与己毫不相关之事。
司马邺知道他话中意思,轻笑:「他们之命换来你现今的平步青云也不算枉费了。」
说罢,便狠狠吻住他的双唇,侵犯入甘甜的内壁,欲望也随之再次燃烧……
***
宫外即将开战,宫内也该清理干净了。褚楚虽对小史恨之入骨,但碍于司马邺的缘故,只好忍辱负重与他合作。
听闻大皇子近日病了。二人一同携带参汤前去探望。
大皇子尚还年幼,宫中之人逃难的逃难,议事的议事,无人管他,便一个劲地发脾气。又见小史,听他从聿宫而来
便问道:「你是我父皇之人,为何与邺儿混在一起!」
「殿下误会了,为臣怎敢?」小史跪在大皇子床前,「司马邺再如何厉害也只不过是吴孝王之子,日后最多只可辅
佐殿下,又怎可与殿下相提并论?」
大皇子被小史的态度所惊,逐而心想正是如此,不禁暗自窃喜,道:「莲王怎么跪下了,起来说话。」
小史不肯起身,抬头道:「臣向君行跪拜之理是理所当然的,殿下继位在即,可要养好身子,也好日后治理这辽阔
河山。」
听了此言,大皇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看了看小史,越发觉得喜欢,可见此人并非一名普通的男宠,欣喜道:「
莲王说得在理,快快请起。」
小史挥手招来褚楚端来参汤,二人配合默契,褚楚上前道:「殿下快服下吧。登基前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天下的黎
民百姓还得靠殿下呢!」
见他像是怕苦,小史亲自端过参汤喂到大皇子嘴边,劝他服下。像是受了那双丹凤美目的蛊惑,他一口一口地喝了
下去。
小史嘴边荡起笑意。睡吧!比起你的兄弟姊妹,你可要好过得多了。
翌日,怀帝长子司马占在睡梦中无疾而终。
几日之间,宫中皇子、公主皆因种种原因一病不起。御医们忙得分身乏术,终就无效。
司马炽身体虚弱,近日又因战事缠身,担心他接受不起此等现实,儿女死讯便未传到他耳中。
司马邺暗叹小史与褚楚做事利落,下令为不惊动皇上,统统不准操办丧事,全部暗中埋葬。其间梅莹妃前来跪于聿
宫之外乞求,但司马邺坚持不见,令人将她送回。
笙儿出征在即,小史深知西明门一战纯属幌子。目的在于让汉军侵入京城,直捣皇宫。如今司马邺已对施笙失去信
心,此次出战,必是粉骨碎身。
小史到底受笙儿照顾多时,也有些感情,入至夜笙殿就是为劝其放弃出战。
「占殿下死了?」对着那张绝色的脸庞,笙儿冷冷问道。
「怎会这样?」小史惊问。
笙儿轻蔑地看着他,似在嘲弄。
小史避开他的眼神,直奔主题:「你也知道司马邺计划多年,此次势在必得。西明门之战无非是送死,你为何还要
出战?」
施笙上前抬起小史的下巴,啧啧称赞:「好一张绝代风华的俏脸。美到连这河山也敌不过这等佳人的轻轻一笑。你
可听过灭商妖姬妲己之事。倘若你真与她一般,奉天命来灭这晋代,我既便打了胜仗也于是无补啊。」
此言让小史忽地想起梦魇中所见长衫下的狐尾,惨淡一笑:「妲己灭商只为自己争权夺利登上龙椅,而我并非如此
啊。」他只想与若林厮守于一起,无人干涉。
仅此而已。
施笙放开小史,取来琵琶轻轻弹凑,小史听这乐音悲凉,似是弹凑之人将所有的哀忧情愁都付诸于这根根琴铉之上
。
先前若林与小史退隐山涧,施笙虽是不舍,但也心存祝福。不想他们此次回宫竟已一刀两断,而小史跟随司马邺更
让他以为他心意已变。
此次出战实力悬殊,他也明了。可如今唯一可为心爱之人做的除了上阵杀敌外,还有何事呢?
云层顶端像是又传来亡灵的悲泣,悲泣这红颜为何如此薄命,这江山为何如此易碎……
次日,施笙领兵开赴西明门。
第二十四章
施笙褪去往日的粉黛妆饰,改着帅服。战士们气势高涨,雄纠纠地阵列于正殿之外。飘扬的军旗中间刺有大而醒目
的「晋」字。
司马邺代替皇上敬过三军,再向身为主帅的笙儿举杯敬道:「祝施大人旗开得胜,消灭刘曜大军。」如愿以偿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