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岁往他的方向再望着，久久不能说出半句话。

他的意思是，为了保小毛头，所以得捏造小毛头病死，可其实是让他留在这；为了不让宫里的人起疑，他选择不处置德妃，让他继续稳坐正妃位子，可实质上已是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这……他还能说什么呢？这结果，比他原先所预想的好，至少也是被迫者的德妃逃过一死，但小毛头却得被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思忖着。思绪蓦地拉回，想也不想地开口道：“不行！你不能让他留在这！他已经够怕人了，你要让他在这，那他岂不是会变得更害怕？再说，他也会去想我们为什么会丢他一人在这，他很聪明的，也很爱胡思乱想，你这么做等于是在害了他！”

龙雁行顿时一怔，显然有点惊讶他的反对。“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不这么做，修儿只有死路一条。”

“可你也不能把他一人丢在这啊！”想到那孩子害怕的模样，他的心就像被紧紧揪住一般，让人难受不已。

好不容易才训练他不去害怕平常照顾他的人，现在又把他一人丢在这，他肯定再变回以前那样。

他的坚持，让龙雁行开始头疼起来，完全不知该如何劝服他才好。

“不行，你如果真要把小毛头留在这，那我也要留下来照顾他！”反正小毛头从头到尾都只黏着自己，若自己也留下来，就算换了环境住，也不至于让小家伙有太大的反应。

“千岁……”这话一出，让龙雁行拢起的双眉，再皱紧了些，完全没料到他会为了一个孩子和自己僵持着。

眼角瞥向被他放在桌上的药碗，为了一个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争吵实在不值得，但又不可能真顺着他让他留在这陪孩子。

念头一转，他再次拿起药碗，故作妥协道：“你如果坚持，我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你要留在这陪修儿，我能考虑，可前提是你得替我生儿子，得乖乖喝下这碗药。”

“你……！”这人是逼他做条件交换了？喝下后，就能留在这陪小毛头，不喝下，难不成他要强行带自己走？

要是在以前，他可不怕他对自己来硬的，但现在他什么也看不见，更别提他还懂得点穴，到时真被压着走，那是做任何反抗都没用的。

他不停在想着做与不做哪个损失较大，想来想去，都只有看不见的自己吃亏最多。

见他陷入沉默，龙雁行也猜出他开始在对自己的条件做思考，为此，他再补上一句。“要我答应你也只有这办法，仔细想想，其实你不吃亏的，这里的闲杂人等要比宫里来得少，也算是另一种安逸的生活。”

“不过就生个孩子，我答应你！”双手往前方探去，就要接过他准备的药。

在他看不见的情形下，龙雁行嘴角扬起一抹邪笑，掀开药碗的盖子，主动把药碗放到他手上。

一拿稳后，常千岁也不罗嗦地仰头饮尽碗内的药，本以为会感受到刺鼻的苦药味，可意外的是除了药里散发出淡淡的甘草香味，就在无其他味道，喝起来也有种甜甜的感觉。

不管他喝下的东西是什么，反正这家伙答应用这个条件来让他留下，要他再多喝一碗他也无所谓。

把空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后，常千岁用衣袖抹去嘴边残留的药，哑声道：“你说过的话就得做到，我要留在这照顾小毛头。”

龙雁行满意地笑看着空碗，挑眉后淡声道：“我对你从来不食言，反正咱们还得在这多留几天，足够让我好好考虑是不是该把你留在这。”

考虑！？

擦拭着嘴边的手蓦地停住，脸色也在瞬间僵住，半刻，他双手往前一挥，既是揍人也是要把人给抓住。

“王八蛋！你想说话不算话？你刚明明说会让我留在这，怎么现在又说要考虑？”

“我一开始就说了能考虑让你留在这，怎算骗你呢？”忍住笑意，轻易闪过他朝自己脸颊上挥过的拳，让他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

“混蛋！”常千岁气红了脸蛋，脑子里满是他对自己的欺骗，根本没办法去想他刚才是怎么对自己说。“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你这不守信的家伙！”

一人激烈的出手攻击着，另一人则笑着忍受身上传来的疼痛，两人双双滚落到地上，形成攻击的人在上，而被攻击的则被压在身下。

这样的情形没能持续很久，在常千岁才想要逼他说出答应自己时，两名侍卫正端着午膳来到房门外。

“启禀烈王，午膳已送到。”

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在气头上的常千岁在闻声后，顺势停下动作，虽没在继续挥拳，但脸上的怒气仍明显可见。

忍着身上多处传来的疼痛，龙雁行笑着把人扶站起，才让门外送午饭的人进房。

常千岁打算等人离开后再继续动手；龙雁行看着一一被放上桌的饭菜，突然敛起笑容，低声道：“用过饭后，就得服用治眼的药了。”

第59章

治眼？药？

思绪从愤怒中猛地拉回，欲再挥出的拳头也顺势停下，直往他的方向望。

打从他失明那天起，喝下的药已不计其数，有时一天喝上近十次都发生过，那时就算他喝到吐，喝到精神已超过负荷的极限，却还是得喝，过后，再承受着失望的情绪，接受无法恢复光明的事实。

这样的事虽已经历了五年，但好不容易，开始不在有人逼着他喝药求复原，没想到，现在又得在一次面临着这样的事。

只不过这次不是双亲逼他，而是他自己想试。

会让龙雁行帮他找恢复方法，是因为他认定自己已经适应了，反正都试过无数次，也不差这几次，再说，他也想用这来讨爹娘开心，没想到……药真的来到他面前，他却开始退却。

以为自己能适应，可事实上，他浅意识里还是害怕再次承受失望的折磨，每回忍着痛苦的喝下药后，那种又一次没用的感觉浮上心头真的很折磨人，除非他恢复光明，或决定这辈子就这么过着黑暗的生活，否则这样的痛苦只会继续下去。

忍着不段在心里蔓延的恐惧感，他收回攻势，望向发出碗盘声响的方向。“一 吃完饭，就得立刻喝下药吗？”

龙雁行看了他一眼，没忽略他脸上极为压抑的神情，轻扶着他来到桌旁。“嗯，药性有点墙，所以一用完饭就得立刻喝药，尽量别间隔太久的时间。”柔声说着，想搀扶他坐在椅子上，却发现他身子异常的绷紧。

药性强？再强的药他都喝过了，唯一的不同就只差别在眼睛有无刺痛感。

不知是他紧张的情绪引起，还是方才喝下那改变体质的药，他隐约发现腹部传来些许的灼热感。

他纳闷地用手往腹部摸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发现有发烫的情形产生，可从体内传来的热感却是越来越明显，明显到反让他开始有些不舒服。

手再往腹部摸了摸，他一手往旁边一伸，直接抓住龙雁行的衣袖。“我好像……怪怪的……”

瞧见他脸色微微泛白，连忙探向他不停在揉捏的腹部，忧心道：“怎么了吗？”

“肚子有点怪……”也不是疼，但就是热得他很难受。

“若感觉到腹部发热发胀，皆属正常反应，烈王与王妃皆无须太过紧张。”在端来饭菜的两名侍卫一退出卧房，祭司索幻蓝则端着一碗药走进，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一双魅惑的眼直盯着常千岁不放。

感觉到有人进入，常千岁下意识就往龙雁行的方向靠，完全忘了方才才和他争闹着。

他一手捂着持续发热的肚子，感受着那朝自己投射过来的灼热视线。

“从现在起，王妃得事事小心才行，不可有过于激烈的行为，否则容易伤到肚里的孩子。”索幻蓝将手中的药碗放置在桌上，缓慢朝两人走进。

伤到孩子？不过才喝下药，没这么快吧？

他暗忖着。肚子发热的感觉令他越来越不好受，甚至开始让他有疼痛的感觉。

他微弯着腰，紧揪着龙雁行的衣袖，本想开口再说不舒服的话，一直凝望着他的索幻蓝突然来到他面前，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瞬间，他腹部发烫的感觉消失无踪，也不在有一丝的不适感。

看不见得他，只对这样的转变感觉到怪异，却不知该如何形容，也对眼前的祭司有了好奇的念头，很想知道他长得是何模样。

他在心理揣测着索幻蓝的人，殊不知此人也站在面前打量着他。许久，邪魅俊颜扬起一抹笑，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前方两人的距离。

“微臣总算能明白，为何烈王会决定把王妃带来这。”

常千岁眉头微微皱起，对于他的称呼多少有些在意；龙雁行轻拉下那只紧抓着他衣袖的手，扶着人坐到桌旁。

“哦？”像在照顾人一般，边说着，边替身旁的人准备着饭菜，在小心翼翼地把碗和筷子放到他手上。

“王妃性子豪爽，容易相处，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美艳，难怪能让掳获烈王的心。”

闻言，龙雁行没做出任何回应，反第一时间看向身旁人的面容，就怕他对那句美艳的话而泛起怒意。

他知道他最在意自己的外表，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却也是让他最痛恨的，所以若在以前，他若是听见有人说他美，肯定扑上去狠狠地把人揍一顿，现在碍于他看不见，也就不能这么莽撞，免得没揍人成功，反挨打或被占便宜，那多吃亏啊。

隐约之中，他看出他紧握住手里的筷子，神情也有些改变，怕是真的让索幻蓝的话给惹恼，下一刻，连忙落坐在他身旁，又是夹菜又是喂汤地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吃多一点好垫垫胃，免得那药性强，容易伤到你的身子。”

常千岁思绪一顿，半张开的嘴被喂下了一小口菜，下意识地，直接做出咀嚼的动作，没再继续想着刚才听见的话。

师父说过，喝下那碗药眼睛会感觉到疼痛，不知有多疼？

他是不怕疼，但就怕那个疼超过他的忍耐极限，届时是否会痛到在地上打滚，那可真的不知了。

想着，他突然停下吃食的动作，把头对向龙雁行，道：“喝下药后，双眼会痛很久吗？”

龙雁行一怔，看了眼伫立在一旁的索幻蓝，再看回他，抬手捻去他嘴边的饭粒。“不会很久，但也不是马上就不疼。”

不是马上吗……意思是他很有可能痛到在地上打滚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再说出半句话，就这么埋头吃着碗里的饭，等到确定空了，才停下动作。

满脑子在想着喝下药后会是何种情形的他，根本没去注意到这顿饭吃了些什么，就连有没有吃饱，他都没去想。

他一直在为喝药后的疼痛做准备，只乞求老天能让他忍过那样的痛。

如果……痛过后能恢复光明更好，不过他不会太过奢求，求得越多，若没达成，那失望也就会更大，这道理他可是牢牢记在心里。

在他用饭的时候，龙雁行一直在旁替他夹菜盛汤，自己完全没吃到一口饭，要说他心烦也好，担心等会喝下药后的情形也罢，他也在操烦那碗药是否会带来过大的反应。

也因这个担忧，在他吃完饭后，他一直无法把药端给他，就算索幻蓝以眼神示意着，他还是无法把那碗药放置到他面前。

僵持了有一会儿，在常千岁也纳闷他怎么还不把药拿给他时，他才咬牙端起微温的药，放置到他双手中。

“要是疼到受不了的话，就告诉我，我立刻让人准备麻沸散给你喝。”放手之前，他柔声交代着，是说给他听，也是想让站在一旁的人能早早去准备。

不料他一说完，站在一旁的索幻蓝随即开口：“回烈王，喝下这药后可不能立即再喝其他药，药效会被冲散的。”

龙雁行抬眸看向他。意思是，连止痛的麻沸散都不能喝了？

“没关系，不过就疼一会儿，我能忍的。”常千岁蓦地开口，推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掌，端起药碗，一鼓作气地把药给喝光。

顿时间，他的脸整个紧紧揪在一块，还没感受到任何疼痛，就得先忍受药的苦味。

这药……还真不是普通的苦……

念头一闪过，他那看不见的双眼，开始有了些微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又快又强烈，先是些微的灼热感，而后是刺痛的感觉，再来，就像是有人要拿东西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一般，痛得他说不出半句话。

第60章

剧烈的疼痛感一传来，他随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咬牙拼命忍着那犹如椎心刺骨的痛，就盼这痛感能快快消去。

不知是否为他的心理作用，总觉得时间过得够久了，怎么疼痛感还没消去？

不是说这种痛不会持续太久？难不成，是那祭司骗了人？

他痛得整个身子卷缩在一块，重心不稳下，就要从椅子上跌落到地上，一旁的龙雁行第一时间发现，双手一揽，将他抱入自己的怀里，可这仍无法克制他因疼痛而乱动的身子，持续的使力之下，两人就这么跌坐到地上。

“痛……好痛……”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沙哑着嗓音痛喊出声，除了双手持续捂着自己的双眼外，已完全不知自己的身体做出何种反应。

“千岁！”龙雁行坐在地上，把整个身子卷缩在一起的常千岁抱到自己的怀里，试图安抚他。“千岁，你再忍忍，疼痛很快就过了。”

“龙……好痛……”痛到完全无法思考的他，只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可说了些什么却是完全无法辨别出。

这疼痛，要比他之前吃药所带来的反应还强烈，他娘的最好痛过后有效，否则……否则他肯定没勇气再吃第二次。

就在他很努力地咬着下唇，想藉此忍过疼痛时，突然间，他感觉到手上传来湿热的感觉，同时间，他也尝到嘴里带着血腥的甘甜味，还以为是自己的双眼流出了鲜血，急着就想抓身旁的人来询问。

不料他手才一伸，所有的痛感伴随着意识瞬间灭去，整个人瘫软在龙雁行的身上，沉沉睡去。

“混蛋！这就是你说的只疼一下下？若知道他会痛上这么久，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他喝这药！”紧抱着怀里的人，点了晕穴的他，仰头就对伫立在一旁且神色自然的索幻蓝开口怒道。

这一骂，让那张邪媚的俊颜微微一变，紧皱起眉头外，神色也有点无奈。“回烈王，微臣早说过，喝下药虽不会疼痛太久，但也绝对不是一下下就不疼，但只要忍过，双眼就有复原的机会。”

“复原？我看他还没康复，就会先被痛死！”低下头，心疼地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在轻柔的拭去他嘴边的鲜血。

为了忍痛，他反咬伤自己的嘴唇，难道就不会因此而感到疼吗？

望着那张张疼痛过度而苍白的美颜，暗叹口气，缓慢地抱着人站起身，在轻柔地把人放置到床上。

他想，点了他的穴，应该多少能减轻他的疼痛吧？

虽然他眉头仍紧皱着，但绝对比刚才痛得打滚的情形好上许多。

龙雁行落坐在床沿旁，手抚过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低声道：“你一定知道这药对他有效无效，现在他昏迷着，你直接告诉本王，他这次喝的药是不是白喝了？”

索幻蓝凝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双唇，半刻，淡声道：“回烈王，微臣还是那句话，这药对王妃来说功效虽不大，但也不能说完全得毫无作用，毕竟这药治好了几个人的双眼，绝对有其效用，就不知用在王妃身上是否同样适用。”

在石家父子一来到这时，就已经把王妃曾服用过的药给列了出来，里面不乏真的能治双眼的灵药，可惜就是没能让王妃顺利恢复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