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是插你两刀。"见他一愣。"哈哈,开个玩笑。"
昊郴慢慢站起身,我趁他手还没伸过来时迅速往后挪。顺手端过一杯茶,问道:"你没喝过吧?我有点渴了。"
他的手停在空中,手指弯曲进手心空空放下。
我见他没反应就喝了一口。金莲花,盖上杯盖。随口道,"你以前不喜欢喝这的。"说完以后我就后悔了,蠢的我。
他淡淡看我:"人总是会变的。"
我"嗯"了一声,觉得实在没有话题。把杯子搁一边,"我出去了,不打扰你。"
"非若。"他从后面把我喊住。
我回过头:"什么事?"
他的嘴角有淡淡细纹,不仔细看一定不会发现。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我眨了眨眼,有么?没有啊,只是随便来问候一下,示个好。
"总觉得你今天不太一样。"他道。"好像靠近些,又好像更远了。"
见我半天没回话。他又坐下,"那你回去歇息吧。"
我转过身推开门,外面碎星如瀑。
我突然想到以前,我也经常和几个要好的哥们吵架闹脾气。到最后你两拳我两脚,相视一笑,几罐啤酒,一觉到天
亮。
那么多年情感,我不能因为一次就小肚鸡肠是不?
我这人没其他优点,有一点可是货真价实的,那就是大度。
所以,昊郴,我不怨你。
哪天我要真去了,你突然想起我还跟你别扭着,心里不会难受的么。
所以要在活着的时候了结一切。
希望我的记忆里、岁月里,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棱骨分明,轻轻一按会露出青色的脉络。
淡云阁雨,迟日催花。唯独不见灿寒春柳。热的湿湿的温度,已经在淡淡的风中融化。远处嚣熏的烟火,烧不尽的
烽土绵延。
我守着一棵细细小小尚未吐芽的嫩树。握住孱弱的树干,再比划起自己的手腕。
在翩光即将练成之时,会有气流徊转之觉。
最后一层,也许在明天,也许在后天。总之指日可待。
抹掉头上的汗,扔掉手中的土铲。看着眼前新堆起来的锥形土丘。
拍拍沾满泥土的双手。
对不起了,霜儿,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净土。你走得时候什么也没留下,我只能建了一个衣冠冢,其实里面连衣冠
都没有。只有你剩下的一串小小红豆耳坠。
无论潇湘风雨,无论高阳落月,有一棵与你同样生长的香樟,陪伴你。
你不再孤独,不再飘荡,止于此处,敬请安息。
我站在坟前,撮起一撮泥土,手抖动微斜,碎泥卷着石子散下,横枝纤叶,尚去尚还。
闹花深处锁重楼。
楼内高手云集,楼内金戈铁马,楼内喧嚷兵将。
戎姿铁卫,只待出发。
沂憬用兵退避三舍,昊郴反攻欲擒故纵。
七神将末紫轩中计,单枪匹马,终被生擒。一颗头颅横断血流,高挂楼城。极似示威,又似衅示。南国义军举觞高
畅,神域铁骑默默无音。
其实孰胜孰败,我都不待见。
七神剩六神,昊郴终欲出战,一身银盔亮闪闪。
看着好看,其实几十斤铜铁往身上掺。左边伴骑白面少儿郎,临行前不忘对我食指冲下。我反击双手八字朝下。小
子,你到底没记住前几夜我跟你说的话,小恩小怨记恨几千年。不过就算比手势,你也照样不是我对手。
楼内重兵寥寥,剩我,剩清潋,剩平安。还有三千守卫军。
昊郴如此自信,绝非狂妄,而是四面壤疆已纳入南军势力之内。各城恩戴昌明,不扰民不乱民,百姓无忧,又有重
兵守候,中心自安然。
我盘算着循哪条路进王都最快最省力。七神之中我目标花朝。这女人罪孽深心机重,无关于两军交战,我怎么也得
先灭了她。来日无多,从长计议才好。
盘着盘着平安又端着一盘奇花点心来了。
我闹也是闹,躲也是躲,无奈平安执著起来就跟一赖上身的蛭虫,甩也甩不开,脱也脱不了。他倒也会变花样,不
过变来变去还是那个味儿。连吞个一年半载的,我觉得头上快冒雏骨朵。
"喏,今日不许剩,全都得吃。"平安捧到我面前,我哀叹一声,双手接过。手腕细的像柳枝,忙用袖子遮了遮。
平安瞧着霜儿的墓半晌,上前跪下,连磕几个头。我闷了一口花蕊点心,外面酥皮,里面糖蜜。滋滋甜兮兮。含糊
不清地问:"清潋呢?"
平安单膝起身,落座身畔:"还在屋里睡着呢。"
咂了一下道:"睡着好,高枕无忧。"
平安随身拎出一个水罐递给我:"别噎着了,慢点吃。"
我拿过昂首灌了一口。"烽火连天,战乱兵分,我一毛钱没花,照样搂一现场观摩。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可以拍下
来留念。"
平安表情又迷惑了。迷惑许久,突然郁闷一声:"上次离这次,已经三百余年了。"
我假深沉点了几下头。
"上次比这次乱吧?仗势比这大?"
平安"嗯"了一声,"上次是大战,全天下没那块土不起硝烟的。"我顿时联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平安继续,"连幻
境也在一昔之间消失。当时我都绝望了。"
幻境幻境,神之圣域。消失,不是代表真正的无神。
喃喃自语,"幻境失守护圣物八十一天覆灭。"转头。"东霆王都离南洄最快一个月就可以到,这么说,幻境没有熬
到八十一天?"
平安愣住。"曾经幻境也遇到过相同的情景,按你这么说,幻境真的没有熬到八十一天。"
"你们都不奇怪?"
这么大的漏洞,怎么谁都没发现。
幻境灭亡离我前世死讯传出没隔数天。几乎可以推断是同日而亡。
"幻境发生过同样的情景?"
平安迟疑数刻。"幻领曾跟我提过,在你还未出生之际,上一届祭司已经归息。还好你在八十一天内出世,只是襁
褓之子幻力较弱,幻境迷雾几年,在你六岁时真正能操控幻力方才归为正常。"
我又抿了一口水,陈腐烂谷子事,说了也白说。知道又如何,一点帮助都没有。
喝水那一刻,眼前黑了一瞬。阖了眼再睁开,又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我对这感觉特厌恶,总觉得再想起的绝对
没好事。
行云有影日头羞。转阴变凉,本以为两个月能搞定的翩光拖延到夏末。
算算年岁,自继承此身之日起,落过春夏秋冬,已经整整一年之余。
有聊没聊,讲讲停停。
"小非,别老坐着,我陪你四处走走。"平安突然提议。
他一张口我就答应了。那一刻我以为他是无心的,下一刻才知道他是有意的。
华院乱啭玉花阴,阳顷万里疏人烟。
步行这么久,目的无非是东郊城外华阳宅。探了眼平安,见他欲言又止。
我转身,身后"咯吱"一阵开门声,我心中突然一抖,半天不敢回头。
风过千年,情飘万里。
等我真正鼓起勇气转回来。见一花白鬓发老妪拿着扫帚"咻咻"扫着宅院。心又慢慢平静,战争开始,他不可能还在
这里。
平安垂着帘幕半天不敢看我。我拍拍他肩膀,突然释然,笑了:"走吧。"
平安有些惊异,眼中流苏蝉连。
说话结结巴巴:"我只是......只是......"
我颔首,其实我都明白。是我自己傻,做了回掩耳盗铃的蠢事。以为自己天天笑着没心没肺,周围人就什么都看不
出来了。
连小海都看出端倪了,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平安。
他不言,我不明。乱作一团和气。
平安,你用心良苦想了我一件心事,可惜用错了方式。
想念不代表想见。既然已经说分别,就不会再见面。
见了又如何,缠他恼我。
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
***
这篇文= =Ⅲ 偶已无力挽救,任它去吧~!回忆(十)
在我接到传书急匆匆赶回幻境,昔日吵嚷的幻境外林显得格外空落。栖于鸣愿山半处的圣安殿在昏黄的傍晚,点燃
了无数艳色的火光。
火焰渗透出蓝色的影段,迷离松丝无边。
我起身跃上圣安殿殿前的白玉踏前沿。
宽广的殿门,满满一殿的文武才俊。延续的大殿中央宝座上,坐着垂头顿息的幻境统领。
我刚刚一迈进去,除幻领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下了。
我缓缓向前移步。
两旁高阁壁画浮仑耸耸,台阶上几烛花台映衬魂光,殿顶上一朵花样隙斑,散下片片月碎,却在半途被烛火隔断。
祭司不上殿,所以殿上并无我的位置。
幻领身旁立着一张刚刚搬来的莲花座椅。我转身坐下,一抬手,众人起身。
这么大的阵势,当是许久未见。
我转身投向幻领:"不知这次急招我回来,是为何事?"
刚问完,底下人又都跪下了。我诧异地看着底下一片俯首众人。幻领终于抬头看我,却是欲言又止。
眨眨眼,这都是怎么了?
右手阶下最前端褛衣男子开口,咄咄逼人:"今日听外界道祭司大人将与东霆国君共结连理。不知可为真?"
原来是为了这事,我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面露笑意:"是真的。"
话音一落,整个殿里的气息都凝固了。
左边幻领微叹一口气,头又低下了。突闻一声响,只见刚开口之人猛磕一响头,鼓鼓铮铮:"幻境众人素不与外人
来往,何论婚嫁。还请大人三思。"
他话一说完,底下附和声一片。我顿时笑容就没了,弄半天今日把我叫回来是为了弹劾我。
袖子一挥,"这件事已公天下,堂堂幻境祭司岂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有人抢话:"言而无信?幻境封闭不与外人往来,大人岂能因为自己权高而独断。"
又人接口:"大人,以前幻境未封闭,鼓励与外人来往。结果白白丧失多少良才。前车可鉴,外人始终具不轨之心
。大人三思哪。"
............
一片一片的抨击话语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打得我分不及身。
"够了。"底下声音如消。
实在恼了,千里巴巴跑回来反被骂得狗血淋头。
深呼吸稍微平息怒气。"我知道诸位皆是好意。非若除去祭司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希望把握自己的幸福。"停顿
一下。"两情相悦是好事,以前幻境人才济失是因为外人还未真正了解幻境神子,若这次有机会......"话还没说完
,幻领一摆手:"休口,祭司此事待议。再未得出结论之前,请祭司先回水云间休憩。散罢。"
话落,水云间贴身侍从潸丛、水洛即刻上前。"大人,请。"
我欲开口。幻领已起身离去,众人皆散。我轻咬下唇,不甘不愿地回到水云间。
窗外夜半幽人,我在梳妆台前叹息。没跟沂憬说一声就独自跑回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熄了烛火,趴在台上
,玩弄起木齿小梳子。细刻的木纹,圆润的木齿,一梳落下千根细丝,沂憬平常也爱给我绾发。
月静聆听独声喟,声不独,是双的。
"幻领真会同意大人嫁个那个东霆王?"是潸丛。"怎么可能,反对的人那么多,若同意,就不会把大人叫回来。估
计这回要禁闭大人。"回答是水洛。
"啊?不怕大人闹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的脾气。""闹也没用,幻领对大人从来都彬彬有礼,这回却一改昔颜,
八成是吃铁秤砣定了心,这事,错不了。""嘘,小声点,被大人发现了咱们都得兜着走。""......"
华月姿宠,卧影绰群生。
二人声音淡去。我攥着木梳手用劲。
吃了豹子胆了,这些个佞妄之辈居然敢禁闭我?!
猛地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东西都是复重的。揉了揉眼睛,看吧,都气糊涂了。
塞了一团棉被入棉被,一个跃身,被窗棱绊了一跤,双手啪一声撑地,坐起身边甩着边诅咒。
原地划了个圈,光轮慢慢旋转开,扩张。
我捧脸郁闷,今天是怎么了?平常一眨眼的工夫就打开了,这会愣是等了半天。终于等它能容一人大小,我窜入,
再出。
眼前一片巍峨耸立的宫殿。我愕然,居然才到南洄王宫,幻力下降了?
不过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昊郴再走不迟。
飞檐走壁,顺着琉璃瓦片曲折向前走,老远就看见昊郴在书房,背对着我站着,手里还隐约摩挲着什么东西。
我靠近,昊郴把东西放入怀中,转头一看是我,笑了。笑容中荡漾着柔情。
我踟躇片刻要不要跟他说话,毕竟已经死脸几百年的人,他突然冲你这么一笑,有点毛骨悚然。
"泠儿,"他倒先开了口。我过去,从包袱里掏出一盒药丸。"给你。"
昊郴没接,两眼炯炯看着我。极长时间才拿过去,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哈了两声:"我先走了。"再这么诡
异下去,我神经受不住。
昊郴没点头没摇头,我怀疑他脑震荡了,悄悄向门口移去。突然被昊郴喊住。踉跄一下。转头,昊郴更加奇怪冒出
一句:"你先去罢,我自是不会辜负你。"
听完这话我就跑,今天的人都不大正常。
后来我爬呀爬呀,总算在后半夜勉强爬回东霆王宫。累得我气喘连连,准备明早一见到就跟他哭诉一番,然后赖上
他一辈子。
想着想着干劲就来了。噗哧傻笑了几声。推开沂憬为我安置的宫殿门,侧身进去,一回头,就顿住了。黑压压一片
奴才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沂憬面无表情坐在最中间,花朝在一旁绞着衣角担心地望着我。
我思索着这架势怎么这么熟悉,貌似刚刚在幻境才见到过。
不过这回挥袖的是沂憬,旁边停止的士兵一见这个手势就把跪着的一群奴才全拖了出去。
月无安,静窃无声。
花朝突然开口:"沂憬哥哥,其实......""出去。"沂憬蹦出两个字,看都不看花朝一眼。"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花朝吞了几口唾沫,低着个头碎步走出去。
我回头一路直望她的背影,看着她转身把门关上。关门前刻,她眼中一丝光芒闪过,又低头,碎发遮住视线,门关
上了。
忽地惊呼一声,双脚已经离地,沂憬一把把我甩向宽大的床榻。
我闷哼,拨开垂在脸上的帘幕。双手被沂憬抓住,另一只捏住我的下颚,双目深沉:"我叫你不要出宫的,你刚才
去哪了?"我奋力挣脱,无奈身上越来越软,沉住一口气,吐出一道光刃,沂憬松手一个闪身后退,我收回自己掐
的红紫的手腕,忽然一阵血气倒流,惊住。怎么回事?
沂憬又靠近,我勉强持起身,冲他吼道:"你疯了?!"越用幻力气息越微弱。我心里暗暗叫遭,今天晚上我不知道
用了多少次。明天恐怕人都要废了。
沂憬不顾,一把扯出我的手臂,问道:"你的镯子呢?"
藕节玉臂,一轮刚被沂憬掐出来的红印,我咽了一口气,我的镯子呢?
沂憬抬高我的脸,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冷的让人发颤,轻柔问道:"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