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汗水。
人群中三个直立的人分外惹眼。是清潋,平安和昊郴。
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视野有些模糊,脑子有些沉重。
我慢慢降落到平地,歪了一步,再努力站直走前。
再看清他们的表情时觉得有些奇怪。
清潋是一脸震撼,平安表现的很担心,昊郴眼神犀利,面无表情,看不出欣喜或哀伤。
再往前几步,下摆就被一群拥上来的百姓紧紧抓住。
他们眼中有着太多期望和憧憬:"神子么?是神子救了我们么?"
我看着自己被扯破的衣服,颇感心疼。
正踌躇着怎么应付当前的情形。一只宽大的手臂隔开了他们与我之间的距离。昊郴顺手扶住我。"幻境祭司消耗太
多幻力,需要休息。大家先让让好么?"
语句像请求,口气确是不容置疑。
不过这样也好,我的确有些累了。
一群快意楼弟子迅速围成圈将人隔离在外。那些镇民看着我又看看昊郴,眼中闪现出似懂非懂的神情。
昊郴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马车,我冲清潋招手示意他来扶我。那小子却一脸乌黑在和平安争论什么。而且这俩人争辩
得正欢,完全忽视我的存在。
我无可奈何地被昊郴扶上马车。
坐在一个软垫上,头靠着车围,随着马车的颠簸,脑子也不停叩在硬壁上,一下一下,很有规律。再叩一下,是软
的,抬头。昊郴将黝黑厚实的手垫在上面。我顿时坐直了身子,昊郴将手收回。"如果不舒服可以靠在我身上。"
用手撑住脑袋向前倾。"不用,我很好。"
昊郴将我身子往后摁,用了力道。"不要硬撑。"
手指按住我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他的手指上有层薄薄的茧,所以动作愈加柔和。
在我的眼里,昊郴是个很严肃的人,若不是一起成长绝对不可能要好。他总能带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压迫。
推开他的手,"你不适合这样?"
昊郴挑高眉,"谁适合?岚汐还是沂憬?"
我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为什么我那点芝麻绿豆的事最后会弄得人尽皆知。越想越生起一肚子怨气。
"别问了行不行?我很烦。"
本来头就疼,现在简直快炸了。
昊郴收回手,很自然地望向窗外。我倒是吼完就后悔,真的不能任性乱发脾气。尤其是面对不好惹的人。
马""的蹄声。还有铃铛转着响。
寻思着,两个人单独呆着,又位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老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
废话是很好的气氛调和剂,"我们现在去哪?"
"你休息的地方。"昊郴闭着眼睛,用手按了按睛明穴,一副很困倦的样子。
"你很累?"
昊郴睁开眼睛,浅褐平波。"怎么说?"
我缓缓道来:"由眼入心,心劳眼疲。"
"你在劝阻我放手?"他一句话把我压得气血上涌。"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疑。"
哼了两声。"我说过不干涉你们的事。你也没必要整天背个盔甲对人。"
气氛再次陷入僵持。
良久,昊郴开口道,"曾听人说,物之美,在于一时;人的鉴赏,多源于心境。今日的路明天不会再走,今日的花
也不再是昨天那一朵。"他望着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昊郴眼角的纹路加深,平和而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拉得很近,他没有很高大,我也没有离得很遥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两小无猜时,他还
傻乎乎地成天被我戏弄,扁着一张倔强的小嘴拉着我要我道歉。
回看今朝,物都不再是昨天那个物了,何况人呢。
别过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昊郴握紧的拳头慢慢展开一根指头,反复在摊落的衣摆上刻画着两个字。我仔细分辨,发现是:执着。
我已经不在意又居住在快意楼门下的哪个分堂或者分店或者分舵了。自从来神域,我认识的人不多,但都有一个共
同点--就是钱多的冒泡。
岚汐是首富,神主要干个啥事都要请他赞助;沂憬不用说,那"钱柜"大人可是理财一把手;昊郴么,南洄底子厚,
没钱也不会到处办理慈善事业;我也不差,你看清潋跟撒沙子似的向外撒银票就知道幻境有多么殷实。而清潋那张
"银行户头"上可开的是俩名字,所以那钱名正言顺也是我的。
为此我还好生兴奋了一番,要按我们那说法,我肯定不止白领银领,好歹是一巨资金龟。
光从这处宅子的布置看来,就能判断昊郴是一个很正统的男人。
整个大庭宽绰疏朗,百木聚集。春有川贝,夏有银杏,秋有海棠,冬有腊梅。四面的房屋都各自独立,只有游廊连
接彼此。内宅外院分隔的很清楚,包括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应该住什么人都安排的条理具细。
来者是客,客入南门,又是一方新姿态。南门内有栽花有饲鸟有养鱼,叠石迭景。墙壁上雕刻了精美的图案,房间
坐北朝南,通风朝光。一进房就看见鼎大两个鎏金花瓶,花瓶内参差插着月季,屋内悬挂有许多书法佳作。多为铭
处世之学,或咏鸿鹄之志。风雅也赞,大气也嘉。只是过于死板,让人觉得客就是客,主就是主,分别太清晰,界
限太清明。
清潋算客,据说就搬在我隔壁,但打我一进来就压根没看见人影。平安是堂主,半主半仆,居西房。临同刚遭水患
,就是有店铺也准定歇业,清潋暂时没地方可去。再想他今日与平安吵的那叫一个火热。没准这会正在西房窝着呢
。
绕过游廊,直接踏进西院。远远就听见屋内的争吵声。
真是晕了,这两人一路吵回来还没吵完。就是长舌妇骂街也该歇歇了,亏得他们俩男人居然闹一上午。
而且两人还越闹越凶,声势越来越大。
首先是平安:"你是怎么搞的,我千交待万嘱咐要让小非好好休息。你倒好,一胳膊就把他拽来了。可知道那有多
大的危险?"
清潋接口,语气不耐:"我说了多少遍了。他是幻境祭司,纵水异术属他最能耐,若不叫他来,难道让临同百姓活
活被淹死,困死?"
"有楼主在,有你有我,难道我们三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控水。小非他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难不成真想要了他的命
?"
我心里"咯噔"一声,要了我的命?什么意思。
"我们三个就是拼上三天三夜也顶多只能将水势暂时缓和。到时候该爆发的还是要爆发。你看他多块,双手就那么
挥了两下子,水就全治住了。统领主攻,祭司主守。这种化解危难的事他便是天下第一。要救人就不能考虑那么多
。"
我从鼻子里暗哼了一声,你说得简单,就挥了那么两下子,可知道我费力的几乎虚脱。
分析一下,从整体走势来看,现在清潋居上位,平安处下风。我这个他们嘴里的风头人物正在外敛住气息窃听地津
津有味。
"小非的身体,你在加速他的期限。知道么?"平安声音突然变得很闷。
清潋迟钝了一下,"哪真那么脆弱?好歹他也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平安接过来。
"你以为我那些奇花都白研究白给他吃了?以前还能压制住他体内的真气。他翩光练得越高我用奇花的数量就越大
。你就没发现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弱?"清潋彻底不吭声了。"开始每练完一层只是走不稳,到后来就完全起不了床。
我们谁练的时候出现过这种现象?都没有,只有他这样。因为他练的太快求成心太切,身体根本适应不了幻力的增
长。他这个身体......也只是第二世。"
"刚才他纵水完险些从天上掉下来。难道你没看出?你真忍心看着他死么?"平安的话声情并茂,富有渲染力,要我
是清潋一定感动愧疚的一塌糊涂。可说得人是我,反而没什么感觉。
死这个字眼说得挺吓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不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么。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就是过奈何桥也起码跟王婆混了个脸熟。而且说不定我一死灵魂又穿回去了呢。
"阻止小非,翩光不能让他再练下去了。"平安抬出重点。
"他不练下去,幻境怎么办?"
"你还在幻想幻境复活?你认为小非练成了翩光,幻境就会无缘无故地复活?不要再痴人说梦了。幻境毁灭了,彻
彻底底的毁灭了。若真能复活,何必待小非,玉泉长老的功力绝对在他之上......"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清潋猛然爆发。
"......我可以不提。只问你现在愿意少一个朋友还是少一个幻想。"
清潋再没回话了。
静默多时,我悄然离去。
该知道的都已经明了,对于未来,我有自己的打算。
闲更残露,叶欢婉自多时。
我随手拔了一根草,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
自己的身体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加清楚。开始以为是气弱,结果只身不起。后来以为是身虚,结果呕血数升。一
天天练下去,身子一天比一天轻。
人家身轻似燕,我轻的像团棉花可以被吹走。
时常有一种血肉被剔空,只剩下骨架子的感觉。
但已练至此,我是不会就此放弃的。只剩两层,两层而已了。
而且我也清楚,这功,已经停不下来了。
就算我不练,幻力依然再长,就如同我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出。
死是迟早,不如在死之前干点什么,少留点遗憾。
替着别人活了一回,这感觉真是不好。明明是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眼,却还是不知不觉陷入了他人故事的情节。
爱他爱过的人,享他应享的福,欠他应欠的债,替他报应报的仇。
欢笑泪水,历历在目。心痛心动,真真如也。
陷得太深,抽离不过身。强硬控制,一切都还来得及。
练到顶了,大仇报了,人死了,不枉走一遭了。
若一觉初醒,发现南柯一梦。生生死死,也就不那么重要。
而且这个梦定能教会我很多,关于情的,关于爱的,关于恩的,关于恨的。
闭上眼,盘膝,凝住心神。
把翩光最后两层的口诀从头到尾默背一遍。
心口慢慢发热,整个身体内部仿佛有气泡在膨胀,膨胀到极限,又爆炸。
气锐方刚。我还能够控制。一切都还在我掌控之中。
双手持平于腹,慢慢上提。平于心。
眼前闪烁异彩,额上灼热,似放射出光芒,顺眼望去,光芒凝聚着花。
花色盎然,花姿无比。艳刹群芳,贵气逼人。
形状如同守护幻浊--独一无二的幻幽芙蕖。
***
100章,值得纪念!
回忆(九)
林荫撒下细密的雨丝,有几滴落在我睫毛上,遮盖了眼前的视线。
我用手指轻轻挑去水珠。
一只橙灿灿的蝴蝶翩跹而至。圆溜溜的眼睛直转,一张朱唇丰艳鲜红。满面积笑:"泠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点
点头,手里小心捧着一个翡翠盒子。
花朝歪着脑袋看:"这是什么?"我轻轻揭开盒盖。里面有几粒朱红的丹丸。"是我炼制的奇花丸,可以帮助沂憬调
理身体。"说完对着上空鼓起腮帮子吐出一口气。"他的抵抗力一直都很弱,而且身体对许多修身药物都具抗拒性。
我好不容易研究出一种奇花。可惜东霆气候太干,不适宜奇花生长。"
"泠姐姐对沂憬哥哥就是好。幻境那么远还不辞辛苦经常来回。"花朝一脸羡慕。"只是,泠姐姐真的只是回幻境么
?"
我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花朝吐吐舌头。"也没什么。哎呀,沂憬哥哥过来了。我不打扰你们了。"然后对我弯眼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沂憬穿的是正式的王服,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颗璀璨明珠,耀眼地让人不敢直视。
应当是刚刚下朝归来。可是脸色却出奇的白,嘴唇紧抿着,快步向我走来。
我迎上前去,冷不防被他一把拖在胸前,钳制在怀里。"你这两天上哪去了?"我小心地隔开胸前的翡翠盒子。皱着
鼻子怒视他:"当心点。"
沂憬看了我良久,松开手别过身去。
我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上前蹭了蹭:"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他不回话。我干脆把盒子放一边,从背后抱住他。"有什么事说来给我听听。"
他拉住我的手,转过身回抱我。很执拗地说:"说你是我的。"
"啊?"我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他。
他越抱越紧。"以后你哪里也不许去。我将召告天下一个月之后我们在承恩殿举行大婚。你得嫁给我,只能嫁给我
。听见没有?"沂憬的鼻尖在我鼻尖上擦来擦去。
..................
这就是我期盼已久的求亲?不浪漫不说,还语言威胁。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怎么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我推开他,后退两步。嘴巴一翘道:"不嫁。"
沂憬的脸色先是错愕,然后渐渐灰沉。
我拿起翡翠盒子递到他面前。"奇花丸,对你身体很好的。七天一颗,要定时服用。知道么?"
沂憬看都没有看一眼,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另有喜欢的人?"
他不接,我非常不高兴。可知道这耗费我多少心血。把幻境里所有相容的奇花异果杂交在一起,混合着幻力炼就了
八天八夜才好不容易形成一颗种子。等到它生根发芽,我派了多少人去看守照顾。奇花种子不易成活。前前后后总
共五次才终于植成。我又费力炼成丹。现在他居然不领情。
"拿着呀。"把翡翠盒子推到他怀里。
他随手搁在一旁。"这两天你去哪了?"
我指了指,"回幻境炼这个,你也看见了。"他仍然盯着我。"有没有见什么人?"我顿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其实这两天我有去见昊郴,昊郴的妻子快临盆了,母体却一再很虚弱。我送了些药去,顺便聊天。沂憬对昊郴印象
一直不佳,我与昊郴那点子虚乌有的破绯闻他一直很介意。而且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他不许攻打南洄。沂憬心中
有怨气说我偏帮他。所以我甚少在他面前提到昊郴。
沂憬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就这么一直盯着盯着。我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过了好久,他才舒出一口气。"没
有就好。"
我的心也慢慢沉定,刚才以为被他发现了。幸好幸好。
他环腰搂住我。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我要回博雅苑批奏折。你乖乖的,哪里也不要去。知道么?"我怕温柔,真
怕。一温柔我就会束手无策。所以注定被他吃死。点点头应下了。
没过几天,沂憬果然对外宣称即将迎娶幻境祭司。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那片绑满了布料的小树林里涂抹的不亦乐乎。
最后一幅作品完成。题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退远看了看。嗯,不错。手法是粗糙了点,但意境尚佳。两个人斜斜地倚靠在一起观日落,一个是我,一个是沂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