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Ⅰ(穿越)——朱砂
朱砂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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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醒被他逗得忍不住要笑,咬着嘴唇忍住了,道:“爷快上船吧。”

李越一面上船,一面低声道:“城里怎么样了?”

周醒稍稍踌躇,林影却已听见,笑道:“九—公子叫开了城门,灾民都入城了,正在忙着开粥棚的事呢。”

周醒方才没有回答,是因为铁连珠在一边,不知他是什么来头,不敢贸然回答,不想却被林影抢先说了出来,不禁向铁连珠看了一眼,却见他神色微动,看着李越若有所思。李越也知道铁连珠必然疑心,不过此时也顾不了太多,道:“这里到平河城要多久?”

林影估算了一下,道:“逆流,总要一天左右。”

李越抓起一支桨:“大家一起划,总会快些。”

周醒自然跟在李越身边,铁连珠自他们出现后便再未开口,此时拿了一支桨到另一侧跟着林影划水。周醒低声道:“公子将河道衙门内剩余粮米全部赈济灾民,但也只能支持两天。如今各地灾民听说平河城赈灾,纷纷涌来,只怕还支持不了两天。周——那边尚未赶到,公子向城中富户募集粮食,但无人愿出粮。我出城时,公子把他们全扣在衙门里,但看那样子,只怕—”

李越倒没想到柳子丹一向文静,居然有这个魄力,冷笑一下道:“不愿出粮?好,咱们回去看看。谁不出粮,就让饥民到他家去吃。”

周醒低声道:“属下本也这么说。但平河城内不少大户与朝廷颇有瓜葛,据说不少人是三王子柳子玉的人,公子也是左右为难。”

李越眉头一皱:“怎么又与柳子玉有关?”

周醒看了林影一眼,道:“据说上游本是他的采邑,平河城中这些大户,多半都……”这个据说,自然是从林影嘴里听来的。

李越皱起眉头。有了嫡皇子撑腰,只怕柳子丹这个已抵押到外邦去的皇子镇不住场面,而灾民愈聚愈多,若断了粮,一旦闹起事来,只怕比洪水还要不可收拾。心里想着,手上不由又加快了些。

平河城中的情况正如李越所想。四门涌入的灾民愈来愈多,粥棚虽然向粥里多掺了水,仍是不够人手一碗。有些分不到的灾民扶老携幼,坐在街头哀哭。青壮年男子们饥火怒火搅在一起,已经渐有上升之势。

河道衙门之内,大堂上三四十人或站或坐,已经耗了整整一夜。柳子丹派河道衙门的兵丁将城中几十户富商士绅硬请了来,没想到这些人开口便是哭穷叫苦,折腾了一夜,才捐了三百石粮食。眼看天色黑了又亮,大家都是一夜未眠,个个哈欠连天,只不肯松口。

柳子丹耗了一夜。他身体本来有些虚弱,又是远道而来,比别人更熬不住,强打着精神道:“各位,你们都是地方士绅,如今灾民遍地,国家赈济不及,正该你们乐善捐输,为国家分忧,救黎民于饥馁。各位捐这三百石粮食,到底够什么用?”

底下一干人听了这话,一个个眼睛都往前看,全看着坐在第一位的中年人。此人乃是平河城中士绅的头一位,姓陈名炳祖,两个儿子都在朝中为官,平河城士绅均以他马首是瞻。柳子丹看得明白,开口道:“陈先生,两位令郎都在朝中为官,先生更应为国解忧才是,先生捐这一百石粮,未免太少了些。”

陈炳祖皮笑肉不笑地道:“九皇子这话,真是久居深宫不知民生,今年平安二河均发水灾,我陈家地无半亩,捐这一百石已经挤出一半家当,九皇子不是要我全家饿死吧?”

柳子丹勉强按捺着心里的火气,道:“陈先生,你家当如何,西定上下无人不知,若说捐一百石粮已经捐出一半家当,未免太可笑了。”

陈炳祖眼睛向上一翻,不阴不阳地道:“九皇子,这大灾之年,有钱也难买到粮。我陈家银钱固然不少,但银钱可能拿来吃么?”

柳子丹钉住他这句话,立刻道:“陈先生,有粮捐粮,无粮捐银,先生既然银钱不少,应当乐输善银,我自然会想办法去筹粮。”

陈炳祖怔了一怔,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但要想收回已来不及,便道:“既是如此,我陈家再捐银二百两。”

柳子丹冷笑一声,拂衣而起:“陈先生,你家财万贯,只捐二百两?九牛一毛也拿得出手?”

陈炳祖捐这二百两已经很不情愿,闻言也冷笑一声道:“九皇子,乐输乐输,总要让人自愿才叫乐输。九皇子这样,莫非是要强逼陈家出钱?”

柳子丹冷冷一笑:“不错。你富甲一方,却只捐二百两银子救灾,如今饥民遍野,你的圣贤之书莫非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炳祖勃然大怒,猛地立起身来冷笑道:“我就是不捐,你待如何?”他两个儿子俱与三皇子柳子玉交情颇好,仗着嫡皇子,哪里把柳子丹这个失势的质子放在眼里?拂袖就待往外走。

柳子丹长眉一挑,断然道:“来人,把他拦下!”那些衙役家里也大都是要断粮的,听见九皇子筹粮赈灾,精神百倍,当下上来两人便将陈炳祖揪住。陈炳祖气得两撇胡子乱抖,大声道:“九皇子,我二子都在三皇子身边当差,乃是官宦之家,你待怎么?”

柳子丹冷冷一笑:“三皇子现在救不了你,你不捐粮,我就先枷你三日!”

陈炳祖气得浑身乱抖。柳子丹看也不看他一眼,拔出一根朱签往地下一扔:“打他二十板子!”两边衙役轰天价答应,拖过陈炳祖便按在刑凳上,抡板子便打。陈炳祖开始时还在叫骂,挨了两下便哭爹叫娘,没口子答应捐银。柳子丹轻轻一笑,正要让人停止行刑,忽听门外有人冷笑道:“九弟,你好威风啊—”一个锦衣少年大模大样走了进来,眉眼间与柳子丹也有三分相像。陈炳祖一见他,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大哭道:“三皇子,你要给我作主啊!”柳子丹脸色微微一变,立起身来叫了一声:“三哥。”

陈炳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拉着柳子玉衣襟只是哭诉。柳子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径自走到堂上,在柳子丹刚刚坐的位子上坐下,细细捋平被陈炳祖拉皱的衣襟,这才道:“九弟,打狗还要看主人面,陈家两个儿子都是社稷之器,你这么为了几两银子当堂对他们的父亲动刑,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呢,还是不把朝廷体制放在眼里?”

柳子丹听他说话毫无条理,心里冷笑,不卑不亢地道:“三哥,这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陈炳祖既有二子在庙堂之上,更当为国解忧,这才不枉朝廷擢拔他二子之意。”

柳子玉哼了一声:“赈灾本是朝廷公务,你倒反过来逼迫缙绅出银,岂有此理?”

柳子丹淡淡一笑:“三哥此言差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士绅为四民之首,同样仰沐天恩,为何在国家有急之时不能出手相助?”

柳子玉噎了一下,冷冷道:“乐捐乐捐,你打得人鬼哭狼号,还叫什么乐捐?”

柳子丹也冷冷道:“家财万贯,却坐视百姓饿死道旁。此等人既无人性,便是披着一层士绅的外皮,也不能像对人一样对他。”

柳子玉大怒,一掌拍在桌上:“你好大胆子,敢跟我顶嘴!我倒还忘了问你,你此时应在南祁,怎么跑回西定来了?”

柳子丹夷然不惧,道:“三哥,百姓断粮在即,如今民心浮动,如堆柴薪,一点火星便会成燎原之势。目下当务之急乃是赈灾,至于小弟行踪,不是三哥现在应关心的。”

柳子玉勃然大怒:“你,你私自回到西定,若招得南祁摄政王大怒,岂不会给西定招来大难!来人,把他拿下!”他身后从人应声上来两个,一左一右架住了柳子丹。柳子丹身子一挣,厉声道:“三哥,事有轻重缓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子玉自然不听他的,冷笑道:“做什么?送你回南祁!”

两人怒目相视。柳子丹自然知道出主意把自己送到南祁的就是柳子玉,柳子玉也自然知道柳子丹恨他入骨。两人四目瞪视,几乎能迸出火花。良久,柳子玉首先转开头去,冷冷道:“把他先关起来!”

两个从人架着柳子丹就往外走,忽然听到门口有人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放开他!”

22.劫粮

柳子玉骄横惯了,从来容不得人违拗自己,不假思索回头就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里插嘴—”声音突然噎在嗓子里,片刻才能挤出来,“摄—摄政王?”

李越此时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摄政王的风度,从大水里泡过一天来的,衣裳虽然晒干了,却沾着泥土,头发里还有根草棍,下巴一片浅青胡楂,看来狼狈不堪,柳子玉虽然见过他好几次,却也半天才认出来。

这一声摄政王,惊得堂上一干士绅们面目改色,谁不知南祁摄政王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连忙一起跪倒,只剩下柳子丹还站着不动。柳子玉长身一揖,道:“子玉拜见殿下。”

李越大模大样往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一坐,道:“三王子,你好大气派啊!”

柳子玉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意思,赔笑道:“不知殿下驾到,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李越也不看他,向周醒点点头:“搬张椅子给柳公子坐。”

柳子玉还以为是给他的,刚说:“多谢殿下—”周醒已经把椅子送到柳子丹身后,那“赐座”二字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脸顿时涨得通红。

李越往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看了一眼,道:“本王刚才听说,有人不肯捐粮?”

一干士绅面面相觑,陈炳祖壮着胆子呻吟道:“殿下明鉴,小人等已经尽力奉承九皇子,实在是大灾之年,小人等也要养家糊口……”

李越点了点头:“看来你是为首的了?你捐了多少?”

“小人捐粮百石,捐银二百两。”

李越稍稍提高点声音:“听说你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如此一场大灾,就只捐这些?”

陈炳祖一惊,讷讷道:“小人,小人家口众多……”

李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他手上的翡翠扳指,腰带上的玉佩、金挂件,淡淡道:“你家口众多,大约每人身上都有这东西吧?”

陈炳祖立时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全撸下来。李越微一偏头:“周醒,本王多久没杀过人了?”

周醒明白他的意思,故意思索了一下,道:“回殿下,大概从离开京城开始吧。”

李越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天本王总是不自在—”声音突然一沉,“把他拖出去!”

陈炳祖吓得双腿一软,颤声道:“殿下,小人何罪?”

李越嘿嘿一笑:“罪?你没有什么罪。只不过本王要杀鸡儆猴,借你这只鸡用用!”

陈炳祖大惊,周醒已经上来拖他,他一面挣扎一面大叫:“三皇子,三皇子,救救小人!”

柳子玉勉强干笑了一声,道:“殿下,这,这似乎不妥吧?”

李越冷冷横他一眼:“本王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柳子玉面红耳赤,又不敢得罪李越。陈炳祖眼见自己已被拖到门口,方知这个三皇子也指望不上,放声大叫:“殿下,小人捐粮,小人捐粮!”

李越唔了一声,摇摇头道:“你家口众多,也捐不出什么来,借你这只鸡的头,本王至少可从这群猴身上榨出粮米千石来。”

陈炳祖什么也顾不上了,大叫道:“小人捐粮千石,只求殿下饶了小人一命!”周醒一松手,他已经瘫倒在地上,像滩烂泥一般。

李越轻松地看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各位准备捐多少啊?”

地上众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纷纷道:“小人捐粮……小人捐银……”

李越这才露出笑容,道:“嗯,众位都是地方楷模,本王必定告知西定王予以表彰。周醒,带上河道衙门的人,跟着各位士绅去吧。”

众人噤如寒蝉,一一退出。柳子玉气得面青唇白,还得压着心火道:“殿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子玉不敢打扰,这就告辞。”

李越也不站起来,懒懒道:“三王子,子丹已经不是你西定国人,他的事情,三王子还是少管为妙。”

柳子玉倒噎了口气,实想不到柳子丹居然会得摄政王如此回护,恨恨道:“多谢殿下教诲。”一躬身退了出去。

偌大一个大堂之上只剩下李越、柳子丹还有林影。林影面色古怪,挣扎了一会才道:“你,你是摄政王风定尘?”

李越暗暗叹了口气:“是。”

林影嘴唇蠕动,眼睛看看李越又看看柳子丹,神情不知是悲是怒是喜是恨。柳子丹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缓缓道:“殿下想必累了。林兄,外面百姓似乎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你曾做过河道,他们也还听你的,烦你出去劝说他们再宁耐片刻。”

林影欲言又止,低下头默默出去了。柳子丹慢慢坐了下来,仿佛疲惫已极,低声道:“殿下安然无恙,实是大幸。”

李越知道他是在说场面话,没有回答。此时他只庆幸铁连珠一下船就执意告辞了,否则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又不知会是怎样的反应。空荡荡的大堂之上一片寂静,柳子丹似乎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匆匆抹了抹脸,恢复了清淡的神态:“殿下只怕累了,不如到后面休息—”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田七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殿下!”

“田七?”李越猛地站了起来。田七满面风尘,身上的衣裳还沾着血迹,一头扎了进来,急促地道:“殿下,粮队出事了!”

李越一挥手:“别着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在哪里出的事,现在情况如何了?”

田七看主子如此镇定,情绪也平静了些,喘了口气道:“殿下走后,粮队迟迟不到,我等不及便回头去找。结果在云州城外遇到周中书,他说粮队在云州外三十里处被劫,兵士几乎死伤殆尽,粮车全被劫走,周中书也受了伤,幸好有个兵士把他压在身下,他才逃了一劫。”

李越脸色阴沉,手指关节微微作响,道:“周凤城在哪里?”

“在外面马车里,还有把几个兵士,五百人的队伍,只有四人活了下来。”田七神情也有些黯然。这五百兵士是从陆韬军中挑出来的精锐,也跟从过风定尘,其中有些人跟他还曾喝过酒。

李越霍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马车停在院子里,周凤城脸色苍白,肩上腿上都裹着厚厚的绷带,看见李越,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低下了头:“凤城未尽职守,请殿下降罪。”

李越审视着他,尚未说话,马车里另一人已经低声道:“周中书是文人,没守住粮车,是我们无能,殿下要罚就罚我们吧。”

李越目光向车里一扫,三个兵士身上都染满血迹,其中一个断了左臂,一个腿上缚着夹板,还有一个胸前斜裹了绷带,靠着车厢板壁勉强坐着,说话的正是他,只说了几句,就咳呛起来,大约牵动了伤口,面上微微露出痛苦之色。

李越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掠过,忽然微微一笑,轻松地道:“一个个伤都没好,叫本王罚你们什么?田七,去城里找个郎中来,子丹,先安排房间给他们休息,弄点饭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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