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皇飞雪
皇飞雪  发于:2011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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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侠何必客气。”邵群微笑道,“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啦,我虽是个江湖帮主,但起先也不过是个生意人,只要不蚀本,怎样的买卖也是可以做的。”

顾雨溪犹豫了一霎,终于说道:“我恳请邵帮主不要为难澈儿。”

邵群拍手道:“这话可说不通了。他今日做了我家的女婿,我怎么还会为难他?”

顾雨溪挑起双眉,道:“可这是被逼迫的,并非他的本意。女婿云云,还请邵帮主再也休提。”

邵群板起脸道:“且不说当初是他自己跳上这擂台——难道他不认得那‘比武招亲’四个大字?便真的是作了我邵家的女婿,又是天下多少少年想也不敢想的美事,他平白捡了这便宜,又怎能说是‘为难’?”顾雨溪一时语塞,邵群顿了一顿,脸上浮现一丝了然的表情,笑道:“为难的该是你才对罢?”

顾雨溪脸色有一些发白,他偏过脸去,续道:“若澈儿知晓了漕帮与赫连世家的关联,他却不明不白地做了邵家的女婿,依他性子,非得自戕谢罪不可。况且……”他略低了头,道:“况且他并不欢喜邵小姐,他们二人也不相配。”

邵群冷笑道:“那你们两人很相配么?!”他猛地站起身来,手腕一旋,便将顾雨溪徒劳反抗的手臂拗到身后,整个人摁贴在墙壁上。

“我家女儿再不肖,不过是年纪轻罢了,过了几年身为人母,一些习性便能自然改过;你倒的确貌胜仙君,温文尔雅,书棋皆通,世间难求,可惜身为男子,却竟妄想嫁与自己的弟弟,这未免有些龌龊了罢?!”

顾雨溪痛得闷哼一声,又听了这些话语,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挣扎着道:“我……没有想过!……”

邵群冷冷一笑,贴紧顾雨溪的身子,捋起发鬓,轻舔他的耳郭,低语道:“哦?可你也知道,你弟弟不是这样想的。那你打算怎样呀?”滚烫的气息喷洒的顾雨溪的耳畔,激得他浑身一栗,却被邵群搂抱得更加紧了。

“邵……帮主,请……自重!……”顾雨溪拧紧眉头,勉强挣扎清醒,一字一句地说道,这话语里倒似暗含着一股力道,邵群怔了一怔,虽仍是箍着他不愿松手,却也不进一步动作下去了。

“顾某知道帮主面上不好看,可还是恳请帮主,取消这门亲事,放走澈儿罢。邵家权倾东南,邵小姐定能另择佳婿。”

邵群失笑道:“难为你这当口儿,还能惦着别人的事。只要你愿意留在这儿,我放走他倒也没什么——我邵家可不缺他这一个女婿!只是你不走,他又怎么会走?”

顾雨溪缓缓低头,咬牙说道:“劳烦帮主……将我带去他寻不着的地方,然后替我转达书信,他看了之后,纵使还放不下,也该明白我的一番心思……那时自然会走。”

邵群道:“这件事情倒很容易。只是这样一来,你该知道你唯一的希望也断绝啦。你便永远在这邵家宅院里陪我解闷,倒也不坏。”

顾雨溪怔了一会,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微笑来,他缓缓说道:“雨溪本就是废人一个,整天要死不活,处处掣肘,连累澈儿陪我受罪,耽误他锦绣前程。——可我不能累他一生!他和我的路……是决然不同的。”

他顿了一顿,续道:“若帮主不以悖反纲常之事强加于我,雨溪此生便囚于此处亦无不可——所谓江湖,与邵庄相比,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稍大一些的牢笼罢了。”

邵群望着他微微颤动仿佛蝉翼的眼睫,笑道:“原来你早有了觉悟,好得很。我这辈子交道的美人无数,到这一步时,大多不是以头戗地,便是寻死觅活。如顾三侠这般人物,倒是头一遭见着……”他说到此处,再忍耐不住,趁顾雨溪不备,拗过他的脸,猛地吻住他的双唇。

“——成交。”

邵群将面如死灰的顾雨溪丢在地上,得意地舔了舔嘴唇,道:“这定金,我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顾雨溪慢慢地站直身子,脸色也渐渐恢复平常。他的心底在发疯似的大叫,但脸上却克制着不泄出分毫。

他想极了澈儿。

可他知道,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长痛不如短痛。

清早的邵庄里,大约只有邵大小姐邵利恬睡得算是安稳。顶着俩黑眼圈的路永澈,和顶着俩黑眼圈的邵群不期而遇。路永澈顾不上什么礼仪,劈头问道:“我三哥呢?!我找遍了整个庄院……”

邵群微微笑了,他手中现已有了足够的筹码,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兄弟,又如何能斗得过他这个精明世故的商人?

“他说他不想见你,美人既有求于我,我怎能不应?因此把他带去你寻不着的地方啦。”邵群捻须笑道,“你定是做了什么不合常理之事,惹他讨嫌你了,是也不是?”

路永澈脸上一红,心下忐忑,道:“三哥怎会不愿见我?定是你胡说,快带我去见他!”

邵群道:“你是我邵家的女婿,我与你胡说作甚。我是堂堂一帮之主,这点事情怎会诓你?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既应了他,自然不能带你见他。”

路永澈仍然将信将疑,然而由于自己先自理亏,又听邵群言之凿凿,却是渐渐的有些信了。他想起自己亲吻三哥后他那怔忡模样,心下懊恼,只道三哥真的被自己吓着了,暗骂自己道:“师父们尸骨未寒,兄弟们又失去联络,我却行这等事体,只顾自己片刻旖旎,却让三哥心怀愧疚。——唉,其实这份心意,若不让三哥知晓,大约还好些。他若以后再不见我,我该怎生是好?”

他理不清这纷纷繁繁千头万绪,却听邵群说道:“不晓得路贤婿有没有兴趣,我们做笔交易。”

“顾三侠和我订的约定,是我不得带你去见他;但我可以告知你他的所在,你自己寻去。——这可不是违反约定哪。”邵群背起双手,好整以暇地笑道。顾雨溪托他转与路永澈的信件就躺在他的怀里,可他并没有拿出的打算。

路永澈看着他道:“那帮主打算让晚辈用什么交换呢?”

邵群道:“你也见着了,我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女儿,疼在手心里。你这一去若不复返,我女儿不是生生地守活寡么?恬儿虽然惫赖,本性却也不坏,我还望她给我邵家传宗接代。她欢喜你的紧,你也不要轻易伤了她的心才是。”

路永澈满面通红,但却也无话可驳,他向来是指要和自己沾边的事,便总是一人扛着,因此道:“……是我自己跳上擂台,如今也无话可说。帮主放心,我不负了小姐便是。”

邵群道:“我是过来人啦,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说个誓来。”

路永澈无奈,于是道:“我路永澈若背白首之盟,负于小姐,天诛地灭。”

邵群笑道:“你见了你三哥时,也莫将这誓言忘去脑后了才是。”

路永澈正色道:“帮主以为晚辈是何等人?既敢做,便敢当!”

邵群笑道:“我便看中你的人品,不然纵有一千个你跳上擂台来,也不顶事。既然是一家人,那么这什么‘帮主’、‘晚辈’的称呼,也该换换啦。”

路永澈道:“你快告诉我三哥的所在。”邵群板脸道:“什么‘你’?叫岳丈!”路永澈无奈,只得忍气吞声道:“岳丈大人,恳请你告知我三哥的所在。”

邵群哈哈大笑,道:“顾三侠在西郊的鸣芝山,我漕帮的别馆内好生将养着。”

路永澈闻言大喜,拔腿便奔,谁料肩膀竟被邵群紧紧扭住,浑身力气全使不出来。邵群笑道:“我虽说告诉了你他的所在,可却没说要放你这么轻易地过去。你若赢得了我,我便教车送你去那别馆。”

路永澈两眼中便仿佛燃着了火,他紧盯着邵群道:“我若赢了你,你便得放走三哥,还他自由,不准再为难他!他……不是你可以如此折辱的人!”

邵群仍拗着他的肩膀,半步不肯退让,道:“若你赢得了我,这便依你无妨!但你是我邵家的女婿,天下皆知,可不能一走了之!”

路永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永澈自然不会反悔!”

邵群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道:“如此好说!”

路永澈见他答应,接道:“那么得罪了!”话音未落,长剑已然出鞘,直取邵群。

日上三竿,邵利恬蹒跚着步子,揉着眼在回廊里东张西望。她这时间才刚刚睡醒,不见了爹爹和路永澈,于是披头散发地就走了出来,四下寻找,终于在庭院里看见了俩人,都已是满身汗水,站在炎炎烈日之下,裸露的皮肤仿佛被烤成焦色。

路永澈一言不发,猱身攻上。他气力渐尽,两人已反反复复交手了四五百招,但仍是半点奈何不了邵群,连他的衣角也没有撕破半边。好在他心思宁定,知道单凭眼下的自己,若是硬拼,要胜他一招半式也难,倒不焦躁;而决胜的契机,反倒在这气力渐尽之时。

邵利恬趴在旁边看他们打了一阵,心痒难搔,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冲进两人之间,叫道:“太狡猾啦,只顾你们自己玩,却把我撇在一边!”

两人正斗将方酣,又气力衰末之时,剑虽然越使越快,却更加全神贯注,一丝一毫都不敢差错,哪里还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邵利恬?因而她冲出来之时,两人都毫无防备,眼看着剑锋就要扫到她的面颊之上。邵利恬只道这两人都不会伤她,哪里料到这一节?吓得惊慌失色,连挡格都忘记了。路永澈反应稍快,硬生生撇开剑尖,抓过邵利恬背心,向后猛地跃开,避过了邵群的剑风,这才将她轻轻放下,连声道:“好险!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邵利恬惊魂未定,耳边却先听见路永澈的柔声关怀,当下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心想我便是刚才被爹爹和路大哥砍上两刀也没什么,那样说不定路大哥会将我抱在怀里,贴着我的耳朵问寒问暖……哈哈,果然男人平日里别看趾高气扬,只要做了丈夫,对待自己夫人,总会温柔些。

邵群皱眉道:“恬儿,你也是嫁人的人啦,怎么还这样乱七八糟,快去梳洗好了再来。”

邵利恬撇了撇嘴,不情愿地站直身子,却先转身对路永澈说道:“谢谢你啦,路大哥。”她这样的惫懒太岁竟会说谢谢,当真是感动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路永澈道:“刚才是我疏忽,你没事就好。”

邵群哼了一声,暗想这小子果然会体恤人,不然怎么顾雨溪那样的人物也对他倾心不已。果然见着自己女儿一张大脸如同刚出炉的大饼,热腾腾地笑逐颜开。

邵群挥手对路永澈说道:“今天就陪你练到这里。你也去歇吧,新婚燕尔,总该陪陪恬儿。”说罢径自走开了,剩他们俩站在原地,大眼瞪着小眼。

路永澈看着邵利恬,开口叫道:“邵……”他本意是接“姑娘”二字,可刚出口便发觉不对,如今可不能再以姑娘相称,于是改口道,“利恬妹子,太阳太烈啦,咱们到屋里歇吧。”邵利恬心花怒放,挽过路永澈的胳膊道:“我早吩咐了厨子做了好吃的啦。路大哥,爹爹不陪你练武,那也不打紧。等吃完了饭,我陪你练好啦!”路永澈不忍拂了她的兴,又见自己虽然满身臭汗,湿透衣襟,她却毫不在意地腻在自己身边,心下对她倒也讨厌不起来,于是应道:“好啊,老跟你爹爹打,也没什么兴味。”言者无心,听者错意,邵利恬却当他是说更想和她一起,直开心得手舞足蹈,一路小跑着上了饭厅。邵家下仆们见这难缠的女主子今日竟然如此乖巧,都忍不住掩口葫芦,背地里偷笑。

别看邵利恬莽莽撞撞,颠三倒四,却也是邵群的亲传弟子,真是一刀一枪比划起来,倒也似模似样。眼下两人正霸占着邵家偌大的练功场,邵利恬哪肯有人打扰她和路永澈的亲昵时光,将原本在这里修习的一干邵群的徒弟们全都赶了出去。

路永澈和她耍了一会,虽说不至于败给了她,却也不敢小看了她。她专心使招之时,虽然并无多大内力,然而那一套“舞琴手”的威力自然发挥,招式精妙之处也能展现一二。见她一招“执手相送”平平递来,虽然速度、准头和力道远不如邵群,然而一板一眼倒也中规中矩,不出差错。先前路永澈和邵群较量时,在这一招上也吃了苦头,因而此下见邵利恬使来,当即全神贯注,与她拆解。

邵利恬见他横剑欲挡,笑道:“路大哥若这样挡拆,这一招便要输给我啦!”双手一抹,带过剑锋,原来手上竟是虚招,脚下腾地踢起。路永澈急忙收臂下坠,定住身形,还未及防住那腿,邵利恬双手弓爪,早从脸颊两侧夹攻而至,路永澈只得矮身回避,却觉得下巴微微一痛,邵利恬的绣花鞋早磕了上来,却是蓄力不发,以免误伤了他。

路永澈奇道:“这招也是‘执手相送’么?怎么与你爹爹使来时全然不同。”邵利恬笑道:“这一招里真可谓手脚并用,真假虚实,纷繁障眼,因而变招无数,你怎样躲也逃不开去。”路永澈道:“我却不信没有破解的法子。待我想一想。”他思索片刻,又和邵利恬拆招,这次却被邵利恬扭住手腕。他接连换了数招,试验多次,却找不到一个真正的法子,漂亮地胜过这招。

邵利恬笑道:“你也不用费功夫想啦,破解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还得用这套‘舞琴手’才成。你要是想化这一招,我就权且委屈做一次老师!”路永澈皱眉道:“可这‘舞琴手’是你邵家的绝技——”邵利恬气恼道:“都现在啦,你还说什么‘你邵家’的,咱们不是一家人么?”不待路永澈反驳,扯起他便比划起来。

邵利恬难得教得如此用心,路永澈又是一点就通的习武苗子,再加上又一心想要打赢邵群,更是聚精会神。邵利恬只当是自己教导有方,得意洋洋,嚷嚷着明天便替了爹爹,自己开个武场收徒去。

两人这样一教一学,日子倒也过得飞快。邵利恬虽然丑陋古怪,对路永澈却百依百顺;路永澈又是好相处的人,倒不嫌她,只将她当作妹子看待。邵利恬生平除了父亲,谁又曾这样体贴关怀,不施冷眼地平等待她?她除了父亲之外,又何曾与谁如此亲昵?她虽生得丑陋,内里却也不过是一般少女,芳心初动,难舍难分。

路永澈心无旁骛,进境极快,终于将这一套功夫学了数成,一跤坐倒,笑道:“总算明白些了!虽然对着你爹爹仍不见得赢,但至少也能抵挡一二。”他头上的汗珠黏着前额的发梢滚落下来,那一双炯炯的眼睛黑得发亮。邵利恬只觉得喉咙发干,突然无比地自卑起来,情不自禁地扭了扭身上的衣衫,又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低声道:“路大哥……我……我是不是难看得很?”

路永澈一愣,倒没想过她会这样问话,想也没想便脱口道:“怎么会?你这样子挺好。”邵利恬怒道:“你分明骗人,当我傻的吗?我打烂你的嘴!”她平素里骄横惯了,竟然习惯性地抬手一耳刮子打去,好在立即反应了过来,碰着路永澈的脸孔时没有用上力道,硬生生把手缩回,打在自己另一边的胳膊上,哼了一声,痛得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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