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眉如黛
眉如黛  发于:2009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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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我便死了,我只是……还放不下你,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说著,女子的身影,逐渐淡在了宽大的墓室中,了无踪迹。

万千长明灯,星星点点,明明灭灭。

「刘彻X 司马迁」鸳梦第三十二章

[ 帝王]

我在建章宫外建了一座九丈的神台。

青鸾喜欢那样的台,她说躺在顶层,在夜幕之下,所有的星星,似乎都伸手可及。

我没有接她的话。她喜欢现了原形,伸展著翅膀,躺在台上晒太阳,也在夜晚观天象。那

是她的事情。台上有我建的两座铜铸神象,托盘而立,用於承接雨露甘霖,合玉屑服食。

有用吗?我不知道,例朝的帝王,若是一心求神问仙,少不了铸几个庞然大鼎,练几炉灵

丹妙药,浪费无数宝石玄黄,硫磺白金。但青鸾说没用,我在明光殿屋顶上找到她的那天,她

就是那幅无所谓的模样,冷冷的说,求仙问道,需要成仙的不是形,而是心。

青鸾说,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说我这点没有做好,所以从九天

四海找来各式各样的石头,用她的鸟爪子一抓,外面的糟粕就碎了,露出里面温润的玉石,千

金难买,我笑著夸她眼睛好使,她大眼一瞪,狠狠的指责我,既然凤非梧桐不栖,青鸾自然更

上一层。於是再拍几下鸟爪子,把粉碎的玉屑和在新乘的雨露里,青鸾说,喝!於是我就苦著

脸对著那盆污水猛咽。

青鸾看著我喝了小半年,然後青鸾问我,有什麽感觉。我笑著说,觉得心,逐渐变得冷冷

的。

眨眼的功夫已经是寒冬了,台上落了厚厚的雪,像棉被般温软。青鸾在雪上慢慢的走,走

出一排又一排的鸟抓印,然後问,你看到了什麽。我说,一片苍茫。青鸾摇著她的头,说,再

看。我最後闭著眼睛看,然後说,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

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青鸾点著她的鸟头说,差不多了,还要看。我眯著眼睛憋出来一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青鸾说,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青鸾问,你还要成仙吗?我闭著眼睛笑她,小

畜生,你从来都没打算过让我回头。青鸾啼叫了几声,她说,那当然,你是千年未有的人才。

是天生要做神仙的。她说,不知道你那颗心抽错了,居然会动了凡心。

我笑駡她讽刺我冷血无情。

青鸾突然问我,她问,你害怕吗?我愣了,那时,虽然嘴上在笑,其实心里好怕,怕得厉

害。如果我真的哪一天忘记迁儿了,生存对於我还有什麽意思。青鸾用翅膀摸著我的头,她的

翅膀很多毛,也很大,所以伸展的时候遮天避日,很温暖。青鸾说,不用怕,之所以要选择成

仙。就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馀地选择。我笑著说,成仙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何况世人皆

以为我们被神仙操纵,天知道,神仙的背後是不是也有一双操纵命运的手。

青鸾笑了笑,又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青鸾说,无论仙凡六道,神仙人鬼,身有别而道相同,

我们能做的,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要放弃。

我知道她的意思。顺从命运的安排,在不由自主的结局中坚守;接受命运的馈赠,在无可

奈何的现实中承担。这是每一个生灵都要遵守的游戏规则。

我笑了,从头到尾,幻灭都比做梦来得容易。

青鸾抬了她的鸟头看我,三根漂亮的羽毛在头顶上流光溢彩,她问我,你不会放弃的,对

吗?

我一时无语。从袖子里摸出那只紫玉长笛,笑著,移到唇边。

当然。我说。

「刘彻X 司马迁」鸳梦第三十三章

後来的後来,楼台上开始下雪,下了三天三夜,我在神台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暖手的火炉。

抱著它,睡在雪地上。不知何时起,已经不会饿了,也不会渴。

就是那样一个大雪初霁的日子,积雪上反射著柔美的微光。凭栏而立,蓬头赤脚,一身重

重叠叠的素衣服丧,临风而立,发丝飘扬。

青鸾不在,她留我一个人,她走的时候问我,什麽东西是天地的主宰。

青鸾说这问题没有什麽准确的答案,青鸾说她还是麻雀大的时候,她老老实实的背天书,

说是王母娘娘,因为玉帝归王母管。说完了只听天上有一个中年女声笑得肆意而倡狂,那声音

夸她答得很好。後来她成了王母座下青鸾的时候,王母抚著她的翎毛这样嘉奖,此灵兽赤子丹

心,不善雕琢,而本质纯良。

我问她,是不是我学她一样拍王母的马屁,就可以得道了。青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

案,要我慢慢想,慢慢想,因为想出来後,就是天雷轰顶之时。

青鸾给我看过她头上羽毛下碗大的疤,青鸾说,也许那问题不过是幌子,而在天雷下顶住

的人才是上界真正要找的,我赞青鸾聪明。青鸾又有些忧郁的说事情没个准,说当年李耳得道

的时候招下的可是九天玄雷,也许问题的答案越接近,来得雷就越高级吧。

当然,受了高级的雷,成得也是高级的仙。我想当年劈青鸾的最多是筷子粗的小闪电。

说完青鸾就飞走了,青鸾走後,我就坐在栏杆上,楼台九丈高,所以一览众山小,浮云脚

下缥缈著沉浮。风肆意的吹过,单衣不惧寒,我知道这个境界。母后叫它飘飘欲仙。

谁是天地的主宰?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十七岁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看著头上殿顶上金龙,

雕刻得鳞爪生动巧夺天工,那双镶嵌了两颗拇指大小夜明珠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手放在

冰凉的金属上,华丽的龙袍,一团团绣线锦簇,暗金的丝线描就龙翔凤翥。龙耕云,凤衔烟的

煌煌仙境,也不过是如此的奢华。百官朝服又是怎样的景色,千百人恭敬的拜倒,从高高的龙

椅看过去一片浮动的色块,但是那声音很洪亮,一字一字传得悠远。

他们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下百姓也虔诚得说著这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是我拜倒江山。

而是江山拜倒。

於是红唇轻启,对著莽莽苍穹,我笑著,轻轻的说,我是天地的主宰。

不仅仅因为这所谓的尊崇地位,我知道。

睁开眼睛,才有阳光普照,闭上眼睛,就是白昼轰然的倒塌。笑著招手,就有浓春细雨微

风拂面,哭著再见,就是溪云初起山雨欲来。

没有我,谁去抬望天的高,没有我,谁去瞻仰地的深。没了我,谁管那诸天神佛,测什麽

吉凶黄道日。

我是天地的主宰。我笑著伸手,所有的风云听我调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头顶天幕撕裂,一团光晕在咆哮著凝聚,盘古开天地时蓬勃的脉动从遥远的亘古绵延至今,

那所谓的宁静被头顶的闪电一刀划破,怎样的气势,神挡弑神,仙阻诛仙。

沧海横流,横扫千军。

我虔诚的仰望苍穹,一道不知道开端和结局的宿命翩跹著自九天而下,一时宠辱携忘,灵

台空明。

九天外一声鹤戾鸾啼,一道青色的影子毫不迟疑的伸展著如垂天之云般的羽翼,遮蔽著我,

铺天盖地,然後那雷,穿过了那个影子,落在我身上。

这点痛,比起受过的,算什麽。

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亘古,也许是一瞬。

醒来後,夜幕正深,繁星满天。

却觉得身边风向都变了,从地上幽幽的醒转,可以闻到南国早醒花朵的馨香,也可以看清

每一只飞禽翱翔的翅膀。

脱胎换骨,得道飞升。就是如此吧。

“你得道了。”身边那只青色的大鸟,满身血迹,它抱怨著说“娘亲的,居然是九天玄雷。”

我想应该是她帮了我,於是友善的伸出手握住她的爪子,笑著说:“谢谢你,你帮了我,

有什麽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那只鸟呆呆的愣在那里,她说:“你忘了吗?”

我笑了笑,不是很懂她在说什麽。

那只鸟低下了头,良久,她说:“幸好我还记得答应过你的事……”

我依然不懂,仍然保持著脸上的笑,我说:“有需要我帮你的地方吗?”

那只鸟用力的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有一个朋友,他患了不治之症,就在寝宫睡著,

请你救救他。”

我笑著点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那只鸟却突然张开她的翅膀,她说:“能不能,治病的

时候,请你顺便为他吹这首曲子。”

我於是再微笑著,结果大鸟不知道从哪掏出的笛子和曲谱。

我看著谱子,笑了,我说:“鸳梦吗?是个好名字。”说著伸展双袖,眨眼的功夫就轻盈

的踏上坚硬的土地,头顶上,那只鸟扑腾的翅膀飞离高台。

青色的羽翼遮天避日,从高高的天空上,滴下一滴青色的眼泪,溜光饱满。那只大鸟临走

的时候鸟嘴里还在呢喃,她说,你曾经想过,亲自吹给他听的。雨の林♂完结♂ [ylxsq.bbs.xilu.com]

我不懂她的话,但我懂她的意思,那只鸟哭的是沧海桑田世事无常的变迁。

「刘彻X 司马迁」鸳梦第三十四章

[ 史者]

御医说我熬不过这个冬天。

烧退下来後,我跟他说,我不想死。

他消失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第二天早上也不知踪影。中午也不见了,然後下午他半跪在床

前,握著我的手,说了很多次我爱你。一直说,一直说,浪费了整个下午,每一次都拖腔拖调,

眼睛里波光闪烁,我听第一次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唰的一声又开始发烧了。

手足无措,手足无措。

他握著我的手问,如果每天告一次白,我可不可以等他七百三十九天。

他握著我的手说,他已经说了七百三十九声他爱我。

之後,他再也没有找过我,等到大雪纷纷扰扰的时候,已经过了九十三个日出日落。每天

我都要喝很多很多很苦的药,雪落不可怕,怕的是雪化的时候湿气重,一些曾经断过裂开过的

骨头,就在重重湿气中钻心蚀骨的痛。

後来有一天,大雪初霁,阳光温暖的照耀著,我在积雪消融密密润润的声音中恐惧的瑟缩,

在疼痛中将头藏在棉被中翻滚,撕扯著明黄的床单和锦被,然後在挣扎中昏睡了过去,睡得死

沉。

然後在梦里听到一首奇怪的曲子,吹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毫无感情,宛如新学,可那曲

子,在空气中裂石穿空,惊涛拍岸,然後在戈壁浅滩柔情蜜意,花明柳暗,一口气换也不愿换,

一个音断也不愿断,在每一个瞬间抵死缠绵,在欢快的时候如同江南三月,看不尽的繁花似锦,

如织细雨,在凄楚的时候如午夜梦回,诉不清肝肠寸断,百转千回。每一个断句和吐息都在说,

若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每一个高音和颤抖都在讲,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能为连

理枝。

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红叶黄花,有清泉横流,春笋迸发,兔走狐奔,草长莺长。

我们还像儿时那样比肩而立,不管江山谁主宰,不问天下胜或衰,不知今昔是何年。妄想我们

像双飞的鸟,像连理的树,像戏水的鸳鸯。

梦里识尽甜滋味,愿做长睡不醒人

我想这样的曲子,只能比作我做过的那场梦。

一个满载桂花香的美好梦境。

懵懵懂懂的时候,一道温暖的气流流入四肢百骸,奇经八脉,无处不舒坦。只是流过胸口

的时候,觉得冷冷的。

那天醒来後,所有的伤口愈合了,只留下一些狰狞的疤痕,几天後,连疤痕都不见了。居

然就那样好了。我抱著被子在地上高兴的转了几个圈,旁边却没有任何人为我的存活而欢欣雀

跃。原来活下来也未必多开心。空空荡荡,惘然若失。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在求些什麽。

那天醒来後,呆呆的注释著自己的双手,原来一直如影随行挥之不去的桂花香气,了无踪

迹,离我而去。

下午的时候,那个叫小东西的宫人来了,他有些犹豫的说,皇上逃了无数个早朝後,从神

台上下来了,我明白他的意思,然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干乾脆脆的搬到了藏书阁。小

东西帮我在那里铺了一个简易的床榻。铺好竹简,研好墨,拿起紫毫,饱蘸了墨汁下笔,从此,

不知今昔是何年。

这里很寂静,但是宫里的消息,穿过藏书阁幽幽的竹林,依然会一条不落的在耳边飞过。

知道他後来又纳了李夫人,後来又纳了钩弋夫人,有时候希望自己听错了,但听到了又如何,

他那天拉过我的手,说过七百多声告白,每声皆入心扉。守著昔日的承诺写自己的煌煌大作,

年年年年,不知疲倦。

但是越到最近就越是害怕,七百多个日月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笑著这样想。然後继续在

史书上写他的坏话。书里面评伍子胥有这样一句话,“日暮穷途,倒行逆施”。我说他也是那

样倒行逆施的人。

书写满了很多个竹简,分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在写他的那篇《本纪》中,我说

“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终羁縻弗绝,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祠神者弥众,然

其效可睹矣。”写他的传里面,涉及神鬼祥瑞,封禅祭礼的内容,占去了全文的五中有四。

一方面自然是我厌恶他後来种种求神问道的所有举措,一方面是觉得除了写他的坏话一时

无话可写。

厌恶黄老之道是因为他的种种不闻不问皆始於求道之後,无话可写是因为我对他从头到尾,

所有怨言,最後面全化了一句,像当初他握著我的手,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的倾诉和表白。

经常一不留神就写满了竹简,作废的竹简,在身後也有小小的一堆。

这天是所谓的七百六十九天,我无法专心写书,所以在宫中游荡,又听到了宫娥宫人们小

声传出的流言蜚语。

他们说,他最近开始专宠一人,那个人是他身边的近侍,叫做小东西。

我本来不想信的。虽是流言蜚语,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绕来绕去,绕到了他的御花园。

琼花玉树後面,看著他丰神朗俊,更胜从前,他拍著那个宫人的头,笑眯眯的一声声的唤,小

东西。

小东西笑眯了眼睛。

後来迷迷糊糊的,离开了园子,打包好所有的竹简,带著它们离开了宫门,回到了一直没

有去的我所谓的家,小洛不见了,所以院子一片灰蒙蒙的,我进了我的房间,关上了门。房间

里也全是灰,只有两幅对联依旧一尘不染:西楼明月,彻夜听凄风苦雨;堂前烛盏,留泪到破

晓时分。抚著对联,看著每联第五个字,组成的“刘彻”二字,嘴角泯成一个苦苦的笑,原来

等到心也泯灭成灰,也只有这个名字光鲜如新。

默默的低下头去,结果身边突然传来几声不知是凄厉还是兴奋的鸟叫,回头一看,床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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