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下一点的城门。发现,很多事刻意不去想,便以为自己忘了,一旦触及才恍觉原来竟从不曾远离,它就在你伸手可
及的地方,伺机而动,等的也许就是这一秒钟的软弱。然后当那些思念排山倒海般涌来,满心满肺就只剩下他的影像,
或站,或笑,或怒,或恼,那么清晰,那么深刻。时间失去了意义,代表的无非是个数字,一个足够将思念悄悄刻入骨
髓的数字。
路过当时的救下琰的广场;路过曾经战马萧萧的边关;也路过第一次与晓晓野合的清潭;还路过设计精巧的乐阳府大门
......进了帝安城门,弃了车马,开了房间,洗了妆容,终于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干干净净的离开,再清清白白的回来,我的生命溶入了太多人的努力,也溶入了太多人的想念。现在回来了,立在盛装
包裹下的宫门之外,我默默在心底感叹,还是回来了呢。
抬头,那时日日住在其内,总将它比作金笼,今日再见,却才发现竟是如此亲切。每块青砖都代表一份想念,每抹红瓦
都闪着泪光,门上钉着失去的,打开听见回来的,‘吱扭吱扭’‘咕噜咕噜’像是一首歌,深深唱入心底,浅浅吟在耳
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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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皇城禁地不容逗留,还不速速退后”
微微一愣,我便反应过来,是了,想当年真的我都被晓晓关在深宫大院,现在的假的我怕是更少出来,也难怪这些守着
宫门的兵士不认得眼前这张脸。
“这位小哥”正了正衣衫,从内里取出一块玉牌交于他手“今日皇上设宴为昔日旧部庆婚,我是应约而来,还烦您通传
一声。这个给皇上看了,他自会明白我的身份”
那小兵将信将疑,再多看了我两眼才道“那您在此稍等,我这就让人递进去”
不由好笑,这能不能算是狗眼看人低?任他再富的人也还得有三门穷亲戚呢,即使是贵为天子,这不坐车,不着锦,就
不能是皇上宴请之人?好笑,真好笑,怕是此时里面坐着的,大多都是由我调教过的,到头来,却还得靠着那面玉牌才
能得见天颜。但仅凭一个死物,你又怎知真假?又怎知轻重?
越是等待,心越是平静,一点也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就像这些年来倘佯在这世间各个角落。用脚步步丈量,用手慢慢细
数,勾画出的是这宫墙外的景色,记下的是这最后一缕自得。
回头,怅望,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呢。
......
人在沉浸在某些心思里的时候,总是会感觉时间过的很快,快到令人难以致信的程度。不信?那你瞧。
他来了,带着一路惊呼,从远远处跑来。
“皇上,您慢着点,当心脚下”
隔着慢慢打开的正门,我又一次看到了晓晓,看到他不顾一切,忘记一切的向我跑来。有些踉跄,有些不确定,却是坚
定到不容致疑。
身后是‘我’,琰,四李,孩子们,陈仪......反正很多很多就是啦,多到我数也数不过来,跟着晓晓一起向我奔跑而
来。
笑了,侧转身,半调头,我笑的云淡风清。怎么?晓晓忘记还有轻功这回事,你们也都忘了吗?
“锦儿?”
出声的同时他停了下来,在距我十步之遥。上下打量,左右细瞧,不放过一丝一毫,一发一稍。
是了,若之前还多少有些不确定,此时见他这般,那些便全成了自扰的执念。他是爱我的,从骨子里到心里,统统装满
了我的身影。一时间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局外人为之困惑的场景。
他只是看,我只是笑,十步之遥谁也不曾踏出一寸。
局外人当然是指那些或远或近的兵士,跟着跑来的多少对我俩这段感情有所了解,他们不会奇怪,只会感叹于我的归来
。有几个纠缠深的,还隐隐红了眼眶,只是笑,只是笑,即使红了眼眶也只是笑,与我一般。
突然,扮作我的依依揉揉眼角,轻推晓晓一把,道“皇上,愣着干什么?忘了那天说过的话么?”
晓晓缓缓摇头,目光仍死死粘在我身上。然后他动了,却不是向我走来,而是立在原地,盯着我将他的华锦衣衫一件件
剥离。在大家惊诧的呼声中,他脱的只剩下雪白衬衣衬裤,这才走向我。
虽也不明他的举动,但未表现出来,我笑的更加柔和,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近了更近了,近到都能闻到他身上发出的幽香了。不动声色,狠狠将指尖刻入掌心,这样我才能克制住不扑在他怀里大
哭。说过的,已经老了,我失去了撒娇的岁月。我用了它们去逃离,却逃不开,于是回来,但我回来,不代表那些时间
并未流失。像我这样一个老人,还跑过去趴在千年不变容颜的晓晓怀里哭,不觉的可笑吗?
还在胡思乱想,晓晓的手却轻轻来抚我脸颊,本能的,侧过头去,他的手就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我知道我为什么要躲,那是一种可悲的自卑心理在作祟。脸已经不复当年的光滑,有了细细浅浅的褶纹,虽然不是女人
,本也不必太在意外表,但在爱人面前谁不想呈现出最完美一面?更何况,我的爱人,他还是那么美丽,美丽的一如初
见。
一如初见,此时的他眼里更有了破裂的伤痕,比当年还要惨烈。动动嘴,我想告诉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最终却什么也没
说,只能收了笑,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不停纠缠,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狠心?明明不想的。
“锦儿”他说“你的心到底留在了哪里?我再也找不到了么?”
摇摇头,却不敢抬眼看他。怎么能这么问,我的心一直在你手里,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才明白罢了。
“即便我现在随你走,什么也不要的随你走,也寻不回来吗?”
那边一片低呼,更有人哭着叫‘皇上不要’,却又嘎然而止,想是谁抬手止住。
你是这么想的吗?越过晓晓身体,我看向他刚刚扔在地上,现在却被人捧在手上的衣衫,这就是所要表达的决心吗?再
摇头,不必,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哪里还用得着去寻回。现在是我要随你走,而不是你要随我走,明白吗?
晓晓脚下一虚,几个踉跄后终于被几双同时伸出的手牢牢扶住。听到他低着说“好,朕放手,朕不再缠着你”我一惊,
不,这不是我要的。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却是笑的“只要你觉着幸福就好,至于你的心愿,就让朕一人承担
好了”
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是什么?难道不是与你厮守一生么?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错过了吗?又错过了吗
?......果然不是我的,让我说什么好啊。
“摆驾,传朕的话,就说喜宴马上开始,全都......回去吧”说完话,他不再看我一眼,推开扶着他的众人,独自往里
走去。
脚步很坚实,一扫刚才的虚浮与之前的激动,坚实的就像他自己。白色的衬衣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至高无上的气势,我看
着,看着那个背影,笔直笔直,慢慢离开我视线。
有些人呼着皇上,随他而去,也有些人立在原地,等我一起。但是谁能告诉我,那眼里的是什么情绪?失望?还是悔恨
?看不情,默默低了头,不想让蒙起的泪水被人耻笑了去......再抬头又是清明一片,落寞?不,我没有,更多是逆来
顺受,应得的,不是吗?报应不爽啊!
......
“锦王,末将敬您一杯”喜宴办的很热闹,看来是下了一番苦心思的,涩涩的想,也许其中也有欢迎我回来的成份,只
是,看来我还是来错了。而正面前端杯敬酒的是陈仪,那个迫我离开的诱因之一,想起当日自己酒后言行,不由面上微
红,忙忙起身,接过他手中多的一杯清酒“当年若不是锦王助战,想来咱们大周也无今日之繁荣昌盛,圣上也无大展报
负的机会,这水酒虽薄,但谢意深重,锦王你......唉!干”完后一仰脖,陈仪将酒尽数吞咽。
心思还转在别处,并没注意到陈仪的言尤未尽和身后晓晓的目光“那个,陈将军......”
“还是叫小的陈仪吧,将军二字实是担不起的”
“陈......陈仪啊,当日我酒后无状,还......”
“噢,那个啊”经我这么一提,陈仪也想起了当日情形,略有些尴尬“不提也罢,不提也罢,终是醉了的事,不曾当真
的”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的,这不是越描越黑么,我越发不知手脚要往哪里放。陈仪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略又寒宣了
两句匆匆离开,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坐下,习惯性的用余光扫去晓晓处,却见他再未看我一眼。低头似在想些什么,闷
酒一杯又一杯,偶尔抬头也是找寻......呃,居然是陈仪?
第九十四章 爱终究还是两难
七年的时间究竟能改变些什么?立在宫中绿水湖畔,心中默默细数:依依不再以我为中心,曾经那个虽然总在斗嘴,实
则百依百顺的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不同往日的梦想,并正在为之付诸于行动;四灵不再缠着我跟我学
东学西,甚至是宴会刚一结束就匆匆上来告别。肖达玉的笑有了三分苦涩,阮妙仙的亲切更带着六分恍惚;四李只见到
三个,听说李漠在外执行任务赶不回来,让陈仪代呈了贺礼。为什么是陈仪而不是那三个,原因很简单,无非是这两个
人已经相爱,早在当年李漠替陈仪求职时,我就略看出了些端倪;琰么,现任锦国国主,娶了个很美丽的皇后,那天也
有带来介绍给我。可一看就知道是政治婚姻,夫妻间有礼的让人生分,这其中太后无不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至于太后,
倒没怎么变,依旧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倍至。只是绝口不提我与晓晓的感情,回避的太过刻意,反叫人觉着有些突兀。
一下子所有人都变的好忙好忙,忙到连抽空来看我一眼的时间也没有,若不是这些年游走在民间,还真以为周国又有了
外忧内患呢。
可是哪有什么外忧内患,现在的周国只要不去攻打怡国,就是一太平盛世。所谓国泰民安,五谷丰登讲的就是周现下的
情形。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法,他们都在躲着我,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心底已经隐隐明白是与晓晓的误会有关。黯,难道你们
也觉着当年送我离开的做法错了吗?那么这次的婚礼也是为了重新撮合我们?但,都被我一连串无言的摇头深深伤害。
伤害?究竟又是谁在伤害谁?
晓晓心里有了别人,以为满满的还是我,却无意中捕捉到他的眼神。已经驻了别人吗?可是那个人他是有爱人的,你怎
么能这样。李漠有多冷情,从小院里出来的人无一不清楚,还以为他会就这么独自一辈子呢,却不想出了个陈仪牵走他
的心。对,承认,陈仪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都是很优秀的爱侣人选,但朋友的爱人你也下手,会不会太那个了些?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一会儿失落于晓晓的移情,一会儿又叹息陈仪命运的多舛,替晓晓惋惜,又替李漠愤愤。
惋惜的是,晓晓每次爱上的人都不太适宜,我是不必说了,心比天高,自由至上。陈仪呢?陈仪是朋友的爱人,或者说
是下属的爱人。抢,则被天下耻笑;不抢,则又是伤情一段。
还有愤愤,那自是替李漠不值,想李漠跟了晓晓起,多少次死去活来,多少次浴血沙场。到头来,却落得个爱人被窥的
下场,真真让人心寒。虽说爱这个东西总会出其不意,但这不意对于李漠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当然,假若陈仪恒心不
变,又另当别论。
“唉呀,锦王你可让末将好找哇”
抬头,远远的陈仪叫嚷着向我走来。不似战时更不似宴会,今日的他仅着一件藏青色长衫,黑亮的长发纶巾紧束,露出
姣好的面容,倒有了几分文人姿态。
点点头,将心事沉沉压下,换上从入宫起就未曾变过的淡漠笑容,这是我心伤的伪装。也是行走民间的惯有姿态,似是
而非的懂,一半一半的明白,做的久了,连自己都能骗过。
这个最近唯一常跑我这里的人,走到近前,扬扬手中的纸张说“锦王看看这个,做了一夜,也不知对也不对”
是张战略部署图,昨日一时兴起留给他的作业,没想到他居然一夜未睡的赶出来。
“没睡?”看他红着的眼,心内有些愧疚“值什么当”叹气,牵了他袖角走往我居所。
一路上陈仪絮絮的说着他对这张部署图的理解,完全无顾或正或侧碰到了宫人,我却得一边听他解说,一边回应着这些
人的礼数。
终于走到门前,推门,引了他进来,亲手泡了杯香茶给他与自己。没办法一个人惯了的,有人总候在一旁把倒不自在,
幸好依依现下也顾不上我。
然后就是俯案观图,整个下午我俩就以此图为论,各抒已见,各自为营。一时间屋里气氛热烈至极,或吵或笑,或斥责
或不然,总认为自己的布置才是最恰当的,若对方给不出令自己信服的理由绝不退让。起先还能坐在椅子上,后来索性
踢了它,两头相抵的观图语论。
不知不觉间,红日西坠,屋里渐渐有了冷意,直到这时还未论出个所以然来。略有些为难,不加衣,受冷,今夜定又会
旧疾复发。加衣,断了思路,定又接不上陈仪的话头。盯着图两头为难,冷不丁房门被人推开,有风灌进来,一个瑟缩
被刚进来的依依逮了个正着。
“干什么?”依依一个箭步冲到我身前,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我肩头“冷了也不知道加衣,就那么难分难舍么?你到底
想我操心到什么时候?”也不知在哪里受了气,语调狠厉到从未听过。
那边陈仪见依依这样,本就心虚没注意到天晚,现在更是恨不得寻个借口开溜。我不由怒极反笑,好,很好,一个两个
的,现在都不需要我了?那还来这边做什么?轻轻拉开依依正在为了系绳带的手“不必,哪敢劳您大驾”脱了带有他体
温的长披还于他手“心情不好自不用还来这里,没的让人笑话我这锦王当的没脸没皮,生生懒了宫里地方安逸”
依依怔了,定定拿着我还回去的披风立在当场。何止是他没用那种语气同我讲过话,刚刚我出口的亦是他不曾领会过的
,我这人天生不是什么好脾气,只看谁同我碰上了,碰上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绕过依依,拉起陈仪就往外走“吃饭去”
“不许去”
陈仪不动,我也拉不了他,只得回过头去问“怎么?这个也管”
依依低了眉眼,看不见表情“皇上正在叫陈副将呢,说是有事要议”
“这就奇了怪了”我冷笑“皇上早不叫晚不叫,一旦陈仪在我这里待下了,他就叫。怕的是什么?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心思吧”
“这个下官不知”
“下官?依依你这官可不下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御前传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恶意的逼近
他三分“枉我当日还担心你扮我的事迹败露晓晓会对你不利,救又救你不出,只好再让你回复到我的模样,再怎么说那
样的你是安全的。是不是很好笑?谁又曾想到你们两个本就一道了”
依依猛然抬起头来,脸色惨白,眼中泪水晃动,那脸上刻着的表情让我大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