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看了不少,可哪见过气势如此雄壮的太监啊。倒不是说他长的有多壮实,还是初见时的小胳膊小腿,身高略微抽了
抽,但总的来说还是显得偏瘦。可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无论身材怎样,首先那气势就能让人生生折叹,尤其是今夜的
他,更显得意气风发,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呢。
“咳,嗯,这个”看我都想了些什么?真是该死。好在大家都被他的话引去了注意力,倒也没人看到我的失态“不知小
陈统领想去哪里借啊”
陈仪自信一笑“不是借,是取!自然是谁欠了我们的,就跟谁去要啊”
他这话会不会太高深了些,我愣是没听明白。就算是陈将军早年经我授意,知道什么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为着这个这些年对手下掌管甚为严厉,从不无故骚扰民众。那也不代表是个人就能从这军营中借了酒出去,听他那话头
,似乎还能管够今晚夜宴的量。
不由向陈老将军投去疑问的眼神。
陈老将军是什么人?哪能任我如此赤裸裸的质疑,当下一拍案子就跳将起来“快说,是他妈哪个王八蛋借酒不还?”
“秦军”
“秦......秦军?”
“难道父亲大人忘记了么?去年七月正是天干物燥时节,一日秦军又来攻城,您曾下令从城墙之上浇酒下去,并射箭燃
之”陈仪徐徐道来,众人频频点头,看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儿子只是个小小文书,管不得那些战场拼杀,但所用酒量
却由是我一手记下的。儿子记得那日共用去大小、好赖酒水共计八万三千八百余坛,这其中有皇上批文送来的,也有从
周边城填调来的,其中更有不少就像今日一般,是挨家挨户搜罗而来。这些帐儿子一日也忘不了,终是有机会讨回了”
这小子,居然打的是这主意。
“有把握吗?”我问,抢在陈将军发难之前。
“有,刚刚莫聪大致与我说了他们酒窖的方位,可能是怕失火,竟是建在离大营较远的地方”莫聪就是今日里负责偷袭
的那位统领,用眼询问,那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略一沉思,我便做下决定“好,你带队,莫聪做陪,车马要多,人手要少”抬手止下陈将军的质疑,接道“过去的时候
切记要安安静静,但事情一成,就要给我一路喊叫着回来,明白吗?”
听了我的交待,众人皆是一愣。这又是个什么取法,不是应该轻去轻回的么?略一恍忽,陈仪便先反应过来,也顾不得
礼法,拉了莫聪就往外跑,嘴里还杂七杂八的嚷嚷着“放心吧,定要气的他们连穿裤子的力气也没有,就算是有,也是
白穿,锦王妙......”然后就听不见了。
听他这么浑了吧唧的乱吵吵,陈将军那儿已经是坐立难安“像什么话?我去......”作势就要追出,却被我手快的一把
拉坐下来。
当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放心的想再安当几句?“算了吧,本王保证他会平安归来的。来来来,咱们先喝着”陈
将军见我把话说的这般直白,挣扎着还想强辩,但在我一个眼色之下,已被那些手下兵将团团围住,你一杯我一盏敬个
不停,哪还分得出心来想其它,不时也就放弃了,索性与那些人混做一团。
低下眉眼,我怔怔望着杯中之物,全似身周喧哗与我无干,又是一个人,又是一个人。
一双细箸被一只纤薄的手执着慢慢递到面前,其上是味清淡小菜,再慢慢放到我碗内,无声无息,无所无谓。顺着收回
的箸,将目光移至另一侧的肖达玉身上,他似旧端的清雅,才放下细箸的右手又拈起酒杯,只触着唇瓣,却不见就饮。
就这么目视远方,根本找不到焦点,眼不看我,心也不在,就怎么感觉到了我刚一刻的孤单?
“你......”
“看,快乐是多么单纯?我们......自扰了”
慢慢回头,大厅内似旧碹哗着,笑叫着。十张圆桌满满挤了一地,可没有谁能乖乖坐在位子上,或三五成堆,或拉帮结
派。都以灌别人为最大乐趣,又都以躲别人灌为最大成功,插科浑打,阴谋阳谋,真所谓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是快乐的,至少这一刻是这样,却除了两个人,我与他。“可不是”自扰了呢。
“为什么不去找他?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或者我们的插手本也多余”是吗?是这样吗?
心底那个一直潜伏的声音应着肖达玉一句话,马上开始雀跃起来。好像在对我说‘看吧,看吧,不止你一个人怀疑呢,
晓晓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不是吗?去当面问问,就一句,一句就好’
可又有一个声音跳将起来反驳它‘有什么好问的?事情都那么明显了,还有什么不甘心。忘了自己是怎么自由的吗?到
现在依依还陷在那里呢,想让他们的努力全都白费吗?不许去!’
一下子,起初那个声音小了许多,明显失了底气‘就算......就算是晓晓真的变了心,那也要让他亲口说出来才行啊。
不然你老是抱着一丝希望,折磨自己不说,还折磨那些手下的将士。看看,那些人多么开心,却不敢来同你一起,难道
不是你脸上写着别惹我吗?’
‘你懦弱,你无能,你拿得起放不下,爱情又不能当饭吃,老想着他干嘛?是离了他会饿死,还是离了他会穷死。天底
下最可怜的人就是你了,可这可怜不是任何人给你的,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自己困着自己不放,不开心,不快乐,活
该,活该’
......
吵吧,吵吧!我本也就是这样的人,你们都没说错,拿得起放不下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可又有什么办法,两世为人,
统共才找到这么一份爱情,经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却落得如此下场,纵有不甘也还算正常吧。
苦酒一杯接一杯,肖达玉长久未见我回他一句,扭头看看,脸上便是恍然。他乐了,像看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大笑着
离席而去。我不知他要去哪里,只是那潇洒到极至的身影竟与落寞合二为一,渐行渐远,虽然是笑,听在耳里生生有了
三分哭意。
喝酒喝酒,定是我醉花了耳目,那样的人怎会落寞,怎会哭?纵然他与我一般身陷情网难以自救。
来来来,咱们喝酒,今夜不谈情,不想爱,就让我好好大醉一场。明日,明日酒醒,锦王还是锦王,我还是我,这是我
理应得到的恶报,两世手刃亲人,才扔个情伤来,已经算老天格外开恩了。
来来来,咱们喝酒,今夜不想他,不想伤,就让情好好大醉一场,明日,明日酒醒,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天下,老
子不管了,老子玩去,老子胡天胡地,反正这命是白捡来的,谁爱要谁拿去,老子厌了。
呃~谁?谁拉老子,谁在抢老子酒杯?滚,他......呃......他妈的,老子现下心里不痛快,谁不让老子喝酒,老子
就......不行,打不到,哪老子就去死好了,反正烂命一条,没人疼没人爱的,不要也罢。
陈仪啊,呵,呵呵,还是你厉害,酒抢回来了吗?看我,呃,喝多了,喝多了。咦?好多啊,有好的吗?有啊,那就给
两坛我。我找肖达玉一起喝去。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屋顶呢,肯定错不了。
讨厌,别扶我,我没醉,这不走的好好的吗?嗯?酒......呃......酒呢?啊,在这啊,原来在这啊。酒啊酒,走,咱
们找玉哥哥去......
第九十二章 孤独着的路人甲
“你说什么?”第二日早起......对不起,是午起,头痛的快要死去。偏又有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肖达玉坐在床侧
,一一细数着我昨夜醉酒后的种种言行,更让我除头痛外还加上了连连抽搐的怔状。
“没听清?”肖达玉这厮笑的好不无赖“我说你叫我玉哥哥,从前厅一路摇摇晃晃叫到后院,愣是抱着两个空酒坛子不
撒手,那声音啊......跟早春的猫有一拼”咂吧着嘴,头摇啊摇的,我更晕了。
“不是吧!”
“怎么不是?这还不止呢,找我本是说要喝酒的,可一见到人就不提了,扯着衣服上来就亲”我嘴角不自主的抽了抽“
这里,这里,这里”肖达玉一一指点着自己身体,从脸颊细数到胸前。
“不......不是吧”
“陈仪上来拉你,结果你转身就把人家给抱着了。嘴里嚷着‘来吗,来吗’又开始糟蹋人,陈仪怕伤了你,根本不敢使
劲,你倒好,亲了不过瘾,还上手撕人家衣服,不信就瞧去,昨儿他那件内衫都被你撕的见不得人了”
“不......不是吧”难道我就这么欲求不满?低头看了看双手,它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劲了?
“唉,我说,实在不行就让陈将军替你寻个干净姑娘来”我瞪,我再瞪,还是没把他接下来的话瞪回去“年轻轻的别憋
出个好歹来”
怒,大怒,随手抄了枕头砸向他“滚”却只砸到忽扇忽扇的门板,好算你丫跑的快。
却还不放过我,那人立在院里大声笑道“要不寻个干净孩子也行啊,我这是替你担心,你倒是急着什么劲啊,哈哈哈”
这厮太嚣张,简直不打算让人活。
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赢,只能听着他一路笑出院门,恨恨的拿被子包了头,快别见人了,这下真是把脸丢到姥姥家去
了,汗个,还真没见过姥姥他老人家呢。那就是丢到太爷爷家去了,反正反正......“啊,不活了”
我,栎阳锦,在这种情形下......很没种的跑路了,但也没忘记对本就不甚富裕的陈大将军洗劫一番。留下书信两封置
于房内最显眼的方位,一封给陈将军,让他不要泄露我不在军中的消息,另一封给晓晓,让他亲自来接空车回去,如果
......如果他还想这场仗完胜的话。
然后我就走了,决绝的,毫不留恋的翻窗,翻墙而去,做了那个心中最向往的有点钱,有点闲的路人甲。
仗着曾经跟秦脉学来的易容术,也仗着宫中依依的完美扮演,我行走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也会时不时给军中寄去
我的决策,那表示着这个地方我待腻了,要换了;也会时不时给晓晓寄去我的疑问,那表示着他又很好的再一次唤起了
我的回忆,在我确信快要忘记的时候。
每次信上只有‘为什么’这三个字,也只有这三个字,却从不给他解惑的机会;如果赶上点子正,还能无意间碰到孩子
们留下的标记。
是了,与他们的联系是断不开的,并不是没有办法断开,只是不想伤了自己,也不想伤了他们。
那些标记并不长,清一色的英文,这世上真正能看懂的人,不多。
小三儿把生意又做到哪里哪里了,要我手困住的时候去支钱;尔言的情报系统已经初具规模了,小心别被他揪到;十四
十五现在在怡国,出了问题放心报出真名,他们保我;斯斯跟他师傅,也是他的亲爷爷,外出游历了;十三靠着一副画
出名了......等等,等等。
每当看到这样的记号,我都会费尽浑身气力才能忍住不上前去抚摸,好亲切,好亲切的。可是却只能做个合格的路人甲
,漠漠扫过,淡淡离去,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心里有多么翻江倒海唯有紧贴其上的骨肉才能了解。
走了很久,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有陌生的也有相熟的,却都不去言语。心好像没了方向,就这么满世界的漂泊
,无根似萍。好在小三的商号开的遍布整个大陆,要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根本什么也不会
,什么也不能,只除了那些前世带来的经验。
我知道晓晓在找我,自打一年前与秦的战事结束后他就加大了力度,虽然依旧做的那么隐晦。
可这心一点也不想见他,从前还时时关注局势,不得已听他的一举一动,现下什么都结束了,便放的更开。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依旧不死心,世人也许不甚明白那周王怎么会有那么多事情,隔不了多久便会有这样那样的动作搞得
人尽皆知。只有我知道,他是以这样的手段在时时提醒于我,这世上还有个他,他要我关注他,看着他,不要远离他。
可一点也不想回去,回去那个如金屋一般的牢笼。就这样吧,即使已经很累很累,也要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
“小朋友,看到前面那个银号了吗?”
“嗯,看到了”
“来拿着这个,帮叔叔去跟他们要封信,乖,别告诉别人,拿了信叔叔给你买糖吃”
“好”
小朋友很乖巧的拿着信物跑过去了,这些年习惯了的,骗大人也骗小孩,那哪里是信,从来都是满满的银票——我的,
旅游费用。
可这次却有些不同,竟然真有封信?
这种情况虽然从未发生过,但还是默默了接了下来,几串糖葫芦打发那孩子赶紧回家,我犹豫着是否要打开来看看。怕
,承认是在怕,到底有什么样的讯息非得紧赶着送到我手中?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取钱是在怡国最东面的一个小镇上
,而这里可是锦国的沿海啊(原秦地)。一想到小三儿要将这封信复制成千上万张派送到各个分号,我这心啊,都提到
嗓子眼了。
到底是谁出事了,依依?秦脉?琰......不,不会的,若真是宫里出了事,肯定已经闹的天下尽知了,又哪里用得上这
种费时费力的烂法子。那会是谁呢?知道的人都有大本事,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我而去。应该不会吧......但如果
是病了呢?可是秦脉做什么去了,还有依依,他们的医术不是顶高的吗?
猛然,就想到了晓晓,不会又是他抓了谁吧。别怪我这么想他,那人可是有前科的,早在变身之前就曾拿依依的去留来
要挟我,后来更是变本加利的扣住了依依......
那封信被我摸破了皮,攥皱了纸,却还是没敢打开来看看。就这么挣扎着、惊吓着,几天时间转眼过去。坐在赶往周国
的马车上,我想我不该这么折磨自己,结果是什么,看一眼就会知道,或许只是个很平常的问安呢?想到这,心中好像
定了些。
小心的拉开那层已经破到不行的封皮,一张软锦抖落下来,静静的躺在车板上,随着车马的晃动,一颤一颤,像极了此
时我的心脏。从没试过被封信吓成这样,我想我脸色一定很不好,因为露出的字迹写有一个人的名字——诗诗!
诗诗,怎么了?三秒钟后,我疯了一般的抓向那方锦帕,急速打开,快速阅读......砰的一声,心落回原地,却原
来......
“主人,玩够了吧,玩够了就赶紧回来,诗诗跟小石榴要结婚了呢。时间就定在你生日的那天,如果不来,哼哼,我就
断了你的粮响,看你怎么再玩下去......”
第九十三章 往事成烟终归来
留给我赶路的时间不多,而这次也并有没调转车头,想想是该回去了。就像这封信,不打开你永远只能瞎猜,打开了却
发现竟是另一番欣喜。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我想,结果最坏不也是那样吗?关就关了,累了,也老了,七年时间该变
的早变了,假若真的未曾变过,那就接了吧,谁让他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人呢?早就明白这是场劫数来的,躲不过,亦无
可躲......
雇来的车夫是个好把式,很快也很稳,至少比坐依依的车舒服许多。总是还在回忆这一个点过往的时候,恍过神已经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