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又一唐门弟子自眼前腾空飞过,被银白的长矛活活钉在大树之上。
唐兰一惊,迅速转过头,只见地下通道前不知何时站了一行黑衣人,为首那个,可不正是一身豔红的宫曲臣!
他望著抵在方云轩颈上的长剑,目光阴冷「所谓的正道中人,手段也不过如此卑鄙而已。灵隐教神木林,启是你这种鼠辈想闯便闯的地方?!」
唐兰仗著有方云轩这个护身符,也不甘示弱「二十年前通天子与正派武林一场血战後统领江湖有十年之久,相传那些败在他手里的门派的武功密籍就刻在灵隐教的地下总坛里。江湖中人早就各个摩拳擦掌,想来一探究竟了。」
「原来你不是来救那个女人的。」
「哼,姓方的老东西又没给唐门什麽好处,我为何要救他的女儿?」他说著推了方云轩一把「带我下去。」
方云轩向前跟呛了一步,却听身後砰然几声巨响,从地底凭空钻出的竹藤如蛇般缠住几个唐门弟子的脚,越收越紧,直至脚骨崩裂,哀嚎著摔倒在地。
唐兰吃惊的回头望去,仅是一秒便惊觉到身边的变化,仓促回身却已来不及拽回被宫曲臣拉走的方云轩,只惊险躲开笔直向眉心飞来的长剑。
下一刻林中黑影促起,灵隐教众再无顾虑,砍向唐门弟子的招式毫不留情。
唐兰来不及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宫曲臣已招招至命的杀了过来。
唐兰年纪轻轻便已在江湖中小有成就,并非空穴来风。这一辈的唐家子弟人丁稀薄,唐大老爷年余四十才得来这一子,自是宠爱有佳,亲自把毕生所学都传授於他。唐兰天资聪慧,几年的功夫而已,唐门剑法的精髓便学了十之八九。
宫曲臣与他过招是只能吃亏而占不到便宜的。西域人并不善於用剑,通天子当年以魔笛称霸天下,一生未曾使用过兵器。
宫曲臣的剑术是方云轩教的,在天下第一堡长大的方云轩精通各种兵器,为了让宫曲臣对一技防身,便教了他用剑。但他开始接触兵器的年纪过晚,已领会不到其中的精髓,与云轩过招时,往往是五招之内便被震掉了手中的剑。
方云轩被安置在大树底下,还来不及解开身上的穴道,只能心急如焚的看著眼前一片混战。灵隐教向来以手段凶狠闻名,碰上善於使用暗器的唐门却也占不到便宜。双方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呼吸一窒,眼见唐兰手中的青剑狠准的向宫曲臣脑门刺去,好在他躲避及时,剑尖只挑断了发上的红丝,如瀑的黑发在半空中披散开来。落地时却已是气喘嘘嘘,高下已分。腰间的银笛掉了出来,他急忙捡回握在手里。看向一旁的方云轩,又收回了心思。
魔音一出,方圆百里鬼神皆泣。若是没有雄厚的内力护体,内脏具裂七窍流血而死。如今方云轩被封了大穴动颤不得,如何承受的起?
唐兰见他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剑式更猛,招招逼退,直入死穴。
20
宫曲臣只觉混身剧痛,身上已被唐兰的剑气扫的满是伤痕。其他人与唐门弟子的激战更是自顾不暇,不过片刻的功夫,本是宁静的林间刀光剑影,哀嚎四起。
「曲臣,不要管我,快用银笛!」又一剑从宫曲臣的肩膀划开血痕後,方云轩终於痛吼出声。
那人突然分了心,似是想朝他笑一笑,本应躲过的一剑硬是从腹部穿了过去。喉中一甜,口里的血跟著拔走的剑呕了出来,身子也随之倒了下去。豔红的身影,已分不清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曲臣!」方云轩气急攻心,腹部火烫翻滚,剧毒作祟,丝丝鲜红从嘴角滴落下来。
唐兰洋洋得意,提著占满了血的剑一步步走向方云轩,望著他的目光像看著一只待宰的羔羊。
「接下来轮到你了。」他提剑指著方云轩的颈间,居高临下「原来名噪天下的灵隐教也不过如此,空有虚实。武林中人莫不以为这里高手云集,却哪知早已不复当年通天子统领天下时的盛况。」
「灵隐教在中原的高手,的确只有这麽多而已。」方云轩冷眼看著他「你现在从神木林退出去还来得及,否则……我必血洗唐门!」
唐兰闻言张狂的大笑起来,忽然身子一震,脸色剧变,手中长剑摔在地上,双腿一软,砰的跪在地上。全身刺骨的剧痛,正和那日在方家堡时一样。他满目惊恐的回过头,林中唐门弟子皆已跪倒在地,抱头哀痛。一个淡绿身影伫立在他身後,清丽绝美,手臂上缠绕的幼蛇,阴寒骇人。
他听见那人缓缓说道「你那日在方家堡中的蛊毒,是不可解的。」
唐兰狠狠的瞪著眼前美的让人窒息的脸,悄然把手伸进衣间。
夏初九蹲在方云轩身旁为他解开穴道「我在底下见你们还不回来,便出来看看,没想到……」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宫曲臣撕心裂肺的呼声「逍遥!」
回过头的瞬间,暗器已经飞到眼前,夏初九本能的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方云轩。呲的一声,暗器从背部穿入体内,下一秒却爆裂开来。从嘴里不断涌出的鲜血把方云轩的肩膀染成了黑紫色,他抱住自己的手猛的收紧「初九!初九!!」
已经讲不出安慰的话了,大量的血液从口中蜂拥而出。天际变成一片血红之色,身体已感觉不到疼痛,迅速失去了知觉。
云轩的叫声,曲臣的叫声,都听不到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闭上了双眼。
苍茫的白光中,一道人影正向他招手。
低沈悦耳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第一次他说「今天正好是初九,以後就叫你初九吧!随我姓夏。」
这一次,他说「初九,随我去吧。」
只为这一句,此生足以,上天入地,有你的地方,便是我夏初九栖身之地。
方云轩呆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著怀里的人咽了气,身体逐渐冰冷,手臂上的幼蛇也渐渐焚烧了起来,化为灰烬。
他不能接受,上一刻还在对自己微笑的人,下一秒却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怀里。
蛊师既死,蛊毒自解。
唐门众人顿觉通体舒畅,方才体内的剧痛已经全没了。
唐兰从地上站起,刚刚那一道暗器是唐门最恶的百古毒,入体既爆。他本想与方云轩同归於尽,却不料那美人帮他挡住,却阴差阳错的解了自己的毒。
宫曲臣挣扎著从地上爬了起来,腹部的剧痛使他脚步轻浮,难以站稳。眼中似能喷火,狠狠的盯著唐兰,几欲拆吞入腹。
唐兰捡起剑对他比了比,讽笑道「怎麽,还想再给我扎两下吗?」
宫曲臣大怒,咬牙向前跨了一步,下一秒却被人抱住腰身放置於树下。
「接下来就交给我。」方云轩握住他的手,眼睛却始终看著唐兰,冰冷无波。
宫曲臣呼了口气,安心的向後靠在树干上。
微风扬起林间黄土,杀意四起。
方云轩一挥手,示意灵隐教众退下。
一声虎吼,声震四方。唐门弟子只见一条人影腾空飞来,放眼望去,皆是腥红一片。
方云轩亲手把夏初九埋在通天子的坟旁边,日夜常伴。
神木林中的血腥味久久未散,逼的人作恶。
方云轩一掌震崩了地下入口的石块,千斤重石牢牢的压在门前,再动不得分毫。率领教众在通天子坟前扣拜三首後,方云轩抱起了身受重伤的宫曲臣,最後望了望这块有深刻记忆的土地,便消失在竹林里。
是夜,神木林外聚集了大批白道中人,愣愣的望著眼前火海。
最前方几颗尚未被殃及的树上,高高挂著十几个人头。血已凝固的伤口处,并不像是被利剑所砍,倒像是被生生撕裂。
面对这凶狠的手法,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心寒。
蓝追望著熊熊火海中的神木林,心像是被掏空了。
茫茫人海中,那人似是已远去了。
今生今世,何时再见?
第一部 完
第二部
1
琉璃夜,万花灯。
金碧辉煌的大燕皇宫内,一片歌舞升平。葡萄美酒夜光杯,文武百官把酒言欢,好不快意。
龙椅上的英挺男子斜坐著,冷眼看著厅中美眷献舞,不耐的皱著眉端起酒杯,朗声道「各位爱卿尽兴,朕稍感疲惫,先行回宫休息了。」
这一夜,皇宫内灯火辉煌,长明不熄。
蓝啸挥退了侍卫,独自踏入了九重殿。宴会中缺席的人正站在窗前,望月兴叹。见他到来,不免为之一愣「皇兄……你不是在前殿宴请百官吗?」
「实在无聊的紧。」蓝啸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相同的戏码,年年如此。我真是羡慕你,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逍遥快活。」
蓝追垂头苦笑「是人都有烦恼,我们就不必相互抱怨了。」
有人不以为然「你那算什麽烦恼。江湖上整天为了私利打打杀杀,做了天下第一又如何?我一声军令,大军南下,整个中原尽踩脚底。」
「常言道,天高皇帝远……」见他恼了,便换个话题「我明日便出宫。」
「又去找他?何必浪费心神,你说过他大仇未报,自是不肯罢休的。时候到了,自然会现身。」
蓝追望著窗边的金铸小火炉,怔怔出神。距离神木林那场大火,已经过了整整四个月,而方云轩,好像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
其实不只是他自己,整个武林的人都在找他的下落。唐门在江湖中声望颇高,少门主无故惨死,被挂人头於神木林中一事,已在江湖上传遍了。唐门门主立下毒誓,为唐兰报仇者,可得唐门暗器密籍。
蓝追心如火焚,阵日担忧他的安危。离开了神木林,也不知他是否有另一个安身之地?即使身怀绝世武功,要与天下武林为敌,未免也太过牵强了。
江湖上到处奔走的这几个月,不时听闻方云轩被擒的消息,却往往都是些宵想唐门密籍之人放出的假风声。暗自窃喜他仍安然无恙之余,却又为他身在何处暗然神伤。
若不是年关将过,皇兄一道召唤令送到了手里,他自是不会在这种心烦意乱的时候回宫来的。
「我不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可人家未必领情。」蓝啸撇撇嘴,冷笑一声「他若有心跟你一起的话,你们现在早就比翼双飞了。他逗你玩你,你却还想自己送上门去。」
「我相信,他不只是想玩玩而已……」他还记得,那夜在方家堡後山,方云轩轻声骂他呆子的模样。温柔无波的眼里,款款深情。
「呆瓜。」蓝啸轻斥一声。冷烈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只有在自己的兄弟面前,才可以安心的褪去君王的威严。
蓝追转过头,望向空中高挂的银月,忽然笑了起来「你不必骂我,你也是傻瓜。你若不是,就不会让他离你那麽远了。」
知道他说的是谁,蓝啸目光又暗了下来,不悦的道「我的事你不必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蓝追似是没听到他的警告,自顾的说下去「你虽然是皇帝,却也是个普通人。幸福是要好好把握的,你却总是把它往外推。」
蓝啸活像被人踩到尾巴一样蹦了起来,面色阴沈「早知道你一回来就罗罗唆唆,我绝不费心叫你回来。早点睡吧,明日早点滚蛋,我不送你。」
蓝追看著他负气甩上的朱红漆门,心底五味杂陈,自己又何尝能把幸福握在手里?无耐的苦笑,拍了拍脑门「我果然是个傻瓜。」
蓝追此次急著离宫,到也不全是为了去找方云轩。
再过几日,便是新武林盟主继任之时,英雄帖一出,天下豪杰纷纷赶往参加盛会。
丐帮帮主谭西文武功颇高,年余四十,为人正直好客,在江湖上颇有声望,是众人心中的最佳人选。
蓝追只在方家堡时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未想到物换星移,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方家江山便已移主。
林间的官道忐忑不平,虽已入了开春的季节,却仍感觉风寒刺骨。不远处一座破旧简陋的茶僚,生意到是兴隆,里里外外的坐满了人。看那一个个握刀提剑的模样,想必全都是前往北岳英雄会的江湖人。
蓝追拴了马,步入茶僚之内,左右张望著空位,却无意间见到一抹白色身影背对而坐。心猛的震了一下,惊喜的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般冲上前去「云……」
轩字还未出口,那人似是感觉到有人,便回过头来。眉目英挺,气度不凡,却不是他要找之人。
蓝追失望的垮下肩膀,愣愣的望著眼前的人「抱歉,误以为遇到故人。」
那人却微微一笑,别有风情,起身拱手道「蓝兄,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2
蓝追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眉目间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也不见意,反向他微微的鞠了一躬「南宫左晨见过恩公!」
伴随著这个名字闪入脑海,记忆便像海水般翻涌了出来。四年前,三大世家欲夺回消失已久的残血剑,却反被魔教围剿,在齐云山上陷入困战。当年他接获南宫世家的求救信,便只身赶上齐云山。记忆中那少年全身欲血,奄奄一息。他心急之下用手腕帮他挡了一剑,差点让自己少了一只手。
时隔已久,他几乎快忘却了那断往事,南宫左晨却仍记得清楚。
四年前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已是江湖上风度翩翩的“青峰剑”南宫公子了。(= =|||真绕口啊。。。)
南宫左晨拉著蓝追一同落坐,热情的招呼店小二多上几道茶点。蓝追这才注意到,满满的茶僚内却只有他一人独坐一桌,不免有些奇怪。
「恩公可是要去北岳参加英雄会?」
蓝追点点头,苦笑道「别叫什麽恩公了,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蓝大哥吧。」
南宫左晨开怀一笑「太好了,蓝大哥!我也是要去北岳,咱们正好结伴而行。」
「南宫世家似乎一直很少参加江湖中的聚会,怎麽……?」
「爹爹见我武功见长,就放心让我一个人出来了,他觉得男孩子应该多出来闯闯。」左晨始终笑著「上次的英雄会发生了那麽多事我都没赶上,平白错过了许多好贰!?BR>蓝追又觉得心中一闷,不禁暗下神来。
若是这次,灵隐教也来捣乱的话,那就好了……至少,能知道他安好。
自己心中所想,若是被人知道,只怕中原武林每个人都要朝他吐一口口水,大骂虚伪。
南宫左晨见他苦笑,便问道「我听闻蓝大哥在方家堡放走魔教教主,原来你们是旧相识?」
见蓝追不答,他又说道「那人也不知道现在藏在何处,若再现身江湖,只怕又要揭起一场腥风血雨。」
蓝追低下头慢慢的喝著杯中的茶,神色暗淡,就算要搅的天下大乱,他也希望方云轩能留在身边。
枯燥的路途上多了个伴,到也是见好事。一路上奔奔走走,说说笑笑,丐帮北岳总舵近在眼前。
离英雄会还有几天的时间,两人并不急著上山,便在山下的城镇里找了家客栈投宿。客栈中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南宫左晨一生没有出过南宫世家的小岛几次,兴奋的拉著蓝追在街上乱晃。什麽平常的玩意都能吸引他的注意,蓝追见他笑的开心,与他人口中那个青锋剑一刃封喉的厉害角色实在相差甚远。
「出了岛後,我觉得什麽东西都比岛上的好吃。」南宫左晨呼噜噜的吃著碗里的面,一脸满足。
蓝追苦笑著摇摇头,忽然被店门口一闪而过的红影吸引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人走的甚快,蓝追在人群中吃力的寻找著他的身影,紧紧的跟在後面,眼睛眨都不敢眨的,生怕跟丢了。
红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跟踪,微微偏头,忽然身影一闪进了暗巷。蓝追一惊,提气追了上去。
二人轻功卓越,没片刻功夫就翻出了镇外。那人见甩不掉蓝追,心急之下竟自己乱了阵脚,被人堵在了树下。
蓝追生怕他跑掉,拽著他的胳膊急道「他在哪儿?!」
红衣男子脸色微红,气喘嘘嘘,不就是宫曲臣?
蓝追见他不讲话,又问「你既然来了,他定也来了北岳!」
宫曲臣冷哼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他才不在这里。」
「你们两个形影不离,他若不在这里,你怎麽会来?」蓝追并没注意到自己语气中有股酸味。
「我来做什麽你管不著。」眼前这男人,只不过长的比自己高了点,壮了点,更有男人味了点,武功也高了那麽一点点……除去这几条外,有什麽比自己好?宫曲臣醋坛子翻了天「我警告你,滚回燕朝皇宫,给我离他远远的。不然总有一天,爷爷剥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