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道友————氓(下部)
氓(下部)  发于:2009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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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魂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我可不可以不要进去,我还没好……”

“当然可以,陛下。苏贵妃会非常乐意看到你躺回床上去的,我也一样。”

“我想,我应该努力批折子去。折子是不会自己变少的。”苏晓魂认命地垂下头去。

当他一只脚跨过门槛的时候,苏晓魂回头,“怎么?你不一起过来么?”

“实际上,陛下,我想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

苏晓魂挥了挥手,舒轲非躬身一礼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陛下?”舒轲非疑惑地回头。

“在青阳子死之前,有任何他在一起的吧?”

“是的,陛下。司徒苍和他在一起。”

“叫司徒苍来见我。对了,千万记得关照工部,给我把那座该死的房子给拆了,半片瓦我都不想看到。”苏晓魂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知道了,陛下!相信我,就连帐子上的一根丝都不会再存在了。安心地批奏折吧,两个时辰之后我会来接你的。”

尚书府书房

“他知道青阳子是怎么死的了。”舒轲非一手支着头,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是苦恼还是别的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负荆请罪?”苏晓霁敲了敲桌子。

“是我们,不是我。我告诉过你,该死地别把青阳子做榜样。”

“你觉得他在生气吗?”

“老实说我看不出来。不过我知道庄主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替他作决定。”

“这么说你后悔了?”

“关于这一点,苏晓霁,我可以给你一个再肯定不过的答案,从不,就算被庄主赐死也不会。”

“那你在担心什么?”苏晓霁摊了摊手。

“我担心自己是不是说得太早了,庄主他病体初愈,我不想他为这件事劳神伤心。”

“不用担心,舒轲非。”一个女人推开了门。

“为什么?”书房里的两个男人一点都不惊讶于他的出现。

“因为我们做的不过是顺着二哥铺好的那条路走下去罢了。”

“此话怎讲?”舒克菲坐直了身体。

“你以为二哥为什么要给青阳子下曼陀罗心,而不是别的什么?你以为青阳子为什么去找贤王,而二哥会不知道?你以为如果不是散功的关系,就凭司徒苍和那些个辽兵能杀地了他?你以为二哥会不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苏晓霁和舒轲非陷入沉思。

“所以其实是庄主安排了一切?”

“不完全是。从小二哥就是这样的,他会把局布好,把对方的每一步反应都计算好,制造出一个让事情不得不按他设想好的途径发展的情势。但是他从来不会去做那最后一步,最后的选择权依然握在别人手里。他堆好柴,吹起风,但绝不自己点火,连弄出半点火星都不会。”


“所以,他制造了一个青阳子不得不死的局,却又留下了那么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如果青羊没有在那个时候散功怎么办?如果司徒苍念在青阳子的救命之恩不肯动手怎么办?”苏晓霁问道。


“他不会管这些的。他所作的指示造一条路出来,而真正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是青阳子自己。”

“一个巧合?”

“说明青阳子该死。”苏晓霁冷笑。

“那庄主究竟想不想杀死青阳子呢?”对舒轲非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苏晓魂自己的意思。

“我想,二哥他自己也不知道吧……”苏晓卿的脸上罩着一层迷惘。

“他说即使做错了,他也不会后悔?”听完了司徒苍关于边关之行的详细描述,苏晓魂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是这样的,陛下,我听地清清楚楚。”司徒苍偷眼看着苏晓魂的脸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或许是同情。

眼前这个男人被至交好友毁了一切,甚至差点被杀死,而作这一切的人却说总是他做错了他也不会后悔。

“不后悔,是么?好友,真是有你的风格啊……”苏晓魂勾起一个微笑。

司徒苍这一辈子都不曾再看到过一个这样的微笑,如此温柔,如此悲伤,却又如此骄傲。

“茶。”

“谢谢。”

“你已经整整发呆了十二个时辰了。”

“你很闲么,贤王。如果贫道没记错的话,现在大齐正在和辽交战之中。”

“放轻松,放轻松。辽国那个喜欢打仗的二王子又失踪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茶。”

“谢谢,你已经灌了贫道七杯了,贫道不要了。”

“那就告诉我你在想什么?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

知道自己如果不满足眼前这人的好奇心,就别想安宁的份上,青阳子拿起杯子,抬头,“贫道只是有点不相信。”

“不相信他会杀你?你以为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对你动手的?”

“贫道……”

“我知道我知道,当初他拿剑指着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

营帐外,站岗的士兵掀起一点帘子往里瞧,遇上他们家主帅,这个道士还真倒霉。

他怎么看怎么不觉得这两个人像在谈话,至多……不过是在各自自说自话而已。

“貧道要出去走走。”青陽子站起身,在這麽聼賢王嘮叨下去,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要被救活比較好。

“要不要我派兩個士兵保護你?”賢王十分熱心地問道。

“多謝賢王好意,不過貧道比較喜歡清靜。”青陽子擺了擺手,朝帳外走去。

齊兵的駐扎地附近有一片小村莊,更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個小部族聚居的地方,靠這一條小河。

青陽子走到河邊,坐了下來,就這麽怔怔地看著流淌著的河水,一個人發呆。

實際上,他並沒有什麽傷心慾絕的感覺。

他一直知道,自從那夜開始,他和蘇曉魂之間就勢必會走到這麽一步,更何況還並非真的刀兵相向。

就算真地是蘇曉魂對他拔刀相向,青陽子也認爲自己可以微笑面對。

從蘇曉魂開啓這一世亂侷之後,他們彼此閒就沒有了留手的餘地,誰死只能算誰技差一籌,怨不得對方。

他一直是這麽認爲的。

現在看起來,他的運氣還算不錯,而被決明子再度激發了毒性的狼應該會在一個月之内讓蘇曉魂輸,然後死。

他贏了,只要他能夠在一個月之内讓賢王擺脫遼兵的包圍,班師囘京,就可以讓賢王在蘇曉魂駕崩后名正言順地登上大寳。

然後,無論是道家還是江湖,都可以繼續存在。

青陽子從身邊的草叢裏撿起一顆石子,朝河面上丟去。

石子在河面上跳了幾跳,沉了下去。

他突然覺得很懶,一動也不想動,不想去拯救道家,也不想再去為江湖奔走,就想這麽坐著。

至於爲什麽會這樣,他也不願意去想。

與蘇曉魂有關,與蘇曉魂無關,又有什麽干系?

他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或許輸,有的時候會是一個比贏更好的選擇,因爲贏得人會失去更多,而且在贏之後繼續地失去。

砰!

“啊,對不起。”青陽子一時不查,被人從背後重重地撞了一下,就這麽直挺挺地向河裏跌去。

“該死的!”青陽子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從水裏探出頭來,他發誓,他現在是真地生氣了。

岸邊站著兩個小鬼,至多九,十嵗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一臉惶恐,好像兩只知道做錯事了的小狗。

青陽子立刻就沒了脾氣,他爬上岸,無力地揮揮手,“你們玩去吧,貧道無妨。”

“都是你不好,要不是你我怎麽囘看不見前面有人?”

“哼,管我什麽事,還不是你自己跑地好像被鬼追一樣。”

兩個小孩面對面,插起腰,立刻從可憐兮兮的小狗變成了齜牙咧嘴的小貓。

“誰叫你要打我的?”

“誰叫你先打我的?”

“我不是讓你打還了麽?”

“那又怎麽樣,你還是打我了!”

“不要吵了!”青陽子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要炸了,看起來他今天還真是沒有清靜的命啊。

他一手按下一個小鬼,“說,你們在吵什麽?”

看,在對待一切除了蘇大莊主之外的人的時候,青陽子都可以非常的有耐心和愛心。

“他打我!”一個孩子指著另一個孩子嚴詞歷歷。

“他先打我的!”另一個孩子也不甘示弱。

青陽子按了按太陽穴,“你爲什麽打他?”他轉頭問第一個説話的孩子。

“我以爲他偷了我們傢的雞!”

“是啊,你以爲……”另一個孩子皺起鼻子,一臉不屑。

“你,”那個小孩一把揪住另一個孩子的領子,“我有證據的。”

“結果呢?其實是狼偷了你們的雞,我把那只狼打死了,你也看到它肚子裏的雞了!”

“那我也讓你打回來了呀!”

“那又怎麽樣!”

“你耍賴!”

“我就是耍賴,怎麽樣,你咬我呀!”

那個小孩把眼睛瞪得園園的,握起小拳頭,“好,打輸了你可別哭。”

“誰哭還不一定呢!”

青陽子一手握住一個小拳頭,“不准打架,否則貧道也把你們扔到河裏去!”

滿意地看到兩個小孩都有點怕的樣子,青陽子坐在他們中間,和藹地問道,“那只雞究竟是怎麽囘事?”

“昨天下午我出來喂雞的時候,看到我們傢的雞少了一只,還看到這傢伙在往村子外面跑。然後晚上他媽媽做了雞湯,丟出來很多雞毛和雞骨頭。我以爲雞是他偷的,就很生氣,把他交出來打了一頓。”


“結果呢?”青陽子也聼出興趣來了。

“他今天早上跑到我傢,丟下一只死狼,被剝開肚子,裏面有我家雞的毛。”

“噢,你怎麽知道那只是你傢的雞。”

“因爲我看到一根白毛,那只有我傢的雞身上才有。”

“然後呢?”

“然後我告訴他我昨天看到狼從他傢刁了一只雞,然後我就追過去了。”另一個孩子氣呼呼地說。

“那只雞呢?”

“哪只?”

“你傢吃地那只。”

“噢,那是我媽昨天走了五裏路去滄州買的。”

“那昨天晚上你爲什麽不說?”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不相信,我爲什麽要說?而且我告訴他了我沒偷。”小孩昂起頭,擡起下巴。

“所以你就讓他打了你一頓?”

“嗯。”家裏丟雞的小孩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麽還要追他,不是都打過他了麽?”青陽子問另一個小孩。

“那又怎麽樣,打了他我還是很疼,就算他讓我打他一頓也沒用。反正他已經打過我了。”

“那你要怎麽樣嗎?”

“我要怎麽樣?不是你應該怎麽樣嗎?”

“你怎麽那麽麻煩?”

“嫌麻煩就不要跟我玩啊,反正我們也不是好朋友了。”那個小孩站起身,氣鼓鼓地跑掉了。

“去追呀!”青陽子拍了拍還坐在地上的那個孩子。

“啊?”

“還想不想跟他一起玩?”

“想。”小孩很老實的點了點頭。

“那就去追啊。記得要道歉。”

“爲什麽?我都讓他打過了。”

“你打他一下,他打你一下,這是不一樣的。他還是會疼的。做錯了事情,光承擔後果是不夠的,還要作出補償,這樣才對。而且你要一直一直記得這件事情才行,是你的錯,而讓他受傷了。”


孩子聼得似懂非懂,“只要道歉就可以了嗎?嗯,我還要請阿瑞來家裏吃雞。”

他握緊小拳頭,點了點頭。

“以後我再也不做這麽蠢的事情了。阿瑞是我最好的朋友,除非我親眼看見他偷我傢的雞,否則我都認爲是狼干的。嗯,就是這樣。謝謝你,白頭發的大哥哥。”

小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

“等等,你打他是因爲他偷你們傢的雞嗎?”

“不是,是因爲他騗我,如果他想吃雞,我可以請他吃,他不應該來偷……不對,阿瑞沒偷我傢的雞。總之我就是苯嘛!阿瑞,阿瑞,等等我,我請你吃雞!”

小孩朝阿瑞跑掉的地方追去。

青楊子原地坐下,忍不住想笑。

所謂當局者迷是連他都無法避免的困境。

就想他並沒有發現與其說他是因爲蘇曉魂殺了園智,卓青雲而生氣,不如説是因爲蘇曉魂做了這一切卻一個字都沒有告訴他而生氣。

他相信蘇曉魂,在這個變幻莫測的江湖中對他而言唯一可以信任不會改變的存在。

而他變了,所以他要報復。

在一切大義的名后,事實不過是如此簡單。

回想過去六個月發生的一切,青陽子覺得自己和蘇曉魂從某方面而言根本就還是兩個孩子,不過是聰明些的孩子罷了。

吵架,打架,然後把整個江湖和天下都牽扯進來還不亦樂乎。

甚至他們還不如這兩個孩子,至少他不會坦率地承認自己究竟是問什麽生氣,而蘇曉魂也寧願死也不會辯解。

“哎哎哎,道友,我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青陽子向後一仰,躺在草地上,看著藍藍的天空。

天上的白雲聚散無依,青陽子仿佛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蘇曉魂,瞪大眼睛,握著小拳頭,頭一擡,嘴一撇,“我就是耍賴,怎麽樣?你咬我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響徹了整個村莊。

青阳子又在赶路了。

这次是从边关赶回中原,并没有带着贤王的大军一起,而是孤身一人。

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决定去查证某些事情,从那夜之后由于急转直下不可阻挡的大势所趋而来不及回头去查证的事情。

然而要天从人愿实在很难,为了节省时间青阳子决定翻过天山不再绕路,反正他和天山派的掌门多少也算有些交情,就算要穿过他们的后山禁地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确切的就算有问题他也管不了了,明的不行,大不了他偷渡。

可没想到问题完全不存在了,当他走上天山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以及一地的尸首。

由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来看,这场屠杀至少发生在三四天前。

青阳子仔细地逊所了一遍,没有发现半个活口,天山派掌门扑在正厅的地上,手中的剑已经折断,看起来是经过一番苦斗。

最重要的是,地上并没有任何出了天山派弟子以外的任何尸首,来犯地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拥有这样的实力。

青阳子不敢多想,连忙赶往后山禁地,那里是天山派里摆放历代掌门灵位的地方,机关重重,不得擅入。

毫不意外地,那座山洞里的所有机关都已经被人破坏了,而洞中所供奉地掌门灵位也被人折断之后丢在地上。青阳子皱了皱眉,把牌位一一拾起,放回供桌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继续找到一个人来解释一切,而现在天山上是半个活人也没有了。

他急匆匆地穿过山腹密道,一路上又看到了十数具天山弟子的尸首,显然他们是被派出去求救的,可也没能逃出来犯的敌人的毒手。

离天山最近的另一门派就是总堂设在兰州的神武门,青阳子马不停蹄赶往兰州,可仍然慢了一步。

在那里等着他的依然是满地的尸首和一片废墟。

走过这里的百姓不敢侧目,更不用说为他们收尸。

神武堂年近八十的老堂主柴沐就这么双目大睁地躺在地上,胸前一剑穿心,干净利落。

这个老人一生耿直,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却从来不曾做过任何有违道义的事情,是青阳子相当尊重的一位前辈。

他半蹲下身,替柴沐合上双眼,“前辈你请放心,贫道一定会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替你们报仇的。”

“请问你是青阳子道长么?”一个女子走到他身边停下,用很不确定地口气问道。

“正是贫道。”他站起身,一稽首。

“我哥哥是神武门的弟子,自从前天他们堂主收到了一张恨怪异的帖子之后,他就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哥跟我说,如果神武门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道长你是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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