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野间 第一部 一梦千年——镜鸢
镜鸢  发于:2011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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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习惯性地很轻。

“这里是德阳。潋兄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德阳?古地名?是现代的哪里?

潋点点头,但这个轻微的动作依然扯动了不少的大小伤口,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放弃忍耐,皱起了眉,难得把感情表露

出来的感觉很舒畅,除了觉得有些不习惯。

梦凰看见了潋由于伤痛而拧成一团的眉头,俯下身,扶他躺下。

潋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麝香,但是比麝香温雅,不浓重,不刺激,如同海水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只有

上等的龙涎香才会有这种味道。古代的有钱人都会拿各种香料来熏衣服,但龙涎香往往都是进贡到宫廷里的,他难道是

皇亲国戚?

梦凰明明避开了所有的伤口,可潋依然在被碰到的瞬间颤抖了一下。梦凰感觉到了这明显的一颤,把动作放的更轻,让

潋背上的伤慢慢习惯因躺下而产生的压迫。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潋掩饰不了心里的惊讶,疑惑的看著梦凰,而梦凰只是对著他轻轻的笑了笑,让潋安心,也让潋越发受宠若惊。

把潋扶下后,他站起身,搬了桌下的矮凳坐在床边。潋不解的看著梦凰,调整了一下语言,用古代人的说话方式问道“

是梦凰兄救了在下?”

梦凰摇摇头,回答道“不,是在下的好友救的,”他也对潋用了敬语,“你的伤真的很严重,身上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

,尤其是肩,骨头都已经开裂了。”

潋想起被打的瞬间,的确是有骨骼开裂的声音和感觉,自己竟然撑了那么久……不禁觉得有些无奈,自嘲的笑笑。

梦凰看见潋的笑里除了无奈和悲哀,就再没有任何负面以外的感情,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他不知道面前的男子究竟受过

多少伤害,但是从身体可以看出,青白而无血色的脸,沟壑纵横的大小伤口,五颜六色的淤血肿块,其中不少都是覆盖

在痊愈或未痊愈的老伤上──他的肉体承受了许多不该承受的。看精神状态,从受宠若惊的表情和对接触的恐惧看的出

,心理似乎比肉体更糟糕。

令梦凰奇怪的是,若是被人施以这样的伤害,他明显的不会去反抗,可为什么没有卑下的表情?而更像是对这种伤害的

……梦凰形容不了。

梦凰觉得自己疑惑也解不开迷团,他刚想问,就又想到对方的回答可能会是难以启齿,便继续对潋说“潋兄似乎并不知

道自己为何身在德阳,其实在下也不清楚,等我的好友回来再问问他,或许他知道。”

潋点点头,又扯到了伤口,很痛。他不希望梦凰担心,便再一次把疼痛的反映压了下去,很习惯的行为,而这次似乎做

起来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区别在哪里呢?潋没有深想,闭上眼,耐心等待梦凰好友的归来。

没多久,门又发出“吱呀”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了。潋睁开眼睛,他看见一个比梦凰稍矮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提

著一袋东西,他也一样穿著上等面料制做的长袍,外套没有扣起来,无论是否走动都显得很飘逸。深棕的头发也没有盘

的那么正经,只是一把撩到了后面,从正面仅能看见脑后发饰的一小部分,是一个由白玉雕啄出的类似发箍的东西,只

是没带在头顶,而是脑后,非常少见的装饰品,潋不知道它叫什么,只知道在古代这种发饰往往有特殊的含义。他没有

梦凰的英伟,但是气质一点也不比梦凰差,没有梦凰那么四平八稳,倒比他多了一些跳脱和机敏,神色里藏著睿智,看

起来很有文化,而不迂腐,眉宇间透著丝毫的天真,一点也不凸兀,反而和他的大眼睛很相配。

“药草我采来了。”那人看了看潋,又看了看梦凰,两只大眼睛一眨,问道“他醒了吗?”

“嗯。”梦凰起身,接过那人手上的袋子,放在桌上,转身对潋说“这位是叶天璇,我从小的好友,也是救你的人。”

“贺兰潋在此感谢天璇兄救命之恩。”他刚打算起身行礼,就被梦凰和天璇阻止了。

天璇对潋笑笑,和梦凰让人安心的笑完全不一样,他的笑里带著活泼“潋兄不必多礼,救人一命乃是在下份内之事。”

他一样也用了敬语,没有梦凰的客气,倒是有几分调皮。

天璇收起笑容,眼里带著明显的担心“潋兄怎么会受如此重伤?”

潋很想开口就说,但是却不知从哪里说起,犹豫不决。

梦凰见状,便以为是天璇触到了潋心里的伤,让潋难以启齿,他早就该料到天璇会这么问,天璇明明比自己还大一岁,

学识也比自己广,可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天璇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因为这是常有的事情,无论梦凰怎么提醒,可就是改不掉,见潋不说话,他只能跳过这个问

题,继续说“昨夜戌时,在下正在城野测算星像,忽见一流星陨落附近,便寻声而去,没有找到陨石,却在离城西门口

几丈处看见了满身是伤的潋兄你,就将你带了回来,安顿在这里。”

潋又问了一次,“这里是……什么地方?”希望可以得到更详细的答案。

“这里是德阳。”天璇回答的理所当然,可不是潋想要的答案。

“嗯……”潋组织了一下语言,“现在是什么……年代?”

“哪儿还有什么年代,北方战乱南方瘟疫,朝廷只想保全了自己,所以人们也早忘了还有‘朝代’一说。”说到这里,

梦凰暗暗叹了口气,惋惜的摇摇头,不为这朝廷,而为了一国的百姓。

潋仔细回忆了一下历史书上的内容,可这样的情况也不止一次,他不能判断究竟是哪个朝代的事情。但是,他们不像是

在胡说,那看来自己真是在古代,想到这里,他没有觉得恐慌,反而舒了一口气。

“可否告诉在下,潋兄究竟是……”天璇抬起头想词,“……何方神圣?”他想了半天,能形容一个和陨星可能有关系

的陌生人,恐怕也只能用这词了。

神圣?潋有点承受不起这个形容,想回答,又不知怎么和他们说,总不能说自己是未来的人吧?他踌躇起来。

见此情形,梦凰暗中踩了天璇一脚,示意他今天问的太多了。天璇朝梦凰吐吐舌头表示抱歉,他赶紧把下面许许多多的

问题收了起来,不打算再问。

面前的男人越发神秘起来。

天璇走回桌旁,拿起装著药草的袋子,道“那我先下去煎药了,不打扰了。”说完就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梦凰坐在床边,帮潋小心翼翼的盖好毯子,微笑著对潋说“潋兄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在这里守著你,如

果潋兄不愿意,我就去隔壁房里。”他没有用敬语,语言轻柔,让潋无比的安心。潋没有让他走。

潋闭上眼睛,第一次在入睡前感觉如此的轻松。

梦凰看著潋的睡姿,真的很漂亮,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男人居然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可面前这个身世不明的人,的

确就是那么的漂亮,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那是种在阴柔和阳刚之外的美。让他入神。

已经有淡淡的药草味道从外面飘进房间,不刺鼻,很好闻,苦涩的药能散发出这样沁人心脾的芳香,潋已经不再觉得药

是那么苦涩的东西了。

睁开眼睛后又会是什么呢?他不想知道。

忆江南 贺兰潋

心迷乱,

细雨亭台畔。

庄周蝴蝶梦黯然,

流连乱世不愿还。

终留千年叹!

PART 2

丝丝的寒冷让我逐渐从朦胧中清醒,却脱离不了昏沉的感觉。天似乎亮了,有光透过眼皮,在视觉里映出一片橙红色。

我睁不开眼睛。头很晕,觉察不到周围有人的气息,梦凰……你走了吗?

我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药的气味!!

昨天的事情,是梦?

明摆著就是梦。

我不希望昨天那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梦,我祈祷这是真实的。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当看清周围的那瞬间,我后悔睁开眼睛了──果然那是梦,即便我知道那一定是梦。周围的一切都是我那熟悉得不能再

熟悉的宿舍。

真是……有够傻的。我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天真,明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居然还那么期待。

好真实的梦……

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透过窗户,可以看出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看来我迟到了,早上不会有人叫我,除非他们要我去买

早饭,或者做点别的事情。但我很少睡过头,所以几乎不迟到。

我伸手去抓闹钟确定时间,伤口没有昨天那么痛了,但是手却比昨天沉重的多,一抬手就有一股酸酸的的感觉从骨髓里

隐隐传来,抽走了我的力气。加上头昏脑胀,我几乎可以断定,我在发烧。

我抬起拿住闹钟的手,凝聚起有些散乱的思维,看清楚了指针,不出我所料,它已经指向快10点了。

现在是数学课……我不打算马上就去上课。

数学老师是个很讨厌的女人,所有老师里数她最幼稚无聊,最爱拿我当发泄怒火的工具。没事找事,打我掐我──幸好

她力气不怎么大──若是不知道的,一定以为她精神有问题。

不能怪她,她大学毕业没多少时间,找个工作不容易,压力大是正常的。相比其他老师的或视而不见,或话里带刺,或

挑明了看不起,她这种把感情表达出来的,也许更好一点,起码感觉上好些。

但她的课,我实在是没办法听,其他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基本上是不觉得我还存在的,就算当我存在,也是拿来取笑几句

,逗逗大家开心,所以我可以顺利的听讲。唯独她……千方百计的整我,一节课往往听不了多少内容就会让我失去听的

兴趣。

随著滴嗒作响的齿轮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昏沉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莫名其妙的,我想起了昨夜的梦。任何一个

细节居然都记的清清楚楚。

梦凰……原来是梦吗……

从教学楼隐约传来铃声,我忍著伤痛咬牙撑起身体,但一阵眩晕差点又让我摔倒下去。我坐起身,突如其来的激痛从昨

天撕裂的地方传来,不堪的回忆再次跟著疼痛一起直冲昏沉的脑海,让我清醒不少。

起码眩晕的感觉消退了很多,确定不会摔倒,我起身,打理好一切,离开宿舍去了教室。伤口很痛,但相比昨天已经好

些了,我尽量让走路的姿态看起来正常,没有太在意那里的痛──越是在意便越是难以忍耐。

我走不快,尤其是要跨下楼梯,等下了四层楼总算是走出宿舍楼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起,其实我应该再早点起来的。

每一步的疼痛掩盖了昏沉沈的感觉,但身体还是那么沉重,与其说是跨步,倒更像是在拖。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在意疼

痛和难受了呢?

当我走进教室,早就已经再次上课了,历史老师瞟了我一眼,继续讲课,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因为他对我视而

不见,历史老师年纪很大了,他不像其他老师那么小气,还是很有度量的,从没有训过我的话,也不会在我的卷子上乱

批乱改,更不会没事找事。顶多也就是从来不正眼看我,就算一不小心把目光对上我了,也会直直的穿过去,当我不存

在──我认为这只是表面现象。因为我成绩不差,所以他不会真的讨厌我,起码我这么觉得。

他的字很好看,板书也很认真,黑板一边画了历史地图,另一边便是解说。

“骥朝总共只有三代皇帝,初代皇帝沙木并非汉人,乃是西方一支少数民族。沙木非常有领军的才华,一路东去,打得

前朝落花流水节节败退,才一年工夫就带兵直捣长安,攻下后,自立为王,为深入国土,便向东进发,定都京城,也就

是现在的北京……”历史老师绘声绘色的把这位皇帝介绍了个淋漓尽致,这就是他上课的趣味所在,把沈闷枯燥的历史

说的栩栩如生。

“沙木推翻前朝后努力重建国土,推动商业发展,减少税收刺激农产,所以骥朝一开始是非常繁荣昌盛的,四海升平,

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沙木也被誉为仁帝,但好景不常,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初代皇帝退位,他的大儿子沙棱继位,

他不像他的父亲那么出众,可以说是平庸,但不昏庸,整日埋头于朝政,但他没有才能,平庸至极,不是当皇帝的料,

他在各种重大问题的判断上连连出错,国家便出现了衰败的局势,但还不至于灭亡。沙棱自幼身体欠佳,当了皇帝后那

压力也是一天比一天大,又加上判断失误大小错误百出,更是让他手忙脚乱,不久便一病不起,没当几年皇帝,就病死

了。之后沙木的二儿子沙海登基,接管国家,这位皇帝实在是称不上好皇帝,连平庸都不如,日夜沈缅于吃喝玩乐,根

本就是置朝政于不顾,导致贪官污吏丛生,苛征滥税猛比蛇虎,下面的人民叫苦连天,整个国家也是每况愈下,到骥朝

末期,南方又开始爆发大面积的瘟疫,这种瘟疫来势凶猛,无论人畜鸟兽,一旦被传染,七日之内必全身出血而亡,这

种可怕的瘟疫很快便蔓延了南方数省,首当其冲就是德阳一带。”

我一个激灵,德阳?!梦凰和天璇都告诉我,那里是德阳……但……我回过神来,那是梦啊……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有

些失落。

“……整个城镇的人是死的死,逃的逃,三个月下来昔日熙来攘往的德阳竟成了一座空城……”

下课铃声打破了气氛,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作业后就离开了。

十一点三十……我的同学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准时需要我。

“贺兰潋,帮我去拿饭。”

“还有我。”

“我也要。”

……

我看见许笑言在后面看著,面无表情的看著他们和我,他没有使唤我的意思,当然也没有要同情我的意思,他看了一会

就把目光收回,独自走出教室了。

我起身,帮同学们满足他们的小要求,强烈的眩晕让我突然间失去平衡,幸好我撑著桌子,才保证了自己不会因此而摔

倒。

这阵眩晕,可比早上的强烈多了……

身体异常沉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我的骨髓里渗出酸涩,也让伤口作痛。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保持好平衡,跨

出一步,撕裂的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痛,我很好的承受住了。

希望今天也不要打我,我真的受不了……

既然承受住了,我就忘记所有的痛苦,努力帮同学做事。

我来回于教室和饭堂之间,每一次空手而去,满载而归,伤口每一次都比上一次麻木,渐渐的不再觉得那么痛了,但身

体一次比一次更难以控制,脚下软绵绵的,笔直的走廊也开始扭曲起来,即使努力调整平衡也不起作用,不得不在最后

几次放慢脚步,以免眩晕的时候摔倒。

我一进入教室就听到同学们的抱怨“怎么搞的,慢死了!”

我回以抱歉的笑,看起来很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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