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三十年前,宁王起兵叛变,兵败雪拥城,其旧部退守玉京,拥立宁王后嗣与朝廷相抗。但玉京与京城三十年来的对峙,
在宁王血嗣断绝后起了变化。定国将军进兵雪拥城,欲趁乱攻下玉京,却一夜断魂,只留下纷乱的朝局,与凶手一笺题
字--「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
随即,在玉京军师段克阳的派遣下,于清明与沈南园前往京城密会朝中主和派的首领潘白华,名为议和,实为请降,已
换玉京一切如故。于清明因此见到了江涉,揭开一段尘封三十年的往事--当年的寒江一役,不但让宁王一脉几近溃败,
也让京华七少各分天涯,而今寥落无几。而后随著江涉、段克阳相继辞世,于清明来京的使命随之凐灭。朝局动荡、时
事更迭;即便有五载相知之情,潘白华和于清明此刻已不得不分道扬镳......
男主角 于清明,潘白华
一 雪拥蓝关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正是初夏时节,拥雪城外绿荫浓翠,风景秀异。几个兵士在官道上走了,却无心景致,只有一搭无一搭闲谈着话。
「王头,说你当年是去过玉京城的,听得那里繁华富贵,比京城还要强哩!可是真么?」
「怎样不真?」一个五十左右的年长头目被几个兵士围在中央,洋洋自得道:「只可惜你们晚生了三十年,自从宁王叛
乱,夺了玉京五郡十二城,三十年下来,不知如今城中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说着摇头慨叹不已。
又一个兵士凑趣道:「王头是见过大世面的,您老此时无事,倒不如给我们讲讲宁王当年那一场战事,我们也好长些见
识。」
这一句话勾起了那年长头目兴致,笑道:「当年那一场硬仗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单说那宁王,也真是个了得人物!生得
高大威武不说,使一把金背刀,真有万夫不挡之勇!那时他率了叛军,一直打到京城底下,那时勤王军队尚未来到,京
城竟是整整被困了三天!」
「那后来,叛军又怎样竟被击退了?」
「自然是被我们现时这位老将军,天朝第一将定国将军陈玉辉打败的,宁王羞愤自杀,叛军一路退走......」
他这边指手画脚说的正来劲儿,忽然噗嗤一声笑自一旁传来。
这一下那头目自然大失面子,转头望去,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军,不到六十岁年纪,穿一件粗布军衣,面目寻
常。见他看过来,反倒上前一步,笑道:「那宁王武艺稀松平常,生得又文秀,哪里有什么万夫不挡之勇了。」
「你胡说些什么!」那头目斥道。
「还有,当年叛军败走,那陈玉辉并无什么功劳,乃是围城最危急之际,宁王被京城神箭江涉一箭射死,叛军这才败退
。否则,这胜败如何,倒也实在难说。」他负手向天,苍茫处白云点点,淡然道:「只有一点你说对了,那宁王,确是
个不世出的了得人物。」
几名兵士早是听得住了,那头目见他说的条理分明,心里早是怯了,口里却兀自不服道:「你......你凭甚么如此说,
你又怎知确是如此?」
那老军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因为我就是陈玉辉。」
三十年前,城墙下宁王一死,军心大乱。幸得他三名心腹统领军队,虽败未馁,护着宁王妃及只有三岁的世子一路退走
。到了寒江南岸,各路勤王军队云集。年轻将领云飞渡率本部一万五千名龙骑军断后,硬生生阻住了二十万勤王军队,
宁王残部这才有罅隙渡了寒江,退守南岸玉京城。
寒江一役惊心动魄,实非常人所能想象。龙骑军全部战死,无一投降。云飞渡亦是死在那一役中,据说当时他一身雪白
衣甲遍染鲜红,竟是无一处完好,境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余下两名心腹段克阳与烈军均是才华非凡之人,占了玉京五郡十二城,扶持世子成人。三十年来,朝廷虽也有数次征讨
,但彼时朝里已是元气大伤,北方戎族数度进犯,玉京城又富庶稳固,故而竟成了个不进不退的均衡之局。
然而这一年,均衡之局终被打破,小宁王忽然病故,在他身后,竟未留下任何子嗣。宁王血脉,就此断绝。
此刻朝廷根基已是稳固,遂乘了这个时机,派定国将军陈玉辉,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玉京而来。他们眼下驻扎的拥
雪城,距玉京不过一日路程。
打发了那几个军士,陈玉辉慢慢的踱回了城中。他不喜奢华,中军驻扎之地,也只是借住了一处轩敞房屋。方一进门,
副官何琛早迎上来,埋怨道:「将军怎么又一个人出门了,玉京城里那群叛贼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一面说,一面
接过陈玉辉手中外衣。
这何琛是陈玉辉从前老副官独生子,今年不过二十岁年纪,跟他未久。陈玉辉未曾娶妻,从小看何琛长大的,当自己子
侄一般看待。听他这般说话,也不着恼,笑道:「那里就如此了,你这孩子也是多心。况连你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
们又从哪里知道?」
何琛不服道:「万一在路上碰见什么不怀好意之人,也是有的。听说玉京城中有个金牌杀手,绰号叫甚么清明雨,倏忽
轻飘,鬼魅一般。还有一名杀手叫南园,身手亦是十分了得,将军还是小心为上。」
陈玉辉点头道:「‘愁闻一霎清明雨'么,这人的名头我也曾听过。但杀手之流,终难成大业。倒是户部那批粮草,如
今可有消息么?」
「没有。」何琛摇摇头,顿一下又道:「将军,其实对这批粮草又何必在意?我们此刻所有已足够数月之需。小宁王新
丧,城中必然混乱,乘此机会一鼓作气攻入城中岂不甚好?」
「你这般说话,是小觑了段克阳。」陈玉辉淡然一笑,「小宁王才智平庸,远不及乃父,这三十年来城中事务,全是军
师段克阳一人打理。表面上城主新丧,其实根基并未动摇。
「且玉京城素来富庶,周围四城互为犄角,是个易守难攻之势。需知这等形势,决定胜负的并非军队,而是补给。补给
一断,再强势的军队亦是枉然。」
何琛颔首,但是在年轻人心中,这种赞同更是出自对常胜老将军自身的钦佩,而不是对这番话的赞同。毕竟年少,冲锋
陷阵建功立业的诱惑远高于其他。
但是这句话,何琛确实也记在了心中。十五年后,他累积功业,与另一人同升至上将军之职,碧血双将之名传扬天下--
那时,他依然记得陈玉辉说这一句话时的音容。
暮色四沉,兵士端上晚饭。陈玉辉将何琛留下一同就餐。何琛应了,但亦不敢越礼,在下首立了,待陈玉辉入座,自己
方才坐下。
送菜的是个中年兵士,面目不大熟悉,手脚倒还利落。最后一盘是红烧鲤鱼,厨子加意奉承,鱼身足有一尺来长,炸得
金黄酥脆,上面浇了汤汁,夹杂了绿白相间的葱花,头尾完整,十分鲜美。
盛鱼的木盘甚大,那兵士端鱼之时,手也不禁一滑,淋淋漓漓的汤汁眼见就要泼洒出来。陈玉辉是个性子平易的,便伸
手欲扶。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那兵士猛一抬首,眼里精光暴射,伸手竟从鱼腹中抽出一柄短剑,出手如电,直向陈玉辉胸前刺
去!
这一剑快、准、狠三者兼而有之。这貌似寻常的兵士竟是一个高手!何琛虽然近在咫尺,然而那兵士实在动作太快,救
助不及,不由惊呼出声。
陈玉辉一声冷笑,不避不闪,那短剑刺破他胸口衣衫,却是再难刺入。随即他左手倏出,食中二指搭住短剑剑身,用力
一扭,剑身竟然断为两截!
那兵士一击未中,又失了兵刃,他应变也甚快,随手将半截短剑一抛,疾退一步,三只钢镖脱手而出,与前番不同,这
三只镖不向胸腹,两只奔双目,另一只则向额头而来。
一旁何琛已是抽出腰刀在手,见钢镖来得迅急,匆忙间挥刀一砸,直激得火花四溅。两只镖被砸飞,他虎口也被震得生
疼。心道:「这杀手力道好大!「
但是这最后一只镖却砸不及了,陈玉辉将头一闪,那只镖直钉到窗棂之上,入木三分,犹自颤动不已。同时他脚尖一踢
,方才落地那半截短剑倒飞而出,这几下动作疾如星火,那杀手躲闪不及,正中胸口,摇晃两下倒地而死。
陈玉辉拍一下手,意态闲缓,「这人身手倒也罢了。」
何琛惊魂未定,「将军,您可曾受伤?」疾忙上前查看,原来陈玉辉在外衣之内,又穿了三层牛皮软甲,莫说一柄轻薄
短剑,就是刀枪等物,也轻易难入。
稍缓过神来,何琛又想到一事:「这个刺客身手实在了得,不知可就是那传说中的杀手清明雨?」
「不是。」陈玉辉缓缓摇首,「清明雨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人并未经过易容,年纪显不相符。」
何琛奇道:「将军您怎知道?」随即恍然,「将军表面上若不在意,原来一切早已调查预备好了!唉,其实不说别的,
单将军这副身手,又有谁伤得了他?」又想:「只将军这份气度、谋略、武功,我何琛不知什么时候能赶上他老人家。
」不由暗自惭愧。
另一面,亦有许多事情未曾查明,比如这杀手如何混入?厨子是否又有干系?何琛立即火速派人下去查问。他又不放心
,加了双倍警哨,自己守在定国将军外房,直至夜半更深,疏雨打窗,方才朦胧睡去。
这一夜陈玉辉亦是睡得甚晚,原因却是大为不同,他自随身行囊里捡出一个手卷,展开细看了半晌,方自上床安歇。
那手卷甚是陈旧,但保存尚好。上面画了七名青年男子。年长的不过三十,年少的不过十五六岁,各自风采俨然,其中
一人面目,宛然便似少年时的定国将军。
第二日凌晨,何琛起得颇早,漱洗方毕,一个传令兵急匆匆的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定国将军麾下,治军极是森严,何琛大是不悦,斥道:「出甚么事了,这样大呼小叫!」
那传令兵缓过一口气来,又闻得这声斥责,方才镇定几分,道:「大人,自京师里押来那一批粮草,原来竟是在三日前
被人烧得一干二净!那人还留了张字条,道是甚么清明雨......」
何琛也不由大惊,想到昨日定国将军言语,忙道:「你随我来。」带了那传令兵,便向内室走去。
房门并未锁,何琛微有诧异,但不及多想,一脚踏入房门,道:「将军,您可......」一语未结,后半句硬生生堵在嗓
子里,身子便如钉子钉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室内桌几整齐,一切如常,定国将军陈玉辉卧在床上,神色似悲似惊,一只淡青色削薄匕首刺入他左胸,直穿透三层牛
皮软甲,血渍染红大片,已是气绝多时。
门外一阵清风吹过,一张字条轻飘飘自桌上飘落,上面只写了十四个字,字迹亦算不得十分端正: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
二 灞桥柳
灞桥折柳送别,正是风雅之事。
当此时,恰有三个青年人在这灞桥之上。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当是送行之人,也只简单话别了几句,另两个年少些的便打
马而去。
但没走了几步,这两人中一个穿淡黄色衫子的便停了脚,回向灞桥而去。他同伴并未追赶,只在原地勒了马。
那送行的青年还未走,手中尚执著一根柳枝,见他回转,倒也诧异,想一想自觉豁然,遂笑道:「是问阿绢的事么?」
那穿淡黄的年轻人下了马,笑嘻嘻的却不答话。此刻看去,他身形不高,生得颇有些单薄,单看其神态动作,倒象个少
年模样。但是眉目之间,十分憔悴。一头长发用一条灰色带子束了,在风中微有散乱。
那年长青年又道:「本来你、我、南园,阿绢四人一起长大,情分分外不同。但她与我们身份差距甚大,又不懂武功。
你和南园这次进京,内部人也是知之甚少,何况是她?更不用说前来送行了,但你放心,若有是很么事情,做兄长的自
然一力承担......」
话刚说到这里,那穿淡黄的年轻人眼睛骤然一亮:「烈枫,烈大哥!你真是太好了!」
烈枫倒被他吓一跳,「啊,你我兄弟,何必客气......」☆油 炸☆冰激 凌☆整 理☆
「我现在就有事拜托你,极简单,大哥帮我一次吧!」
「啊,好。」烈枫话已说了,自是应了下去。心里却想,极简单?什么事?莫非是让我替他送些情书信物之类?口中却
道:「只要不泄露你二人此次进京之事,其余的,做哥哥的一定做到。」
「当然与进京无关!」年轻人眼睛亮晶晶的,「大哥,最近我手头紧的很,借我点银子花花吧!」
「扑通」一声,烈枫手里的柳枝直掉到河水里去。
那年轻人回转之时,他同伴尚等在那里,不过比他大一两岁年纪,生得身形高挑,五官俊挺,见他来了,冷笑道:「于
清明,又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回来?」
大凡这么连名带姓的一叫,多半是没什么好事了。清明倒不在意,笑道:「向烈枫弄了点银子花花,南园,你怎么了?
」
沈南园面沉似水,道:「居然临走你还要敲上一笔!」
清明笑笑,「别叫,了不起你我二八分。」
南园怒道:「哪个与你开玩笑!」
「三七分!」
「烈枫钱也不易......」
「四六分!」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
「五五分!」
「成交。」
清明笑眯眯的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去,南园接了收起,笑道:「我们这样未免也有点不像话啊。」
清明笑道:「好啊,钱拿回来!」
南园立刻望天,做不知情状。
两人这样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清明忽道:「其实也是,这次不敲,以后多半就没机会了。」
「清明!」
但清明一脸无谓,笑得浑不在意,南园看他一眼,竟分不清清明方才那句话是说笑还是真意。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径直
打马前行。
这二人,正是玉京城中有名杀手南园和清明雨。
二人坐骑皆是宝马良驹,晓行夜宿,一路赶来,数日后,已到了京城,投宿在一家客栈之中。
安顿了随身行李,又梳洗一番,南园来到清明房内,见清明换了件宝蓝色长衣,身上别无其他饰物,只手中折扇白玉为
柄,一双眼似笑非笑,越发显得人物风流。
南园笑道:「好个俊俏公子,又要去哪里寻花问柳?」
清明一张脸红也不红,道:「论到青楼,京城要属会芳居;论到才貌双全的女子,那就是会芳居里的灵犀姑娘,走走走
,我们这就去访她。」说着竟是转身欲行。
南园原是一句戏言,眼见清明竟然认真起来,惊讶之余更有几分微怒,叫道:「清明你且等等。军师交代的事情,你都
忘了么?」
清明闻得此言,果然停住了脚步。
南园口中的「军师」,便是玉京城中两大柱石之一的段克阳。南园和清明皆是他自少年起一手栽培出来。烈枫却是大将
军烈军的独生子。几人虽是一同长大,但一为杀手,一为上将,身份原是大不相同。
然而清明这一次进京,却又不是为了行刺而来。
原来小宁王既丧,王妃又无其他子息,若朝廷认真攻来,虽可支撑一时,结局仍是难以逆转。段克阳派清明二人前来,
便是欲使二人用尽一切办法,令当朝皇帝罢消对玉京城的征讨。眼下朝中,太师石敬成手握实权,是极坚决的主战派。
但朝中另有一人,亦是颇受信宠,此人姓潘名白华,未满三十而任中书令一职,又世袭了爵位,朝中称之为「小潘相」
,家世显贵,非同一般。
此刻二人欲走的,正是潘白华这一条路子。
南园见清明停了脚步,原当他就此改了主意,谁知清明转身一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听说这位灵犀姑娘与咱们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