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这样想过?我们才是一类人。有没有觉得奇怪过,从沙漠里活下来的人,都得到了力量,某种神秘的力量。”
“我的力量……”
“就是找到水。”
“这些象珠珠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是眼泪。”
“你知道我弟弟,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知道为什么沙漠化了吗,因为天空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洛牙的力量就是可以让城市沙漠化,而你呢?你有什么力量呢?我们都只有一部分力量,但我们都不是神……”
“我一直一直觉得,不是我的错,是我给这个世界的怜悯错了。”
“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时光之池。”
我睁开了眼睛,我从来没有觉得世界这样亮过,如果可以,如果能再活着一天,能再呼吸一天,哪怕生活如此枯燥,可
是每次初生的太阳总能告诉你,明天是新的一天呀。
我站起来,我走过去,走到瑞安和巴家面前,“让时光倒流吧。”
回到那个我们可以挽回的时候,回到他还对这个世界充满怜悯的时候,让时光倒流。
第二十一节
我将他们俩拖上了骆驼,还好,我们还有活着的骆驼。
“一定可以的,我们活着走出沙漠。”
肯慈和甲姆的尸体,就并排留在沙漠里了,也许我们下次再也找不到这里,不过也许他们会随风变成尘埃,在我们不能
察觉的时候,落在我们身边的土地里,象只是随意来拜访我们一样。反正肯慈的心愿就是留在那儿,有了甲姆,她一定
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然后,我们走到了第一个有水的支流,我将他们从骆驼上拖下来,给他们喂上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再重新包扎,我手
摸到的肌肤是温暖的,他们也是活的,虽然不够健康,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杀了一只骆驼,血淋淋的,那只温顺的动物,发出了一声闷声,它的同伴跪着不作声,不过骆驼也有眼泪的,我才知
道。
我居然有种荒谬的感觉,我怕那骆驼恨上我,一会儿就会偷跑了。那样就真的是被抛弃在沙漠里了。
“你怎么会确信哪里有水?”这是巴家说的第一句话,很平和,他在问瑞安。
吃着血淋淋生的骆驼肉,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们怎么还可以坐在这儿,象坐在宫庭里一样在闲聊。
“听我养父说,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是丢在沙漠里的婴儿,我哇哇大哭地躺在哪儿,我的养父,就拿着刀往我身下一插
,水就流出来了。”
瑞安说,“不过我想,他当时,其实是想杀了我吧……”
“是呀,有时候,刀是很容易失去准头的。”巴家用力地咬下一块肉,他沾了血的嘴唇也很狰狞,我们每个人的样子都
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瑞安举起胸膛的白色的骨头看了看,“这是他的骨头,一小截,没有他,我活不了。”
这两人在交心,在互相了解。
“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你活着,在这个世上某一个角落,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就是觉得,我怎么会这么寂寞
,又觉得,好象不那么寂寞。”
应该是自己有时看到自己影子的感觉吧,没有了,总觉得少了什么,可是存在的时候就是黑黑的,还总是沉默。
瑞安别扭地扭过,“双生子最大的不好,可能就是,你会有时真的讨厌,怎么这个世上会有一个人,好象能控制你一样
地了解你。”
“可是我一直觉得,如果我不是一个人,我身上的负担就不会这样重了。”巴家,在深宫里长大的时候,时时担心的时
候,需要的是一个朋友一个兄弟。
静了好一会儿,突然,瑞安一掌拍在巴家的背上,“别说的自己象骆驼一样,你还没驼峰呢。”
他们俩个真的笑了。
我们这三个人,身上是恶心的味道,动物和人身上一样的不洁的味道混在一起,可是我们还没忘了怎么笑。洛牙并不知
道,有人总是能找到水,这是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个预言呀,未必就是真的。
我怎么可以这样有信心呢?现在的我,确实是有信心呀。
终于走出了沙漠。看到我们的第一个人手上的木桶砸到了自己的脚,看到我们的第二个人尖叫着跑开了撞上了块大石头
。
三个男人,身上是血和尿的味道,谁见到了,都会跑远吧。
那头骆驼,带着我们走出来的骆驼,却返过身向沙漠里走去了。我想去追,他的同伴已经不在那里面了呀。
可是瑞安叫住我,让它去吧。大家都在选择,维护生或者死的尊严。
“他*的,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了!”撕开自己的胸膛,对着天空,大声嘶吼着说出这句话的,会是曾经高贵的王吗,
和瑞安在一起,我看他们俩倒是越来越象了。
而我,要做的,其实是面对我自己吧。
夜里,终于有一张床可以让人躺在上面了。那床硬硬的,好象就是用一块块木板随意拼接而成,躺在上面吱吱作响,被
子,也很粗糙,一接触皮肤,就觉得发痒。可是和几天前比,此时仿佛是天堂一般。
但是我还没有想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推开房门,向走廊那头走过去,一直走到巴家的门外,然后站定,轻轻扣了一下,“睡了吗?”
屋内很静。
轻轻推了一下,门锁着呢。
等了一会,不死心,再一推,门又开了。
屋子里有些黑,掩上门,站了一会,才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慢慢能辨认屋子里的物品了。
他睡着呢,躺在被子里,我轻轻地摸过去,他没有动。
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然后再将我的身子也贴了过去。他的身上的味道是清爽舒服的,有种淡淡的水的香气,起码,今天
我们都曾经好好地洗过澡。
他背朝着我。身体是裸露着的,突然发觉,我对他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了,当那些夜晚,我恐怖的日子,被他拥抱的日子
,我难道一点也没有得到快乐,得到安慰吗?
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怨恨过你。
我鼓起勇气,手向他身下摸过去,出乎我意料的,那里很热也很硬。
知道他还对我有欲望,男人的身体一下子激动起来,似乎什么话也顾不上说,我几乎是扑了上去,将他翻了过来,压在
他身上,下体和他的一样,硬直地,张扬地,却象一个讨不到别人喜爱的孩子越发要满地耍赖,我胡乱在他身上冲撞,
死死地咬他,从唇到颈,他喘息着,可是就是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动的样子,好象想让我随意放任的样子,却让我更激动。我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在他肉里,
因为是男人吧,所以不用担心去伤害他了,也不用小心地呵护什么。
反正他不够脆弱的,所以我可以胡作非为的。
只是吻着吻着,亲着亲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为什么呢,如果爱我,和我的灵魂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能只是你爱的人,而不是你爱的男人或者女人吗?”
他用力地抱着我,我哭了,越发软弱了,我一切的动作都停止了,只是趴在他身上。
“可是我还是不想和人分享你。亲兄弟也不可以。”
“你说。”我哭个不停,“爱都是离不开肉体的,这个样子,还能做得下去吗?”
“好象是做不下去了。”
“要是做不下去了,那是不是没有爱了?”
“那你还哭?”
“我,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如果你知道我一直是这样的人,不管我的外表如何,可能总有一部分,内心里的,你会
不喜欢,因为你不喜欢女人,所以我不喜欢我女人的那一部分。”
他更用力地抱住了我。我觉得我还是很没用的,不象个男人。不过还好,有些事情,未必真的要介意象不象男人。
他将我翻了过来,反过来压住我,“你知道的,你也相信的。你不是相信我是爱你的吗,相信就好了,相信就够了。”
我抱住了他。
男人的肩膀,男人的背,躬起来的时候,象可以把天撑起来。我真是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呀。
正常的男人,有着欲望的男人。
但是还是相信爱的人。
我从来不知道欲望有时候,不是因为彼此的身体,不是因为在我们眼中性感的器官,仅仅只是一句话,对方的一句话,
就突然很想给对方拥抱,很想抱着对方,一直到能融到对方的身体里,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能感受到对方
就好。
他弄得我很疼,好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又可能是因为我们是第一次。
我怎么可能否认,我也曾经在绮丽的梦里,幻想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会温柔的,但是不管他怎么凶暴地
弄着我,我居然也仍然相信,他是个温柔的男人。
当一切停下来的时候,当高潮过后,欲望如潮汐退走之后,感情就好象是我们能看到的散落在沙地上的贝壳,看似有坚
强的壳,但其实脆弱不堪,但又总是等待着潮汐地冲刷。
他安静地抱着我,“达力,谢谢你相信我爱你。”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相信。
“肯慈姐说,如果可能,她若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就好了。不过若是那样,她就见不到你父亲了。我也很高兴,我在这个
身体里,所以能被你爱上。”
他摸摸我的头,“达力,她没有和我们一起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
我没再说话了,我安静地躺着,好象我睡得很熟了似的。其实是真的,我很疲倦,非常想睡。
他抚摸着我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慢慢那手没了动静。
他的鼾声均匀地响起。
我穿上衣服,穿好了,就得走了。
又不舍得,侧眼又看了他,他是教我爱的第一个人呀,虽然不算是个好老师。
第二十二节
“为什么找他,不找我?”瑞安斜倚着门,问我。
他听了多久?
没什么可掩饰的,也没法掩饰了。
“你决定了吗?还想要我这样的人吗?如果我永远都是三心二意的?”
“肉体还是灵魂,总得挑上一个吧。我猜拳决定的。”他呀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
低下头来,他想吻我,我偏开了。
“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你,其实也想吻我不是吗?哪怕我刚吻过别的人。”
风呀,吹在身上就是丝丝的凉呀。如果,他们俩个是一个人就好了,那么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如果,我从一开始就
是个男孩子就好了,那么可能会更园满吧,只是这个世上能有多少园满的故事呢?
“好象,得面对现实一样,双生子的命运。”他嘲讽地笑着,“确实,我们应该只有一个人活下来。”
“还是活着好。”
“什么?”
“活着的话,就知道,自己可以爱人,比被一个人喜欢了更重要的是还能够喜欢人吧。心不是象石头一样冷硬。”
“你做了什么决定?”眯着眼,瑞安问我。
“缺一不可,我们得一起面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吗?我为什么要淌这场混水,所有人都死了也很好呀。要把我丢在沙漠里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呀。”他摸摸头。
“那再说一次,如果我们都可以活着回来,所有人活着离开沙漠,我愿意再和你一起,两个人一起离开。”这样的话,
我说过一次。
“是吗?说话能算数吗?”这样的话,他也答过一次。
“能。”因为那时起码,所有的人都活着,起码,我爱的人,我在意的人,都还活着呀,我赌的就是,你们也爱我,哪
怕一丝,可是只要它存在着一丝,那其实就足够了。
“你说,洛牙知道我们还活着吗?”
“就算不知道,他不是很快就要知道了吗?”
害怕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很平静。
洛牙,我还相信呢,在我被车撞过了以后,我能听到你曾经说过的话,不是因为寂寞,不是对因为对爱的向往,你何必
站在哪儿等我?我总是听到过你曾经向往爱情的心,听到了你曾经以为错误的怜悯,我相信那还没消失。如果消失了,
我就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了。
我只剩下相信了。
“让你去找莫巴,是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让你见到神宫的。其实我的目标是他,我好象很早的时候就觉得,我们这些在
沙漠里活下来的人,注定要重逢的。”
听到瑞安说的话,我点点头。
我不介意,瑞安,不管你认识我的原因是什么,我们还能重逢。
洛牙,我们也要重逢了。
我们回到了王城,不知情的人们在街上游走,争论着每件物品的价格。
但是总有些小小的变化。
“这些人?”巴家皱着眉?
“出了什么事?”
“这些人的装扮?象是奇流国的装扮。”巴家小声嘀咕着。
拦住了一个人,“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你?从外地来的吗?穿得好土,现在宫里流行的,大家都这样装扮,少见多怪吧!”
瑞安松开了抓住对方领子的手。
我们三个人,似乎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会有人侧目在我们身后小声地嘀嘀咕咕。
王宫里发生了什么?
瑞安带着我们进了一家菜馆,点了很隆重的一桌菜,还要了一些酒。似乎想把最后的金银都花掉。
喝酒的时候,大家很沉默,猛一抬头,才发现,巴家的眼睛望着的是王宫的方向。
“你恨莫巴吗?”我听瑞安在问巴家。
“我并不那么想坐那个位置。让给他,也很好。不过。”他顿了一下,“不过我们毕竟不是奇流国。”
瑞安笑了一下,将他杯子里的酒喝光了,在他眼中某些属于野心的东西却找不到了。
黑夜,满天的星星都在眨眼,似乎在悄悄地注视着我们的行动。
我们摸进王宫直奔神殿而去,确切地说,是因为无人阻挡。
从外面看起来神殿很黑,但推开门的一瞬间,神殿象有支火柴在火柴盒上“擦”的一下,突然就亮了起来。全部的火烛
整齐地燃亮了,象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场盛宴。穿着华丽的宫人列着队,正中央,高高坐着的洛牙就好象是神一样。
他没有穿白色,袍子上绣着的花绚烂得很,还是梳了九根辫子,不知道这次是谁帮他梳的,梳得很好,一点也不乱。眼
睛仍然是闭着的,但嘴角勾着一丝笑,就显得诡异起来,整间屋子,虽然明明闻到的应该是淡淡的花香,但不知道为什
么就有种我们走进坟墓里的死人的气息。
坐在他下座的是莫巴,狡黠的目光盯着我们。
“真不容易,你们回来了。”他怎么不想想,他凭什么坐在这儿。
“我正在等你们。”洛牙开口。这算是下马威吧,似乎我们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下。
“那很好,我们毕竟没让你白等。”巴家沉着地说。
“回来做什么呢?回来看看原本属于你的位置有何意义?对我来说,只需要一句话。”他没得意的大笑,事实上,他说
得很温柔,但这样的话,无需要怎么大笑,都足够伤人了。“我只是告诉莫巴大人,下一个沙漠化的城池就是曼底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