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对上了太后稍稍带了关切与好奇的目光。
“我还未到过山南,常年在这宫里,这几年席儿也该是操心的时候了,冕尘你尽心,但又不常在宫里。若是那日席儿成
人了,我也想得个机会去山南看看。”长公主略带了一些祈然的说。
“这几日疏影在宫中,可以给姐姐讲些山南的事。”
“哦?”长公主看看疏影,疏影小心的点了点头。
“席儿起来了么?”销紫冕尘问,还未问过,门外便传了来一阵稚稚的唤声:
“舅舅!母后。”
销紫冕尘将黑衣的小包子抱了进来坐到自己膝上,“席儿今天听话了吗。”
席儿看着销紫冕尘的眼睛乖乖的点头,一旁的长公主让身后宫人拿了一只碗来,往碗中给他拾了许多菜。
小家伙也是黑色头发,暗红色双瞳,如此让销紫冕尘抱着,一瞬间疏影觉得这小家伙是销紫冕尘的儿子或是弟弟,想来
不过七八年出落得也会与销紫冕尘相当。
温馨的错觉一瞬间在疏影心里升了起来,拖着腮看着小家伙和销紫冕尘竟忘了自己也要吃东西。
“母后,我不要吃鱼。”
长公主和他将着道理,好生讲了半晌,不想小家伙将她手中的碗重重一推,险些将小家伙推到。
“席儿,由不得你这样的!”
长公主勃然的怒了起来,出乎疏影意料的是那美丽温雅的容貌生起气来竟也是这样可怕,吓得席儿钻到销紫冕尘怀里嘤
嘤的啜泣着。
销紫冕尘接过长公主手中的碗来,将怀里的席儿拉出来,手环在席儿面前,语气柔和的说, “来,席儿,就吃五口好
不好?”
席儿嘟起嘴巴,把脸别开,正好看见了疏影。疏影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笑着说,“多多吃鱼长大可以比舅舅还要高哦,
席儿想要和舅舅一样高么?”
席儿突然感兴趣的看着疏影,说,“如果我吃了鱼了,以后长大也能和舅舅一样英俊,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么?”
疏影看了一眼席儿身后的怔怔销紫冕尘一眼,低头对席儿说,“对,舅舅小时候最喜欢吃鱼了。”
席儿不相信,抬头看着销紫冕尘寻求答案。销紫摸着席儿的头说,“席儿要多多吃鱼才乖。”
席儿得了答案高兴的拿着销紫手里的勺子,从他手中的碗中瓦了一大勺事先已经去好刺的鱼,舔进嘴里,砸吧着嘴巴说
,“一口了。”
长公主坐了下来,看着疏影和销紫冕尘会心一笑。
疏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头看着自己左边坐的人,专心的跟席儿说着话,没有在看他。
“两月之后,疏影去昔宿么。”长公主温婉的看着疏影淡淡问一句。不知昔宿是否遣人来请过疏影过去昔宿,原先若是
月锦端或是扶苏为廊主,昔宿是一定会来请的。若没有来人与疏影相请,那么销紫冕尘也可以带疏影过去。昔宿的宫殿
,想来是人人都想要见识见识。
“回太后,疏影不去。”
销紫冕尘抬头来时,看见的是疏影坚定决然的浅浅笑容。
五四.失落的记忆
疏影仰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盯着帐子顶处。
此时还是黄昏,实在无聊的紧,疏影已经从下午午膳过后便睡到了现在。昼夜颠倒,额头上冒了一个红色小点出来,不
痒却疼得慌。
如此躺着无事可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从脑海中冒了起来,甚至包括了“吴刚为什么要伐桂树呢”一类。
答应我,不要去找夙颜。
疏影将头顶的枕头摘过来抱在怀里,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夙颜确确来过月转廊找他,要带他回青埂,却被他一口回绝了。夙颜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若你来找我,我依旧在这里
等你。”
疏影觉得就如同着了魔,为着那一份承诺等下去,甚至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却为了这份等待,心中莫名的充实起来
,不论怎样难,似乎都能坚持过去。
疏影抿嘴笑了起来,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在被子里颤抖着。
“主公,你笑什么呢。”
不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疏影将脑袋从被褥里拿出来,探着脑袋看,原来是小侍从。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主公您都睡了一下午了,还笑呢。殿下那边让我过来传话。”小侍从笑着说。
“什么话?”
小侍从往前踱了一步,眯眯小眼睛说,“殿下让主公您过去侍寝。”
疏影的笑容息了下来,从榻上就着白色里衣坐了起来,答应了一声。随后一位掌灯的宫人进来,站在门案边,将灯置在
手肘边,“影公子,我带你过去。”
浴过汤池后,疏影跟在宫人身后,廊上的穿堂风刀子一样刮在肌肤上,便是隔着一层衣物也生生如同会刮下皮肉来。紧
紧抱着方才出屋时舍不得丢下的软枕,从那上面吸取暖暖屋子中的余温。
曾经听说乌程的宫殿下燃着三千尺的烈烈大火,乌程的殿宇便是以这样的大火为根基筑造而来的。疏影看了看自己的脚
下,觉得这个传闻十分不可信。
身上淡淡的熏香与身体散发的热量从衣物上袅了出来,熏得疏影眼睛朦朦的有些晕眩感,停了脚步下来,前面的宫人转
过了一个回廊。四周的树木丫丫叉叉,像夜里一只只伸过来的干枯腐朽的手。疏影瑟瑟颤动了一下,发软的腿却快不起
来。
一点点幽幽的光线隔着白色的窗户印出来,落落洒在那位置灯的宫人身上。宫人对这宫殿走得轻车熟路,想是已经先到
很久了。置着灯低头背对门站着,直到疏影近到了他身前,才转身推开一点门。
屋里明亮的光线倏然间对着疏影敞开来,刺得他下意识用空闲的一只手挡了挡,直到眼睛渐渐适应了这亮。
疏影迟疑的站在门口,不知是否要进去。那位宫人见他不进去,便为他开了一道门:“殿下还没有回来,影公子可以进
殿等着。若是影公子要在外面也好,只是殿下说了公子身子不好,怕吹了冷风害病,所以小的以为公子还是进去等的好
。”
原来不在。疏影松了一口气,谢过了宫人,抱着枕头打量着屋子才走了进去。挑着正殿里一张侧椅坐下来,椅子不似它
的外面那样坚固,相反,却十分柔软。
头靠在后面,那位宫人想是怕冷风灌了进来,便将门合上,瞬间屋子里暖了不少。
本来睡意也沿着渐渐暖和起来而回到了疏影身上,突然疏影又睁开了眼睛,现实的问题出现了。
侍寝,是如何侍的?
他完全不记得这么一回事,未知,所以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小小的恐惧。紧紧将那软枕头掖进怀里,疏影深深吸了一口屋
里熏的香味。
是熟悉的,让他不讨厌的香味。与平日里刺激味觉的香料烧出的气味不同,这气息带着一丝不常和小小残忍的侵略感,
确确是与销紫冕尘整个人完美的符合了。
如此担忧着胡乱想了半晌,销紫冕尘却没有来。疏影索性坐了起来,看着这件正殿。梁稍嫌高了一些,并没有山南屋脊
都有的横梁。殿正上放是一只黑色檀香木火炉,炉身是两只圆润的凸起的动物。狭长的眼睛,嘴下两颗尖利的獠牙突出
来。本是十分锋芒的动物,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的邪恶与敌意。
疏影蹲身下去想要把那动物看仔细一些,越是近了,那动物却越是模糊。
手抚摸上去,摩挲到一层奇妙的粗糙质感,与那光滑圆润的外观丝毫的不相符,疏影不由的惊叹了一声,到底是何方神
匠竟又如此出神入化的雕刻技艺。
脚步声在殿里空寂的回响着,将大殿上的所有器具一一的打量过了,疏影的目光被虚掩着的侧殿门所吸引。正好现在销
紫冕尘还未过来,好奇心驱使,疏影推开了侧殿。
一条亮堂的长廊在门口赫然出现,原来还不知道侧殿里竟然有如此宽阔的空间。疏影唏嘘了一声,穿过了长廊。
长廊尽头便是后殿,也就是销紫冕尘的寝宫。敞开的房门将屋里的陈设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疏影眼前,本以为这屋子里定
有些秘密,不想销紫冕尘倒也坦荡。
依旧是黑色为主,算不得华丽,却别有一番味道。
横视了一番屋子,正待要出去,疏影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在床榻里侧的一只红白黑三色相错落的面具,疏影坐到榻旁,将那面具拿在手中。
“这不是杜丽娘么?”疏影的指头按在那眉心的几点红色上笑了,心想着销紫冕尘竟然也会喜欢这东西。然而渐渐笑着
那笑容便凝固了下来。
是他熟悉的东西,记忆在这一瞬间好似又浮了起来。
待要再去细细寻个究竟,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疏影落落的将面具放回远处,起身走回正殿里,抱起那只枕头躺在殿椅上。透过那微微隙开的门缝,一勾还不完满的银
盘洒落进了屋子。
清澈的眼眸里的月亮,却在湿濡的瞬间,完满起来。
不知呆了多久,也不知是否是睡着过了一次。疏影缩在椅子里,神思却不知周游到了何处。直到门外一声咳嗽,将他的
肉体唤醒了。
以为是销紫冕尘,却是方才引他过来的宫人说道,“影公子,殿下今夜不过来了,让我带您先回去。”
疏影闭了闭眼睛,似乎却是有些困了。一个哈欠之后,便跟着那宫人走出去。
“你刚才一直等在外面么?”疏影问宫人。
“不是,小的将公子带过来便回去了,一直到差小的过来传话才过来。”那宫人神色游离着。
疏影驻了脚步,突然想起那只软枕放在了销紫冕尘的正殿上忘了带走。宫中软枕不多,若是失了明日醒过来头又会疼到
发晕。索性现在还没有走远,疏影告过那宫人一声,便又往正殿方向折了回去。
那宫人在身后“欸”了一声,转头却不见了疏影的身影。
不知是个什么毛病,疏影睡不惯硬枕头,非得那充了许多软东西的软枕头垫着才睡得好。疏影见那大殿的门还隙着缝开
着,殿里是空荡荡的,如此大夜里也不锁。疏影不由感慨这销紫冕尘也不怕又贼来偷,心下忖度着等等走时顺带给他把
门关好。
正欲进去,隔着缝,疏影却看见了有人坐在里面。
坐在他方才坐的那张椅上,依旧是他方才那个动作,靠在椅子上,自己那只软枕被销紫抱在手中,随后那侧脸的轮廓沉
下来,深深的,深深的埋进那只软枕里。
在枕中吸了一口气息,随后,疏影清楚的看见,销紫冕尘的身体轻轻颤动了起来。
疏影心中突然慌乱起来,趔趄的后退了一步,想要逃开,身后一阵冷风吹到疏影脊背上,在他的一个瑟缩中,面前将他
挡住也将销紫冕尘视线挡住的那扇门,顺着风的方向朝门内侧了过去。
在那张俊脸正视着自己的同时,随着那门扇的推开,疏影也暴露在了那暗红色瞳仁中。
霎那间,疏影不知是该逃开,还是该进去。只有呆呆的站在原地,与销紫冕尘无言的对视着。
这宫里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进来,疏影可以肯定的是,刚才自己在屋里等他的时候,销紫冕尘就在这正殿中,让他在自己
的殿里等着,自己却在外面不进来。
霎那间疏影以为自己什么都想起来了。
“销紫……”
声音带着轻轻颤动,疏影扶着门框走进去,在跨入横栏的那一刻,销紫闭上眼睛,沙哑着声音,带着某种隐忍说:
“不要进来,离我远些。”
没有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疏影脚步滞在门口,销紫的睫毛和额角落下的发将他的神情隐藏起来,疏影觉得不知道是否
就该这样离开,只有解释说:“那位宫人说你让我过来侍……我没有等到你,我,我忘了拿……”
“枕”字在半空中拉出一个颤音,在疏影往后仰过去的瞬间没有了后文。他甚至没有看见销紫是怎么到他身边,便被一
只手抓在肩膀上,往身后敞开门的空隙里推了过去,整个身体在坠到地上的瞬间,被滚烫的指尖制住头。
未及喊出声,张合的唇便覆上柔软的滚烫,轻柔的舔舐蠕动着,疏影紧紧抓住销紫的衣角,却不由的触了他腰间的肌肤
。明显感觉到身上的身体微微颤动起来,唇上的轻柔瞬间变成侵略性啃咬,一点点的撕咬着他的嘴唇,伸入唇中,蛮横
的吮吸他的舌尖,相互接触的体温一口气流入自己身体里,身体仿佛燃烧般发热起来。
随后那头部后面垫着的手顺着他的后颈不由的往他身下下滑,滑上他的脊背,指尖在脊椎旁的肌肤边轻轻滑了个弧度。
“……嗯……”
被这样陌生的感觉触碰着,疏影不由得呻吟出来,背后的刺激让他的身体猛然往上一颤。
吐出小小的喘息后,那伸向自己衣领的手停了下来。
胸口的身体接触分开了,胸口顿时被夜里的凉风吹得冷却下来,原本被那双温热的手枕着的头此刻落到了冰凉的石檐上
,硬硬的触感却没有让他觉得不舒服。
没有再多的言辞,也没有将地上的疏影扶起来。
“珀宫人,把疏影带回去吧。”
门合上,那掌灯的珀宫人以为疏影已经走了,不想来却看见了这样一幕。面红耳赤不说,却不敢多看两眼,便在那拐角
后藏着等着,直到听到销紫冕尘让他过来将疏影带走。
珀宫人站在疏影身边,看着躺在地上没有站起来意思的疏影,眼睛望着屋檐,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影公子,您……是要睡在这里么?”
直到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转过回廊消失,销紫冕尘闭上眼,将整个身体往榻上倒了过去,耳朵贴着那只冰凉的面具。
杜丽娘,和销紫冕尘。
两张脸,看着帷帐的神情,是一样的。
销紫冕尘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胸前依旧炽热无法熄灭。
“销紫冕尘,你这又是何苦。”
没有觉察出动静,窗外徒然响起了女子声音,太息一样的音色,听不出是出于讽刺还是不解,一道影子落在昏暗的窗户
上,销紫冕尘拾起身边的刀,整把刀重重往那影子处飞了过去,将窗户沿着剑的纹路打出一具大窟窿。
影子烛光一般晃动着,沿着笑声渐熄的方向淡下去。
五五.宝藏
一家孤零零的小店铺坐落在山顶上。山下是绵亘的屋脊,喧闹的人声即便在远远伫立的峰顶依旧没有丝毫削弱的意思。
然而那家小店铺的生意却丝毫不逊亚于山底的热闹的城市。十分有意思的是,这店铺里有着普通农家布衣抑或是其他多
种奇异服饰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神情。
按着破烂的牛皮纸所指,无数张发出的小小地图上,这个小店铺的上方都用红色的丹砂划上一个小小的“×”,标识着
似乎是一个宝藏点的终结。
自从那张牛皮纸被刻印了无数次,流传到了北国的各个角落,便有无数慕名而来的妖或是人类,住进这家破旧简陋的小
店铺,目的都只有一个——百年以前昔宿妖王死之前,来过这家店铺,临走之前将一样宝藏藏在了这家店铺里某个地方
。
可是如此百年过去,住进这家店铺的人活着出来的并不多,找到宝藏的事却从未听闻。
也许不论是人或者是妖,都总以为自己与他人可以有所不同之处。或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或是高估了自己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