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老 下——不睡城的孩子
不睡城的孩子  发于:2011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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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分裂

五十.廊主

月转廊外城门二十四,里城门十五,穿城三十三里,沿城一转足有两百多里。

廊下横越两条河水,横穿上百条大街,数千小巷,都是光怪模样凑齐的人烟,楼台金粉。街市上均为做吃食的小摊铺,

即使偏僻巷道里,也是喧嚣人烟,悬起几盏灯笼,黯淡的道旁窄小吃摊里余位少到可怜。

尤其是在天空中有盈亏的夜里,越是夜色已深,街市上的人行越发密集,拥挤一处几乎无法前行,可是张望街道尽头月

转廊的,左右四顾街道两旁袅了香雾的吃食铺的,脸上无一不带着仰慕与好奇的笑容来。

随意一间摊铺上,门台上,里屋中,站着的,坐着的,喜笑的,愁眉的;或与同来的客人,或与邻桌认识抑或不认识的

,人类,或是妖之间,与铺门抄着家伙的老板……嘈嘈切切,总有谈不完的话题。

或言昔宿与乌程、森罗堂来往云云,或言哪日却又见了青埂下来的仙女貌美如花云云,或言乌程那殿下又在外纳了几个

妃子云云,或是对毅伯王上做出那番策略赞扬批驳云云,多的便是对那家喻户晓,尽人皆知却谈之色变,畏之、怯之心

下里却又在心底比着敬佩不已的昔宿心字玄廷种种云云。

近日来为着这名声高过毅伯王上的殿下的赞词却陡然换了个方向,围着与那月转廊新廊主绕了起来,街头巷尾处处都可

以听到这前几月让人哗然不已的纠葛。

一位指甲与牙齿尤其尖利的红眼妖在一家烤记铺里说:

“听说这月转廊新廊主是个山南来的人类,廊里上上下下心里都不出这口气,我在廊里一相好说了,‘凭什么便是一个

如此无知人类揪着咱们管着咱’,可不,都背地里嘀咕着这人类……”

“可不,要不是原先廊主北拓海扶苏殿下对着廊里下了大大小小禀状,不听他指名新廊主的命令便是地三层的大刑惩处

,我看这整个月转廊的不论侍从歌女谁听得他使唤?不得都逃的逃散的散,指不定抢了他廊主位置的都有,指不定那日

我去做了廊主比他能耐!”一位红鼻头的小牛妖不服气的哼唧。

“你们都可别这么说,那新廊主未继任的时候,听闻一天夜里将昔宿那心字二殿下给伤了,自个儿却是逍逍遥遥快活自

在的适逢着他的乌程夫君做着他的廊主,这几月却不见了玄廷殿下的消息,想来还是有两手的吧!”一位灰发看起来轿

年长的妖说。

“扶苏大人想来英明,定是不会把自个儿位给了一个不信赖的——月转廊可是当初月锦端心血而出的,怎能不小心着。

”店主烤着东西陪了一句。

“哼,我倒不信,一个小小人类有个什么能耐:一来没有妖力,二来模样也不怎么出众,三来,也不过是乌程那销紫冕

尘殿下鼎鼎后宫里无名的一员而已,你们倒是说说能有什么值得信赖的。”

几声呵呵笑声之后,一个眼黑特别小的黑脸妖起来说,“想来是有什么绝门媚术罢,所以才能够,在几月前在那红枫林

里将素来不近人情的玄廷殿下给媚了心,再狠狠的刺了三箭,却保了性命,后来又媚了扶苏殿下——再有你们想想,一

个模样不怎么的人类,何以将那销紫冕尘殿下也给蒙了心?”

话声一落,店中哄笑声,叫好声响成一片,人人都觉得这解释有理有力,仔细想了半晌,怎么的也确实如此,当时便在

那店里传了遍,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来了月转廊的人都了了这理,最后传到了新廊主耳朵里。

关茗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几个步子撵到殿上,却看见疏影乐呵呵的跟一个貌美男子亲密的坐在一张殿椅上,原本以为是

那位销紫冕尘殿下,细细一看不论妩媚或是俊朗都差了销紫冕尘一大截,躲在门口回忆了一瞬,却想起来那是一百二十

层的一位新来倌妖,顿时冲了上去将那男子给揪下殿来,在廊上恶狠狠的臭骂一顿,随后扔到了地六层杖三十。

“疏影,你知不知道下面那些人怎么说你?”关茗趴在案几上瞪疏影。

疏影把一页回赠贴到光滑的案几上,抚摸了一下,好奇的把脑袋伸了过去,说,“除了无能,媚术,床术……难道又出

了新鲜词?说来我听听。”

“……你知道了还笑?”

“我不笑,难道要我哭?”

关茗狠狠拍了案几说,“大家都看着你呢。”

一口气嘟在疏影脸颊两侧,无聊的吹了一口,疏影说,“我连写字都才学会不久,凡是都得慢慢来呀……要是我有那个

能力让他们统统都闭嘴,扶苏大人也早都把关茗你带回北拓海了。”

关茗咬咬牙,也觉得有道理。这几月来,疏影理月转廊的功夫进展尤其快,虽说在平服月转廊众人的心坎上还欠了大火

候,作为一个人类来说也确确是不容易了,好歹还有扶苏大人在北拓海听着这边消息,料也不会出多少大乱子。

“那么,你日日将那倌妖找到你殿上来,熟话说,那什么……虎毒不食子,作为已经一位有夫之……夫,你收敛一点也

好啊。”

疏影咬着笔头的小线团说,“额……不要提那件事了,我在销紫冕尘那冷宫里,跟没在一个样……还有,‘虎毒不食子

’,是这样用的么?”

“扶苏大人不在……”关茗仰仰头,眼骨碌转了转,看着疏影郑重的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用的。”

门外一位传话进来,一位侍郎手中又端了厚厚一叠纸页进来,一一给疏影报了地方和使者来人或是上贡地方,关茗站在

旁边听了一阵。做起事来的疏影立马收敛起了痞气,睫毛嗡动的认真模样却也是清俊秀美。

谁说疏影模样不好看的。关茗嘟起嘴在心里嘀咕一声,不小心又听漏了一句,忙忙插嘴问道,那侍郎却已经说完,将卷

页堆在疏影左边那本已经高过头顶厚厚纸堆上,给关茗请过之后便出去了。

“方才是说什么?不当心听漏了。”关茗赶紧问。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纰漏的,扶苏大人在那边担心着,一来责怪倒是不

说,而来让大人操了心,只怕对病也不好。

疏影抽了那纸页出来看了看,说,“明日昔宿使节前来,说是为着什么事要设大宴。”

昔宿设宴?这事可不多见。关茗接过纸页看了看,说,“月转廊待昔宿向来是以上上宾,所以明日使节来切切不可怠慢

了。”

疏影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嘴里哦了一声。关茗又说,“你今天好好歇歇,我帮你记挂着这件事,明天我再跟你说。”

疏影感激的点点头,问,“罗衣和呶呶什么时候过来?”

关茗看了看手里的单子,说,“前些日子说的今日,苍谰山落了一场大雪,今日在苜蓿那里住着,所以最快也等明天夜

里了……疏影你这几日事多着呢,好歹在那使节之后,乌程那边也催着你过去了。”

疏影嘴里切了一声,“去了又不待见我,偏生让我过去坐冷板凳……嘿,关茗,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当初他是怎么看上

我的,我又怎么就跟他成了亲?前几月病了之后脑子里倒是空白了一大片,你一定记得,告诉我一些罢?”

“疏影我也早点去歇息了。”关茗嗓子眼里说着,拿起手里的东西撒开腿便跑到廊子外面不见了人影,留下空荡荡正殿

上疏影嘴里含着一支笔,对着紧紧关上的门看了半晌。

一张从二层呈上来的置业上除开写了些今日的有关进账与大小事迹,看到第二张,摸着纸页比另外几张厚一些,折页一

侧有些突出,抚摸起来有些凹凸。疏影将那张掌到灯前看了看,中间似乎有个小东西。

“是制页的遗漏么?”疏影将那置业下划了个点,放到右边,拿起左侧下一张来,托腮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便将那张又

拿起来,拿了小刀将一角裁开。

果然没错,里面塞了张小纸条。疏影将那字条抽出来,对着光看了看,顿时脸上一阵发烫。

是一张画风露骨的春宫图,不是普通的男女之事,而是男子与男子行房的图案。

这定不是因为不小心产生的疏忽,况且那制页脚底轻轻划了一个细细的“媚床”字,这分明是有所指。

“哦,又将媚术床术给修饰了一番?”

将那置业的一张搁在了面前的灯烛下,又拿眼看了看左边高过头顶的卷页,顿时头顶一阵挫麻。

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伸几个懒腰,推开殿门站到冷风瑟瑟的廊上,双手扶着廊杆。眯了一会儿眼睛,睡意却迟迟不消。

几月过来,右手心里总是滚烫连着心口的疼痛,不知是什么落下的疾,因为是小毛病所以也没好意思给关茗说,几月过

了却丝毫不见消退。

一点点湿打在脸颊上,睁开眼来,一点点零星的白色飘了进来,原来是小雪。今日在苍谰山,如今就已经到了月转廊。

可是在苍谰的人却赶不及这雪行的速度。

师父,我需要你。

五一.使节

天微亮关茗就起来,越过长廊准备去叫疏影起来。因为今日昔宿使节会来,因为不知确切时间,而且昨日才送到的,待

客需要有所准备,从前月廊主在时,每每昔宿来人,都当作是个大典来待,所以渐渐也成了月转廊的一个规矩。

走到廊上,听得下面一路路清脆的踏雪声,在宁谧清晨里伴了声声空旷回响。月转廊对侍人等等的有时刻的规矩,如此

早是不得出来的。关茗伸了头往廊下看过去,远远的看见一个穿了白色里衣的黑色小脑袋,在雪地里绕着廊子呼哧呼哧

的小跑着。

刚刚张嘴要让他回去,再一看关茗不由得笑了出来。那黑色的头发,瘦瘦弱弱的身子在这月转廊,除了疏影便再没有第

二个了。

前几日告诉疏影,北地药医让他多多练练身子,对失忆症的治愈有些好处。平日里药总忘了吃,没想到他把这事给记住

了。

关茗笑了笑,对着廊下的小脑袋喊了过去:“小心跑出一腿的肌肉来!”

声音远远扩了过去,小脑袋四下里看了看,听得一声小声便把脑袋抬起来,挥了挥手对关茗笑,一面头也不回的往关茗

视线不及的月转廊另一面跑了过去。

不多时又绕了一圈回来跑进她的视野里:

“……关茗你别下来,等等我就上来,呼哧,我转悠了二十五圈,该够药医老头说的那个数了吧?”

等到疏影上来的时候已经有禀来说昔宿使节已经在岳穗殿上了,关茗赶紧让禀郎叫了几个侍从带着上好果酒伺候着,随

后给疏影梳洗好,花了心思换了一身萌黄缎外衣让疏影穿上,便急急的带着他赶往岳穗殿。

“……疏影你要记住,在使节面前你不是廊主。你可以用平和的语气同他讲话,最好,最好把你自己当作侍从,而他是

廊主。还有,他的提议一概接受,你可以稍稍作一些建议,但是只要他有丝毫的不乐意,便只字不提了……到时候我只

能在你身后站着,没有说话的权利,所以,一定要心里先想好再说话。”

关茗不放心,又再强调了一遍:“一定不能说傻话。”

疏影答应了一声,推开门。一色洁白的岳穗殿上,一位略显壮硕的浅色发男子正襟坐于一张偏椅中,整个人锋芒的气质

与那发色有些犯冲,这种不协调除开更加的突出了那锋芒,倒也看着极为舒服。

男子见了疏影进来,侧侧腰间的配件,起身请了一躬,道,“昔宿遇护卫罹,见过新廊主。”

并没有想象中的刁难自己,疏影不由得心里舒了口气,却未去在意那语气比其他词稍稍显重的“新”字,拱了拱手请罹

坐到上座,略略客气的相互请了一番,那罹也似乎理所当然的坐到了上座上,疏影在一侧作赔。

其间那遇护卫大致向疏影讲了一些两月后昔宿宫殿大宴的事要。原来这大宴的目的便是为了心字毅伯的新王后,原先的

妖后在十多年前过世,这新王后也是纯正的血脉,容貌更是不消说。

昔宿不常设宴,所以此次毅伯王上十分看重这次大宴。月转廊歌妖舞妖名声向来广远,特意来向疏影请两只曲目,旨在

新奇,能够讨得那静王后的欢心,特特提早两月,希望疏影能够记挂起来,早早作安排。

能够作为使节,罹的头脑中的脉络十分清晰,不只向疏影的说明滴水不漏,连疏影问及的一些旁枝末节的问题都一一解

答,疏影甚至觉得他说时未经过大脑,好似是来月转廊之前便事先想好了所有的一切,覆盖面确确远远超过了疏影所能

想。

两人都觉得谈得不差了,那使节却突然提到,“晨时罹赶来这里是,见廊主在廊下绕着廊子,不知是为何事?”

疏影腆腆的笑着说,“罹大人有所不知,六月之前我偶然患上了疾,这疾缓慢发作时记忆力会有些消退,发作之后便会

有些遗忘。病是找了北地药医医治的,药医提醒着要多作些劳练,会缓解一些,所以便早起作了些晨练。”

“哦,不知廊主的病可好些了?”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关切或是好奇,而是有一丝戏谑。

“嗯,多谢遇护卫记挂,除开那忘东西的小疾,便没有什么了。”

“那么,”罹脸上的一道小小刀疤动了动,说,“廊主可是忘了些什么?”

“哈?”不知罹为何会问到这个,疏影窘窘的往身后看了看,关茗脸有些发白,但是没有丝毫的别的神情。若是我能知

道我忘了什么,那便是不叫忘记了啊。疏影本来想这样说,但又想起关茗的再三强调,便沉默不应。

“廊主可是正好将如何伤了玄廷殿下的事给忘记了?”罹扶了扶手边的刀把说,嘴里轻轻哼了一声。

疏影将头低了下来。不能说“伤了玄廷殿下的事我深感抱歉”,因为他心里没有一丝歉意。也不能说“我是无意的”,

因为当时醒过来时,便拿着手中的箭往他肩上狠狠刺了过去,接连三下,均是出于有意。

他都没有忘,忘了的是自己恨的原因是什么,也忘了既然如此恨着,为何那日又会持着弓箭,与他同站在那枫林里,只

知道自己见了他,心中便像是有万只阴毒的虫蛊涌上来啃咬着他的心脏,那种恨恨到了骨子中。

“玄廷殿下的妖力在整个北国都没有人可以匹敌,罹十分好奇,廊主是否有什么独门异术,盖世无双,可否使来让罹也

倾慕倾慕?”

不觉中,听到这个名字,一丝恶毒从疏影眼中流过。疏影往胸口沉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着脸色的镇定,和语调的轻松:

“疏影只是无名小辈,普通小妖都不及的人类,偶然幸得廊主扶苏大人的推举,自知能力是远远不够掌管如此月转廊。

所以几月来都在往北拓海传信向扶苏大人请教月转廊有关事机,盖世无双不说了,疏影想来此生于此无缘;异术,疏影

身上,也没有可以掌握异术的血脉吧?”

说完鼓了一口气笑了一声,笑声没有力气,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了。

“哦,还有一件要事忘了告诉廊主。毅伯殿下盛情邀廊主,作为大宴当日的上上宾,所以那日廊主定要尽力前往昔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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