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白的身影,急速飞过来,好似借了神力,紫崭在引着落白前来时,紫色光芒在空中流动出一条如同凤舞的光芒。
这光芒扑到了落白脸上,扑到他眼中。
在剑锋正中玄廷眉心,再差一层纸的距离就要刺入的瞬间,剑锋突然陡然转了个方向。
此刻以后,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决定,是紫崭选择的,还是落白自己做下的决定。
而陆华轩,就在此刻,惊声叫了出来。
也就在此刻,落白跟随着紫崭一起,急速往那碎镜前撞上去。
与此同时,玄廷也俯身而前,速度远远快过紫崭剑俯冲的速度,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在紫崭剑刺入那碎镜的之后,落白也扑上了那无数锋利的镜只碎片。
在镜碎然而出的瞬间,时间却如同漏走了半拍。
紫崭落地,密不透风的碎镜墙,从落白身体穿过。
而落白,也在轰然碎出的无数碎片的逆流推动下,往后倒了下去。
血,也在同时,从他身体喷涌而出。
“落白!”
染血的白色的人,在身体触到镜殿冰凉大地的时候,坠落静止了。
落入的那一个怀抱,奢望过无数次的怀抱,却在这一刻,最后一刻,如梦境一般的实现了。
梦境里,那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里,带了一丝疼惜。第一次,带了一丝,不是出于自己独自臆度的,真真实实可以触摸
的疼惜。
“大……大人……后殿……门开了……疏,影他……”
苍白的指触上他的齿唇,打断了他断断续续的言语,终于将他的无可挽回止收束在手心。
“落白,来世……来世做个普通人。”沉静好听的磁音,在耳边轻柔的响起,没有多余言语,没有责怪,只是这样一句
话,却真真实实触进落白心中。
“对……对不……起——大人……”大人,对不起,在这最后一刻,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守护在你左右。
“落白。”舌尖起落,如此清晰在眼前,一丝久违的严厉,却让落白觉得如此亲切。
“是,大人。”最后一次,遵命,大人。
许多年前,他跪深冬昔宿漫天大雪中,请求大人讲他留在身边。抛却镜之国中一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身一人来到
昔宿,之为求日日伴在他左右。
大人严厉,也从不苛刻自己。而自己所求的,也无非是能日日看见他,便心中足矣。
却不想有一日……
终于,呼吸在鼻息渐,一点点化作无。
然而唇边,终于带着一丝,一丝温暖的笑容来。
其实,人生,不过就是这镜中如梦一场,不是么?
只是这镜中一梦,有了太多甜蜜,太多不可言的美。
即使只是做他身边一个静默的棋子,即使只是一个难得得到一个笑容的小小的,苍白的棋。
却是如此的满足。
他,足够了。
终于,足够了。
其实,人生,不过就是这镜中如梦一场。
殿外殿内,一人眼中,一行清泪,悄然滑落,无声无息。
**** *****
*** *****
五个时辰药浴之后,疏影只觉身体如焚。昏睡之中,什么都已看不清,包括说话,话语中都带了火焰一般。
然而此刻,他却也说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那个若隐若现的印记,也已在额角构出一副完整的藤图。
几个女侍,将疏影挟上那祭台之上。恍然之间,祭台两侧的镜,映出了两个疏影来。
“颜……夙颜……”
听到疏影微弱不成声的呼喊,夙颜赶到他身侧来,俯身贴近他的脸,却不能见他睁眼来,“殿下,夙颜在此……一直在
你身边。”
“我……”
后面的一个字,吐到咽喉,却因一阵疼痛,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只是隐约间,夙颜可以听出一个“疼”,也像是一个“
恨”。
疼也罢,恨也罢,此时心中的滋味,夙颜自己都无法道明,只是任由一阵酸涩漫过心头,然后再一次次紧紧握紧疏影的
双手。
潮湿的手心里,冷汗接连不断的沿着掌心的纹路,浸入夙颜掌心,一丝丝冰凉,脸夙颜也只觉刺骨,更不用说疏影此刻
,究竟是何种疼痛。
而此时的荷华与鲍文仲,因在即的圆月,和即将脱离的青颜剑,而稍稍显得有些焦灼,甚而有些暴躁起来。
疏影在这祭台上,只需在最子夜的月色照映之下,落到祭台之上。疏影神与妖兽的两种血液分离,会在这两只镜中,现
出两个不同的镜中影。
此时,便是疏影血液复活之时。
从妖兽血液中出现的,便是那个真正分生,从此敌我不分的疏影。
而另一面镜中的,便是寄托在疏影神人血液中的青颜剑。
然而问题却在于,这明明于当空多时的满月,却在疏影药效将至之时,没入了乌云之中,却不知何时才能破开云层而出
。
若是错过疏影药力最足的那一刻,便只能等下月月圆。
然而下月月圆,没有人能说清楚,究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所以此刻,两个几乎被心中欲念撑破的神与活了三百多年的人类,该是何种急迫的心情,夙颜自然可以感知得到。
“夙颜,走开!”
荷华突然一把将紧紧握住疏影双手的夙颜拉到一旁,自己扑倒了疏影身上,情难以堪的捉起疏影的双肩摇晃起来:“你
……你究竟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疏影本身身体之中就好似被万剑贯穿而过,身体头颅几近裂开而来,被荷华这样一晃,更加难以抑制,痛苦的失声叫了
出来。
“母亲……”夙颜扶住荷华双肩,试图将她拉开,荷华拦开她,厉声叫道:“不要叫我母亲!自从你父亲抛弃我们母子
,被帝君处了灰飞烟灭极刑时,我就不再是你母亲!”
夙颜扶住有些虚弱的荷华,将她拉离疏影身边,“我知道。”
“不!”荷华声音变得更加尖利,“你不知道,你父亲从来没有爱过我和你,他一直都爱着,这个人的母亲!”
一手指向祭台上焚身几欲死去的疏影,那伸出的食指却被一只肮脏苍老,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的握住。
荷华与夙颜低头时,鲍文仲那来开的不可遏止的笑脸,笑意让他已经发不出一个词来,望了望荷华与夙颜,另一只手的
指头,缓缓地抬高来,指向洞开的殿门,与殿中推开的窗棂。
顺着鲍文仲的目光,荷华与夙颜看了出去。
被黑色厚重的云层遮住的朦胧,久久未破处的,氤氲的月色周围的云,忽然如同让人抽丝一般,一点点从月光周围散开
来。
最后,那盈满的月盘,将月色洒向了镜中大地,照亮了疏影苍白的脸。
七七.月上梢
月色破云而出,被厚重黑暗包裹的镜中国度,也如抽丝,在光亮中明朗起来。
镜中月,停在窗前,比镜之外更接近月的缘故,月满之时,仿佛一双巨大的眼睛在窥探着镜中的一切,诡异非常。
被几名侍女挟在一旁的镜后,望了这难得的月色,悲怆之中险些昏了过去。
此时却没有人再顾忌她。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疏影身上。
月光下瘦弱的人,肌肤渐渐变得斜滑起来,几个掌了他身体的侍女,却突然间仿佛捉不住疏影的身体一般,失了力的滑
向一旁。
疏影耷下了头,如失了重心,缓缓升到了半空中。眼睛是闭着的,一滴血从眼角滑落到嘴边。与此相同的,是从额角延
伸到太阳穴如藤蔓一般的纹路,在疏影越发苍白的面容下,一点点绽开成为诡异的红色。
而殿心左右的两面一人多高的镜,突然涌出了鲜红如血的液体来,迅速将镜面布满了红来。
荷华看看那镜中涌出一片片鲜艳诡谲的红色,却不明究竟是为何,一把捉住身旁的鲍文仲来,失神的指着那两面镜摇晃
着他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鲍文仲挣扎着想要挣脱荷华,手脚胡乱张了一番,嘴里牙牙的说着:“荷华大人……荷花大人先放小的下来,事情就快
成了,不去控制住疏影殿下,咱们也就完啦。”
荷华松手后,鲍文仲顾不得卡住咽喉咳嗽,便冲到了祭台前,抚开那一滩血,晃晃乱乱的念了几个咒,皿中的药水扑腾
了几下又落了回去。原本思虑周全的祭奠,被荷华这一乱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几只缸子落下去又拾起来,反复多次,缸中的药已经所剩无几。鲍文仲又匆匆忙忙让一个女侍拿出备用的一瓶药来,如
同呵护珍宝一般端到祭台上。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鲍文仲让荷华立于一侧,夙颜后退了几步,与镜王后并肩而立,默默无语的注视这一切。
两人纷乱的咒语之间,瓶中汁液如同生长的藤蔓,渐渐从瓶中生长出触手来,一圈圈盘曲而上,在疏影身边一点点绽开
来。
就在喜色也一点点爬上了鲍文仲和荷华眉梢,大家都以为快大功告成时,正殿上方的门墙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直到一把剑,毫不迟疑的穿过了鲍文仲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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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鲍文仲的头颅,在剑锋迅速拉过的时候,与身体脱离,不及鲍文仲一声叫喊,便沿着地面滚到了夙颜脚边。
荷华迅速的回过神来,往后退了几步,藤蔓停在了半空中,却依旧未停止滑上疏影的身体。
直面的见到来人,一抹笑与一抹胆怯,也迅速占领了荷华的视线。
沾了鲍文仲血的紫崭剑,似乎十分嫌恶的闪了闪,血迅速被剑光清除。剑立半空,映出了坠地鲍文仲半张脸,也映出了
荷华的一丝胜算在其中。
此时廷中三人,都看向了悬在半空,被藤蔓缠身的疏影,从袖袍与细嫩的指尖,都滴下血来。廷中两面镜中的血,依旧
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荷华突然厉声对着身后喊了一声“夙颜!”
夙颜挡在了荷华身前,双手交叠于胸前,一个咒念之间,蓝色屏障将疏影与玄廷隔于廷中两侧。
“玄廷,看来中的蛊毒,对你妖力的侵蚀,还真不少。”荷华妖冶长笑,挥手间,三个蛊从夙颜一侧飞向了玄廷,被玄
廷一一躲过。
“看你是能够先过我们这关,还是先救疏影了。”荷华侧身,将一半的身体隐没在夙颜的蓝色结界中,“这结界,对于
你身体中的蛊虫,可是十分有营养的。”
一个侧身,将身体完全没入幽昧的蓝色之中,对玄廷粲然一笑。
在玄廷神色转向荷华与疏影时,夙颜已不知何时将一只影箭飞出,本在指向玄廷胸口的影箭,在玄廷转身避开时刺入了
一侧肩。
无暇去管刺入肩头的箭,玄廷挥就紫崭,剑锋将箭从肩头抽出,瞬间血迅速染湿了大片。
夙颜趁机再次跃身前来,三只黑色幽针指在指尖,被紫崭剑挡在了玄廷胸前。幽针插入紫崭,无法抽手的夙颜,一位发
力进攻,在两人一退一进之间,夙颜突然默默道了一句,“你本不该来这里。”
若不是你,青颜也不会恢复得如此彻底。
玄廷双瞳危险的眯了起来,停滞的身体将紫崭往身侧一指,三根幽针随着剑力飞出,而夙颜也随着被玄廷甩开了几米远
处,倒地之前脚底如具磁石吸力一样,将身体重心迅速稳住,牢牢立在地面。
而此时玄廷却将视线再次抽离夙颜,紫崭挥就,身体触上了夙颜的结界。一瞬间,体中万万蛊虫,如同见了阳光,迅速
布上了身体表面的肌肤,疼痛过万蚁啃噬。
夙颜向他身后飞过的冰刃,在几近插入他后背的同时,被一只折扇稳稳的接住。
扇的主人季硕颜将合拢的折扇打开来,抖落上面融化的冰水,转身玄廷沉声道,“殿下,你尽管对付荷华……这外面,
便放心交给我来。”
随后话语间迅速将折扇扫出,扇风中飞出与方才夙颜同样的幽针来,顺着风势扫向了夙颜胸口相平的一线。
夙颜收身一跃,将那风针轻易躲过。双脚着地后,夙颜施咒的空隙突然冥神打量起眼前这个着了山南装束的男子,明明
是个凡俗之人的身体,却为何懂得仙术?
两人进退之间,来回数十会和,均是毫发无损。夙颜确信自己没有在青埂峰上见过这个人,然而季硕颜一招一式,均是
以他复制出来,如此相似。
而角落中的陆华轩,岑儿与呶呶,身体周围也是被同样的幽蓝色结界所包围。这结界,也是仙术无疑。夙颜不由得怀疑
其季硕颜身份来。
玄廷将紫崭旋身收入剑鞘,眼神掠过季硕颜与夙颜,转身面不改色的进了蓝色结界中。
肌肤如同大火焚烧,望向廷上悬于空中的人,便将一切痛都留于脑后,心中默默,将那焚身及心,统统化作了剑上之气
。
穿过结界,疏影背后的荷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荷华身前的镜,缓缓打开来。一把青色锋芒的剑,在光晕中,一点点随着血流托上了疏影的双手。
直至那瘦弱的身体,低垂的头被发遮住的脸,被一阵邪风吹开来。越发清秀苍白的脸,在睁开眼来,原本清丽如同带水
的双眸,面对玄廷时,是撩人的猩红。
七八.琉璃火
疏影眼中的红,红得不带一丝情感。如同一具僵具的木偶,或是积怨的化尸。所望向之处,皆尽扑上熊熊大火。
疏影身后的荷华,指尖有无形的线,在操控疏影这具丧失了一切心智的魔偶。
食指轻动,疏影举起青颜,指向头顶,忽然尘沙扬起,物尽成灰。
玄廷起身一跃,却险些没有躲开。
此时在结界外的几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切。便是如此抵挡之间,疏影的妖兽之血依旧不可避免的复活了。
季硕颜在窥探那结界之内的情况,一个不留神,脸颊竟被夙颜暗器所伤。在陆华轩惊叫想要近前来帮忙时,被季硕颜突
然的一声怒喝震得退了回去。
轻揩从伤口处淌下的鲜血,季硕颜沉下脸来,而不远处的夙颜,一张无表情的脸,依旧沉着。
“你在等什么。”季硕颜切齿道。
“等你进攻。”夙颜也沉声道,面不改色。
“我们,也没有再斗的理由了罢。”季硕颜合拢的折扇指向结界中的疏影,“他的血已经复活……青颜也已在他手上无
疑,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荷华施咒,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惊扰。”夙颜默然答道。
“那……你就进去保护你母亲,我绝不惊扰他。”季硕颜神情严肃。
听他作下如此承诺,夙颜垂下手来,已然放了手中武器,却没有进入结界,守护荷华左右的意愿。沉默之中,季硕颜突
然不解。
“你,究竟想要怎样。”
夙颜看了看结界中的疏影与玄廷,突然问道,“今日他们二日中,必然会死去一个,对么。”
季硕颜也看了一眼,猩红双眼的疏影,已没有一点所谓的人性。手中的青颜挥向玄廷时,却看不出丝毫的手软。一丝不
忍划过胸口,季硕颜点头。
“若是玄廷死去,疏影他……”
一瞬间,季硕颜看到夙颜眼中掠过一丝落寞。稍纵即逝,却依旧被他尽数捕捉。季硕颜明白了,“既然如此,却为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