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老 下——不睡城的孩子
不睡城的孩子  发于:2011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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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正欲起身,那徕倾已经从铜镜中觉察到了那望向自己的目光,便先一步起身走到疏影身后,那柳眉生的皓齿,对疏

影缓缓道:

“在宴起之前,先对对戏吧……虽然我不知你此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 *****

***** *****

随同那戏的三十人步入正殿,疏影听得身后有细微惊叹声。

宴已开始,但是还未到他们上台。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向着舞乐殿开了个镂花的窗户,可以大致看见殿中的情形,但

是殿中人还看不到他们。

隔着那镂空看向殿内,疏影不得不承认,这供妖中帝王消遣的大殿,确实掖庭聘绝国,天下无双。

殿顶开入苍穹,一朵着七十二色描纹莲花搂着殿顶,搂成一个巨大莲花汇合的天顶。沿着莲的张合处,色彩缓缓延伸下

来,高墙上是水晶盏的琉璃灯,灯中源源的蜡虫液顺着灯壁流泻下来,在殿底墙壁内的小水晶槽中凝滞,再随水流出殿

殿四围是高藤大椅,一次罗列而下,最上,也是最高处,便是两张拢纹金色大椅,混杂白色捻玉,象征着昔宿皇室的麒

麟,便是毅伯和王后坐的地方。依次往下,在最底处,也就是疏影所处的镂空窗屋的前方是许多方凳。这位置构筑中的

五个大的莲花状戏台,一高四低,四个比另一个略显小,将最大那个环抱在中央。那中央的莲花,便与头顶的莲花天顶

遥相呼应。

“莲花,听闻便是昔宿对舞乐的象征。”徕倾在疏影耳侧轻声道。

疏影再次向外看去,那最上的两张大椅,以他们这个方向看过去,左方那张坐了一个端庄的女子,一色白的衣袍,袍口

与发髻装饰都纹着吉利的红与金色。容貌是盖不必提,那凌厉的神色,不失一位居高临下女子的魄力。

而那右方坐上的主人,昔宿的王上毅伯,却从一侧长阶上下来,在众人哗然之中,走向了一侧的两张椅子,向其中一人

伸出了手。

“那不是玄廷么?”身后便再次哗然起来,关茗不在,便无法制止这些议论。徕倾目光钦佩的说,“看来毅伯王上是要

请玄廷殿下上座去坐……其实那个位置也本该是玄廷最适合。”

身边熙熙攘攘的都在议论着,疏影看向那个白色身影,张合唇形中,疏影感觉到他沉声的冷语:“请王上回上座。”

毋庸置疑的语气,一阵寒栗伴着那语气铺展开来。毅伯背对着疏影的方向,朗朗笑着坐回了上座,四下里迅速静了下来

宫人在念着开宴,疏影看向了殿上正中坐着的两个一色白的身影。

毅伯与玄廷有三分相似,但是轮廓稍嫌过硬,那气魄也逊色了五分。帝王之气在言行举止上是尽到了数,威慑力也是足

足够在其言谈举止间吸引众人注目。

而毅伯身边坐如堡垒的女子,看毅伯的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这可怜的女子,丝毫不怀疑毅伯对自己的爱。

然而有更多的妖,看向的却是方才毅伯下去过的台下位置,玄廷和扶苏所坐之位。这凌驾于北国万众之上的玄廷,却是

比那徒名的昔宿王上来的更有吸引力。

“……那便是玄廷殿下了,”疏影听见耳边一个妖对身边的说,“我在月转廊的时候见到过,原来只知道他厉害得吓人

,不想竟然……”

“……你看,他身边是扶苏大人呢。大人到北拓海养了近一年的病来,气色好了不少呢。大人若不是男人,与殿下倒也

真是一对璧人!”

“……要是我坐到殿下和扶苏大人中间,气色一定比大人还要好。”

一阵嘘声中,想要更看清一些的妖,推推嚷嚷,挤到疏影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疏影转过身来想要走开,徕倾便一把

将疏影拉过去,站到徕倾方才站着的位置上。

月转廊舞女渐渐从后殿上了那莲花戏台,关茗站在台最低处,吩咐着众人将那灯影的帷幕拉到莲花戏台上。

在扶苏眯起双瞳的笑容中,几位宫人吹灭了周遭的琉璃盏莲花灯。

暗下来的舞乐殿里,那巨大帷幕中间点起了明亮的灯盏来,九十六个对面,将九十六名女子的影子印上了九十六个帷幕

二十四只莲花清漏被端上了莲花戏台,第一只清漏沉下去,帷幕背后敲起了击筑之声,东西南北向四面的女子便缓缓动

了起来,妖冶的影子在帷幕上如黑色龙蛇般勾动起来,随后第二只、三只清漏沉下去,九十六面影子在那光线中一点点

洒落在帷幕外的看客脸上。

呼声渐起,未到过月转廊的妖是少数,但是每每见到这月转廊传神的灯影,每每都有一种铨住内心的震慑力。这就是月

锦端的杰作。

见到戏台下众人的反应,站在暗处的关茗松了口气,再看向扶苏,扶苏对着那晃动的帷幕,只是轻轻举起手中酒杯,略

施一笑,便转过头去。

即使是在黑暗中,关茗也可以看到那目光是在看向谁。

而玄廷,即使背对着她,关茗也能猜到他脸上是亘古不化的寒霜。

五座莲花戏台上的灯渐渐亮了起来,一只筑击响,一位棕色发的妖站起身来,缓缓阔步走到毅伯与静王后所立的阶下来

,呈上一只禀帖,举过头顶,随后跪下来:

“臣绕涯国相位,献宝鼎三尊,恭请王上与静娘娘金安。”

长长一颂,便跪了下去。毅伯平着抬抬手,身旁的王后笑容嵌入眉眼,与毅伯耳语几句,毅伯便朗声道:

“赐绕涯相位福如归,昔宿与绕涯,疆界两相不坏,结万年睦邻……”

随后,卧坐在台之下的妖接二连三的起身来,献上自己的薄贴一份,奉上给新后与毅伯。所有人都借此机会在毅伯面前

展上一面,许多国名,也许脸毅伯都未曾听说过。

这些臣服的姿态与其说是对毅伯身边的静王后表示庆贺与尊重,不如说是为了以达自己的目的而来屈尊跪在二人身前。

看着那接连上了台去,又走了下来的那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妖,疏影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一场大宴,而是无数人带着一

己私欲前来构筑的鸿门宴。

所有人都有目的,而那高高坐在这大宴最高处的,由着万人臣服的毅伯,这场大宴的构筑者,怎么会不带目的呢。

罗衣果然十分清楚。不论是在人的世界中,还是在妖的世界里,王宫,都不是一个好地方。

然而疏影并不知道的是,这场鸿门,罗衣也参与到了其中。

默默看着台上人来又下,那舞灯影的月转廊舞女已经谢了帷幕下来了,身后不住有人在问何时才到他们。

疏影往外看了一眼,却见一位宫人此时正带着关茗缓缓步到台上。

四下里安静了下来,关茗似乎有些紧张,但吐字是依旧清楚的:

“廊主故乡在山南,此下一出戏,便是廊主在山南的所习戏曲……”

“……君不老。”

六三.君不老

几把精致的小扇,将周遭的莲花宫灯再一次吹灭下去。一只古色古香的岁寒三友屏障搭在一侧莲花台上,宫人端上莲花

清漏来。

第一场是玉满堂,是孩提时的秦络红与柳眉生的相遇,尚且不需疏影上去。那从疏影身边走过的徕倾和小女孩,神色却

平静无比。

胡笳第一声拨开后,万人注目下的莲花戏台上,柳眉生与秦络红的戏曲拉开帷幕。

疏影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拍击的声音。

山北没有谁见过山南的戏曲,以故事为原型,伴着唱腔与器械的表现方式,将人类的故事展示在这诸多妖之前,疏影是

冒着极大风险的。

虽然当初他安排这出戏曲时的目的,并不在于讨好毅伯妖王,静王后与这诸多站在最尖端的妖们的喜爱。

毅伯身体略略前倾,台上两人都收敛起了眉来,看来似乎对这戏并不是十分感冒。疏影深深吸了口起,手心里有些湿润

台下也是窃窃私语,议论着那个毅伯王上邀请了数次都没有来昔宿的新廊主,这一出古怪的戏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从台上走下来的关茗,在穿过那些长椅时,被人叫住了,站在原地。

“那个小妖,你们廊主呢?”

“廊主这几日在山南有事,所以没有办法前来。”

“你们廊主,面皮够大一张,连王上的话,都敢回绝。”

“廊主不能前来,关茗深感抱歉,只是这事,廊主也确确做不了主。”

“诶,便是请了乌程的销紫冕尘殿下,你们廊主也该来昔宿,双重的面子,你们廊主都不肯赏脸?还是……别有原因?

那个刁难关茗的妖,在说“别有原因”时,眼神看向了扶苏与玄廷那一处。

而此时的扶苏,紧紧握住手中的一只杯盏,问玄廷,“毅伯究竟是什么意思?”

扶苏手中杯的水震了震,溅出几滴来。

“你我二人都不过是在演一场戏,也要好好演下去。”

扶苏迎上那目光笑了,从台上落下的灯光中哀美无比:“即使不过是场戏,扶苏自然也会好好演下去。”

可是,他却将所有心血,所有灵魂,融入了这“不过是一场戏”中来,比他真实的生命,都更为真实。

他知道玄廷在找一样东西,或是一个地方,而这个秘密藏在昔宿宫殿中,所以在一月之前,才在这百年中,第一次回到

昔宿。

从前不论是毅伯如何拖人央求,或是自己前来锁寒阁相请,玄廷都没有回过昔宿。

而今也能甘愿坐在毅伯座下,由此也可以看出,玄廷所要找的东西,在他心中地位至深。

“君不老……”扶苏手中拨弄那张禀帖,看着台上抹了厚厚妆的柳眉生和那孩提时代的秦络红,却没有看出个究竟来。

这疏影,将这山南戏曲抬上了昔宿的莲花戏台,究竟有何意在其间?

一曲终了,柳眉生与秦络红之母相约七年为期,帷幕落下。

胡笳之声换转了音调,地点是人来人去的花街柳巷。

该他了。

疏影深深吸了口气,从隐藏的台下,由一位女子引着,渐渐步上了莲花戏台。

原本窃窃私语的台下诸妖,顿时静了下来。

台下的关茗,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台上着红色罗裳的“女子”秦络红,白色粉扑下的容颜,却是那厚厚粉扑所遮掩不住的。

黑色眼帘插入鬓角,银色发在秦络红行路时带着的风中轻捷的翻乱了。

在那死亡一般的静默中,在渐渐响起的胡笳声中,疏影仰头拂动烛台,唱出第一个调来:

“妾自红尘来,七年逢君小桥深巷中。”

婉转悠扬,不过腻抑或过沉,将那音色徘徊把握于男子沉音与女子音调之间。

这是借助了身体中妖兽与神血液的缘故。为妖为神,总是比人类利索许多,悟性也高。若是换了平日里的自己,定不能

够做到。

“秦淮白昼,喧嚣依旧。君不嫌花街柳巷女,愿结丝罗百年姻。……相约七年迎娶日,依旧箫歌绕画舫。”

静默之后,喝彩声才后知后觉一般在疏影耳际缓缓响起。下一个侧身,疏影扬手来,是秦络红望月思人的动作,眉眼里

映入的,正是毅伯和静王后。

出乎疏影意料的是,那方才敛眉严肃无比的毅伯和静王后,那僵硬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弧度.

疏影心中松了口气。

稍嫌肥硕的女子也跟随上台来,将疏影的戏接过,“那柳眉生不过是个弃旧迎新客,我玉满堂待你深厚,络红你也休得

在记挂。”

疏影垂下眉来,拢起手中袖袍,对那鸨母道,“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贵贱别处他全不顾,络红遇眉生是浪里孤舟遇知

音。”

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将一位多愁婉转的歌楼佳丽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关茗也跟随着所有看客呆了下来,全然将方才

的恐惧与担忧放在脑后。

疏影在十五夜的事,也不过只有关茗和罗衣众人知晓。所以在这舞乐殿中,知道疏影之事,也不过只有关茗一人而已。

所有人都猜测着,这是月转廊什么人呢?是单纯的舞女,还是其他?

待这戏如痴如醉,静王后侧在毅伯耳畔,缓缓吐出一个赞许字来:“好。”

第三只莲花清漏沉了下去,下一出是络红遭侮辱后欲投河,却遇了从地府中以鬼魂之身赶来的柳眉生。

“……想从前泪容满面,于今十年,如梦如烟。秉傲骨有烈性,遗恨在九泉。”

徕倾近前来,青黛纹罗袖袍轻缓如烟,将疏影轻轻拢住。

“……眉生本是落拓人,七年之约总不忘。每夜里青灯相伴影儿孤,梦绕魂牵人消瘦……我恨不能身插双飞翼,顷刻飞

回你妆楼……我此生只娶秦络红,总不怕,四周竟狂澜……”

扶苏坐在台下,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笑容来。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却又偏偏在他意料之外。

扶苏也看向了玄廷,那似雕琢如玉器的侧脸上,似乎有一丝不被察觉的动容。

第四只莲花清漏沉入槽器的水中,帷幕缓缓落下。

在这空隙中,一直窝在角落中一言不发的销紫冕尘站了起身,将手中的酒,握入纤长手中,握在他中指的黑色环扣上,

磕碰出一声轻微响声。

酒杯懒懒的扬向东方上座的毅伯和静王后,缓缓开口说:

“这一杯给毅伯王上,乌程的疆土兴旺,或许还得由王上做主。”

乌程本就是昔宿的臣属国,孰进孰退,都是让毅伯做主。这“或许”两字,话中藏机,听的各位,全全的顿下手中杯,

看向沉着一笑的销紫冕尘。

话毕,销紫冕尘在众人的目光中十分自然的缓缓落座,依旧是俊逸到让在座所有女子都心中一动的姿态,悠然自得的神

情。

毅伯也觉察出了这话中的端倪,正欲报他以一言,那第五只莲花清漏缓缓转动起来。帷幕拉开,帷幕里点亮的莲花灯光

映上了台下玄廷的轮廓上,那一直冷静坐在深处,不发一言的,拥有巨大气场的玄廷。

台上台下所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戏,都与他无关。冷冷的神态,不带一丝感情,完美到如同工匠用上好木

材雕制的假人。

第五场,秦络红偷偷禀明了地府来的小鬼,告诉他们柳眉生去向,在两人安排好的新婚夜里,看着越走越远的柳眉生,

清泪双流。

红烛点点,团扇展颜,花好月圆。

秦络红对着柳眉生,再次重复起投河那日的言辞来:“……忆当年泪容满面,月样容花样貌,而今空留挂牵……默默无

言,思恋于朝于暮,于今百年,如梦如烟……”

台下众人,灵魂都似被这戏引入其中,坐在高台之上的静王后,轻轻握了握毅伯的手来,在那稍嫌粗糙的大手轻柔的拍

了以拍,淡淡道,“若是你我两相望,能否也是这样?便是做那只有不到百年阳寿的人类,我便也无悔此生。”

毅伯听的她的言语,看着那银发的秦络红一言不发,神色阴沉起来,沉了声音道,“今日之后你便是一国之尊,怎可将

如此与人类愚昧无异的言辞?”

静王后听得,只有落落将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痴情收敛起来,哀婉的道了一声,“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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