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他说话声朗朗:“今天本将军要出门狩猎,命尔作前锋将,与本将军开路——”
两员小将穿上猎衣,挎了弓箭,雄赳赳气昂昂,身后管啟叫苦不迭:“大公子,将军没说让你出城的。”
翟不疑充耳不闻,在东阳耳边诉说阴谋:“今天我要想办法让那个赤族人出出洋相。”
东阳道:“早上我们去给大将军请安,你不是说要亲自打只山鸡给赤族殿下赔罪吗?”
“我是说过。”翟不疑横了拦在城门口的管啟一眼,“管啟,你也听到的,不让我出城你给我变只山鸡出来么?不要
挡着本公子,前面带路。”
管啟见翟不疑一副小霸王做派,也不敢再跟他硬碰,只好十二分小心跟着两个祖宗,看得路人纷纷议论:“那家的小
公子,还没束发就这么神气?”
不过神气活现的大将翟不疑很快就在猎场上泄了气,山鸡机敏,三剑不中,一只只都飞得不见影。管啟嘴里叼根稻草
看好戏,却见魏东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豆子,一脸挑衅:“我看将军你还是现行退下,待本先锋给你来取敌将首级。
”
翟不疑满脸鄙夷看着魏东阳:“你果然是廷尉府人的儿子,最会耍小手段。”
“将军错了,这招可是大将军今天早上教与我的。”
“什么?!阿爹把你叫过去就是给了你这包豆子?混蛋,他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的箭法?”
魏东阳不再理会气得快要吐血的不疑,十分认真得在地上撒完豆子,一把揪着不疑和管啟躲到树后猫了起来。过了片
刻,果然见几只山鸡聚了过去,魏东阳张弓搭箭,对准离得最近的一只花翎子的雄山鸡射去。
箭势急,若霹雳,可惜失了准头。那山鸡呱噪一声朝外飞去,就在此时箭矢破空之声骤响,那死里逃生的山鸡躲了初
一却避不了十五,三棱短矢后发先至,噗一声将它直直钉在地上。魏东阳大怒:“什么人敢抢爷爷的东西?”
却有人调笑。
“不得了,这里有一个小不点自称爷爷呢。”
“不是一个,是两个。阿珠你没看见刚才不疑飞了三箭的孬样么?”
树后面两个少年一搭一唱,翟不疑一听这话音就来气,冲出来骂道:“你们两个说什么风凉话?山鸡是小弓叔叔打的
!”
双胞胎嘻嘻一笑,一左一右夹住小表侄:“不疑,你怎么对我们生气?你看看那边——”
看那边?那边怎样?
那边很是精彩。
魏东阳不愧是滚刀肉,双手抓着山鸡脚爪死不松手,韩二公子攥着鸡头,一脸不高兴。
就听韩弓骂道:“魏东阳,这山鸡是我的!你给我松手。”
“什么你的?这山鸡是我诱来的,是我的。你捡我的便宜。”
韩弓一听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他可是射赢赤天极,皇帝亲赐紫字“武”的战士,打一只山鸡会要捡你这黄口小儿的
便宜?无奈这一剑正射在山鸡眼睛里,韩弓抓着鸡头是大大吃亏,只见争扯见那鸡血汩汩而出,流了二公子满手,他
素来有洁癖,见魏东阳越扯越起劲,不由骂道:“你他妈给我放手,不然我给你好看。”
翟步翟广了解韩家二位兄弟,韩越和韩弓像他们的父亲,虽有倾国倾城之貌,骨子里却十分暴躁粗鲁,眼见小表哥动
怒,生怕他气急了一脚踹过去,魏东阳就要一命呜呼,连忙上去劝架:“小弓,我们不跟这两个娃娃争,山鸡么这山
上多得是,我们再打。”
韩弓却不依:“我答应了赤族殿下要送他两根雉羽做头饰,公山鸡哪有那么好找?我不放!”
翟不疑听了眼珠子一转,道:“原来小弓叔叔你也是为了他来打山鸡啊?”
“?”韩弓扭过头去看他。
翟不疑笑得很是真诚:“你要这鸡的毛,我们却要它的肉。既然这样,不如三位叔叔一起去我家吃晚饭?”双胞胎一
听可以去大表哥家里吃晚饭,立即开心地答应,如此名正言顺不用回家练字了,于是怂恿韩弓。没想到韩弓也挺干脆
,放开鸡头抓了把稻草擦手,一面点头:“好啊,我正想去见赤族殿下。”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双胞胎将魏东阳和翟不疑一人一个抱到自己马上,东阳手里还拎着战利品,韩弓一马当先前方
开路,只有管啟最倒霉,一路飞跑跟着几个祖宗,差点断气。
大将军府里赤天极极其别扭地坐在翟冲身边,红着张脸不肯看他。翟冲靠在床头实在想不通,生病的明明是他,赤天
极这始作俑者怎么倒一脸吃亏的样子,正想把小情人拽过来好好问问,却看见赤天极高挺微翘的鼻子一动,眼睛突然
发亮:“翟冲,今天厨子在烤鸡么?”
翟冲也闻到了后院飘来的烤肉香,心道天极昨天晚上那么男人,一碰到喜欢的东西还像是个孩子。不一会儿果然管啟
在卧室外面禀告,说是大公子打了只山鸡,还请了两位小侯爷和韩二公子同享。翟冲不敢在天极面前表扬自己的儿子
,只说:“不疑知道你喜欢吃山鸡,特地打了来道歉,压坏彩莲的事你就不用气了。”赤天极一听,挑起翟冲的下巴
笑得古怪:“我不生气。”说完又在情人嘴上印下一个吻。翟冲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调戏的一天,暗自发誓这种事情绝
对可一不可再。
大将军府的厨子迫于翟不疑的淫威,将赤族的香料拿出来烤鸡,等到把山鸡烤的油光发亮,美到不能再美,便立即奉
上,一时间满室飘香,就连翟冲见了也食指大动。只见翟不疑从案边站起,走到父亲面前行礼:“阿爹,今天打这只
鸡是合了小弓叔叔和东阳之力,不疑没能帮上忙,就让不疑来分鸡吧。”翟冲道:“你不是要跟赤族殿下道歉么?自
然你来分鸡。”
“好。”翟不疑得令,眼底流过一丝狡猾,抽出刀子抓住一只鸡腿切了,放在碟里端到翟冲案前:“阿爹,你今天身
体不舒服,吃个鸡腿补补。”翟冲点了点头。翟不疑一笑,又捉住另一只腿切了,捧到韩弓面前:“小弓叔叔,捉这
只山鸡,你功劳最大,也吃个鸡腿。”韩弓本来还在气魏东阳,见不疑这么客气,也稍稍放下不快。翟不疑见一只山
鸡去了三分之一,对着魏东阳眨一眨眼,魏东阳还未领会,就见他手起刀落,十分利落地将剩下的烤鸡分成了五份:
“阿珠叔叔,阿宝叔叔,你们两个什么都要一样,喏,一人一只鸡翅膀;东阳,你今天也幸苦了,鸡胸脯两块,给你
吃大的,我吃小的。”魏东阳眼睛一转,似乎看见赤天极头上已经在冒烟。翟不疑却继续无耻,挑起一只空空的鸡架
子:“管啟今天辛苦,一点边角肉,赏给你吧。”管啟尴尬接过,眼看着那只倒霉的山鸡死不瞑目,空留一只被一箭
射穿的脑袋,觉得四下一股冷气弥漫,翟不疑故作正经,双手捧了那只歪的不成样子的山鸡头跪倒赤天极面前:“赤
族殿下,我听说你们赤族是天羽凤凰的后代,是百鸟之王,这整只山鸡就属这脑袋最漂亮最聪明,不疑特地留给你,
希望你既往不咎,原谅不疑和东阳压坏你的彩莲。”
赤天极沉着脸,却叫一声“好!”,伸手接过那鸡头,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瞪着耍滑头的翟不疑,翟不疑也直直看回去
,一时间二人针尖麦芒,暗潮汹涌。翟冲看在眼里,觉得儿子太不像样,骂道:“翟不疑,你分得好啊!现在就给我
端了案滚下去吃,再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
翟不疑头颈一昂,大丈夫视死如归,抬了案就走,韩弓看着好朋友赤天极被这小儿这样羞辱,也生气得很,转过头想
要将自己的那只鸡腿送给赤天极,却慢了一步,翟冲已经走到天极面前,将自己的鸡腿夹到他碟中,一面伸手摸了一
下他的脑袋:“不要跟小孩子计较,我自然会让他知道教训。”接着对着一干尴尬不已的客人道:“阿珠阿宝,小弓
,东阳,我们继续吃,不用理他。”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等到最后一碗茶喝完,管啟偷偷在翟冲耳边讲:“大公子也吃好了。”翟冲点点头,说一句:
“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一步。”
魏东阳看着翟冲的表情,觉得无比熟悉,自己阿爹魏成每次挽袖子准备揍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咬牙切齿。东阳叹
一声:“不疑,你好可怜,没有刘叔叔来救你。”便偷偷跟了出去。
翟不疑在自己房里吃了饭,还在自鸣得意,却见自己阿爹踏进房门,反手落闩,“喀嚓”一声,犹如末日降临——
雄鸡三声叫,天下大白。
魏东阳看着翟不疑又红又肿的屁股,十分感叹:“不疑你真是个男子汉!”
翟不疑攥着东阳的袖子,眼泪大颗大颗落,气得声音发抖:“我一定要报仇!”
魏东阳好奇地伸出一根指头,一戳他红得发亮的屁股尖,果然惹得不疑又是一阵哀嚎,“东阳,你做什么?好痛啊!
”
魏东阳小嘴撅起,眯着眼睛:“不疑,真的很痛吗?”
翟不疑忍了忍,却终于忍不住,哇地抱着东阳哭了起来:“东阳,我好痛啊,阿爹打得我好痛啊!”
东阳想要帮他捋捋屁股的手停在半空,“真的很痛?”
“嗯……”翟不疑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又楚楚可怜的表情,东阳帮他擦了眼泪,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疑,你不要怕
,我跟你好,这个仇我魏东阳来帮你报!”
7.魏东阳不是君子(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魏东阳却不是什么君子,看到好兄弟的屁股被打得像重阳节的寿桃糕,便定下了一条毒计,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事
情进行地太过顺利,顺利到他想反悔都来不及。一切的开端来自于魏家另一个祸星魏千秋。
魏千秋被一个人扔在家里,过了两天就耐不住寂寞,心里面骂自己的儿子:“成儿不是个东西,宁可把东阳送到人家
家里,难道我就带不了孙子?”老头子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做什么的人,一念及孙儿,立即动身到大将军府去看孙子。
大将军府的下人正因为这两天大公子搞出来的事端一个个提心吊胆,看到魏家老爷来了,谁都没工夫搭理他,魏千秋
在院子里转了半天都找不到孙儿的房间,只有随便捉了个人来问:“小老弟,知不知道魏东阳在哪里?我是他爷爷。
”这下人名叫管青,刚从榆林来京不久,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是他长得神气却是个路痴,将军府里住了二个月
,还是搞不清南北东西,魏千秋找他问路,可是真真正正的问道于盲。
魏千秋见管青恩恩啊啊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了所以然来,脑子立即飞转:试问这天下还有仆人在自己府上不认路的?这
小子定是个贼。念及此,只见老头儿眼中精光一闪,伸手反绞了管青的手臂,脚下使个绊子,踏踏实实一个四两拨千
斤。丢人啊!管青堂堂七尺男儿被个小老儿打倒在地不算,魏千秋为防他反击,结结实实一屁股坐在他后背心,直压
得他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想要呼救都叫不出声。背上头魏千秋还在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小贼?你说,谁派你来的,
你混进大将军府意欲何为?”管青心中叫苦不迭:你这老头儿陌陌生生在院子里大摇大摆窜来窜去,我好心问你要不
要帮忙,你倒把我当贼?看来这老头儿是个疯的。哎呀不对,人常说疯子力气特别大,果然是没有说错,我千万不可
与他硬拼。
魏千秋见身下的人渐渐不动了,心里十分得意,自吹自擂:“我的儿在廷尉府拿人捉人,凭得还不是老子我教他的一
身本事,小贼人,你今日落到我手里倒也不冤。待爷爷将你捆了,交给大将军发落!”说着左右看了一下,想要寻根
绳子来绑,但两人现下身处偏院回廊,哪有什么绳子。魏千秋看来看去,最后眼睛还是落回管青身上,“喔,这个不
错。”小老儿突然间眉开眼笑。
京国人虽然也是周族人,但不同于中山国人的优雅与西山国人的古朴,他们是能征善战的勇士,所以自从太祖开国以
来,京国人的日常穿着渐渐抛弃了中山国的长衣广袖,改穿窄袖短裳这样比较方便活动的式样,而用来束衣的半尺腰
靠两丈绶带也改成了一丈长三分宽的一条扁腰带。今天管青穿着的就是这么一身京国劳动人民的装束,而魏千秋笑眯
眯看着的,正是他束在腰间的这根腰带。小老儿老实不客气,腾出一只手一扯那腰带上的活结,“嗖”地一抽,管青
直觉腰上火辣辣一痛,双手已被反绑,只听魏千秋喝一声:“小贼,还不与爷爷起来!”
管青气得问候对方祖宗:“你这老儿,我好心要帮你,你却不分好歹将我绑了,我看你才是奸人!你快把我放了,否
则我叫一声,这府里多得是我们姓管的人,到时候定将你乱棒打出去!”魏千秋稀奇:“咦?这般嚣张的下人我倒从
未见识过,你叫,你放开嗓子叫,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将我打出去!”
这两人越吵越起劲,管青被人绑了手,气得想要拿脚踹人。他刚刚抬起只右脚,突然面孔一红,暗道声:不好!这老
儿真真是促狭,做什么不好,抽掉人家腰带?害的我现下有手不能打,有脚却要夹着个裆,气煞人!如此他只好将两
只眼睛瞪得通红,面孔看上去倒像要吃人。可魏千秋是什么人?他是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触皇帝逆鳞的人。八年前五
定将军元度荣极一时,无人敢触其锋芒,只有这个御史魏千秋敢在金殿上骂他不要脸,虽然之后吃了一顿板子,但从
此朝堂上人人自省,有什么狗屄倒糟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千万不能让这个魏御史知晓,否则他口无遮拦在金殿上讲出来
,虽然打屁股的是他,丢脸的可是自己。所以先下管青眼睛瞪得再大,瞪到脱眶都没有用,魏大人照样敲他的脑袋:
“小贼,还要说大话,你有本事就叫,我看你还有多少党羽!”
管青没见过这么难弄得老头儿:打不能打;吓,吓不倒;讲道理吧,完全讲不通;讨饶?不好意思,他管青做不出来
。无计可施之下,任老头儿继续猖狂。好在这个时候来个了救星,这救星不是别人,正是和魏千秋不分上下,一样难
弄,青出于蓝的滚刀肉魏东阳。
原来魏东阳为了帮翟不疑出口气,觉得也要让赤天极的屁股肿成寿桃糕方解恨,但这位赤族殿下身份尊贵,太子看见
他也要拱手,有谁敢打他的屁股?想了半天想不出了,一张小嘴撅得老高。趴在一旁痛得呜呼哀哉的不疑看他两只眼
睛定洋洋,就问他:“东阳,你这只嘴撅得好挂油瓶,在想什么?”东阳气呼呼:“我就不相信,这天下没人打得了
赤天极的屁股!”不疑听了差点没昏过去:“什么?你想打他的屁股?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是什么来头:人家在西山国
是跟皇帝平起平坐的,我看只有他老爹打得了他——呃……不对……”翟不疑讲到一半突然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