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喉头一甜,再也压不下喉头的血气翻涌,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马背上。
“嘶——”赤狐马一声长叫撕空。
“迎春!!”
“当当当——”“当当当——”几乎在同时,云居关上,蓝家军身后,鸣金声起。
收兵。
胶着在一起以盾牌和白刃肉搏的战士突然分开,以极快的速度各自回归本营。白凤举跨上自己的战马,牵过赤狐的缰
绳,“迎春,你坚持住!”
高台上蓝富贵丢落手中的钟锤,面无表情,“宝贝,你看到了。想要堂堂正正一战的迎春,得到了什么下场?”傅雪
沁清秀的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紧紧攥着哥哥的袖子,“阿哥,死了好多人……我怕……”蓝富贵举起手掌蒙住了雪
沁的眼睛,“别看,别怕。”
魏东阳几乎是被翟不疑扯着领子拉回关内的。一起长大的十八年中,朝天椒从来没有这样暴躁,他扯着东阳的衣服,
连同他披散的头发,用满腔的怒气。强忍着头皮好像要被扯下的痛苦,魏东阳抿着嘴一声不吭,跌跌撞撞地被好友扔
进房间。翟不疑的身上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气,脸上也挂着敌人的鲜血,按住魏东阳的双肩,将他压倒在地,黑色的
眸子直直看进东阳的眼睛,“你是个混蛋!为什么,魏东阳,为什么?!”
东阳的面孔干净得好像珍贵的羊脂美玉,眉目如画,朱唇若染,美得令人屏息。永远带着挑衅的下巴,无所畏惧的眼
,他不说话的样子足以令任何敌人疯狂。但翟不疑绝不是敌人,那是他一辈子的兄弟,一辈子的朋友。东阳伸出手,
笨拙地抹去不疑脸上的血污,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将军的虎子是多么威武英俊的人,他有一对比常人更真诚的眼睛
,他的面孔永远张狂而潇洒,他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浑身浴血,面目狰狞。
“不疑,不要哭。你不要哭。”
指尖触到的是温暖的泪水,和翟不疑近乎狂乱的气息。
“你是个混蛋,魏东阳……”
退回关内的简明月同样气急败坏,他在房间里不停踱来踱去,骂骂咧咧,“伤了樊迎春又怎么样?都不在路子上,这
两个人都不在路子上,疯子!”
“明月,别气了。过来帮我擦擦背。”司空长坐在澡盆里,全身放松,简明月拿了帕子,用力刷着少年笔直宽阔的背
,下手不可谓不狠,司空却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明月,我们认识多久了?”
“做什么问这个?”刚刚打了一仗,总是绷得如同宝剑一样的司空长整个人似乎太过放松了。娃娃脸的小将皱起了眉
头,搞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我总觉得跟你在一起已经很久了,明月。”司空突然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暧昧地
摩挲,“我好喜欢你的。”简明月小麦色的面孔慢慢发烫,最后连脖子都红了,“啐。”他一把将帕子丢进水里,低
头咬在司空坚硬的肩头,“你这个还没加冠的小子,别太嚣张了,哥哥我可比你大了半轮呢。”
司空笑了,“我好开心,明月,能让我亲一下么?”尽管是询问的语气,少年剑客的臂膀却如同钢铁一般坚硬,不容
半点抗拒。简明月只觉得自己的头颈被他扣住,司空的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碰,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自己的
嘴便听话地张开了,任凭对方的舌头小心地探入,继而和自己完全纠缠在一起,甚至忘记了如何找回呼吸。“你是我
的。”司空轻声的呢喃传入他的耳朵,“我最喜欢的。”
战场上的血腥气犹未散,在寒鸦的聒噪和伤兵的哀嚎声中,云居关迎来了开战后的第一个夜晚。
“唰啦——”
翟不疑浑身赤膊,把一桶冷水从头浇落。太冷。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可恶的魏东阳。我要把
他吊起来,用鞭子抽得他屁股开花!”他在心里这样咒骂着。
这个夜晚,只有主将翟不疑一个人没能入睡。魏东阳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早已睡得不知去了天南还是地北;司空长和
简明月干得热火朝天,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动静大得让翟不疑冲了第三遍冷水澡;劳碌命傅丁香总算转了运,他依
旧昏迷,避过了会令他最难堪的一夜。
天亮的时候,翟不疑没有好生气地站在房门口,魏东阳正一丝不苟地替他穿戴盔甲,带着一脸欠他多还他少的表情,
嘴里还在嘀咕:“我错了,你打我不行么,我让你打,十棍二十棍都行。干嘛不让我上战场?”翟不疑根本不理他,
径自拿了头盔带上,在颌下束紧。魏东阳帮他系好了甲胄,开始整理胸甲前红色的缨络。
东阳做得十分认真,他的脸完美无瑕,阳光下如同珍贵的羊脂美玉。就在他完成后的抬头一霎那,与翟不疑四目相交
的那一刻,翟不疑突然俯下身,温暖的嘴唇印在他的右脸颊,那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吻。“啪!”毫无犹豫的一巴掌打
在翟不疑的脸上,接着东阳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收紧了翟不疑的腰带。
“不要输给樊迎春。”
“不会的。”
翟不疑策马走向战场,如同以往很多次一样。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珠的清新,一切似乎又有些不同。
“这一战后,就无路可退了,翟不疑。”他的眼睛比常人更黑,充满义无反顾的坚定,云居关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关闭
的一刻,他对自己说。
16.急先锋简明月
简明月起得很早,但是同床的司空长已经去练武场了,司空是个严于律己的人,这份定性对一个十九岁的束发少年来
说难能可贵。草草梳洗之后,简明月套了件春衫,走到院子里。古宅的杨柳盘根错节,枝条却抽了新绿,分外明媚。
白衣少年正在练剑,轩戈剑从他手中刺出,比闪电更快,比流星更美丽,却依然比不上剑的主人,司空整个人就是一
件神兵,他的眼睛比剑锋更锋利,被他看上一眼,似乎连灵魂都被切开了一道口子。
简明月还记得与司空初见的情形。
那天他去白将军府是去见白亮的,白四公子周游天下难得回京,二人已经两年没见。简明月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
好兄弟白亮正抱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而白将军府的厅堂里已经横七竖八得躺倒了一群人。这群人简明月是认得的
,除了白亮的朋友之外,还有自己的同僚,一起在傅丁香的书斋学写字的年轻校尉们。白亮看着他们一个个在一招之
下落败,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一抬眼看见简明月,连忙招呼他:“明月怎么这么晚才来?你看看他们没本事,都被
打趴下了,你本事好,来跟司空切磋切磋。”简明月还在想哪个司空,一个白衣少年已经走到他面前,手持一把木剑
拱手道:“在下司空长,请赐教。”
简明月怔住了,眼前的少年似乎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略显单薄的身子却站得笔直,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一对
炯炯有神的眼睛,眼尾上挑,两道剑眉斜挑入鬓,好像上古神兵一样散发着庄严却锋利的气息。
一瞬间明月恍惚了:他叫司空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的眼睛会这么看着我?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你是司空么?就是你把我的兄弟打趴下的?”
简明月挑起下巴,摆出一副要找你算账的模样。
这下轮到司空长愣住了,少年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简明月,笑道:“我今天不跟你打,你打不过我的。”
“说什么?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我简明月会打不过你?”
话不多说,简明月圆圆的眼睛冒火,开始卷袖子,白亮双手抱胸一脸兴奋,准备看好戏。而之前在司空面前一招落败
的众人,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到简小公子身上,一个个在旁边煽风点火,唯恐二人打不起来。
司空若有所思地看着随时随地都会扑过来的简明月,突然朝前跨了一步。他的身法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却比风更难以
捕捉,只在一个瞬间就欺近简明月身旁,握住对方的手腕。“我不跟你打,你的手受伤了。”司空翻开起简明月的手
掌,确实如同他所说,明月的掌心又红又肿。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娘的傅丁香真敢打你?”
“明月!”
“明月!”
好朋友们都围了上来,义愤填膺地准备找傅丁香算账。伤是新的,就在半个时辰前,只有两个人的书斋里,傅丁香逼
着他跪在自己面前,奉上双手手心,举起戒尺狠狠地打,每一下都疼得彻骨,疼的连心都冻结了起来。此时面对朋友
们的关心,却让简明月感到一阵温暖的酸楚,似乎是哪里破了一个洞,他的委屈化作眼泪落了下来,而被司空紧紧握
住的手腕上,传来比火焰还要滚烫的温度。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一切都明了了。
当天夜里,白衣少年踏月而来,他似乎不是凡人,轻而易举翻过简将军府高高的围墙,片叶不沾身的潇洒。简明月从
睡梦中被摇醒,对上那双黑夜中灿若星辰的眼睛,那眼睛锐利而坚定,上挑的眼尾带着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秘密。“我
拿了药膏给你。”司空的声音有些急切,“我急着拿给你,你的手还好么?”司空探入明月的被子,捉住了他的手,
那样小心的,好像捧着的是稀世珍宝一样,少年轻轻拨开他的手心,从白贝壳盒子挑了药膏,及其仔细地摸在今天才
见面的男人手上。“会很痛么?”他问,却根本等不及简明月回答便径自说下去,“我很喜欢你,明月。你也喜欢我
,对吗?”
“你说什……唔……”简明月开不及抗辩嘴就被少年堵住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缘分是很奇妙的,有些人有些东西
是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比如司空长和轩戈剑,比如司空长和简明月。司空的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碰,好像触动了
什么机关一样,简明月的嘴便听话地张开了,任凭对方的舌头小心地探入,继而和他完全纠缠在一起,好像雨水融入
大地那样自然。就在这个夜里,简明月终于明白了,那种反复煎熬着自己的感情叫做 爱情。
一股凉爽的晨风吹过,司空的剑练完了,明月却依然在发呆,直到情人调皮地蒙上他的眼睛,“让我猜猜明月你在想
什么?是在想我们的第一次吗?”司空家的古宅,走到哪里都有着若有若无檀木的香气,如果闭起眼睛,就会有回到
了书斋的错觉。简明月喜欢和司空在古宅里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做 爱,每次这样做的时候,甚至不用碰前面,自己
就会达到高 潮。
已经长了几百年的杨柳盘根错节,枝条却抽了新绿,分外明媚,简明月扶着柳树粗糙的树干,分开双腿,任凭司空长
从身后进入自己,司空已经长大了,他的臂膀却如同钢铁一般坚硬,扣着自己的腰,急切地进攻。欢好的时候,司空
总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温柔不再沉稳,每一次的进入都是猛烈凌厉甚至是残酷的,容不得半点反抗,不管简明月如何
呻吟求饶,他都会狠狠将他压在身下,更猛烈地索取,直到在情人体内射出,完全占据。“明月,我喜欢你。我好喜
欢你的。”司空在他耳边低声地呢喃,如同咒语一样将他束缚在爱情的罗网当中,无法挣脱。
梦已经醒了。
简明月抱着赤翎盔,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现在在云居关,他是简明月,京军的急先锋。
门外脚步声响起,接着门被推开了,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气。
“司空,打完这一仗,我就搬过去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三年多的水乳 交融,没有比这更加亲密的关系,即使不用看,简明月也知道进来的是自己的情人,从来没有认错过,
除了今天——站得笔直的身子,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眼尾上挑,两道剑眉斜挑入鬓——
傅丁香阴郁的面孔出现在铜镜中。
“他跟我太像了,不是么,明月?”
简明月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镜中傅丁香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眼尾上挑的眼睛周围已经有了细细
的皱纹,但黑色的眸子依然是当年书斋里逼迫自己下跪时那种不容抗拒的严酷,他的手指上永远缭绕着若有若无的檀
木香气,取过手中的头盔,为自己戴上,修长的手指越过自己胸口,触到下巴,当头盔完全戴好的时候,简明月已经
完全虚脱,向后倒在傅丁香身上。
“看到司空,我就全明白了,明月。”傅丁香从环抱着他的腰,容不得半点反抗地命令他,“你记住,你喜欢的人是
我,不是司空长。我要你立即改正这个错误,打完这一仗,你必须离开他,跟我回京。”
“我……”简明月觉得自己已经神志不清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如果不知道他是名门之后,我还以
为他是你的私生子。”简明月说着突然挣脱了傅丁香的怀抱,“但是他和你没关系,他是司空长。我喜欢的是司空长
,不是傅蕴生。”
傅丁香不说话了,他只是看着简明月。简明月小麦色面孔圆圆的,二十五岁了却依然像个少年,一对大眼睛圆滚滚的
,却噙了泪水,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喜欢他的吧。傅丁香几乎已经忘记去简将军府赴宴的那晚,自己是不胜酒力的,简
明月却一直在灌他,恍惚之间自己应该是醉了,他看到灯下有个人,明亮又活泼的眼睛,小麦色的皮肤上已经染了微
微的红晕,可爱的面孔带着些促狭,凑得自己那么近,用迷人的声音诱惑着他,“蕴生,再喝一杯。”“这是哪里的
美人,真漂亮啊。”自己喝醉了,忘记了矜持,一不小心透露了心底的秘密,“如此艳丽的黑牡丹,不知能否让蕴生
一亲芳泽?”自出生以来唯一一次的孟浪,对着自己从心底里喜欢的人。
“也许我错了……”傅丁香伸手抹去明月脸上的泪,那样的温柔,“如果只是因为容貌相像就能爱上另一个人的话,
那么我应该娶你二姐简敏,但是不会,我喜欢明月。”
“蕴生……”
“别想了,一切等打完这场仗再说。”
云居关的早晨,还带着露珠的清新。
简明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向战场的,接过翟不疑手中的令箭,他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马当先冲向蓝家军的大本营
,马刀下温热的鲜血溅到他脸上,他也浑然不觉。傅蕴生,自己又爱又怕的老师,原来一直喜欢着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脑子被狠狠地搅乱了。一切都是因为傅蕴生,如果不是他出现在云居关,自己就不会去怀疑和司空之间的爱情
,他的老师就像他命中的劫数一样,只有离他远远的,才不会有那种连心都被绞紧的痛苦,只有离他远远的……
京国的先锋军撕开了蓝家军的防线,受了箭伤卧床的樊迎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又吐了一口血,傅雪沁坐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