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在想……”应莲把快要从沙发靠背上翻过去的小洛克给揪了回来,“那天你就在医院里值夜班,幸好你没
事。”
以利亚哼了一声,很有点狼心狗肺的味道,不过他并不想谈这件事。
因为那个下毒的人就是他,当明白了那个人为什麽要在最後关头喊出那三个字後,以利亚就知道自己非这麽做不可。
不肯对警察说实话,最後却豁出命去要把这三个词说出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警察的口把这个信息通报给他背後
的人,因为只有在最後一刻说出来警察才没有机会多问,因为只有警察才能借助大众传媒想社会广泛征集意见,他无
法联络上自己的同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自己的处境。
必须赶在他的同伴出现前杀了他,於是以利亚毫不迟疑地立刻就动手了。
月圆夜,死神,但丁。他明白了这三个词语的关联,这也是他必须亲自动手,无法等待支援的原因。
月圆之夜的A级任务,代号死神的组织第一特工,在黑暗的帷幕背後操纵著政界的神秘组织──但丁。
这三个词,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说出来,就证明此人非友即敌。若是友,则表明任务失败,他本人不该吐露任何
信息,组织也会立刻实施营救,如若不能,特工也有死的觉悟;若是敌,就一刻也不能留他。
以利亚并不是IT精英,所以他用暗码向总部汇报情况後,总部立刻发来信息告诉他光荣医院的监控系统已麻痹,速战
速决。
之所以能那麽快又那麽诡秘地麻痹监控系统,杀死幸存者,原因只有一个,组织有黑客潜伏在M市。
24.
提到潜伏在M市的黑客,以利亚当然会立刻想到应莲,他承认自己是黑客,又住在M市,并且那晚上自己夜班,根本不
知道他在家里做了些什麽,要是放到推理小说中,那就是一个具备动机能力且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准嫌疑犯。
但是以利亚不敢下定论,但丁的规矩他是很清楚的,尽管严格来说自己不是正式成员。
死守组织的秘密,这是每一个但丁特工都必须刻到骨头上的信条,应莲如果真是但丁的特工,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暴露
自己的身份,不论说自己是自由撰稿人还是职业游戏玩家,都好过绷著一张刺客脸承认自己是黑客。
以利亚很矛盾,以至於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忍不住朝应莲瞟上几眼,好像期待能看出点什麽,不过应莲只是默默地照看
著在沙发上爬来爬去的小洛克,连看也没看他。
怀疑还没得到印证,转眼就到了月底,以利亚果断地收拾起东西,准备著离开的事宜。
“和以前说好的一样,除了三楼,你可以随意活动,不过如果要带人回来麻烦到客房的床上去,沙发什麽的还是免了
,你知道我有洁癖。”
应莲靠在墙上看他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往箱子里填,好半天才问:“你真要走?”
“当然是真的,我看起来像在作假吗?”以利亚耸了耸肩,一根手指挑起一条从衣柜里掉落出来的内裤,“这是什麽
,我的内裤好像从来没这麽闷骚过。”
挂在指尖上的内裤颜色很低调图案很夸张,屁股的位置是一只张著大口的老虎,以利亚怎麽也不觉得自己会买这样的
内裤来穿。“你穿过,”应莲把内裤接过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年多前,这上面有另一个男人的气味,也许你
错穿了哪个床伴的内裤。”
以利亚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年前的味道?我疯了吗把带味儿的内裤塞在衣柜里。”
应莲抬眼看他:“不是体味,是一种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一般人的味道几个月内都还能清晰辨认,如果在意的话,
即使十年前的味道也能捕捉得到。”
以利亚一下子不知道说什麽好,只是静静地看他,看他又把内裤凑近嗅了嗅,眉头皱起,好像相当厌恶地把内裤甩开
,然後大步跑进了卫生间……至於吗!以利亚顿时黑线了,一年前的味道,自己都想不起来了的事情,闻著能这麽恶
心?
才想著,卫生间里居然传来呕吐的声音,这回以利亚可真吓到了,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就见应莲弯腰在座便器边,
抽搐著吐出些很臭的东西。
“什麽味道能让你吐成这样?”以利亚用牙缸接了一杯水递过去,应莲小声说了谢谢,然後含水漱口。
放水冲走了呕吐物,卫生间里的怪味儿还是驱不散,以利亚刚要点熏香就被制止了,应莲脸色蜡黄,好像病得不轻一
样声音都弱了三分:“香料味道太重,打开换气扇吧。”
看他样子不对,以利亚伸出手要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一晃避开,应莲说著“既然如此那我也带著洛克离开了”,
出了房间门,脚步沈重地下楼去了。
“你预备上哪儿去?”以利亚心里发毛,追出去问。
“接下来我的事和你无关。”没想到应莲回的却是极其残忍的一句。
以利亚顿时火了:“你摆什麽酷!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你以为是我愿意走吗?”
楼下静了一会儿,应莲重新出现在楼梯上,帽檐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严肃:“你以为你收拾东西的样子就不
是在装潇洒了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以利亚哭笑不得,倚在栏杆上,“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嗯,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去和你偷情。”
“……我的新娘可是散打冠军,你扛不住的。”
“我拿散打冠军的时候她还在吃奶。”
话越说越戗,以利亚招架无能,只好举双手:“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应莲嘴角一勾,笑得毫无感情:“我有说不行吗?是你自己狠不下心散,怎麽赖我。”
局面僵持住,两个人谁也不退让,大眼对小眼。
“好吧,看在昨晚那份手撕鸡面的份上,我承认是我诬陷你了,”以利亚无可奈何地托腮说道,“波罗尔家的二小姐
据说是暗恋我哥,但我哥娶了别的女人在先於是她预备嫁给我,当做对负心汉的惩罚──怎样,你有办法搞定她吗?
”
应莲沈默著,手指在胳膊上敲打,思考了一会儿,反问:“我要是砸了这桩婚,後果会如何?”
以利亚微笑:“我会对外宣称痛失一生挚爱,将终身不娶。”
“条件不够诱人。”
“……一晚上,随你摆布。”
出卖了色相,应莲终於稍微露出满意的表情:“那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25.
以利亚并没有回家,而是秘密搭乘飞机到了大陆另一端。
他特意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其实回家结婚还有几个月时间,现在离开是为了一份特殊的任务。一来他不确定应莲是
否真的就是死神──即使确定,组织里的任意两名特工也不可能开诚布公地握手,偶尔有合作项目,也完全不打照面
;二来时间的紧迫感说不定能逼应莲有所行动,以利亚自己是不能去把波罗尔小姐怎样的,所以说的不好听一点,让
他们情敌相争吧,能选择的话,他当然希望和自己中意的人在一起。
结果应莲果然答应下来,他心里美滋滋地想原来我真的魅力四射,同时也不免担忧,应莲到底会怎样搞砸这桩婚事呢
?
如果他是死神,那说不定波罗尔家族会被他一夜全灭,如果不是,难道他要把波罗尔小姐的私房照偷出来公开……唉
,以利亚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贵族小姐有没有什麽见不得人的照片。
胡思乱想著,飞机降落在小型私人机场,以利亚由两名保镖或是护送或是押解著下了飞机,南半球正是炎炎夏季,一
身冬装的他差点中暑倒地,赶紧奔到客房里先冲个凉,然後在变频空调房适应了温度变化,这才又被押送去见这次行
动的目标。
但丁很少下派任务给他,不过每回的任务都和他的本专业相关,比如这一次,他必须用不会被法医鉴定出来的方法把
一个病人杀死。
表面上以利亚是因为年纪轻轻就享有盛名,而被作为主治医师邀请到了南半球来为度假疗养中的某恐怖分子头目进行
治疗,但事实上这是但丁布下的圈套,为的就是暗杀这个头目。
仆人推开双开门,装饰豪华的卧室里站了许多人,被他们团团围住的大床上躺著的就是本回任务的目标,恐怖组织长
矛的领袖索瓦。
“你就是以利亚?罕亚?”人群中走过来一个身著靛蓝色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极为傲慢地
问,“你是曾经那个罕亚总统的子孙?”
以利亚直觉感到他长得很眼熟,但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於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胡诌:“我可高攀不上那样的
世家,我老家在中东,那边姓这个的人有一村子。”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狐疑地再次打量他,不过以利亚毕竟接受过特工训练,又长期混在下层社会中,所以装谄媚装胆怯
还是有模有样,那人放弃了继续审问,带他到了床前。
病人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人,中风卧床已经有一个礼拜了,长矛的高层已经找了无数有经验的老医生来,没有一个人敢
百分百保证开颅手术一定成功,於是他们不得不请做过几次开颅手术并且都成功的以利亚来。
房间里需要的仪器应有尽有,以利亚在众人的监视下为病人做了检查,然後告诉他们明天的这个时候手术。
“为什麽要等明天,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啊!”一旁有个看上去还是学生的少年急不可耐地怒问。
以利亚冷冷扫他一眼:“疲劳工作会使死亡率上升,如果你们都不介意的话现在手术也可以。”
少年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那神情看起来也有几分眼熟,以利亚皱起了眉。
戴金丝眼镜的青年大概是这群人中最有说话地位的一个,这时开口做了决定:“就照医生说的办吧,大家还有异议吗
?”众人沈默,他又说,“那好就这麽定了,罕亚医生,需要些什麽都可以告诉我,包括协助人手,医疗器材,药品
,以及手术环境。”
“这些参考本地最好的医院手术室配备就行,不过酬劳……”以利亚故意强调了酬劳,这样别人就会认为他是个为了
钱什麽都做的人,不会被怀疑要打鬼主意。
戴金丝眼镜的青年点点头:“只要手术成功酬劳就按照事先约定,一分不少地给你,如果能顺利脱离危险期,那麽酬
劳翻倍。”
算得上是相当合理的要求了,以利亚盘算著要不等手术成功以後再杀他,那样不仅可以完成任务,还可以把跑车的钱
攒够。
“那麽罕亚医生,请回到你的房间去休息吧。”
以利亚答应了正要转身走,床边一个中年妇女突然问:“联系到西里尔了吗?这臭小子死哪儿去了,这种时候也不回
来。”顿时惊得僵了一下。不过保镖并没有给他发呆的时间,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将他推搡出了门。
西里尔是长矛的成员?
看房间里的人年龄性别参差不齐,应该不是长矛内阁,而仅仅是索瓦的家属,那麽西里尔更大可能上说是索瓦的外孙
,因为以利亚记得他不姓索瓦。
是不是该庆幸西里尔不在家,否则他的伪装就会全部被拆穿,说不定连自己身为罕亚家族成员的真相也会被抖落出来
。以利亚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忐忑不安地想著要怎麽和组织联系,他可不想因为私人问题导致任务失败自己送命。
第二天一早,保镖就来敲门把他喊醒,以利亚匆匆忙忙地吃了一顿半饱的早餐就被押送到手术室,心情自然是相当不
好,不过比起心情,还是小命比较重要,所以他假装自己真是个下层社会的穷苦百姓,低声下气地进了手术室。
就在手术是红灯刚亮起来没多久後,西里尔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得知外祖父已经进了手术室,立刻又驱车赶来。
他的迟到当然受到了长辈们的一顿训斥,不过很快地大家的谈话主题又转会到了病情和手术上,当西里尔得知主刀医
生竟然是以利亚时,头上几乎暴起青筋:“为什麽请他来做手术!”
戴金丝眼镜的青年被他的咆哮吓了一跳,紧接著板起脸来:“吼什麽,这里是医院,保持安静!”
西里尔却依旧狂躁:“你以为他是个什麽简单角色,全世界的医生都死光了吗居然找到他头上去?”他还想在说什麽
,已经被几位同辈长辈强行捂上嘴按到了椅子上坐下。
“人已经进去了,你说什麽都用,”戴金丝眼镜的青年生气地看著他,“如果你真的关心祖父的安危,就不会在外面
逍遥那麽久不和家里联络。现在闭上你的嘴,这儿没有你说话的权利。”
众人於是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等候著结果,戴金丝眼镜的青年虽然斥责了西里尔,肯定也担心起来,暗下决心,只要
手术失败,立刻把以利亚处死。
26.
红灯熄灭,以利亚一边摘口罩手套一边慢斯条理地跟在担架後面走出来,对外面十几双询问的眼神不在意地回答:“
一切顺利,二十四小时後应该能醒过来。”
首先大松一口气的自然是戴金丝眼镜的青年,狠狠地瞪了站在对面的西里尔一眼。
亲属们七嘴八舌问了许多问题,以利亚被烦得不行,反正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索性闷不做声拨开他们就走。
走出没多远,以利亚就发现昨天一直紧跟的保镖没有再尾随,但是另有一个脚步声始终在身後,於是他加快了步伐回
到房间,刚要关门西里尔把脚伸到了门缝里,默默地看著他,好像在说有本事你夹碎我的脚。
以利亚其实不介意以此作为警告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不过眼下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贸然把索瓦的外孙弄成残废,
自己绝对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他松开了准备关门的手,默许他跟进来。
西里尔自然毫不客气地跨进房门,目光追逐著以利亚在拿出一罐冰镇啤酒自己喝,然後在沙发上悠哉地坐下来,揉了
揉太阳穴闭眼休息。
“外公他真的没事了?”好半天,西里尔才问。
“现在没事了,情况不恶化的话慢慢就能康复。不过中风的後遗症你也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说。”
西里尔隔著小茶几坐在了他旁边,又问:“你不知道他是我外公……是吗?”
以利亚肚子里冷笑,要杀索瓦和你这孙子半毛关系没有,嘴上却说:“不,我知道。”
他的话似乎给了西里尔一点希望,探过身子低声问:“你原谅我了?”
“原谅你?”以利亚不屑地扫他一眼,喝啤酒,“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想以个人恩怨左右我的判断,你
以为你是谁。”
西里尔噎住,盯著他看了好久也不动,忽然又问:“六年前你去过爱琴海吧?”
六年前以利亚还是学生,每个暑假都会邀上朋友到处旅行,爱琴海自然也是目的地之一,但是以利亚并不擅长记时间
,只觉得自己去过,至於什麽时候却完全没概念,於是模棱两可地点了下头:“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