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四足——廿四桥
廿四桥  发于:2011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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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我笑着说:“宁教授一定哭笑不得。”

“据说前几届有为了他跳楼的女生,还好被发现得早。”程橙的牛扒上齐了,但她顾着说话,举着叉子眉飞色舞地说

,“不过宁老师和他夫人感情超好的,经常可以见到他们在校园里散步。听说宁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可宁老师不离

不弃的。”

“就这样还有人递情书呢,”我调侃着说,“也难怪敬轩这么优秀的男生一直没有女朋友了,原来现在的小女生都喜

欢年长的?”

“才不是呢!”程橙迫不及待地争辩说,“当然有人喜欢小区师兄了。可是师兄他好像……不喜欢女孩子。”

嗯?我心里居然期待她八卦下去,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别胡说。可能没遇到真心喜欢的吧。”

“也许吧,也可能小区师兄要求比较高。不过,我觉得师兄更像个严肃的大姐姐。”

听她这样说,不知怎么了,我心底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

吃完饭我和程橙回校,走在林荫路上,程橙忽然冒了一句:“老师,你喜不喜欢女生啊?”

“……什么意思?”我有点头大。

“因为你还是单身……我们打赌了,不过我赌你喜欢的。”

其实我还是认为导师与学生之间不需要太恭敬疏离,所以我开玩笑说: “好吧,算你赢了,不过我更喜欢女人多于女

生。”

“太好了,我会努力改变的。”程橙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我被她的可爱逗得大笑起来,踩着小树枝往住处走,一边想着,嗯?敬轩真的不喜欢女生?

中秋的前一天晚上,中心实验室的所有师生挤到宁教授家聚餐过节,说好每人做一道菜,然后评选最佳和最差厨艺奖

,这也算是每年的传统节目了。

敬轩的栗子焖鹅毫无悬念地拿了最佳厨艺奖。

好在我会做蛋糕,宁教授家又有烤箱,算是糊弄过去了。

原本宁教授夫妇当之无愧可以拿最差厨艺奖,但鉴于他们态度诚恳,又提供了场地,按“惯例”友情加分了。于是最

差厨艺奖授予了程橙同学————她做的烧茄子惊艳全场,几个男生大呼神作后咔嚓咔嚓端着盘子合影,之后直接进

了垃圾袋。

组委会送出一套阳江十八子的刀具给敬轩,程橙则获得为实验室装一个月tip头的殊荣。

饭后,宁教授陪太太在房里休息,敬轩带大伙聚到小花园里啃水果。我帮忙剖蜜柚的时候,程橙提问说:“老师,你

怎么会做蛋糕的?”

我咳了一声,照实说:“我在美国的时候,隔壁的蛋糕师长得不错,为了追她,就借口学做蛋糕,周末在她的店里打

下手。”

“那后来追上没?”

“当然。”

“后来呢?”程橙好奇地追问。

“呃……”我愣了一下,随口说,“不能总吃蛋糕吧,吃腻了也要换换口味。”

周围的男生附和地拍起手来,敬轩若有所思地喝着饮料,程橙指了我说:“老师你太花心了!亏我当你偶像!”

我又咳了两声,补充说:“这个嘛,其实人家也不见得喜欢我。”

“可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程橙小声嘟哝着,看着房间里透出的暖暖灯光又说,“要是每个人对待感情都有宁

老师一半忠诚就好了。”

高年级的研究生纷纷赞同说:“老板对师母真的无可挑剔了。”

“是啊,好羡慕师母。”

徐向东以前是宁教授硕士生,也跟着感慨:“师母这病也有近十年了吧,老板又要忙科研,又要分心照顾她,真的很

不容易。好在后来小区来了,帮了他不少。”

敬轩正低头剥桔子,听小徐说到他,勉强抬头笑了笑。

第三章

宁教授家发生了变故,宁太太病危了。

不但宁教授不在实验室露脸了,连敬轩也极少出现。我暂代宁教授处理中心的事务,两边的事叠起来,忽然忙得有些

喘不过气来。

周末的时候,我专程去医院看望宁太太。

一进去,就见敬轩在一旁专心剥着板栗,宁教授握着太太的手没放开,点头招呼我坐下。

我把果篮放在病床边,坐在敬轩旁边,看宁太太形容枯槁的样子,猜她时日不多了。

宁教授和敬轩都有些疲态,宁教授解释说:“这几天在陪床,敬轩帮着我照看,实验室那边要辛苦你了。

我忙摆手说:“没事没事,您先照顾好家事吧。”

宁教授叹了口气说:“我太太这次是突发性的,之前都没有征兆,我也来不及提前通知宁培。等他回来,估计还要一

阵子。”

宁培是宁教授的独子,我们在美国就熟识了,我随口问:“宁培快拿到学位了吧?”

宁教授点头说:“原来不想让他分心的。”

快要中午的时候,敬轩去买医院的盒饭,我也起身告辞。和他走下来时,看他走路都有点轻飘飘的,猜他熬了几个通

宵,就说:“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熬坏了。”

敬轩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其实很能熬夜的。”

我见他的唇边长出一圈短短的胡须,和秀气的脸格格不入,忍不住又说:“下次要不要给你带个剃须刀来?”

敬轩下意识摸了摸脸,说:“没关系吧。怎么?像江湖大盗吗?”

我认真地看了看,觉得还是更像像粤语片里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可也没好意思揶揄他。

宁培赶回来,只见到了宁太太最后一面。

老人家说过,人临去之前都会撑住等亲人赶来的,看来不无道理。好在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宁太太也走得安详。

办完宁太太的丧事,宁培还没走。宁教授来实验室时,他也跟着过来参观。

中午宁教授还在忙,敬轩给他带了饭。我看宁培百无聊赖的样子,于是邀他共进午餐。

“什么时候回学校?你要答辩了吧?”等上菜的时候,我问宁培。

“没这么快走了。这回我请了个长假。”宁培垂着眼皮摆弄桌上的餐巾,一边忧虑地说,“我爸也要动手术了。”

“宁教授?他怎么了?”

“胃癌。去年我就和他商量切除了,可他一直瞒着我妈,拖着不去做。这次,他想搏一搏。”

宁培说得比较轻描淡写,但我听得出他语气中浓浓的忧伤。我也跟着难过起来,想到宁教授的年纪,在学术界也算年

轻有为了,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没想到也是恶疾缠身。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走过宁教授办公室时,我见他和敬轩还在忙碌,猜他想完成一些交接,好安心地去动手术,也

不好说什么,就满心沉重地回自己办公室了。

过了一阵子,宁教授打内线叫我过去,我忙放下咖啡起身。

进去时,小徐还没来,敬轩坐在宁教授旁边的靠椅上,和他一起看着电脑。宁教授见我进来,示意敬轩拖凳子给我,

一边说:“文辰,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又要辛苦你们了。下星期我要召集所有PI开个会,讨论下一段工作的过渡。

现在我们先商量一下。”

我在他另一边坐下,把自己的手提打开备用。

宁教授的精神还不错,一个下午我们都在讲几个重大项目的申请,一些细节的问题,敬轩比他还清楚。

讲了两三个小时,我的咖啡瘾犯了,停下来问他们俩:“宁老师,敬轩,要不要咖啡?”

敬轩忙说:“休息一下吧?我去冲红茶,咖啡喝多也不好吧。林老师,你要不要茶?”

我还没享受过敬轩冲的奶茶,也跟着点头说:“也好。”

敬轩走到自己电脑桌旁,插了水壶烧水,又取了茶具和茶包出来。

我暗暗观察宁教授的脸,只觉得衰老了十几岁,忍不住凑近劝他:“宁老师,我听宁培说了。这种手术,宜早不宜迟

啊。”

“我知道,”宁教授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文辰啊,有些事不得不交代。我说要辛苦你了,可不是客气话。至少

有一年半载我是干不成事了,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我忽然意识到宁教授的用意,他已经想好了后路,而那个有幸成接他班的人,就是我。我有刹那的震惊,宁教授用人

,果然有君子风范。整个中心的PI,哪个不是他的旧部?只有我是外来人员,年纪又轻,他居然放心地把多年心血交

托给我?

宁教授看出我的不安,轻拍我的肩膀说:“我不会看错人的。今后我们中心的发展要靠你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感谢他的知遇之恩。只说了句:“你放心。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宁教授把手托在额头上,沉默不语。

敬轩探头进来问我:“加糖和牛奶吗?”

“好。”

敬轩端过来两杯奶茶,给自己冲了杯红茶坐过来。

宁教授笑着说:“文辰的是红茶加牛奶,我这杯是牛奶加红茶。”

六点多的时候,宁培过来喊宁教授出去吃饭,敬轩说:“回去吃吧,我来做。”

宁教授下意识地看表,宁培挽住他的胳膊说:“老爸,别算计时间了,难得小区亲自下厨,大不了把电脑抱回去继续

说。”

我赞同地合上手提说:“我扛着这个,跟着去沾光可好?”

敬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们可以先回去聊着,我要去买菜。”

宁培忙说:“等我,我去帮手。”

我和宁教授走出实验室,天色有些暗了,我下意识扶住他下台阶。

他明显顿了一下说:“我能行。”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有几分不快,我有片刻的尴尬,忙松开手。

宁教授说:“以前一直照顾太太,现在她一去,大家都开始照顾我了,感觉像变成了废人。”

“宁老师,别这么说。等养好了身体,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呢。”我忙安慰他,“现在医学昌明,只要手术得成功,

控制得好,就能保证不复发。对了,手术定在哪一天了吗?”

“过两个星期。”宁教授看来也是充满希望的,他的语调很快又高昂起来,又告诫我说,“你们也要注意休息,加强

运动。我以前就是太拼命,熬坏了身体。”

一进宁家,就见宁太太的大幅相片挂在墙上,我难免也跟着情绪有些低落。

坐下来时,我看到房里头收拾得整整齐齐,几盆花草长得生机勃勃,鱼缸里的热带鱼也欢快地吐着泡泡,就说:“你

家保姆很尽职啊。”

“太太走后,我把小王也辞了,一个人也不需要什么照顾。”宁教授一边打开冰箱给我取饮料一边说,“屋里头敬轩

经常会过来帮我照看,培培也跟着收拾。”

聊了一阵子,敬轩和宁培回来了,屋里头一下来了生气。

两人径直冲到厨房,系了围裙开始干活,我进去想帮忙,被他们客气地撵了出来。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敬轩裹着围裙摘菜叶的样子,暗想能被他照顾着实在是一件美事。

晚餐是四菜一汤。宁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水平跟老爸老妈一样烂,小区好厉害,你怎么学会的?”

“大概因为我比较挑食。”敬轩难得幽默地说。

宁培眉飞色舞地说:“我也挑食。但我有志向要找个厨师级的老婆,至少要像小区这样的!”

宁教授忽然一脸愠怒地说:“胡说八道!”

宁培愣了一下说:“你以为人人都能容忍老妈那样的厨艺啊!会死人的。”

敬轩大概觉得不吉利,抬头看了他一眼,宁培冲他扮了个鬼脸,埋头扒饭,不再言语了。

宁教授似乎更加生气了,把筷子重重一放说:“你明天就买机票回去,我这不需要你。”

宁培不知所措地低着头,我也不知怎么劝解。

敬轩给宁教授舀了一勺子西芹炒百合,轻声说:“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宁教授果然拾起筷子继续吃饭。

我一边夹菜一边偷偷观察饭桌上的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第四章

宁教授住进了医院,我也开始像陀螺一样地忙碌起来。敬轩隔一天回来实验室,将实验室的状况收集了告诉宁教授。

每次看到他,都见他心事重重,我十分担心他瘦弱的身体会不堪重负,轰然倒下。

手术前我带了花束去看望宁教授,他的精神不错,似乎挺有信心的。

宁培送我出来的时候,我问他:“医生说有多大把握?”

宁培一手往口袋里掏烟,另一手摊开五根指头说,“一半一半吧,拖太久了。”

我不再多问,重重拍了他两下就离开了。

宁教授手术的当天我在日本开会,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周了,打敬轩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问小徐,他也很焦虑

,说医院不准探视,他还不知道情况。

我开车直奔医院,在住院部楼下看到敬轩时,一下呆住了。

一向干净斯文的敬轩,此时正靠在花台上抽烟。唇边的胡子已经很密了,头发也凌乱得不像话。

我走到跟前,他才发现我,双眼无神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有些抽痛,抽走他手里的烟掐灭说:“怎么你也抽这个?宁教授怎样了?”

敬轩用手挠挠乱发,耸了耸肩。

我的心一沉,手术失败了?刚好宁培走下来,我忙迎上去抓住他,“怎样?”

宁培摇摇头,“说不清楚,还要观察。”

我握住他的手追问:“没说切除成功与否?”

宁培沉默了一阵子说:“要再看看。”

我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再问了。

宁培走到敬轩旁边说:“走,一起去理发?别让老爸看到我们这德行吓到了。”

敬轩把手插在兜里,默默地跟着他走。

“我送你们去吧。”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们。

也亏我跟着他们,发廊的小妹猛然看到两个胡里拉差的家伙一头撞进来,着实吓了一跳。

我拣了门口一个位置坐下说:“小妹,给他们洗个头,理理发,再刮下胡子。”

两人收拾完毕,露出人形时,两个理发师都满意地看着各自的杰作,我猜他们应该很有成就感,就扮了回家长,感慨

地说:“这两个孩子就是不爱收拾,老想扮行为艺术家呢。现在的年轻人呐!”

宁培呵呵笑出声来,敬轩的嘴角也抽了抽。

回医院的路上,宁培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敬轩一人坐在后座,手肘靠在车窗上发呆。

宁培开口说:“切除不彻底,我爸想做化疗。我……”

我明白了敬轩的痛苦,到了这种时候,化疗极有可能加速死亡,但任何人都必须尊重宁教授自己的选择。

回到实验室时,所有人都在讨论宁教授的病情,实验室人心惶惶。我只能告诉大家宁教授目前很稳定,希望大家做好

自己的工作。

焦头烂额忙了两个月,敬轩打了电话过来,说宁教授的化疗出奇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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