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上————killer
killer  发于:2009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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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啊,是男人就干脆点,早早回去成亲吧。不如这样,直接在这里拜堂好了,我来做主婚人。」
      杜瀛怒视他:「少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赶快找个女人帮你暖床,省得你成天发情。」
      「我对那丑八怪一点兴趣也没有。」
      「小问题,只要拿你师伯的灵丹妙药来配酒喝,就是母猪你也会照上不误的。反正你自己也说了,只要能生孩子就行嘛。」
      杜瀛额上青筋微微暴起,冷冷地道:「犯不着老拿药来损我。你要晓得,我要对你霸王硬上弓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用药只是想让你舒服点,你该感谢我才是。」
      聂乡魂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是吗?我看是你不用药就办不了事吧。」只见杜瀛眼中凶光一闪,聂乡魂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扑倒在地上。衬着月光,只看见杜瀛浮肿的双眼中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有如野兽。聂乡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回真的要被撕成碎片了!」

      但是杜瀛只是压着他,咬牙切齿盯着他许久,最后终于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开了。聂乡魂坐起身来,心脏还在狂跳,嘴巴却不受控制地朝着杜瀛背后大喊:「我说的没错吧?」

      落花(20)
      杜瀛停住脚步,背对着他说道:「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水下的岩洞几年前就被我师父堵死了,如果你想从那边逃走,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头也不回地走了。
      聂乡魂怔怔地坐着,良久,开口大笑起来,为了自己的愚蠢,他笑了好久、好久……
      接下来几天,魏千洁果然一次也不曾提起成亲的事,但并不表示另外两人耳根就能清静了。她每天精力充沛地在水榭里忙进忙出,一会打扫一会洗衣,一面忙着一面数落着两个男人的邋遢,完全没注意到水榭中一触即发的杀气。

      聂乡魂的心情很复杂。照理依魏千洁「杜瀛未婚妻」的身分,足以让他恨她入骨,然而他又忍不住为不用再跟杜瀛独处而庆幸。此外,他近年来饱尝遭人设计利用之苦,对杜瀛、江昭青之流的精乖人物已是敬谢不敏,反而觉得还是像魏千洁这样迟钝的姑娘来得老实可靠些。况且,魏千洁还能为他带来不同的乐趣。

      像这日,魏千洁问他:「你说过要无怨无悔才算真情爱,那要是有个姑娘想嫁你,你怎么样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呢?」
      「简单,考验她。」
      「怎么考验?」
      聂乡魂一本正经地道:「每天打她、骂她,对她冷言冷语,看她还要不要跟我就知道了。」
      魏千洁大惊失色:「怎么可以这样?」
      「没办法。人心是很贱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珍惜,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才行。」
      魏千洁眼眶泛红,显然正在同情那位根本还没出生的陌生姑娘,但还是严肃地点头:「我明白了。还好杜瀛没这样对我,我会好好表现的。」
      聂乡魂看着她庄重的神情,肚里暗笑:「笨蛋!」
      长期以来一直被杜瀛耍得团团转,现在看到魏千洁被他唬得一楞一楞,心中真有说不出的畅快。然而,这点小小的乐趣,并不能稍减他心中的苦闷。
      一日,魏千洁又不屈不挠地追着杜瀛想帮他量身制衣,杜瀛被她逼得没处跑,整个水榭闹哄哄地。聂乡魂只是径自吃着早点,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没一会儿,杜瀛冲进来,抄起碗筷正要吃饭,一开口满肚的火就喷出来了:「搞什么鬼!她是聋了还是怎么着?脑袋坏了,人话听不懂是不是?跟她讲了几百遍,没兴趣就是没兴趣,她还要死缠不放!到底要不要脸啊?」

      聂乡魂优雅地嚼着酱菜,慢条斯理地道:「不要脸的人岂止她一个?」
      魏千洁进屋时,只见杜瀛面目狰狞地瞪着聂乡魂,而后者仍是面不改色地努力加餐饭。迟钝如她,也终于感觉到屋内宛如结冰的气氛。
      「你们……怎么了?」
      「啪!」杜瀛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掼,起身走了出去。魏千洁惊慌失措地望着他的背影,再回头看聂乡魂,发现他低垂着头,完全看不见脸上神情。
      「到底怎么回事?」让她更惊讶的事发生了,两滴水珠落在桌上,水珠随即越积越多,将桌子沾湿了一大片。她很快地发现,水滴是从聂乡魂的眼中流出来的。
      如果是平常,一个男子这样当着她的面流泪,一定会被她大为轻贱,但是当她看见聂乡魂雾蒙蒙的大眼中蓄满晶莹的泪水,写着清楚的悲哀和无奈,一时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掏出锦帕默默地递给他。

      聂乡魂没有接过锦帕,只是微微摇头,丝缎般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苦涩的话:「做人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可怜。眼前的姑娘,抛弃女子的矜持和尊严苦追杜瀛,求的不过是女人平凡的幸福,然而却不能如愿。
      魏千洁,你知道吗?你、我和杜瀛,这谷里的三个人,注定没有一个人会幸福。我们永远不会幸福……
      杜瀛站在龙腾峰顶,望着变幻莫测的云雾。他的心就像手上的戒指,原本一片雪亮,现在却黑了一大块。
      本来并没有真的打算用雪花玉露丸的。虽然有这念头,理智却告诉他不必如此。只要把聂乡魂带到无人的地方朝夕相处,日子久了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犯不着做这种卑鄙的勾当。

      当初在这山顶上,听见聂乡魂焦急地喊他,心里还以为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自已。然而事实呢?发黑的戒指嘲笑着他的天真。
      他低估了聂乡魂的倔强,也高估了自己的耐性。聂乡魂越是反抗,他就越是急切地想要他,最后终于做下了自暴自弃又无谋的决定。
      再也不能抱着他,从山顶上滑下去了。那个时候,两人好象在飞翔一样。那是他一生最愉快的回忆之一,聂乡魂却只认为他是疯子。
      该放手了吧。将药丸放到酒里时,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当他听到聂乡魂在迷乱中呼唤南英翔时,更确认自己已经无望了。反正他已经得到了聂乡魂的身体,反正他永远得不到他的心,反正他们注定要反目成仇,再把他拴在身边也只是痛苦的延长而已。

      但是,就在他考虑放聂乡魂自由时,脑中骤然浮现聂乡魂在他吃下毒饼时,脸上浮现的微笑。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还是办不到。明知该是让步的时候,偏偏高傲激烈的本性就是不允许。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既然你恨我,我就让你恨个够吧!说不定这样你反会注意我。只要有恨,你这辈子就离不开我,真正是属于我的人。有本事的话,就放马来杀我,我等你!」

      很久以后,当他回顾他的一生,不得不由衷承认,他一生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此时的他还不了解,聂乡魂的笑容,其实是决意与他同死的笑。
      夜里,聂乡魂睡梦中平白无故睁开眼睛,赫然发现黑暗中杜瀛的身影就坐在他身边。他直觉地跳了起来,整个人缩进墙角。
      杜瀛心中刺痛:「你就真的这么怕我?」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缓缓地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
      「如你所愿,离开卧龙谷。」无碍随时会进谷来接魏千洁,到时只怕连他也会一并被拖回飞龙寺,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好端端为什么要走?哦,你想逃婚,是不是?」
      「只要我师父找不到我,婚事就办不成。」
      「你能逃多久?早晚要回寺里的。」
      杜瀛实在很想告诉他,他早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但是说了又如何?反正聂乡魂根本不会在乎,因此他只是淡淡地道:「到时再说吧。」
      聂乡魂心里大骂:「你就不会明白向你师父拒绝吗?懦夫!」嘴上说着:「那魏千洁呢?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反正无碍师兄很快就会来接她。」
      「这样太可怜了。」
      杜瀛冷笑:「几时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莫非聂二爷终于开窍,想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这我倒是可以安排。」口中调笑,心中却是万分气苦:聂乡魂对这认识没几天的女子竟比对他还要体贴!

      聂乡魂一抬手:「随你怎么说。我们要去哪里?」
      「听那女人说,李隆基逃到蜀郡去了。我们就上那儿去找他,叫他给你磕头赔罪,以后你就别再跟李家过不去了。」
      聂乡魂悠然微笑:「然后呢?你就放我回南哥身边?」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到杜瀛的肩膀剧震了一下,心中满意极了。
      「你到底要不要走?」
      聂乡魂仍是微微地笑着。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杜瀛根本不需要问他的。答案一开始就注定了。
      「好啊。」
      于是,在魏千洁的追赶叫喊声中,和白桦树林里致命机关的夹击下,杜瀛怀中搂着聂乡魂,离开了这凝聚了一切爱恨、矛盾和恩怨的卧龙谷。
      落花(21)
      第二章
      深夜,镇隆寺上下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流离失所的百姓躺了满地,连伤者的痛苦呻吟声都是小心翼翼,从紧闭的嘴里偷偷漏出来的,似乎生怕唤来更加残酷的命运。

      年轻人压抑着满心焦急,谨慎地跨过地上的人群,来到大殿中。这里是唯一没有人歇息的地方,因为大殿里的夜叉塑像太过狰狞逼真,会让在生死关头挣扎的人们更加感觉黄泉逼近。就在这庄严又阴森的地方,年轻人找到他要找的人。

      「南哥,你怎么这么晚还爬起来?伤得这么重还乱跑,要是骨头又断了怎么办?」
      腿上还系着夹板,虚弱得像要散架的青年正伏在地上,听到义弟来了,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持续对着观音的塑像不住叩首。
      「南哥……你怎么了?」不由分说一把扶起那青年,只见南哥额头已经淤血,眼中布满血丝和泪水。
      年轻人惊惶不已:「南哥,到底怎么回事?南哥!」
      南哥不住摇着头,试着挣脱他的搀扶:「乡魂,你别管我,你不懂的……」
      聂乡魂长叹一声:「南哥,你不要想太多,菩萨一定会保佑你赶快复原的……」
      「这可难说了!」清亮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虽然不带任何讥嘲,但是在这种年头,未免爽朗得刺耳。聂乡魂回头,原来是前日在汾州城中救了他们两人的黑衣青年,也就是镇隆寺住持无碍的师弟。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瀛倚在门边,慢条斯理地道:「在我看来,南大公子并不是在求菩萨保佑,而是求菩萨原谅吧?是不是啊,南老大?」
      聂乡魂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大哥行得正立得稳,要求什么原谅?」
      杜瀛笑道:「这位小老弟这么够意思,南老大福气不浅哦。不过你真的行得正立得稳吗?」
      聂乡魂对他怒目而视,本想回嘴,却发现被当面讽刺的南英翔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南哥……」
      杜瀛有些不耐烦:「你仔细回想一下,汾州太守的老子是怎么死的?」
      前天夜里,安禄山手下将领何千年带大军将汾州城团团围住,太守还算有志气,没像其它城一样望风投降,而是率兵在城墙上严阵以待。没想到正要开战时,敌军阵前押出了一个老人,正是太守的父亲。这招用意一目了然,投降,不然老人就第一个死。

      太守顿时没了主意,在城墙上痛哭失声。聂乡魂跟众人一样,都心想这回铁定也得投降了,一回头却发现身边的南英翔不见踪影。就在此时,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射中老人心窝,自然是当场取了老人家性命。这一着不但太守大惊失色,连何千年也一脸惊讶。太守怒发如狂,下令顽抗,所以才会发生之后的攻城血战,以及敌军进城后大肆杀戮,也造成南英翔被马踏伤,逼得聂乡魂不得不踏上禁忌的西方。

      「这有什么好问,被箭射死的啊。」
      「你没注意到那支箭是从城里射出去的吗?」
      「那又关南哥什么事……」聂乡魂倏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老头是……」
      「我只看到南老大偷偷摸摸背着弓箭从塔楼里跑出来,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聂乡魂震惊无比地看着南英翔:「南哥,是真的吗?」暗杀无辜的老人?这是他认识的南哥吗?
      南英翔仍低着头:「我……我不能让太守投降……」
      「可不是吗,」杜瀛道:「跟君臣大义比起来,父子亲情算得了什么呢?」
      聂乡魂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注视着结义大哥,许久才轻轻说了一句:「南哥,这就是你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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