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鲛人唱歌好听,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们的喉咙与其他种族都不同,鲛人的喉是牺牲了强壮的体质换来的,为
了歌唱而生。”
牺牲了强壮的体质么。怪不得到现在为止我没有看见过一个肌肉男,全都瘦高瘦高的,
“第二个原因,是我们有御声之术。”
“御声之术是什么东西?”我问。
“御声之术就是控制声音的能力,又叫唱月之术,这就是学生们在唱月苑主要要学习的东西。把神之力灌注在喉咙中
,再唱出来的歌便有了各种各样的效力。有些歌可以使听者入睡,有些可以伤人,更甚者可以把听者变得像木偶一样
,听凭歌唱者的摆布。”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听起来怎么那么象传说中的魔法什么的?
灵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足够学生们学整整60年。”
“用60年的时间学唱歌?!”那出来的人不都跟帕瓦罗蒂一个水平了?
看来我是没戏了。
“但我觉得,不一定要这么久。”灵枢微微挑起嘴角,笑得神秘,“你知道绝顶之声么?”
我说:“在大荒经上看见过,说是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灵枢点点头,“说对一半,不只是毁天灭地,还可以重造天地。”
力量这么强大?估计只有海神什么的才唱得出来吧?
灵枢用手轻捋着蜷曲的头发,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线,“我无意中看到过藏书楼的一本古籍,里面记载了自天地产生
以来,所有唱出过绝顶之声的鲛人,一共有三个。”
“只有三个?”
“嗯,只有三个。有意思的是,他们都没有完成唱月苑的学业。”
“等等等等……”我抬起手,“你是说绝顶之声只有未成年能唱出来?”
“不是。第一个唱出绝顶之声是十万年前的海神禺强,那个时候唱月苑还没有建立,他自然没受过唱月苑的教育。他
的歌声结束了鲛人与人类持续了近八十年的战争。第二个是一位名叫轩辕地承的王子,他只在唱月苑呆了二十年就被
逐了出去,后来鲛人南北王朝开战,他的绝顶之声几乎另整个南王朝覆灭,北王朝便拥戴他为海王。第三个是个女鲛
人,名叫素珑,是大荒神留下的十二个神识之一,她也未完成学业,被逐出唱月苑,当时不只是人与鲛人,陆上的许
多国家之间都在开战,到处都是战火,世界象要毁灭了一样。她用绝顶之声几乎摧毁了世间的一切,之后又用这歌声
重建了天地,世界从此宁静祥和,近十万年来整个大荒都平安无事,所以她的绝顶之声不只能毁灭,还被赞颂为创造
之声。”
一番长篇大论,听得我只觉世界真奇妙阿真奇妙,“听你这意思,只要被逐出唱月苑就能唱出绝顶之声?”
灵枢番起白眼来,我最讨厌他这样,跟个女人一样。他说,“想得美,被逐出唱月苑的多了,只有这么两个。我是觉
得,这种要学习60年的唱月之术力量是有限的,学生们大都被它束缚住,永远无法达到绝顶之声的高度,要越过这界
限,不是练唱月之术能练出来的。”
“那怎样才能超越?”
灵枢神经兮兮地看着我,朱唇轻启,“我也不知道。”
我直觉一股火焰直冲脑门,天灵盖儿都飞起来了。我掐住灵枢的脖子,咬牙切齿,“那你还叨叨半天不知道你说个屁
阿!!!”
灵枢挣扎着掰开我的手,“冷静!冷静!”
对着这么欠揍的人,孔子也TMD的冷静不了吧?!
“咳咳……但是我发现,御声之术并不止一种,唱月之术恐怕也不是至高无上的。”
灵枢说着,从广口的长袖中取出一个破旧的本子,举到我面前,发黄的封皮上写着四个模糊的黑字:听螺之术。
第 9 章
我说:“这是什么?”
灵枢得意地笑着,“自从我怀疑唱月之术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御声之术后,就一直泡在古籍区,查阅各种书籍,终于找
到了另一种挺有意思的御声之术,就是这个了。”
“御声之术,你指唱歌?”
“对啊。”
我把书贴到他眼前,指着上面大大的“听”字,“这个好像是和耳朵有关系的吧?”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世人都说这本书里写的都是一派胡言,因为书里侧重写聆听之法,说是在会听了以后才会唱
。”
“那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没有。”
我抡起手中的书就要拍下去,灵枢抱着头叫道:“所以我把书给你了嘛!”
“哦~~~给我。”我笑得特亲切特和蔼,“你看不明白,我就看得明白?!”
“没准儿啊。”
什么也不用说了,今天谁也甭想拦着老子杀人灭口……
灵枢忽然张口,一声尖锐的长啸从他的喉底射出,宛如海豚的尖叫,带着轻轻颤抖的尾音。海水震动起来,与这锐利
的声线碰撞出一圈圈的水纹,整个屋子在声潮里震动,岌岌可危。
这海豚音唱得……人家Vitas是震碎玻璃杯,他直接打算拆房……
我发觉全身化作岩石一般,僵硬得连手指都动不了。我就维持着这种那书拍人的诡异姿势,跟工农兵的雕像似的。
对我施妖法?!灵枢你这只死妖怪!
灵枢拍拍我的头,“冒犯表哥是不对的哦~”
我一道锋利的视线甩过去,把他剥皮拆骨,大卸八块。
灵枢复又坐回床上,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在银螺洞找到你的吧。
“银螺洞位于五十里外的万化山中,山里有好多妖魔鬼怪,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进去的。你以为我没事儿吃饱了撑的
去那儿干嘛?”
他指指被我高高举起的“武林秘籍”,“我是去找它的,没想到还碰上你这么个瘟神。”
我挑起眉毛,没追究他把我比喻成瘟神的问题,示意他继续说。
“我找到你的时候,这书就在你旁边,所以我想,没准儿你和这书有什么关系。”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虚无缥缈,带着淡淡的回声,仿佛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瞬间我感觉到那禁锢
着手脚的力量消失了,身上恢复了自由。我把那本书拿到面前,翻开封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字体流畅潇
洒,只是颜色有些淡了。
“这书当时在我旁边?”
“是啊。你躺在一个水玉祭台上,它就在你的右手边。我当时还以为你是神仙呢……唉……你要是不会说话多好……
”
我翻开书,问灵枢:“你打算把这书给我?”
“嗯。”
“你舍得?不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灵枢深深地看着我,“我想过要私自留着它,可它不属于我,我也没能力驾驭它,不如物
归原主。”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它是我的东西?”
灵枢也笑了,特纯,“你的事儿哪有我不知道的?”
往后的几天,我过得幸福无比。北斗真的每天都来帮我打扫,以至于我日日清闲无所事事。翻翻《听螺之术》想好好
学习天天向上,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自古以来,世人皆以为御声之术的要点在一个‘唱’字上,实则不然。
“若想唱出绝世妙音,先要会听。
“有听,才有唱。”
有听才有唱?难不成它要教我怎么鉴赏音乐么?
合上书,四下打量了一下,海蓝的阳光打在地面的垃圾上,打出一片片阴影。
我猛然发觉,两天来地上的垃圾有成倍增长的趋势,什么水草海带烂纸团,应有尽有。怎么这帮学生突然这么能制造
垃圾?
北斗在不远处,一点一点地清扫着。他已经扫了两个小时,可是脏东西只见增多不见减少。我一扭头,就见两个对人
类来水也就十来岁,对鲛人来水也就三十几岁的学生经过他身边时,坏笑着在已经扫干净的地上扔下几只死海星。
藏书楼有不能喧哗打闹的规矩。大概是这帮屁孩子见不能直接动武,就想出新招来了?
我站起来,走到那两个嬉笑的学生身后,按住他们的肩膀,“两位小弟弟,这样做是不对的呦~”
俩学生吓得一哆嗦,回身一看是我,又恢复倨傲的神态,表情分明在说,“原来是个佣人而已”。
我最讨厌不尊重劳动人民的人。
“这儿是我的负责范围,你们要是再敢捣乱,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成年人的恐怖。”我笑得邪恶非常,以至于其中一
个胆子小点的抖了一下。
另一个却梗着脖子大声说,“我们是学生,你是佣人,你敢把我们怎么样,我就……”
“告诉老师~~~”我捏着嗓子学着他那种嫩嫩的声音,不过貌似不太成功,“啧啧,偶像的力量真是伟大。你们这么小
的孩子都懂得欺负人了。不过我已经帮你们惩罚他了,他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干活儿,你们要是再不听话的话,我只
好想一个让你们开不了口的法子惩罚你们……比如说……”我装模作样地思考着,忽然凑近他俩的脸蛋儿,“把你们
的喉咙割一个小口子,就说不了话咯~”
小孩儿们强自镇定,“你吓唬我们,你才不敢,你不怕丢了饭碗?”
“哼哼哼……”我阴险地笑着,“丢就丢,再找一个不就完了?你们现在要不要试试看我敢不敢?”
两个孩子一路小跑出了大门。
小孩就是小孩,这么好吓。
难道是因为我太有黑社会的气质了?
抬起头,见北斗正看着我,半晌又低下头去,继续扫着地上的杂物。
我拿了把扫帚想去帮忙,却被他抢了过去,目光里写满拒绝。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第二天我佝偻着腰抱着扫帚去见视水,声泪俱下地控诉现在的学生太爱扔垃圾了,视水随我去二楼东段转了一圈,第
三天就在正厅贴了告示:在藏书楼随地扔垃圾者,扣分50。
傍晚,照旧锁上二楼的大门,与北斗一起出了藏书楼,夕阳把海水染成轻柔的粉红色,抬头便看到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学生们悠闲地漫步在细软的白沙上,谈笑声悦耳动听,仿佛天使的呢喃。
穿过花园,又向前走了一阵,便是一道横贯唱月苑的激流,激流上面架了一座白色大理石筑成的拱桥,如同一道跳跃
的白虹。
“你知道陆地上是什么样子么?陆地上可没有海里这么漂亮。”照旧是我对着北斗自说自话。
“但其实也还不错。地上张着很多花,什么颜色都有,你要是凑近了闻,还能闻到香味。有很多蝴蝶会被花香引过来
。你没见过蝴蝶吧?它们个头很小,就这么点儿,背上长着四片花瓣一样的翅膀,有白色的,也有花的,飞起来的时
候象跳舞似的。站在陆地上抬头可以看见天,天本来应该是蓝色的,比海的颜色浅点儿,可是这两年污染有点严重,
有点儿发灰。陆地上的人没有尾巴也没有鳃,他们的耳朵也没咱们这么漂亮,只是两个半圆形的东西。他们的嗓子也
没咱们好,寿命也不长。但是他们中有很多好人。我就认识一个叫谢凯的人,他60多岁就死了。我小时候他老是吹口
哨给我听,吹得特别好,所以把我也教会了。他还特别喜欢给我讲笑话,每次他一讲,我就笑个不停。他做的酸辣汤
也特别好喝,每次我都能喝下三大碗。就是可惜,从我十二岁那年开始就没有喝过了。”
北斗忽然停住,目光怔怔然看向前方。
“北斗?”
他没有反应,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座拱桥。
平时,我觉着这桥虽然好看,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今天,我望着它,觉得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了。
因为桥上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纯黑的长袍,上面绣着银色的鱼龙,衣摆随着潮水微微飞扬,广袖下露出的双手修长白皙,长着淡金色的
蹼,与沉重的黑截然相反,完美到如同罗丹手下的雕塑。纯黑鬈曲的长发以一根银色丝带束起,从胸前倾泻而下,比
阳光还要璀璨夺目。一双眼睛深沉如同无星无月的子夜,吸进了天地,只看一眼便沉溺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常听人说,有佳人之美,可倾国倾城。可是这个人的美,足以征服天下。
他缓缓向这里走来,目光直直射进我的双眼,我感觉整个大脑都被他的眼睛占满,不敢再看,也不敢移开目光,只能
僵硬着身体,看着他越来越近。
他在我旁边停了一下,目光流转,看了看我身后。
那里应该站着北斗。
然后,他便从我身边过去了,带出一串轻轻荡漾的波纹。
好一阵我才找回神智,看着前方空空荡荡的石桥,摸摸依旧狂跳的心脏。
头脑中不断盘旋着他的眉眼面容。
回过头去就撞上了北斗的蓝眼睛,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诡异。
我说,“刚才那是谁阿?”
北斗拽起我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出两个字:禺强。
第 10 章
禺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传说中至高无上尊贵无比出神入化永垂不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海神大人的名号。
“他……就是海神?”
北斗点点头。
我终于可以理解唱月苑的学生为什么会为了海神如痴如狂两肋插刀,就跟基督教徒崇拜耶稣似的。
能长成这样,真是太震撼了……
当天晚上,我换上睡袍刚刚爬到被褥中,却听到一阵微弱的敲门声,似乎有些犹犹豫豫的意味。
打开门,却见北斗一身单衣,手中拎了个粗布包裹,在冰冷的海潮里瑟瑟发抖,无助得像只迷途小猫。
我连忙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
“怎么回事儿,大半夜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小张纸,递给我。
字体端正优雅,是北斗自己写的:
他们不让我住在公馆里了
我抬头,北斗清澈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悲伤或愤怒,轻轻浮动着微弱的波澜,如同方平浪静的海面。
这孩子怎么永远这么淡定阿?人家怎么欺负他,把他赶出来,他都不带抗争一下的?
我抓抓头,然后说:“这样吧,今儿晚上你先住我这儿,明天你有课么?”
他点点头,伸出三个手指头。
“那行,下了课来藏书楼找我。”
他特乖地点点头。
我摸摸他的头,把他按到床上,“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抽他们,抽不过就告诉我。”
他的眼神灵动而宽广,总是泛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嵌在一张脏了吧唧的脸上真是太不相称了。我把手放到他面
颊上轻轻地擦,触手的感觉柔嫩光滑,如同上好的丝缎。
他却抓住我的手,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