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兄弟 中——尼罗
尼罗  发于:2011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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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把虞幼棠一起带走,可又怕此行一去会有危险,瞬间的思忖过后,他回头匆匆吩咐道:「幼棠,你自己叫汽车

回家,回去后不用等我!」

然后他一头冲向门外,咚咚咚的狂奔而走。

43一夜

在金光耀夺门而出的那一刹那,虞幼棠也随之站了起来——不过他知道金光耀现在心急如焚,自己绝追不上他,所以

腿上虽然运了力气,却是并没有迈步。

金光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自知对方是依靠不上了,只得重新坐回原位,转向了盛国纲。

「这真是——」他很担忧的望着对方,话没说完,只急促的叹了口气。

盛国纲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面孔。匆匆的拉起餐巾擦净嘴上的酱汁,他起身走到窗前探头一望,只见金光耀的汽车横

冲直撞的绝尘而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他回头盯住了虞幼棠的背影,飞快的微微一笑。

这回他在虞幼棠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前倾身体很诚恳的安慰道:「金老爷子是个厉害人物,未必就会真着了道,况

且他已经进了医院,纵算是受了伤也能得到救治啊。」

说到这里他暗暗动了动手指,想要拍拍虞幼棠,可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下手,最后就只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汗。

虞幼棠此刻面白如雪,勉强还算气定神闲:「你说的有道理,我急也是白急。」

盛国纲这回终于出击,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对方一只手:「再说金先生已经去了,你也不需要再急了,是不是?」

虞幼棠听了这话,隐隐感觉不大吉利,可他现在落了单,自然不能去挑这个理。轻轻的喟叹了一声,他伸手在身边摸

了两下,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没有带手杖出门,便按着桌沿想要起身:「唉,那我还是回家去等着吧!」

盛国纲连忙起身搀扶了他:「虞先生,你听我的,不要贸然回金先生那里。金老爷子一出事,金家上下都不安全,你

到我家里先住一夜,明早我去打探情况,要是太平无事了,我再送你回金公馆,好不好?」

虞幼棠深以为然的一点头,又扭头望着盛国纲说道:「盛先生,抱歉得很,我要给你添麻烦了。」

盛国纲这时就悄悄的探过头去,在虞幼棠的气息中低声答道:「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虞幼棠扶着盛国纲下楼出门,乘坐汽车一路到了盛公馆。

下车之后他便是越走越慢,及至进入楼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眼望前方轻轻的说了一句:「盛先生,我累了。」

盛国纲一直是搀着他的,所以就感觉这话来的很突兀:「累?那我们先——」

话说到这里,他忽见虞幼棠猛然向前一倾,随即就摇晃着坐了下去——幸而一条手臂是被他握着的,所以还不至于彻

底跌倒。

他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把虞幼棠抱了起来,这回也来不及上楼了,他就近把人送去了客厅的长沙发上。

虞幼棠的神志倒是清楚,东倒西歪的瘫在沙发中,他还很冷静的轻声安慰盛国纲:「我没事,就是累了,你不要怕。

盛国纲怎么不怕?他觉着眼下的虞幼棠很有一点要犯病的征兆——就像大年夜那样,白眼球充血,黑眼珠泛蓝,简直

偏于恐怖!

蹲在沙发前拉住对方的手,他压抑住心中的隐忧,很温和的出声附和道:「我知道,今天在饭店里坐了那么久,肯定

是累坏了。你闭上眼睛睡一睡,缓过这股子疲劳就好啦。」然后他起身弯下腰去:「我抱你上楼,到卧室床上去睡。

虞幼棠这回却是摇了头:「盛先生,不必。」他闭上眼睛喘了口气,声音越来越轻:「我心里有事,躺不住啊。」

盛国纲知道他是担心金光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家两个有交情嘛!

于是他把虞幼棠的身体扶正了,然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静静的守着对方。

盛国纲所预计的今夜,本来不该是这样子的。

他承认自己对虞幼棠是有欲望,这欲望包括了精神和肉体的两方面。他已经在私下里多次臆想过对方的裸体——没见

过,只能自行的想象。

雪白的,柔软的,温热的,芬芳的……

其实此刻,他就满可以一窥真相了;不过他又怎么下得了手?

他下不了手,虞幼棠那边却是冷不防的抬起手,毫无目的的向他凌空抓了一下:「盛先生!」

盛国纲立刻把自己的手送上去让他握住:「我在这里。」

虞幼棠向后仰靠在沙发上,这时就转过头来睁眼望向了他,同时气若游丝的苦笑道:「我真是担心他啊。」

盛国纲看他气色不那样凶险了,这才渐渐的安下心来:「金先生也是个很有本领的人,不会轻易出事的。」

虞幼棠紧紧抓住了盛国纲的手:「我现在觉着好些了,劳驾你把我送回金家去吧。我在那里等着他,心里还安宁一些

。」

盛国纲听闻此言,当即答道:「你现在觉得好些,可是路上一经颠簸,到时就又要坏回去了。」然后他向虞幼棠凑近

过去,抬手揽住了对方的肩膀:「金先生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妥当,你就安心的留下来吧。」

虞幼棠这回放开了他的手,自己笑了一下:「是,我心里也明白这一点。」

盛国纲顺势拍上了他的大腿,凝视着虞幼棠的侧影微笑:「若是金先生那边这一阵子都不太平,你就长住在我这里好

了。你知道我的感情,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有个机会能对你好。」

虞幼棠那脸上闪过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他低头把盛国纲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扳开,然后疲惫不堪的向后一仰:「

唉,唉,我心里这样难过,你还和我开这些打情骂俏的玩笑。」

盛国纲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答复,下意识的就要辩解:「这可不是玩笑话……」

虞幼棠没等他说完便扭过头来,做警告似的伸手向他指了指——然而脸上又带着微笑,仿佛并不是真的动气。

「还说?」他轻声细气的,嗓子还有点儿哑,然而言语中的腔调却是很足。

盛国纲不假思索的就摇了头:「不说了。」

虞幼棠这回是真笑了。那只手无力的落下来,他闭上眼睛向后一靠,有气无力的下了命令:「去,给我拿点酒过来吧

。」

虞幼棠端着一杯樱桃白兰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心里都快急出火来了。

尽管金茂生一直不待见他,可在他这一边,是真心的希望金茂生能够长命百岁。

金茂生连着金光耀,金光耀连着他虞幼棠。只要金茂生在,金光耀自然威风,而他也能跟着有了靠山。

可金茂生要是一朝没了……

虞幼棠咽下了最后一口酒,然后抄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后背上有了分量,那是盛国纲的手臂;紧接着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儿温暖的笑意:「酒桶。」

虞幼棠,因为实在是笑不出来了,所以先把玻璃杯沿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然后才眼望前方,喟叹着答道:「唉,小气

鬼,我不过喝了你半瓶酒而已。」

虞幼棠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夜的酒。

他不困,满心装着一个金光耀,一颗心不时的就要狂跳一阵。盛国纲守在他身边,屡次想要扶他上楼去睡觉,他当然

是执意不肯。

及至到了临近凌晨的时候,他实在是觉着自己快要死了,这才放下酒杯,向后靠进了沙发里。在闭上眼睛之前,他忽

然看到盛国纲作势欲起,便特意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我有点不舒服。」他低声说道:「你坐在这里,不要走。」

盛国纲见他这样依赖自己,不禁十分心软,当即柔声答道:「我不走,我去拿一条毯子来给你盖上。」

虞幼棠睡了约有一个小时,其间还做了个噩梦,梦见金光耀在午夜的大街上,被乱枪打死了。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满头冷汗的骤然睁开了眼睛,结果迎面却是看到了盛国纲。

两人都吓了一跳。盛国纲是没料到虞幼棠会毫无预兆的醒来;而虞幼棠惊愕的瞪着盛国纲,不晓得他这样对自己审视

了多久。

后来还是盛国纲主动开了口,并且一边说话一边抬手,为虞幼棠拭去了额角上的一点冷汗:「睡醒了?」

虞幼棠挣扎着坐起身来,又将滑落到腿上的毛毯掀开:「天亮了,送我回金公馆吧。」

盛国纲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一夜,不过要是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大概仍旧是错过。好在局面已经打开,以后定能有更多

的机会。他希望两人能够有一个好的开始,有善始才有善终。

「好,我送你回去。」他伸手去搀扶了虞幼棠:「希望金家平安。看你这一夜心神不宁的,我真是心疼。」

虞幼棠没搭这个话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就觉着自己浑身无一处不难受——此刻他迫切需要大量的鸦片酊!

不过和鸦片酊相比起来,显然是金光耀更为重要一些。所以他强打精神走出盛家,在盛国纲的陪同之下乘上汽车,直

奔金公馆而去了。

44重立门户

虞幼棠在盛国纲的陪同下,回到了金公馆。

进门时他已经虚弱到了神思恍惚的程度,而金家仆人见他回来了,顿时喜出望外的一迎而上:「虞大爷您可回来了,

这边找您都要找疯了!」

虞幼棠见这些人面目还算如常,心中就稍稍安定了一点:「金哥怎么样了?你家老爷子呢?」

这回仆人一起哭丧了脸:「我们大少爷夜里让人打了一枪,把腿伤了;我们老爷子……」

所有的声音一起降低了:「凌晨时候,没啦。」

金家仆人并非老仆,哀恸到这般地步,也就算是可以了。而虞幼棠先听到金光耀性命无虞,登时松了一口气,可随即

得知了金茂生的噩耗,一颗心就又是猛然一沉。

「完了!」他对自己说:「这下完了!」

这时他从北平带来的小随从赶了上来,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样伺候他;他一眼瞧见了这小子,就立刻轻声说出一个字

:「酒。」

小随从反应过来了,当即扭头往楼上跑去。

盛国纲并未贸然离开。他站在一旁,眼看着虞幼棠从那半大孩子手中接过一瓶酒,仰起头一口气灌下了半瓶——他其

实还能继续喝下去,只是喝到一半时手指一松,酒瓶滑落摔到了地毯上。

这时那小随从又端上来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盛国纲抽了抽鼻子,发现那咖啡的浓香气息中夹杂着一股子怪味道。

虞幼棠一歪身坐在椅子上,接过咖啡又是一顿痛饮——盛国纲担心他会烫着,刚要阻拦,然而他那边已经一饮而尽。

在经过了一夜的煎熬之后,虞幼棠在这个清晨几近疯狂的服用下了大量的鸦片酊。盛国纲冷眼旁观,虽然说不清到底

是哪里不对劲,可的确感觉虞幼棠当下这种状态,已经有些类似于瘾君子了。

当然,现在还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盛国纲在虞幼棠身边俯下身,低声问他:「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探望金先生?」

虞幼棠神情呆滞的望向他,缓缓的一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如此停顿了两秒钟,他忽然笑了一下:「谢谢你。」

盛国纲当着金家仆人,不好多说多动,只得很怜爱的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拍:「那我走了,如果有什么事

情要我帮忙,尽管派人去我家找我就是。记住了?」

虞幼棠点点头,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凝视他,目光诚恳而清澈。

于是盛国纲在离去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仿佛经受过了一场洗礼,脑海里也进驻了一支唱诗班,美妙而壮丽的曲调在耳

边萦绕不已。

他就这么飘飘然的回了家,进门之后张副官走过来,告诉他参谋长来了。

他一下子又落回了凡间!

坐在书房的大写字台后面,他双手握着沙发椅的扶手,翻着眼睛望向参谋长,一言不发。

参谋长把房门关好,然后走到写字台前打了个立正,语气却是十分柔和:「报告师座,那个……差了一点。」

盛国纲依旧不说话,就是那么盯着参谋长。

参谋长怯怯的垂下头:「开头还是很顺利的,到了最后那一下子,反倒是……失手了。」他心虚的想要解释:「谁也

没想到会是小伙计先下汽车——反正他们也是太急了,当时天又黑,没瞧准就开了火……结果……」

盛国纲沉着脸,半晌无语后忽然猛一挥手!

参谋长又行了个军礼,而后讪讪的告退了。

盛国纲深知好事多磨的道理,所以从本心来讲,倒不是很失望气愤。独自在书房中思考了一阵子,他起身出门下楼,

走进了客厅。

沙发上还存留着虞幼棠坐卧的痕迹。

他走过去在旁边轻轻坐了,随即又俯身下去,姿态扭曲的趴在了沙发上。面颊蹭过虞幼棠坐过的地方,他觉着自己真

是要发痴了。

在盛国纲发痴的同时,躺在医院内的金光耀则是在发疯。

他已经换做了一身病人服,左小腿被层层叠叠的缠了绷带——一粒子弹贴着他的小腿飞过去,蹭下去了深深的一条血

肉。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儿,他叔叔虽然时常作势要揍他,可从来没有真揍过,所以他疼,他后怕!

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金茂生的横死街头;其实他和这个叔叔感情很好,金茂生没儿子,一直是全心全意的疼爱着他,

他在心里,也早把金茂生当成了老爹。

所以此刻他半躺半坐的委顿在病床上,哭的呜呜噜噜、涕泗交流——哭了片刻后他忽然想到身边还坐着个虞幼棠,就

扭身将其一把搂进了怀里,紧紧拥抱着继续嚎啕。

他哭的很凶猛,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虞幼棠纵是想要安慰也无从说起,只好叹息着掏出手帕,为金光耀满脸的擦那涕

泪。

金光耀足哭了能有一个多小时,后来哭够了,就哽咽着收了声。

虚脱似的仰卧在床上,他侧过脸去闭上眼睛,休息许久后才缓过了这一口气。

转头望向虞幼棠,他见对方那眼睛也有些红,就嘶哑着声音说道:「幼棠,你不要哭,你哭了会生病的。」

虞幼棠见他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自己,那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就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金光耀哭过这一场,把心中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倒是渐渐重又恢复了镇定。

没人知道凶手是谁,起码是当下没人知道。金茂生这种人物,一生仇敌无数,仿佛多数都是不得善终的。可对方向金

茂生下手也就罢了,居然连金光耀也不放过—— 金家就这么两个人,这不就是要灭门吗?

金家老爷子没了,金家的侄少爷还在,想要让其立刻就一败涂地,也难。

金光耀在医院内躺了不过一天一夜,翌日清晨就由手下抬回了家中。现在天气凉爽,况且他所受的又纯是皮肉伤,所

以只要不闹感染,在哪里休养都是一样的。

金茂生死的不明不白,留下的遗产也是不明不白。金光耀这回没了靠山,心中悚然,反是愈发起了自强的心思。往日

他虽然在名义上是个染厂的经理,可在他叔叔那里耳濡目染,对自家的生意和规矩也知晓个五六分,如今他打起精神

,一方面把金茂生风光下葬,另一方面则开始全面接手金家买卖。

金茂生号称门徒五千,在法租界混的风生水起,如今骤然离世,下面的徒弟们并非省油的灯,自然也要有所行动。金

光耀清点了自家产业,发现金茂生留下紫竹林脚行一家,中原公司楼上赌场一间,法租界小型花会两处,高级妓院一

处;另外英租界的跑马场、意租界的球房以及东兴码头,也一直都是在他的「保护」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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