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村庄 上——麦子
麦子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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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看我怎么打,学着点。”我霸气十足地想。

我选了杀手锏“林梦露露”,不主动进攻老王,躲在角落里,不停地跳跃着,吸引对方出招,看谁先沉不住气。记得

有一部功夫片中有这样的台词,“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其实不然,我觉得在打游戏上,应该说成“防守是最好的进

攻”,观衅伺隙,击其不意,才能所向披靡,无往不克。

片刻工夫,“老王”就被我“满血”砍死,我听到左右身后有片“啧啧”的赞叹声,享受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让我

尤为自豪。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等着瞧吧。”

这时我的传呼机响起来,我一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可能是我今天没有打电话回家,让母亲担心了。但在这紧要关

头,我顾不得回电话,等赢了再说。最后一关是最厉害的“牙神”,我依旧“满血”战胜了他。旁边围观的人竟然说

出“怎么还有一个”的话来,这说明他们从来就没有打败过第二个“老王”!

“小子挺厉害的吗!”后面有人发话了。

我回头一仰脖子,看见一个大平头,就是刚才被“老王”打得可怜兮兮那个家伙。

“哟?是你啊?”他笑容可掬地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我还以为是谁呢!”

我也朝他挤挤笑容,打声招呼“你好”,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大约是同校同学吧。

“早就听李飞说你厉害了,我还不信呢,今天算见识了。”

“你……你是张子凯吧?”

他点点头道:“是我啊,你挺精的嘛!”

“你玩吧,我不玩了。”我转身让开机器,递给他剩下的两个铁币,“我回去了,还有两个币给你吧。”

“我不急,我不急,你打吧,我学着呢。”他摆手道,头摇得像儿时玩的波浪鼓一般。

“我真的不玩了,回去有事,得回个电话,我帮你塞了。”说罢我将手中的铁币塞进了游戏机里,不管三七二十一,

拔腿就走。

“喂、喂,书是你的吧?!”

我回头一看,见他拿着《全唐诗》在手里摇着,我埋着头走过去,拿过书,道声谢,转过身,走了。

清凉的晚风翻开了夜的帷幕,抚过我的面颊,夏日的微风格外珍贵,哪怕只有一丝,也能捎来满心的欢喜。我找块路

边的大石头坐下,仰望着天空,看初升的月亮。这时各家各户已高掌明灯,加上一排排路灯,把小镇烘托得红红火火

。我吹响口哨,把《全唐诗》从中翻开,顶在头上,像个放学回家的幼儿园大班学生,路边的梧桐如听众一般,静静

地聆听着从我口中传来的“望春风”。

“张子凯,还丰子恺呢!他爸怎么给他取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想着他的名字我忍俊不禁,我觉得他应该叫‘张大

镖’之类的名字才适合,看他那模样,明显就是当保镖的。

这时腰上的呼机又响起来,我才想起忘记给家里回电话了,于是赶紧起身,朝学校走去。

还没迈出几步,我便看见迎面走来几个人,大约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可能如我一样,呆在学校里无事可做,出来闲逛

的。他们趾高气昂、肆无忌惮地在马路上大摇大摆地走着,我见惯不惊,一看便知道是那些喜欢惹事生非的人。我没

有在意他们,依然走我的路。

可是,世上就是不缺喜欢调三斡四的人,当我们相遇时,他们其中一个人故意将我肩膀撞得生疼。

“没长眼睛?”一个染着黄头发如我一般大的男孩子边推着我边质问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满脸堆笑道。

“不是故意的?”黄毛继续推着我,仰起了脖子,好像眼睛长在喉结上似的,“不是故意的就算啦?”

“方兴东,算了,走了。”

“就是这儿子!跟代芸……”我听见他们后方有个人指着我说。

闻言他们开始逼近我,像债主雇来的打手,看这势头我知道遇麻烦了。我赶紧拿书抱在胸前,两胳膊护着肚子。

“你小子好吗!代芸你也敢动?”黄毛开始用食指挑起我的下巴说,我看见他手腕上戴着铁链,如镣铐一般。

“代芸和我只是同桌,再说我好像不认识你吧。”说完我咬紧牙齿,舌头抵住牙根。

“不认识?哼,”他转过头去朝后边的人嬉笑道:“他不认识我。”

“今天老子就让你认识认识。”说罢就一巴掌挥过来。我早有防备,一偏头,躲过了。

“还敢躲!”他没有打着,恼羞成怒,又一巴掌扫过来,我趁机用胳膊挡住,将他向后推去,他踉跄两步,被后面同

伙扶住,我趁机撒腿就跑,我想镇上的派出所就在游戏厅前方不远处,他们应该不敢在派出所旁边行凶。

我不敢回头看后面是否有人追上来,只拼命地狂奔,被他们逮住肯定会被砸烂。路边的树影“嗖嗖”地朝身后刷过去

,这疯狂的速度让我喘不上气来。

还未奔到游戏厅边,我看见前方有个身影正向我走来,是他,张子凯!但在这危机存亡的时刻,我哪能理会他,径直

朝派出所方向冲去。

“喂,喂,喂喂!”我听见他在叫我。

“站住!姓方的,我弟弟你敢动!刘斌——”一声大吼响彻我身后,我忍不住朝后看看,只见那帮人已经在他面前停

下来了。

“你过来。听见没有!”他又朝我大喊一声,阴沉沉地皱着眉头。

我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支在膝盖上,不敢挪动。但看那帮人好像不敢惹恼他,我顿时失去了对危险的警觉,慢慢地走

过去,路灯下他眉梢的影子遮住了眼睛,仿佛那是望不尽的深隧。

他右手往我肩上重重一搭,一把将我揽进胳膊下,冲他们道:“这是我兄弟,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讲清楚,明人不

做暗事,你们人多势众,欺负人算什么!”

“告诉你弟弟别太拽,张子凯。”黄毛仰着头底气十足地说。

“是你们先动……”我还没有说完,张子凯捏捏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讲话。

“方兴东,我兄弟是好学生,根本就不是混的,许多东西他不懂,要是他不对,我代说声抱歉,请你原谅,算给我点

面子,这事咱就不提了。”张子凯低着眼皮说,没正眼瞧他们一下,像在自言自语。

那些人不吭声,也不让开。过了一会儿,领头的黄毛说:“张子凯,今天看你面子,算了,告诉你兄弟,最好是放聪

明点,也别打代芸的主意,他要是敢,我决不会客气,走。”他一扬头,转身带着那帮人扬长而去。

我突然想起来,他们其中一个人就是前几天在门口等代芸的那个家伙,他肯定以为我在追代芸,这简直荒唐!他就是

把代芸白送给我再搭上十万块钱,我还不要呢。

“你泡代芸那个没壳的蜗牛了?你不是在泡大班长吗?”张子凯扬起嘴角问我。

“谁啊?那娘们,性格变态。”

“嘿嘿,英雄所见略同,那傻B泡她两年了,连根蜗牛毛也没拨到,人家心里向着李飞呢。”

“她喜欢李飞?”

“有些东西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笑道:“原来是这样,你怎么叫她是蜗牛啊?”

“她喜欢瞪人呗,眼睛像要冒出来似的。”

“呵呵,刚才多亏你,谢谢啊。”

“说这话就见外了,一个班上的,哪能看着别人欺负?下次看见这些人走得远远的,别招惹他们。”

“我哪敢惹他们啊,我敢吗?他们故意在路上撞我,撞了还要打人,我只能跑了。”

“姓方的越来越嚣张了,哪天惹到我头上来不让他脑袋开花!”说着拍拍我的背,邀着我往回走。

他的个头比我高出一大截,我的眼睛水平看他时,只能见着他下巴上“良莠不齐”的胡茬;他粗粗的胳膊像是故意压

在我肩上,重得让我肩膀发酸,我轻轻扭了下腰身,比较自然地挣脱了,退到他后面。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在急剧地加

速,我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看着远处黑嵬嵬的山,如果那是一个男人的胸襟和力量,我想依山而眠。

“走路怎么这么慢,快点啊!”他停下脚步,伸开手臂道,像是在迎接应该被他庇护的弟弟归来,他的怀里是最安全

的避风港。

我乖巧地钻到他的手臂下,笑着说:“你腿长,一步抵我两步。”

“那我每下只走半步好了。”

他将我向身边搂了搂,我全身都开始发烫了,两手紧紧攥住《全唐诗》,生怕它掉了下来。

我从未被任何男孩子如此这般搂过,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周身都散发着朝气的高大威武的男孩子,此时此刻,我别无所

求,只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让我就这样依偎在这个大男孩子宽大的怀里一直走下去。前方有两盏雪亮的灯迎面开来

,我伸手挽住他的腰,将头向他的胸膛处挤了挤,轻轻地把他挤到了公路的外侧。就在这一刻,我感觉心脏就快跳出

了胸膛。

“周蕙芳还不错,只是假正经了点,小子要好好干。”

“瞎掰啥呢?我没那意思。”

“这话说给谁听都没人信,瞧你俩整天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我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信拉倒,清者自清。你呢,是不是想要找潘婷啊?要不要我跟她说一声?”我调侃他道。

“潘婷?那个非哺乳类的动物!算了算了,干脆让我折五十年寿好了。”

“那李维佳呢,怎么样?”我故意找了一个胖女生逗他。

“你是不是审美退化啊?唐朝啊?她根本就是个母河马进化过来的嘛,鼻孔朝前长。”

“哈哈哈哈……真缺德,人家又没有得罪你,这么损人家干嘛。”

“哪什么缺德不缺德的,我就这样,喜欢说笑呗。”这时路边人家传来了刘欢的“绿林好汉”歌,他轻声地跟唱着,

跑调跑到了平流层: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我跟随着他合唱起来,不断地想把他的跑调声拉回正道上,他却越唱越大声,调却越跑越远,从平流层升到了电离层

。吓得路边的虫子都闭嘴了,可不知谁家的狗却公然反对,狂吠个不停,我们闻声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一会儿工夫,我们已经走到了学校的门口,他拍拍我的后背,说声“我回去了”就头也不回地走到他住宿的地方,

我则站在铁门边一直等到他消失才跨进学校。

“傻里傻气、疯疯癫癫的,”我想,“不过他人还不错,挺有味道的。”

我给家里回了电话后,就无事可做了,想去看书,却发现教室里没通电,回宿舍去又睡不着觉,还不如翻进插着“禁

止践踏,违者罚款”牌子的花坛里找蛐蛐呢。大丈夫做事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于是我跃过了铁栏,扑倒在草地上,

拔开花丛找蛐蛐。我一向遵纪守法,这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心里顿时升起做贼后的快感。但我找了半天一无所

获,于是我脱掉鞋子,在草地上擦着光脚板,用脚趾丫夹着青草一根一根地拨起,直到看见有个老师模样的人走过来

,我忙滚到一边,抓起书和鞋子,纵身一跃,跳过了拦杆,飞贼似的窜到了黑暗处,赶忙套上鞋子,冲出了校门。我

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吃错了药,发神经了,或许是被张子凯身上散发的诱人气味给刺激的,或许是上天将要给我安排

一件拯救全人类的大事?

“去哪呢?十三中怎么把学校建在这么远的地方,无聊死了!”我抱怨着,径直过了马路,闲逛起来。不知不觉就来

到了张子凯居住的那幢房子前,我踮踮脚,瞪大眼睛搜寻每一扇窗户,想看看他住哪个房间,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我只好失望地往回走,无精打采地踢着路边的石子,顺着小石头滚去方向,我忽然看见张子凯从学校一旁的小商店里

走出来,我停住脚步,四下里张望着,见没人,忙闪到路边的田埂上,绕过他住宿的房子,估摸着向左边走了一段路

,又转身向右。我低着头,佯装着在想问题。

“近了,近了”,我边算计着边调整自己移动的速度。

一切都如我在脑中设计好的画面一样,我们在他的房子正前方相遇了。

“哟?你呀!干嘛呢?”

“没事,现在也睡不着觉,出来逛逛呗。”我笑呵呵地回答。

“进去坐坐吧?我这儿很凉快的。”他一拍我肩膀,不容我分说,已经推着我进去了。我感觉到那只手上蕴藏着无穷

的魔力,这让我无法抗拒,无法逃离,但我心甘情愿就这样被他俘虏。

他住在最下面一层,需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黑暗楼道,楼道里没有灯,我必须用脚不停地试探着前进。当他打开的房门

开亮灯,一个崭新而明亮世界赫然展现在眼前。淡黄色的床单上整齐地叠着橙色的毛毯,有棱有角,像是在部队里训

练过;枕边是个大大的玩具狗“史奴比”,斜靠在墙上;床的左边放着一个小书架,有条有理地摆着形形色色的书;

书架下面放着一个篮球,虽然显得旧了些,却被擦得干干净净;床的右边便是他的书桌了,上面放着便携CD机和几张

孟庭苇的CD 碟。

“随便坐啊,别客气。”说着递给我他刚买回来的饮料,“没什么招待,喝这个吧。”

“冰茶?我不渴,也不是很喜欢。”我客气地推托着。

“那你喜欢喝什么?可乐行吗?”

“好吧。”

“你等着啊,我去买。”说罢便冲出去了。

“喂,你去买?不用了。”我以为他这里有现成的,哪知道还要麻烦他跑路。

“没关系,你等着。”他的声音由远处传来。

“这个家伙,真能跑。”我摇头笑笑,翻起了他的书架。

“《神雕侠侣》、《笑傲江湖》、《雪山飞狐》、《护花铃》、《白如云》,这么多武侠,难怪会打架。”

接着我又看下面一格的书,着实吓了我一跳:《三国志》、《后汉书》、《史记》、《说文》……这些书我平时都不

敢翻的,他看得懂吗?大概也像我一样,摆在书架上吓唬外人的吧。

片刻工夫,他大汗淋漓地奔回来,塞给我一瓶冰镇的“非常可乐”,说:“喝咱中国货!”

“谢谢,你太客气了。”

“没什么的,到我这来就是给我面子吗!”说着他一仰脖子,大口大口地猛灌冰茶,结实的喉结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成熟男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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