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鸣廊(第一部———流香
流香  发于:2009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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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师兄莫生气,停君跟你开玩笑呢。”方停君笑道。
周玉庭见方停君居然肯自动认错,不由心中放下了一块大有石头,更加义正言辞地说:“我这次是念你初犯,下次你若再这样,我一定会如实禀明宗主。”
“那是,那是。”方停君连连点头,然后抬头道:“呀,都到师兄家门口了,那就进去坐坐吧。”


周玉庭这才发现,他被方停君一路挟着走已经来到了自己的住处门口。他的住所其实是杂用品小库房的一部分,这也是他利用私权谋来的好处之一,独门独户那是比几个师兄弟挤一间屋强多了。现在方停君都已经到了门口,他也不能真拒他于门外,也不敢。周玉庭只好黑着脸推门而入,方停君自然跟着他进了屋。一进屋他便惊叹道:“圆圆师兄你的屋子好雅致啊。”他走到周玉庭挂着的一幅雪图前驻足,看了一会儿笑道:“这幅夏圭的《雪堂客话图》,虽然不是古画,但画风独劈蹊径,构图巧思,画面若隐若现,似意犹未尽,是幅很值得收藏的佳作。圆圆师兄好眼光。”

周玉庭大为得意,不由说道:“我画画或者不怎地,可要论这看画,在文堂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方停君突然又笑道:“这虽然不是一幅古画,可是没有二十两银子也买不到手吧。”
周玉庭的脸色立刻变了,连忙说道:“我这是在一个不识货的旧摊上淘到,不过化了几文钱而已。”
方停君失声道:“果真,圆圆师兄好运气啊。”然后他又叹道:“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兄那样好运气。”
“侥幸,侥幸。”周玉庭干笑道。
“话又说来,我昨日晚上梦见自己捡到了银子。”方停君叹气道。
“可不是!”周玉庭似深有同感的道:“大家都穷得不文一名。”
“圆圆师兄也穷得不剩一文了?”方停君不大相信。
周玉庭正色道:“如果你能在我身上找到一文,算师兄送你的。”
方停君笑道:“我哪会不信师兄,唉,你说这有一天要是真捡到钱,我们可不可以当真据为己有呢。”
周玉庭立刻答道:“那是天赐之财,岂有不收之礼。”说完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当真师兄弟十年还从未有如此默契过。


笑完后,方停君突然一转身,向放在纱窗前的那株兰花走去,他每走一步就从周玉庭的脸上抽走一丝笑容。方停君走到兰花前,轻轻扶起它的叶笑道:“这是师兄新种的吧,怎么没有插竹防风呢?师兄种花不如看画啊,这兰花都快种死了,到现在都还没抽新枝呢。”

周玉庭干笑道:“不过是从农家人从野外弄来的,白饶的,所以也没有当回事。”
方停君摇头正色道:“这野外之物是宝啊,要知道很多珍奇异宝都是藏在野外的,我昨天做梦就是梦到在野地的兰花下捡到了钱。”他说着就用他修长的手指在花盆里扒了起来。他每扒一下,周玉庭脸上的肉就抖一下,等到方停君欢呼着从盆里抽出了一个黑绒布钱褡子,周玉庭的脸已经是在抽搐了。

方停君打开钱褡子一瞧,惊呼道:“这里面怕是有三四十两碎银子呢。看来我真得是捡到钱了。”他转头看着周玉庭笑眯眯地说:“我想这不是圆圆师兄的吧,我们的例钱才几文钱。”他不等周玉庭开腔,就又自言自语道:“瞧我说的,刚才师兄还告诉我他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呢。”

周玉庭也只好硬挤出惊讶的表情,道:“没想到这花盆里还有这么多钱,小师弟好运气啊。”那最后三个好运气已经差不多是咬着牙说的。
方停君很以为然地点头道:“圆圆师兄拿几文钱就买到值二十两银子的画,停君只不过跟师兄谈了几句话,就在花下捡到了几十两银子,以后我一定要与师兄多多接近才是。”

周玉庭只能呻吟一声,说道:“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说来我也是沾了师兄的光,不能不表点意思。”
周玉庭听他如此说,不由眼睛一亮。只见方停君在钱袋里挑啊挑啊,最后捡出了比他半个指甲大不了多少的一个碎银子递给了周玉庭。然后将余下统统都揣进了怀里,微笑着同僵立在那里的周玉庭道别,而后大步迈出了屋门。

方停君走到山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剑门关。远远望去,蔚然如云的古柏,绵亘的山峦,都在清晨薄雾的氤氲中若隐若现。他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然后背起包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剑门关。

ps:流香为了截取想要的历史将忽必烈的年龄往后挪了十五年,一些历史事件的地点以及出场人物也做了些许改动。好在我看史记史书都是当它小说看的,所以改起来倒也不觉得惶惑,前人所想,后人所述,谁知这里头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另外大人还适应这种风格吗,跟我说一下,我们是照旧,先跳几章慢四吧^^


3
早晨的阳光正照在嘉陵江渡口那家露天食摊破旧的招牌上,合和酒肆是它的招牌名,那破碎的四个字正迎着江风展动着。摊子不大,环境也不算太好,但生意不错。渡口的生意很好,船只却不多,这年头但凡有船的很难不被征去军用。因此候渡的人多了,食摊的生意自然也就好。

小荷是酒肆老板的女儿,她一边洗着碗,眼却不停地飘向靠东坐着的那个黑衣少年身上。这是一个奇怪的少年,他每天都来这里吃饭,然后喝上一天的茶,一连来了快半个月,也没见他搭渡。小荷正值年少,年少难免怀春,而少女刚好是怀春加想象力丰富的时候。这个少年的行为,小荷难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她虽然不漂亮,可胜在年少。而那个少年虽然说不上很英俊,可是皮肤白净,一双眼睛不大,但眯起眼来看人的时候却另有一种令人心跳的魄力。

黑衣少年不是不知道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子一天到晚盯着自己看,他并不喜欢被人一天看上五六个时辰,可他不得不忍受,他在等一个人。因为他被自己的师傅送给了此人当奴才。此人阉了自己的师傅,可师傅却将他敬若神明。而在那之前,师傅曾经是他心目中的神明,他一直觉得师傅是风雅之人,尽管他是一个采花贼。可就像小偷里的雅贼一样,他觉得贼与贼之间也是有云泥之别的。师傅虽然采花,却从不曾勉强过里面任何一个女子,他与每个女子共渡良宵都是人家心甘情愿的,之后为师傅生相思病的都不在少数。可师傅只不过跑了一趟四川,就被人阉了,那还倒在其次,他却表现得好像巴不得要趴在那个阉了他的人脚下。甚至于不惜把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都还未来得及出师一次的徒弟送来给人当奴才。他曾经问师傅为什么他自己不去伺候,师傅很一本正经摇头说不可,以自己这么臭名昭著的名声,将来万一叫人认出来,岂不污了他的清明。黑衣少年听了差点背过气去,因为师傅一向自负在采花贼中是享有美名的。于是在师傅开始吃斋念佛的同时,他半好奇半因为师命跑到了嘉陵江边这个约定的地点来等这个人。当他看到这家食摊的招牌时,他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听说当初这家食摊开张的第一天也是老板与老板娘新婚的第一天,于是替他们取名的秀才就半开玩笑用了合和两字。黑衣少年看了那招牌半天,才郁闷地坐下来,心里隐隐觉得这个未来的主子只怕整人很有一套。

当他用自己满含怨恨的眼神再次望向南来的方向时,意外的发现从远处走来了一个穿淡黄麻衫的少年。尽管他没想过自己将会与这个少年有何等关系,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少年几眼。因为这个少年实在很引人注意,不是因为他英俊的相貌,而是他有一种很难描拟的风华,仿佛无论他的衣着多普通,举止多简单都难以掩饰本身的清贵。连小荷也愣愣地丢下碗,傻傻站起身看向少年,眼见少年朝食摊越走越近,眼里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

少年一直走到黑衣少年的面衣,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并神情自若的拿起黑衣少年面前的馍头吃了起来。“你是青川吧,我就是方停君。”青川张了张嘴,他万万没想到将自己师傅阉了,又被师傅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居然是个顶顶秀气的少年,而且看年岁显然比自己还小着二三岁。

等他回过神来,方停君已经要来了酒杯,很不客气品起来了他壶里的女儿红。
“你怎么知道我是青川?”青川用阴郁的目光看着方停君,他现在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原本以为跟着的至少也会是一位气魄雄伟的大侠,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小鬼。方停君微笑着端起酒杯,青川忽然发现他的新主子有着一双无与伦比的完美的手。

“你靠东而坐,眼一直望南,显然是在等南边来的人。你面带煞气,眼含阴郁,等得应该不是你的朋友,可你的剑却还放在包裹里,来得又不像是你的仇人。”方停君的眼在阳光眯了一下,金色的光线映着英俊的笑脸,看起是那么的纯洁而无害。他微笑着接着说:“你以馒头为主食,显然是来自北方。二十岁上下,喜着黑衣。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那个被我阉了的,北方第一采花贼良宵给我送来当仆人的弟子青川还有什么其它人。”

青川看着方停君,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顶顶秀气的少年,还是一只顶顶狡猾的小狐狸。他只得起身单跪在方停君面前,道:“青川见过少爷,以后一定忠心耿耿追伺少爷于左右。少爷遇上火灾,青川给您端水。少爷掉进水里,青川给您喊救命。”

方停君微笑着不答,只是坐那儿自斟自饮,青川在那儿跪了半天也不见他喊起。食摊前客来客往,每个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青川。可最让青川受不了的是小莲的目光,若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用思慕的目光看了十几天,突然被这个人改成用不屑的目光去瞧,大半人是会觉得受不了的。尤其是小莲现在是用仰慕的目光去看方停君,她已经来了他们这一桌两次,第一次是送了一盘豆角干,第二次还送了两个茶叶蛋。当她听到方停君微笑着温和的道谢,整个脸颊红得像挂了两块红布。青川跪在那儿心里暗骂女人水性扬花,他在这儿坐了快半个月也没见她送过半盘豆角干。而就在青川不知道要跪到何年何月时,方停君突然起身道:“走吧,渡船到了。”
青川连忙跳起,还没来得及揉一下发麻的腿,方停君已经跳上了渡船,他只得追了上去。
船家王大头正待撑稿离开渡头,只听小荷连声唤等一下,她急匆匆跑过来手中的纸袋塞于方停君的手里,眼里透着期盼看着他小声问:“你还回来吗?”
方停君微笑着看着小荷,说道:“可能不会回来了,可我会记得你的豆角干,很好吃。”小荷一时间眼圈就红了,王大头用力一撑稿,般就离开了渡口,等船行了好远,青川看见小荷还站在渡口。

“你喜欢她,对吗?”方停君笑着问青川。
“少爷说笑,那么一个丑丫头我怎么会喜欢她。”青川扯着嘴角黑色脸说。
“那你为什么要吃醋。”方停君眯着眼睛问,这次青川不答了。
渡船很快就到了对岸,青川问方停君想去哪里,方停君想了想说那就去附近的大获城吧。两人进入大获已近黄昏,大获当时还属于南宋的辖区之内,是个依山而立的山城。城门口盘查极严,处处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青川找了城里最大的嘉陵酒楼入宿后,两人放下随身的包裹,略略休息了一下就去了楼下饭堂吃饭。虽然战争将至,嘉陵酒楼依然生意兴隆,一派歌舞生平之态,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青川皱了下眉,他跟着良宵多年对饮食起居颇为讲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舍退而求其次的,何况他足足吃了半个月的摊食,现在正急着想打牙祭。正在踌躇间想着是否让店小二将饭菜送入房内。小二已经向他们跑了过来,他满面堆笑着说:“这二位大哥,那边有位客人请你过去同坐。”两人放眼望去,见邻窗有位衣着华贵的年青人正微笑着看他,满堂里只有他一个人占着一张位置,而且还是靠窗的绝佳之位。青川见他细眉长目举止间很有气势。他还没想出个子丑,方停君已经起步朝那个青年走去了。

“多谢这位客官,我们正愁找不到位置呢。”方停君笑道。
“别客气,我一个人也坐不了四张位置。如若公子不嫌弃,我点了这许多菜,还未曾动筷,公子可否赏个脸与在下同饮几杯水酒?”华服青年微笑着说。
方停君大大方方的落桌,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一坐下,立于华服青年之后似仆人模样的男人立刻过来替方停君斟上酒。
青川此刻只能站在方停君的身后,别人是仆人,他也是仆人,别人站主子身后,他自然也就只能站主子身后了。他看着那一桌子美肴暗暗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里也同时暗暗恨着方停君。

“在下姓李,名卜哥,不知道可否请教兄台名讳。” 李卜哥依然是满面笑容客气地询问。青川听见如此古怪的名字差点笑出声来。
“不敢,在下姓方,名停君。”
“方、停、君。” 李卜哥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这三个意味深长,然后开口笑道:“停君,停君,不知公子会为谁停留。”
李卜哥笑道,方停君微笑着望向窗栏外江心中点点的渔船灯火却没有作答。
李卜哥也很快转换了话题,他笑着指着桌中的菜道:“公子风尘仆仆,想必是第一次来大获,我就厚颜为公子介绍一下这儿的名肴。这是雪梨肉片,名所俗,但大获雪梨天下闻名,脆而甜,拿来入菜,爽口而清雅。”他又指着席间一道极鲜美艳丽的菜肴笑道:“这是竹荪烩鸡丝,其实是源自云南的一道名菜,不过改得却也颇有特色。这是拿上好的海参与宜宾的竹荪配上山间农户自家腌制的火腿、再加上鸡肉丝、蛋黄等,做好后自呈白、红、黄、绿、褐五色,风味又不失雅致。”他当真一样一样详细地跟方停君介绍,他谈吐不俗,对饮食也似颇有心得,天南地北的美食,渊源似信手而拈,娓娓道来很引人入胜。

“李公子心怀天下,当真叫人钦佩。”方停君等他告了一段落,淡淡笑道。
李卜哥眼瞳一缩,笑道:“公子说笑,我一嘴馋之人,哪里有心怀天下之志。”
方停君目视卜里哥,正色道:“以李公子之才,又岂是只晓得天南地北各地的饮食,只怕四海之内的风土人情也都是了然于胸的吧。公子既然有天下之志,又何需讳言。”方停君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笑道:“停君在这里先祝公子得逞大志。”

李卜哥愣了半晌,猛然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是李卜哥叫方公子小瞧了。”两人就这样一边饮酒,一边论天下事,相谈甚欢,一直到酒楼打佯才依依惜别。临别前,李卜哥摸出一张名刺递于方停君,道:“我此来匆匆,没有带可以作留念的物事可赠于公子。能相识方公子,只怕是我此次前来最大的收获。只是时间仓促,不能与公子在此处深淡,若是公子不弃,希望有机会过府一聚。”

等他身影消失在深深的夜雾里,方停君才微笑着翻开那张名刺观看。青川也忍不住好奇的探头过去张望。“呀,少爷原来这个里卜哥名字前面还有一个阿字,叫阿里不哥,这不是一个蒙古人吗。他是谁?”

“当今蒙古可汗蒙哥的一个弟弟。”方停君微笑淡淡说道,但却把青川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等他俩回了房休息,青川才发现自己快饿得不行了。方停君像根本没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倒头就睡了。青川饿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可却硬撑着不去吃方停君丢在台上小荷包给他的食物。他一直饿到天翻鱼肚白才算睡过去,可还没睡上多少,方停君就把他摇醒了。青川心里那个气,然后听到方停君对着小荷的那包食物大呼可惜说忘吃了,结果坏了。青川已经是把他恨得牙痒痒。

两人用过早餐后,青川问方停君这下要去哪,方停君说随便吧出城就好。于是青川说那我出去雇一辆马车,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才回来,说城里现在马车难雇,所以他找了很久。方停君也不说什么就上了马车,青川一路赶着马车倒也无话。出了城之后走不多久,青川停了下来,嘴里叫道:“少爷,快看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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