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余波 下——吹不散眉弯
吹不散眉弯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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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辈子?

这一回头顾峋风却猛然明白了顾七的“办法”是什么——他根本就是连环计!挑逗陈湘只是第一步——这法子用在自

己和顾七身上都有效,用在陈湘这冷淡之人身上却效用不大;接下来阿七却是故意过来当着他的面欢好来刺激他——

怪道前头铺垫那么多,陈湘要是真被刺激醒了,不动家法才怪呢!

可是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夏廷居然这时候闯进来了,而且显然被这件事刺激得不轻。陈湘此刻依旧闭着眼

毫无声息——也看不出他醒过来没有!毕竟这尴尬时刻,陈湘就是醒了也会继续装睡的!

这当口顾七已到床后换好了衣服,听大哥给夏廷骂得无言已对,冷笑一声道:“海宁陈家也是诗礼簪缨之族,难道连

叩门入户的基本规矩都不懂?”

这话一上来就把“海宁陈家”抬出来,正戳中夏廷的死穴——无论如何,你一声不吭地闯进人家卧房里来总是失礼在

先。夏廷给他噎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我是担心我十四叔。”说着站起来走到床边,看陈湘兀自闭着眼睛,连叫

几声“十四叔”没人应,不由急道:“我十四叔怎么了?”

顾峋风叹了口气道:“从昨晚上一直睡到现在,怎么也叫不醒。”夏廷推了几下,果然叫不醒,急道:“这,这是怎

么了?”一伸手就要揭开被子察看陈湘身上有无伤口。

顾峋风本来就瓜田李下说不清楚,如何能让他再看见陈湘下身的鞭痕?过去一屁股坐在床边将被子压住。夏廷只能看

见陈湘瘦骨嶙峋的肩膀,拉着他手晃了半天,越是心乱如麻,回头望向顾峋风道:“我十四叔究竟是怎么了?”

顾峋风刚要说话,顾七伸手拉住他,冷冷道:“你这是问谁呢?”夏廷一愣,本来就对他看不上眼,他还处处找茬,

反唇相讥道:“我又没问你!”

顾七道:“私闯民宅不道歉,看见长辈不行礼,说话连个称呼都没有?海宁陈家难道沦落到这般地步了?”

夏廷生母为陈氏家族极大耻辱,他就是忍受不了同伴讥讽才离开陈家,顾七开口闭口“陈氏家族”直戳夏廷的心窝子

,他又不能直承自己是陈家弃徒,怒道:“长辈也要有个长辈的样子才能让人尊重——这是我十四叔和顾师叔的家事

,用得着你个狐狸精搅在中间?”

顾峋风早看见顾七递过来的眼色——陈湘脸皮薄,他的鞭伤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夏廷看见的,否则他闹起来只怕更不可

收拾!可他是陈湘嫡亲侄儿,要说察看伤处也没个借口可以拦他,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装作生气赶他走——如今他当

面骂人正是好机会,脸一沉道:“你胡说什么呢?越来越放肆了——给我跪下!”

料想夏廷除了陈湘谁也不服,又怎肯跟顾七低头?夏廷果然气得蹦起来,指着二人道:“你,你就知道护着他,你们

俩狼狈为奸,一块儿欺负我十四叔!当着他的面干这无耻之事,我十四叔就是醒了也得气昏过去。”

顾峋风喝道:“你放肆!”一巴掌将他挥出去,只听“哗啦”一声,那花梨木的书案被他撞得碎成数块散落在地。夏

廷脚下不停,直滚到墙边才止住,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原来顾峋风这一巴掌使得是横劲,内劲直透夏廷体内点中他昏睡穴,免得他不停聒噪——至于那书案,却是夏廷刚闯

进来时顾峋风惊怒交集的一掌闪过他之后卸在案上,千斤之力将木质震得脆烂,他这横着一撞自然都给撞散了。

(六)

顾峋风携其余威,喝道:“臻儿进来”——范臻是刚才夏廷进来时就有下人看见禀报给他,后来听见大吵大闹给惊动

过来的,当然他没敢进来,一直站在院里听着。顾峋风早听出是他,索性叫了他进来道:“小廷无礼犯上,你搭他出

去——传令下去,除非他给七师叔磕头赔罪,否则再不许他进这个院。”

范臻看看散落一地的桌案碎片,看来自己赶到之前里边应该大打出手来着——顾峋风武功之高他只听人说过,极少见

他动手,可是花梨木的一整张书案硬是变得如此均匀细碎,就拿斧子劈也未必能劈成这样!看夏廷半边脸肿得老高,

显然是气得师尊不轻,这才出手教训。

他从入门来就跟着三位师尊,三人里面最怕的是严厉的顾七,积威之下从不敢行差踏错,不经召唤不敢进门。夏廷方

才那些冲动骂人的言语他也听见了——居然敢和七爷叫板,难怪给教训得人事不省。当即诺诺连声,将夏廷搭了出去

好在搭到自己房里查看一番,倒也并没受伤,只是被封住了穴道——既然是师尊亲手封的,范臻当然不敢解,夏廷直

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说起三位师尊的关系,范臻早已司空见惯——这是人家的私事,子侄辈无由置喙;传了顾峋

风的禁令,劝他为尊者讳,少在里边掺合。

夏廷闷着头去义学上课,晚上放学后放心不下,仍是来找范臻探问情况——这一次连范臻也在发愁,原来他和顾峋风

兄弟这一天又变着法子用冰块、艾灸刺激陈湘,却是毫无效验。夏廷也着急,说起自己烧伤后高热昏迷,十四叔带了

自己到普济寺,众僧一起念经祈福终于醒来——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既然无计可施,不妨再试一试。

范臻晚诊时跟顾氏兄弟一说,顾七也赞成——当初顾峋风失血昏迷也是在寺里作了七七四十九日道场才醒的!顾峋风

无计可施之际,当即去找普济寺贤和方丈——贤和方丈听说陈湘病重,当即命小沙弥收拾精舍——当晚便用藤床抬了

陈湘过去,方丈大师亲自带同僧众念经祈福;顾氏兄弟也在佛前虔诚许愿,一面安排布施放生,祈福回向。

也许真是虔心动天,佛祖保佑,第二日傍晚再次扶陈湘坐起来给他喂参汤时,他眉头居然一皱,发出一声呻吟来。顾

峋风兄弟相顾大喜,连声呼唤,陈湘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顾峋风一把抱住了他道:“阿弥陀佛,陈湘,你总算醒了。”陈湘给他紧紧抱在胸前,抬头只能看见顾七捧着汤碗站

在身边,叫声“哥哥”,看着他又似笑又似哭。

陈湘闻着清雅静谧的佛香,环顾四周,果然是自己熟悉的佛门精舍,禁不住闭上双眼,以便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安

静。顾七见状可急了,叫道:“哥哥,别再睡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顾峋风松开他,两手抓着他肩头,面对面看着他道:“陈湘,你可别再睡了——你要干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好好的

别再昏睡不醒,你可吓死我了!”见陈湘眼光凝滞,禁不住试探道:“陈湘,你说句话——你的头疼不疼?”

陈湘默然不语,顾七道:“大哥,你别急,哥哥刚醒,总得让他回回神。来,哥哥,先把这参汤趁热喝了。”说着舀

了一勺汤递到他口边。

陈湘张口将汤喝了,向他点了点头,慢慢道:“谢谢你,阿七。”顾峋风见他还认得人,言语也清醒,喜道:“太好

了,陈湘,你头不疼吧?”

陈湘慢慢摇了摇头,道:“不动就不疼。”顾峋风道:“那就别动,你就坐着就行了。唉,这么着下边疼不疼?”

陈湘的脸愣了片刻,低下头才看见自己裹着狐裘悬坐在夫君两腿之间——他下身鞭痕这三日顾峋风每天两遍的玉肌凝

雪膏涂着,要寻常人早好了;因他多日不食、体内养分不足才至今未退,但不碰也没大感觉了——听顾峋风问起才想

起来,脸色微微一红,道:“还好。”

顾七道:“哥哥别怪大哥——您是没见他打我的时候,哪一回不得见了血才收鞭——要不是您实在瘦得厉害,怕鞭背

伤了脏腑,他哪儿舍得亵渎您呢?这几天您昏睡不醒,可把他急坏了。”

陈湘听他说到这个,知道都让他看见了,脸越发红了;顾七知他脸皮薄,赶紧岔开话题,说到杭州郑嵘的人事纠纷,

将前因后果大略说了一遍,便道:“郑嵘一片书生意气,非林清压不住他,我想再去如意岛劝劝林清——哥哥才醒,

让大哥陪着您,好好养养精神吧。”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他如此知情识趣,陈湘看着他背影半晌,叹道:“阿七这样一个玲珑能干的人,在这儿做小伏低委屈了这么多年——

他比我强。”顾峋风一愣,道:“他有他的好,你有你的好。”陈湘点了点头,道:“他比我对你好——我这个人,

太自以为是,阿七其实更适合你。”

顾峋风扭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微笑道:“那你以后对我好点,我就原谅你。”陈湘低下头,半晌道:“峋风,你

对我的情意,我这辈子是报答不完了。”顾峋风揽住他道:“没关系,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七)

陈湘点了点头,看着壁上挂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的条幅,道:“那我好好修修

来世——峋风,我想在寺里住一阵子,行么?”

顾峋风道:“二月十九观音诞,寺里要举办法会,咱们本来就许下七七四十九日大斋布施——你要是喜欢,就留在寺

里帮贤和师兄好了。可是你身体撑得住么?”

陈湘点点头,站起来道:“这里虽清苦些,却难得清静——圆兴上人去世,我的心有点乱,想好好静一静。”

顾峋风自然不忍逆他,点头答应,想到他多日未食,起身到厨下吩咐熬点粥来。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浓浓的香气,原来

顾七走之前便吩咐小沙弥将粥熬上,此刻已经可以出锅了。

想起顾七的聪明细致,顾峋风心头一暖,捧了粥和两碟小菜进来,道:“阿七走之前就让熬上了——又香又稠的喝着

正好,又能养胃,你快趁热吃了吧。”

陈湘叹道:“难得他这一片心。”顾峋风舀了一勺喂到他口边。陈湘张口吃了,伸手接过勺子道:“我自己来,这粥

熬得真好——你也吃点吧。”顾峋风道:“我吃过了,你喜欢就多吃点。”

清粥小菜颇对陈湘胃口,他慢慢将一碗粥全部吃完——因多日只灌汤水未曾进食,怕肠胃不受,也不敢多吃。吃完了

顾峋风又陪着他在院中转了一圈,然后打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服侍他躺下——这一晚果然没有再吐。

顾峋风暗暗松了一口气,悬着多日的精神一放松,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第二日陈湘的精神也不错,还跟着僧众诵经

打坐,午后顾峋风便告诉他:“师父和大师哥昨天回来了,当时你还昏睡着,师父师哥好生担心——你要是有精神,

咱们上山看看师父去。”

原来梅仙人性喜登山临水,如今徒儿们都长大了不用操心,他老人家便和大弟子结伴遨游,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在外

逍遥山水——周峋鹤和璐王少年时便是结拜兄弟,得知义弟亡故,便赶着陈顾二人脚跟脚的回来,好问问具体怎么回

事——昨天顾峋风已将上人在海外坐化的前因后果禀明,看陈湘哀切不醒,二老也自唏嘘不已。

陈湘听说师父师哥回来了,心头一惊,赶紧跟着顾峋风上山请安——到山顶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陈湘身体虚弱,那

上山的台阶走了一炷香功夫汗就下来了。顾峋风伸手扶住他道:“你昏睡了好几天,别强撑了,上来我背着你。”

陈湘脸一红道:“不用,我歇一会儿就行。”顾峋风道:“到山上还得陪师父师哥说话呢——你这会儿不省省力气,

回头到山上站都站不住,那才失礼呢!上来吧。”

陈湘伏在夫君肩头,看他健步如飞,那宽厚的肩膀却安稳异常,眼一热差点滴下泪来——他昨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

时细思自己这阵子种种异常,说到底是因圆兴上人之死,深悔这十余年未曾陪伴他过一天好日子,自觉对他不起所至

——心心念念想着璐王爷,心底便不愿意让夫君再碰自己!

可是又不是孝子孝女要庐墓三年,四十九日道场一过,夫君若真是想要,自己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所以才会搞成

了厌食症——因为只有病弱的身体才能名正言顺地让爱惜自己的夫君不再需索;而这种对不住自己夫君的行为,也只

有苦苦折磨自己以至重病不起才能让他对自己的良心勉强交待!

就是这种无法言说的矛盾自毁心理,让他越来越吃不下东西,就是吃下去也会呕出来;而且越是面对夫君越有心理压

力——但是夫君那心疼不已的神色却让他无法面对,越觉罪孽深重,他宁可被他狠狠地鞭打,才能稍稍缓解心底深处

的翳闷!他宁可昏睡不醒,才能逃开一往情深的夫君无微不至的关爱。

思量间到了山顶,看看再拐过一个弯就到师父的“梅隐居”,顾峋风将陈湘放下,和他慢慢走过去——陈湘道:“你

累不累?”顾峋风道:“你当我三十年功夫白练的?”他内功精深,背着一个人爬上山来仍是面不红气不喘,没事人

一般。

两个人进门拜见师尊,梅仙人一见陈湘,一把抱起来道:“湘儿,你怎么来了?外头风这么大,你病刚好可跑什么?

”陈湘笑道:“半年多没见师父,您老人家精神还这么好——大师哥也在啊?”

周峋鹤跟在师尊后头出来,顾峋风赶紧又跟大师哥磕头。周峋鹤笑呵呵拉了他起来,四个人各自说了几句话,梅仙人

忽道:“风儿你过来,你瞧瞧湘儿!昨儿躺着还看不出来——你看这衣服这逛荡劲儿,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你怎么

把他养成这样?”

顾峋风无话可说,只能陪着笑脸听着,陈湘赶紧道:“师父,不怪峋风,我胃口一直不好,圆兴上人去世之后又太过

伤神才至于此,峋风一直很照顾我,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梅仙人道:“他当初中毒,还不是你把他调理得生龙活虎的?这倒好,你跟了他几年倒过成这副病歪歪的样子,让人

能不揪心吗?”

梅仙人本性直率,却一向不喜欢端架子教训徒弟,无可无不可的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这回实在是看陈湘瘦得不

成样子,才忍不住发作徒儿。顾峋风无可辩驳,只能跪下认错。陈湘急得也跪下来,求道:“师父,都是我自己不好

,真不怪峋风。”

(八)

周峋鹤忙打圆场道:“师父,湘儿跟着璐王多年,眼睁睁看着他去世难免伤心过度,不思饮食——这是湘儿重情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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