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余波 上——吹不散眉弯
吹不散眉弯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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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冲进来抱我出来,我就葬身火海了!”

(十)

周五爷道:“说得也是——这人来了半年多了,平日不言不语干活很实在,要说有什么图谋,这半年来有无数机会—

—这把火不过烧了十几间房,反而是他伤得最重,”

陈湘断然道:“小廷不会害我——出来时房梁给烧得掉下来,亏他猛地将我压在身下——如今我毫发无损,他自己却

伤成这样!”阿衡道:“这人就是先生要找的小廷?”看陈湘关切的神色,道:“先生早就认识他?”

陈湘点了点头,道:“他是我侄儿。”皇甫骏奇道:“你侄儿?姓陈还是姓顾?”陈湘略一迟疑,道:“他跟她娘姓

夏——他爹爹是我堂兄!不过,他也早离开陈家了,犯的事和陈家无关!”

皇甫骏拍了拍他肩膀,道:“没事,年轻人做错事难免,改了就好——连你不也进过大牢吗?”阿衡简直哭笑不得,

道:“你这是安慰先生呢还是气先生呢?”

周五爷年岁虽远大过陈湘,却对他一向敬重,听说这是他侄儿,心下好生抱歉,道:“是先生的侄儿啊?这人也忒实

在,他也不说——要不也不能让他一直在厨下打杂啊!唉,先生何不早告诉我一声!”

皇甫骏看着陈湘道:“连你也不知道吧?”陈湘点点头,阿衡道:“你又知道?”

皇甫骏道:“陈湘心这么软,要早知道能不管他?这孩子到回春堂来,只怕本来也是想找叔叔来的——不过在外犯了

事,脸上又带了幌子不好意思,所以单拣着峋风兄弟俩不在,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来找你——要不厨下离你住处那么

远,别人都睡着了不知道,他怎么恰好就赶了来呢?怕是正好想趁晚上没人跟你相认呢!”

陈湘脸色微变——旁人不知道夏廷的来历,他是知道的,这人本是宁王手下,鄱阳湖一战折在峋风手里,后来被王巡

抚所俘——他脸上留有刺痕,可见受的罪不小——当初峋风也曾流放千里,不过钱花到了,脸上可没有刺青——自己

虽让阿七留下他一条命,可因为他倔强无礼,想让他受点挫折,后来也没多管他——他不会为此忌恨,趁峋风不在又

意图不轨吧?

自己当初累得他娘亲惨死,他一向深恨于我,我在宁王府怕他无礼用金针制住他,虽让他鞭打报仇,可他弃鞭而去,

到底解没解开这个心结可也不知道——要不怎么来了半年一直隐姓埋名的,峋风他们一走他就半夜过来呢?回春堂这

十来年从未起过火,到底是熬药未息引起还是他搞的鬼?

不过就算他忌惮峋风,这半年峋风也离开过好几次啊——而且他又确确实实救了自己的命!且为了自己伤成这样!他

习武之人比别人灵敏,也说不定是看见起火穿房跃脊过来救我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不该贸然怀疑他!

两种念头在心中此起彼伏,陈湘一时也委决不下,这些事他又不想别人知道,不能说出来跟人商量——反正小廷身受

重伤,就再有武功也不足为虑,遂借着皇甫骏的话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等他醒了我问问他。”

几人出来吃了饭,午后普济寺的贤和方丈听说回春堂遭了回禄,亲自过来看陈湘——陈湘自五年前从吴哥回来皈依佛

门,当时还是贤和的师傅为普济寺方丈,陈湘经常去寺里参加禅会,他悟性又高,因此与贤和师兄弟交情甚好——贤

和方丈看他并未受伤,只是平日住的院子全烧了,便邀他去寺中精舍住一阵子。

陈湘心中一动——小廷身受重伤,照说他年轻体健不该有事,不过借佛祖加持之力总能好得快些!若让他多听听佛法

开释,也有助于消弭他身上的戾气——贤和方丈慈悲,当即答应下来——陈湘便吩咐范臻照料其余轻伤诸人,自己带

齐各种烧伤药物,命人找一张藤床,抬了夏廷同到普济寺。

贤和方丈亲自带同众僧和陈湘一起持咒回向,加上陈湘精心照料,夏廷第二日午后果然醒了过来——可是不醒还好,

烧伤灼痛难当,他连肩带背又伤了一大片,饶是陈湘用金针给他刺穴镇痛,夏廷还是呻吟出来。陈湘正在他床边蒲团

上打坐,闻声握住他手道:“小廷,你醒了?”

夏廷睁眼看清是他,转头就要躲开——他本来肩背伤处朝上趴在藤床上,便于陈湘替他用清热解毒的汤药洗伤处——

他这一动抻到面上伤口,登时痛哼出来。陈湘忙道:“别乱动!”从床边水盆里取出毛巾,替他揩干额上渗出的汗珠

,又取过参汤来喂到他口边道:“把药喝了。”

夏廷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烦恶之极,想摇头拒绝,头一动又牵动伤口,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不喝!”陈湘知

他疼得厉害,伸手取过小几上针盒,好给他再刺穴舒缓痛楚。夏廷却对他的金针心有余悸,一看他拿出针来,偏偏自

己又动弹不得,惊道:“十四叔!”

陈湘看到他眼中惊惧之色,微微一笑道:“你十四叔难道是凶神恶煞?让你怕成这样?”夏廷垂下眼帘,道:“十四

叔,我喝药就是!”

陈湘道:“你这孩子,既然你还认十四叔,怎么这半年多一直隐姓埋名不来找我?”说话间金针便刺入他穴道——夏

廷上回中针实在是痒得怕了,只道他仍不放心自己,忍痛伸出未受伤的左臂取过药碗——陈湘被他猛地一动,刺入肌

肤的一枚金针一弯,登时将他刺出一粒血珠来,禁不住道:“你干什么?”

(十一)

夏廷张大嘴一口气将整碗药喝了下去,这才道:“十四叔,我虽有武功,可这半年没做一点儿出格的事——我怕十四

叔看见我厌烦,才隐姓埋名不找您的!我如今伤成这样,已经不能动了——十四叔不用动金针了!”

陈湘这才知道他误会,从他手中接过药碗,道:“十四叔的金针下活人无数,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你不是疼得厉害

?这是给你止疼的!”夏廷这才觉出肩头背后火烧火燎的灼痛大减——他一向高傲倔强,没想到“一朝被蛇咬,十年

怕井绳”,闹出这么个笑话来,讪讪地道:“上回被十四叔用金针责罚,那痒起来可比这疼劲厉害多了!”

陈湘一笑,道:“这回你从火里冒死救我出来,十四叔谢你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罚你?”边说边又取来汤药给他清洗

创伤,又指着他两条大腿上的杖痕道:“这腿上怎么搞得?”

夏廷伤后每隔半个时辰需要清洗一次,加之天气也热,他身上除了一条短裤全身赤裸,知道瞒不过陈湘,道:“当初

十四叔曾劝我耽在宁王府难免受池鱼之殃——这话确实不错,宁王谋反被诛,我也被官军所俘虏,杖责四十,流为军

奴!直到半年前才放出来。”

陈湘道:“四十杖就落下这么深的疤?”——心说峋风受过更重的杖责腿上也没留下疤啊!夏廷苦笑一声道:“牢里

犯人多,杖伤溃烂了。”陈湘道:“你一身武功,怎么?”

夏廷摇头苦笑,道:“我一身武功?嘿,我原本妄自尊大,不知天外有天——跟真正的高手相比,我这点功夫算得什

么?”那天他在船上跟顾峋风遥对一掌,便被顾浑厚的掌力震伤,当时他硬撑着没一口血喷出来——顾峋风本待再补

一剑,被陈湘喝止,也就放过了他;陈湘只当他没事,却不知他内伤却缠绵近一年才愈——若非如此,也不会轻易被

俘。

夏廷对顾峋风颇有芥蒂,佩服的话自然不肯宣之于口。陈湘不会武功,也就不再跟他说这个,问道:“那你也后有什

么打算?”夏廷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这副样子,还能有什么以后?”

陈湘看他心灰意懒,劝道:“你别这么想,小廷,十四叔跟你打保票,你的伤一定能治好——可能会留一点伤疤,不

过,男人大丈夫靠的是真本事,又不靠脸蛋吃饭!你一身功夫也不差,想谋一份什么差事,我帮你想办法——你是我

嫡亲侄儿,回头再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好好做起人家来。”

夏廷自从在宁王府与陈湘有过一番纠葛之后,每日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影子——因此一脱身便到回春堂来!到了之后才

想起自己脸带刑刺,不免自惭形秽;加之顾氏兄弟都在,他深知二人都是厉害人物,尤其顾峋风武功卓绝,远胜自己

——这份不伦之恋决计没个结果!因此隐姓埋名寻个杂役的差事,每日能远远看上陈湘几眼,于愿已足。

此刻听陈湘说起娶妻生子的话,苦笑道:“十四叔就别为我操这个心了,我的脸上刺了字,如今更受了伤,谁看见不

吓一跳?”陈湘道:“小廷!”夏廷道:“十四叔,你看看我这样,你愿意每天见到我吗?”

陈湘道:“我怎么会不愿见你呢?小廷,你别妄自菲薄!既然来了半年,应当见过顾七爷吧?”

夏廷问这话是半真半假地试探,陈湘若板起脸来训斥,那便辞以“你不愿见我,那人家姑娘自然也不愿见我”——也

就搪过去了;待听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又惊又喜,只想着“那我以后就留在你身边,每天都能看见你,跟你说

几句话——就是让我做皇帝也不换!”恍恍惚惚之间,于他后头的话全没听进耳朵里。

陈湘只当他自怨自艾,又问了一遍“你见过顾七爷吧?”,夏廷道:“见过——他和顾峋风表面上是兄弟,其实他们

俩一直在做对不起你的事,是不是?”

陈湘本来是想举顾七的例子安慰他,脸上受伤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一定想办法给他治好,没想到他扯出这个来

,一愣之下,禁不住红了脸,斥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夏廷道:“我二十多了,早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事还看不出来——十四叔,我知道你喜欢顾峋风,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没错,可他不该这般对你啊——明知道你对他那么好,却不知道珍惜,还跟自己的义弟勾勾搭搭!”

陈湘听他话说得这样难听,脸便沉了下来;夏廷趴在床上看不见他脸色,只道这话说到他心里——他知道陈湘端重,

自己暗恋他事属不伦,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可心里对顾氏兄弟憋了半年的气,却不能不一吐为快,道:“十四叔你

神仙一般的人物!大家都说你是救苦救难的药王菩萨——顾峋风是武功高,可不能仗着有钱有势就欺负人啊!说起来

回春堂是你跟他一起开的,可他哪会给人看病啊,还不是全靠你?他凭什么,”

“够了!”陈湘实在不想再听,喝住了他道:“你伤得不轻,需要好好休养——我还有事,你先休息吧。”说完站起

身来,向门外走去。

夏廷侧过头正看见他的背影,又是这样毫无留恋地不顾而去,心头霎时间又酸又苦,猛地爬起来道:“你不过是嫌我

讨厌罢了——这是你的家,你不用走,我走!”

(十二)

陈湘回过头来,就见他正起身下床,后背这么一屈,才收点口的伤处立刻鲜血迸流,不禁又疼又气,喝道:“不许起

来!”

夏廷内外皆伤,恼怒之下挺身而起,也自疼得头昏眼花——他心中对陈湘敬慕,听他语气严厉,登时惊住不敢再动;

可要说再趴回去,一来丢不起这个人,二来也力有未逮——当即僵在那里不动。

他面朝床里,陈湘看不见他的脸,看他硬挺在床头,只当他又在任性赌气——夏廷本来就大量失血,陈湘眼见他背后

鲜血一道一道往下流,急切间也无暇跟他多说,拈起一枚金针刺入他大椎穴,令他四肢发软,不能再动弹——免得挣

扎起来伤口挣破更多。

夏廷本来挺身起得猛了就晕得厉害,手脚忽然变得软绵绵的,支着地的一条腿最先撑不住屈膝跪下去,整个身子便跌

在了床头——夏廷性子倔强,吃软不吃硬,陈湘若好言好语吩咐他他多半会听,可这么狼狈耻辱地跪跌下来,登时激

起了他的傲性!身子虽不能动弹,口中叫道:“你放开我,我不用你治了!”

陈湘也真没见过脾气这么坏的人,可又不能真伤他,忍着气道:“伤这么重你还胡闹?真要逼我动金针来罚你才能老

实?”他不说这句话还好,夏廷性子狠戾,最不受人威胁,怒道:“大不了是个死!你有种就杀了我!”

陈湘气得浑身发抖——他从医以来处处受人敬重,从没旁人敢对他如此无礼;但夏廷为救自己伤成这样,又不能真得

再用金针罚他——叔侄俩正自僵持,却有人拍了拍门走进来,笑吟吟道:“佛门清静之地却这么大吵大闹的,倒也稀

罕!”——却是皇甫骏。

陈湘回头看见是他,问道:“你怎么来了?”皇甫骏道:“我不是不放心你吗?你身体好了吗?怎么也不带个人来服

侍?”

陈湘道:“范臻还得盯着那几个伤号呢?再说寺里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我也没多少事!”皇甫骏道:“你不还得照

料你侄儿吗?再说你自己也得将养啊——我把程官儿带过来了,这几天让他留下服侍你吧?有事跑个腿什么的!”说

话间程官儿便过来跟陈湘磕头。

陈湘赶紧扶住他,向皇甫骏道:“难为你惦着!”皇甫骏扫了夏廷一眼,笑道:“这是罚跪呢还是要打啊?我一进后

院就听见屋里大声嚷嚷——喂,我说,你这小伙子脾气也太坏了!陈湘是大夫,论辈分还是你族叔,你怎能对他如此

无礼?”

夏廷被金针制住,光着身子跪趴在床边动弹不得,这姿势尴尬之极,偏偏皇甫骏主仆又进来看了去,只觉羞愤欲死—

—听他唠叨着竟说到自己头上,越发恼羞成怒,骂道:“你是哪棵葱?要你多管闲事?”

皇甫骏刚才来时就听小沙弥说里头在争吵,远远听到夏廷喊了一句“你有种就杀了我”,进来又看见夏廷这副模样,

只当他在受责罚——他既知夏廷犯过官刑,素知陈湘端严,以为他在用家法审问侄儿——念他伤重好心解劝一番,让

他服个软好劝陈湘罢手。哪知他不识好歹,居然骂到自己头上,登时目瞪口呆!

陈湘知道皇甫骏本来身份,听夏廷如此无礼,喝道:“你住口!”皇甫骏揉揉下巴,道:“这孩子可真够顽劣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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