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的摇曳,跳动的烛光忽明忽暗,迎着淡淡的月光更显朦胧。
弘啸写完最后一字,轻轻的搁下笔,将奏折提在手中小心吹干了上头的墨迹,尔后又细细的折了起来,搁在桌上,这
才转过头去瞧弘远。
十一似乎已是睡着了,正斜斜靠在床边轻轻打着呼,脸上犹自挂着一丝笑容,弘啸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瞧着他脸上那只自己画的小乌龟不由得微微一笑,这真是他生平画的最好的一只乌龟了,配在十一那圆圆粉粉的脸上
还真是好看的不行。
弘啸就这么左看右看对自己的佳作欣赏个没完,忍不住就要动手动脚起来,将食指放在嘴中润湿了,便伸到十一的脸
上开始涂涂改改。
谁知才一触到弘远的脸,就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紧紧抓住,弘远突然睁开双眼,一把将弘啸拽到自己身边,低低地笑
道:“小样儿,还逮不住你!”
“好啊,你装睡!”弘啸暗自郁闷自己的招数全被他学了去,“怎么你好的不学,坏的倒不用教就会了呐。”
“你也知道你自己有够坏的呀,”弘远照例让弘啸躺在里床,自己抱了一个松花软垫儿卧躺着,侧着脸看着他道:“
十三,你到底在我脸上画了什么,刚才笑眯眯的看了老半天。”
“一只小乌龟!”弘啸得意的笑,“明儿早上你自己拿铜镜瞧,真是好看的不得了啊。”
“再好看也没我好看呀,”弘远气的嘴嘟嘟的,突然眼睛余光瞟见门口那只香樟柜子,这才心情大好,呵呵笑道:“
小乌龟就小乌龟吧,谁让你喜欢呢。”
“嗯...”弘啸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眯着双眼道:“哥,好困啊,你去把烛熄了我们这就睡吧。”
“不用去管它,现在烛光晕晕暗暗的,气氛刚刚好,”弘远笑眯眯地道:“等我们睡了,烛也就差不多会熄了,要不
要关了窗。”
“那就不用了,我喜欢吹着晚上的风睡,有一点凉凉的,很舒服啊。”
“唔...十三,你现在很热么,干嘛不宽了衣服睡?”
“呼...”弘啸闭着双眼,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型,嘟哝道:“哥,你帮我脱吧,我好累,手都抬不起来了。”
“好好好,我来...”弘远很是心疼的轻轻捏了一下十三的左脸,便动手帮他除去了身上的衣裤,瞧着弘啸的身体,突
然间很奇怪的联想到了刚才晓晓赤裸的身子,可是,十三的皮肤怎么比女孩子还要白嫩,还要细致呢?
弘远的手指轻轻的从十三的脸上一路滑了下来,宽宽的额头...挺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完美的下巴...细细的脖
颈...突兀的锁骨...瘦弱的胸膛...结实的小腹...
“十三...”弘远凑在他的耳边低声唤着,弘啸却浑然不觉,好似已沉沉睡去。
弘远嘴角一弯,带起两个小小的酒窝,轻轻笑道:“十三,如果你是在装睡,那你就死定了,如果你真的睡着了,那
我也就......”
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有飞贼!”
弘远忙拉过被子盖在十三的身上,披了衣裳起身到窗口来瞧,却是正在四处巡夜的狐狸发现了那根垂在黑枣树上的被
单串的绳子。
狐狸瞧见弘远站在窗前,立即呼喝道:“十一爷,看来这黑店还有余党,你且不用慌,我们几个这就过来把整栋房子
兜底翻一遍,一定会把这贼给找出来!”
弘远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边走廊上,已是传来一阵“咚咚”的上楼梯的声音。
弘远无奈只得搬了柜子开了门,弘啸突然在床上笑了起来:“哥,我果然是在装睡,不过...看来暂时是死不了了!”
弘远不得已,只得和大伙儿一起上房顶下地窖,几乎都要将整座同福客栈都翻了个遍,却哪里会有什么“飞贼”,简
直连影子都没有,弘远自然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白白忙活了半夜,到回房的时候已是鸡鸣时分,弘远几乎是累得瘫倒在床上。
弘啸已是美美的睡了一回这才又醒了过来,瞧见弘远这模样儿忍不住“卟哧”一笑,“天作孽犹自可,自作孽不可
活......”
弘远瞟了一眼那根还晃晃悠悠垂在窗外的绳子,真恨不得劈头给自己两个大巴掌,这个除了怪自己还能怪谁?只得叹
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道:“十三,帮我宽了衣裳吧,我可是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这下你也该安分了!”弘啸的笑容带着一丝狡黠,向着窗外望了一眼,悠悠的道:“天,都快亮了。”
桃花渡。
离了那黑店,弘远弘啸一行众人不日已是来到了桃花镇外的桃花渡。
洪水过后,桃花渡河面一带甚是宽阔,黑沉沉的蒙在霾云之下无涯无际。新修的河堤高低起伏,零零落落的几十株小
槐树被河面儿上的大风吹得东歪西倒。一望无际的河面苍苍茫茫天水相连,远近水面白浪翻涌黄水逆沸,于冥冥渺渺
中片帆只影皆无。
众人正为着没有船渡河而着急,阿莫笑道:“不急,待我去附近帮中找几个兄弟帮忙,弄条船还不容易。”
“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狐狸手指不远处一座破木板儿房后头,从容道:“你看,那儿不是有条渡船。”
众人皆随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孤零零的一座小屋后面的渡口上头泊着一条半新不旧的船,虽不很大,却不算小,
渡他们一众人也已够了。
当下众人便一起寻了过去,却见渡船之上一个四五十岁的船夫正和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整理着船舱。狐狸便上前
问道:“船家,你这船可以渡河么?”
那中年船夫缓缓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眯缝着瞧了众人好一阵子,这才沙哑着嗓子道:“我本来是要装了货去龙关,
既然你们要渡河那就先送你们吧,不过得先付船资:银子五两。”
“既是如此,辛苦船家这就开船吧,到了地头我们爷另有赏赐。”狐狸摸出一块约有七八两重的碎银,看到那船夫伸
过来的手心中一动,却仍是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众人这便移步上船,船虽不大,也分着前后两舱。弘远弘啸和阿莫、狐狸、晓晓便坐了后舱,几个侍卫坐了前舱,舱
底还稀稀落落的堆了几个大木头箱子,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货。
晓晓和弘远坐了个正对面儿,两个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瞧了好一阵子,晓晓突然哼了一声,抬脚便出了舱,径自坐船
头去了。
弘啸却没有留意到这一幕,低着头蹙着眉仿佛在沉思着什么。弘远不由得问道:“十三,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哥,咱们以前是在这河中出过事儿的,”弘啸沉声道:“不知怎地,我总有一些不祥的感觉,但愿是我多虑了。”
“十三爷并未多虑。”狐狸微微一笑,压低了嗓子道:“没成想,我们才出了黑店,这又上了黑船了。”
“又来了,难道是流年不利,怎么什么事儿都要我们兄弟俩给遇上了呢?!”弘远长长的叹了口气,忙又向狐狸问道
:“这回你可一定要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瞧出来的呢?”
“两位爷有所不知,”狐狸淡淡一笑,便轻声解释道“船家一般都是靠水吃饭,生计贫苦,是以每运一船货物都会尽
量将船塞得满满当当的,以期牟求最大的利润,而这船里的货却只有零星几箱,这是可疑之一。”
“哦,原来如此。”弘远听得频频点头,便又问道:“那其二呢?”
“他的手,”狐狸望了一眼正在船头解缆的那个中年船夫,冷笑道:“决不是一个积年撑篙把舵的船夫的手,没有一
丝皲皱龟裂,虎口掌心虽也有些厚茧,但只怕那是拿刀使棍磨出来的,而不撑篙撑出来的。”
阿莫瞧狐狸说的得意,白了她一眼,道:“你既是瞧了出来,就很不该让两位爷涉险上这船!依了我,安安稳稳找自
家兄弟的船岂不是妥。”
“也就三个毛贼罢了,有什么好怕的。”狐狸神色安然的回了一句。此刻,船已是到了江心,震耳欲聋的河啸声中不
时传来舵把那单调而又枯燥的声音,一片“咯吱”作响。
阿莫瞧着船外黄浪滚滚,已是一眼望不到岸,沉着脸道:“狐狸,你太大意了,难道忘了我们都不会水!”
话音未落,舱底传来一阵木头爆裂的巨响,五六条精壮剽悍的大汉从舱底的大木头箱子里蹦了出来,嘎嘎怪笑道:“
不会水还敢上九头蛟的船?此番叫你们有去无回!兄弟们,动手!”
船头那浑名九头蛟的船夫和他那两个同伙已是和晓晓及侍卫们交上了手,以三对五,本是九头蛟他们吃亏,但几个侍
卫都不惯船上打斗,在滴溜溜盘旋乱转的船上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反而处处受制,全靠晓晓一人全力苦撑。
在舱里战况却又不同,虽是贼匪人多,但都不是弘远阿莫狐狸等人的对手,顿时就落了下风。
几个强盗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个手执一对峨嵋分水刺的黑脸汉子便向九头蛟大声喝道:“九头蛟,点子厉害,赶
紧跳水凿船!”说罢且战且退,上了船头。阿莫和狐狸两人哪肯放他们跳船,忙追了上去。
弘啸拨出自己的匕首也待上前帮忙,被弘远一把推了回去,嗔道:“你别来添乱,免得让我分心,打架的事,有我们
几个足够了。”
舱外传来“卟嗵”一声,弘啸扭头一看,九头蛟已是翻身跃入江中,非但如此,还一手将晓晓也拖了下去。弘啸不由
得惊呼一声:“哥,阿晓落水了!”
话还没说完,弘远已是踢破舱中舷窗,转身跳了下去。弘啸顿时惊得面无人色,扒着舷窗急呼道:“哥,你这个大笨
蛋!你忘了你也不会水的啊!”
舱外,江面上惊涛骇浪,一个巨大的涡流已是将弘远的身子卷了进去,不一刻,便没了身影。
弘啸自己的水性也差得很,但此时心急如焚,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咬牙,跨上一步便欲跳下去救人。
正在这个时候,江里水面儿上突然浮起晓晓的身影,手中还拖着弘远,正奋力的向船侧游了过来。弘啸一时惊喜,忙
扶着船舷大声喊道:“晓晓,你没事儿吗,我哥他怎么样了?”
晓晓拖着弘远高大的身躯划起水来很是费力,好不容易才游到了船旁,大口喘着气将弘远用手托起,弘啸忙两手接着
,将已经失去知觉、瞧上去半死不活的弘远用力拉了上来。
晓晓呸的一声吐出了口中的残水,骂骂咧咧地道:“十三爷,拜托你看好这只猪头!不会水还跳下来干嘛?找死也不
挑个好时辰,还碍我底下办事儿!”说罢转身又要游走。
弘啸忙唤道:“晓晓,江里头浪大,你也赶紧上来啊!”
“不行!那九头蛟在水底想要凿船,我得去料理了他!”晓晓说罢头也不回,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溅起好大一朵浪
花。
弘啸再定睛瞧时,只见水面逆波翻涌,一片浊流如粥,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才回过头来瞧弘远,只见他浑身上下
都湿透了,衣裳都密密紧紧的贴在身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
“哥,你醒一醒啊!哥!”弘啸忙颤着手去探弘远的鼻息,却发现他此刻已是没了呼吸,顿时急得慌了神,脑中几乎
一片空白。转头向船头想要找人帮忙,那边却也是激战正酣,眼看谁都脱不了身。
要救哥哥此刻只能靠自己,弘啸,你千万不能慌,不能乱!弘啸双手握拳给自己打着气,强逼着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慢慢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副画面,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和十五弟弘心在湖边嬉闹,弘心一不小心掉进湖中,在太
医还未及时赶来的时候,一个宫中的老嬷嬷用一种法子救了弘心的命......
“哥......”弘啸不再犹豫,跪在弘远身边俯下身去,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轻轻分开他泛紫的双唇,深吸一口气
便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一次,又一次......
哥,你给我醒来呀......求求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弘啸心中不停的呐喊着,口对着口一次又一次给弘远渡着气,忙的
满头大汗却只能感觉他的嘴唇依旧冰冷。
就在弘啸快要绝望的时候,弘远突然一口气缓了过来,抬起头咳了一声,然后“哇”的把腹腔内的积水都吐了出来。
“哥!”弘啸欣喜若狂,紧紧的一把抱住了他,嘴角尝到一滴涩涩的泪,笑着骂道:“你个猪头!白痴!笨蛋!刚才
吓死我了你!”
弘远吐了吐舌头,抱着弘啸躺倒在地面上,望着他倒吸了一口气道:“十三,别告诉我刚才是你跳下去救的我!”
“我怕我还没这本事,是晓晓救你上来,不过——”弘啸脸微微一红,“刚才你没了呼吸,是我给你渡了气,你这才
缓过来的。”
弘远抿了抿唇,突然放声大声笑了起来。弘啸咬着唇问道:“哥,你笑什么啊?!”
“我被你救活了难道不该笑么,”弘远笑眯眯的瞧着弘啸有点窘迫的样子,“我这一跳,果然是跳得好呀,跳得妙!
下次若有机会我是一定还要跳的。”
“犯贱!”弘啸口中虽骂着,手中却把弘远抱得更紧,刚才那种几乎失去他的感觉简直让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
唯有此刻...那么紧紧的和他相拥着,伏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心脏砰砰的跳动,感受他有力的臂膀,感受他身体传来的
温暖...这种真实的存在...才能让自己太过惶恐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十三,你居然敢骂我!”弘远捏了一把十三的脸颊,嘟着嘴道:“好没规矩!”
突然间弘啸也“哧哧”的笑了起来,附在弘远的耳边低声问道:“哥,如果我和晓晓一起掉进河里面,你会跳下来先
救哪一个?”
“呃?你们两个一起掉下去?这个么......我是决不会跳的。”弘远笑得暧昧,见弘啸一脸惊讶,又续道:“我只会
在船上替你们俩个准备好替换的干衣服,泡一壶茶,再铺好床,定定心心的等着晓晓这丫头把你给救上来,然后由我
来帮你渡气......”
“你!”弘啸重重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翻身便爬了起来,踹了弘远一脚道:“别躺在地上装死了,赶紧起来给我去船
头帮忙!”
“两位爷不用忙,还是歇着吧,这种粗活让我们来做就可以了。”远远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兄弟俩身后响起,弘远
弘啸忙转头去看,却见一艘小船迎风破浪而来,一个身着石青直地纳纱袍,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船头,正向着两人微
微笑着。
“何堂主!”弘远弘啸齐声惊呼。
19 锲而不舍
钟粹宫。
春日晴好,澄蓝的天际万里无云,只几缕微风轻柔拂面,令人倍感春的恬然温暖。
纳兰.汀爽沿着九曲的游廊正要往乌灵阿.琉珈的居所去,不妨斜对面儿走来了瓜尔佳.淇薇,不由得笑盈盈的停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