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个故事
飞云轩。
八阿哥弘笙和一等侍卫拜英格哩.阿砺并肩站在飞云轩的观景楼台上扶栏而立,两人不言声地举目远眺那湖水旖旎,那
细柳轻斜。两岸浓荫迎地,碧水中倒映着岸边的柳丝倒影,清风拂过层层片片的青萍,挑动平静无澜的湖面。
弘笙轻轻一声叹息,湖景依旧如此明媚动人,而谁又能想像这平静温婉如处子的湖水竟能在瞬间夺走一个那么年轻的
生命。想到此时的雅元必定痛入骨髓伤怀自责,不由得也是黯然神伤,喃喃地道:“若不是为了那支簪子......”
“弘笙,我承蒙你看得起,一直把我当作兄弟一样,”阿砺犹豫半晌,还是缓缓儿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和雅元小
主说,但是想让你知道。”
弘笙听他语气似乎此事和雅元有关,不由得急道:“你怎么今儿个也吞吞吐吐的,什么事还不快说!”
“那个小侍女念儿,”阿砺觑着弘笙的脸色道:“其实是先被勒死,才被人丢在湖里面的,并不是溺毙而亡。”
“什么!”弘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宫里头有什么事不可能的,”阿砺转过头,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如朦如胧,淡淡地道:“我虽不知道昨儿晚上发生
了什么,但我肯定一定是事出有因。”
弘笙突然紧张了起来,一把拉住阿砺的手道:“阿砺,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千万不能让雅元知道!”
阿砺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这下可好,来了一个娉婷公主,已是搞得你们三个人的关系愈发的复杂,现在又出了
这么一档子事,我瞧你是有的苦头吃了!”
“你这家伙是还没有开窍!”弘笙远远望着那天水一色,悠悠的道:“若你有了心爱的女孩子,你便会明白,为她吃
再多的苦心里头也是甜的。”
阿砺心里暗骂了一声白痴,又问道:“你拿的准人家雅元小主会选你么?!我瞧着她于你面儿上也是淡淡的。”
弘笙吁了一口气,只简简单单地答道:“尽人事,知天命。”
西风古道。
见弘啸中箭倒了下去,那站在树上的黑衣蒙面男子对着刀疤男子“喋喋”笑道:“杜老三,二十五万两银子已是姓黑
的了,剩下的一个要不还是让给你吧,嘿嘿,谁叫你是地头蛇呢,我这强龙也不好意思太贪了不是?”
那杜老三便也爬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土,对着那黑衣男子嘿嘿一笑道:“黑风,你真是够朋友、够义气,好!承让了
!”
话音末落,只听一阵如风般的马蹄声疾驰而至,来者有二十多人,为首的一个五短身材,目光如鹰般犀利的青年环顾
四周,冷然笑道:“杜老三,黑风,你们两位怎么把骆某给忘得一光二净了呢,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众土匪一阵惊呼:“骆帮主!”
弘远浑然不顾“K帮”帮主骆开元及其帮众的到来,只自顾自地颤着双手扶起弘啸,瞧见那支银色小箭没入他的左胸只
余一截箭簇在外头,魂飞魄散几乎就要晕了过去,忙焦急的唤道:“十三...十三!”
弘啸听见十一的呼唤地慢慢地睁开双眼,低低地应了一声:“哥......”弘远见他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心头一宽,蹙
眉凝视着他胸口的箭咬着牙道:“十三,你忍着点,我要先帮你把胸口的箭拔出来,你若怕疼就咬住我的手!”说罢
便将自已的左手摆在十三的口边。
弘啸挤出一丝笑容,缓缓儿道:“不用,我自己来拔。”说着便双手将自己胸前的衣襟一把撕开,掏出胸口的那个装
着翠玉豆糕的油纸包,而那支银色小箭便赫然插在那叠着的两块豆糕上头,只箭头尖尖的部分浅浅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
弘远双眼瞪得溜儿圆,已是呆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十三轻轻笑道:“哥...尚老板娘的翠玉豆糕...原来不仅好吃...还
能救命...”
“天...十三...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吗?!”弘远这才反应过来,紧紧地抱住弘啸不由得喜极而泣,“十三...刚才你
可差点没把我给吓死啊!你这个小坏蛋!”
“唉...痛哦...哥...轻点儿...”弘啸胸口毕竟还是受了伤的,被弘远一抱顿时伤口撕裂般地疼。
“哎...我真是笨!”弘远忙松了手,瞧着十三的胸口殷红一片,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忙从自个儿的袍子一角撕
下一条布片儿,帮弘啸先行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这时身上都多多少少受着一点伤的侍卫们也都已聚拢了过来,瞧见弘啸没有大碍都是心头一松,但望着林子里三方鼎
立的局面儿又不由得都面带着忧色。
弘啸抬头一看,见来者居然是那个曾见过二面的骆开元,便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若说骆开元也是为了五十万两
银子来的,说什么他也不能够相信。
此时骆开元也正向这边望了过来,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只听那杜老三道:“骆帮主,在下不知道您老也在山西地面儿上,若早知道,我还能这么没义气的独吞这一票么?!
”
开元面无表情地道:“如今我已是来了,你瞧着该怎么办呢?”
杜老三瞧了瞧他带来的人,狠了狠心一咬牙道:“那自然是不能让各位兄弟们白辛苦一趟,我杜老三素来不是小气的
人,黑风兄即出了手我就按原允的分二成给他,剩下的我就和骆帮主对半儿开!”
开元冷冷的扫了一眼黑风和杜老三,突然爆发一阵狂笑,“杜老三,我有没有听错,你居然还想和我对半儿分?”说
罢肃容道:“真是对不住了,两个雏儿今天我都要带走。”
杜老三瞧着他居然要独吞,登时气了个倒噎气,黑着脸道:“骆帮主莫不是在开玩笑?我兄弟为着这一票也死伤了好
几个......”
“你瞧我像在开玩笑么?!”开元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头,转头对着身边一个蓝袍少年道:“小猪,你这就去送些医
药费给杜老三吧,人家也不容易。”
说罢又目光烔烔地望向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黑衣蒙面男子,黑风审时度势,知道今天肯定讨不着便宜,却也拿
得起放得下,对着骆开元嘻嘻一笑道:“帮主您就不用说了,黑风可不敢抢您老人家看中的肥羊,就此别过,后会有
期!”说罢已是一溜儿的去了。
杜老三却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瞧开元这模样再去争的话眼见就得闹翻脸,他却也不想得罪了这号人物,若真的
得罪了他,纵有一百万两银子恐怕也没福享用。
正犹豫间,开元的手下那个叫小猪的少年笑眯眯的递过了一张龙头大票子,杜老三一眼瞟到上面的数字,心里已是勉
强满意,便对着骆开元一拱手道:“那杜老三就代表兄弟们谢过骆帮主,告辞了,日后帮主再来山西,在下会必定好
好款待!”
交待了这句场面话儿,杜老三便欲带着众兄弟们离去,弘啸却猛然喝道:“慢!骆兄,此人不能放走!”
杜老三闻言脸上的刀疤一颤,这才明白这两派人竟然是互相认识的,不由得心中暗道一声不妙,面儿上却仍嘻笑着道
:“小子你待怎么着?还要你三爷我留客吃饭不成?!”
骆开元心思念转,已经明了弘啸的用意必是想要从杜老三的身上查出幕后指使的人来,便也有些个踌躇。按着江湖道
义,他今日的这一手虎口夺食已是做得不够地道,过会子若弘啸再亮明了皇家身份,指不定就会有好事之徒传出流言
蜚语说他骆开元现已成了大清走狗!
想到此处,骆开元目视着弘啸缓缓地道:“十三爷,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信得过我,便请移步到寒舍叙话,不
管有什么难事儿,大约都难不倒我骆开元!”
弘啸何等聪慧之人,顷刻之间,便已明了开元现时处境的难处,正欲开口应允,不料身旁的弘远却跳了起来,嚷道:
“骆开元,不用你帮手,这帮免崽子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走!”
才说完弘远突然感到喉咙一甜,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把身边的弘啸吓了一大跳。弘啸忙扶住十一紧张的问道:
“哥,你可是刚才受了伤?!”
弘远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喘了口气道:“我没事儿,十三,那帮土匪你可千万不能放走!”
见弘远口吐鲜血,杜老三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已是中了我手下欧阳七的铁沙掌,没有他的独门伤药你命都难保,
若骆帮主两不相帮,就凭你还想留住我们这帮兄弟,哇哈哈哈......”
弘啸听到这话,一张清秀的脸都拧歪了,浑身的血一下子全都涌到了脸上,原来苍白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额头的青
筋突突直跳。众侍卫们伺候这位十三爷这么久,也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暴怒的模样,不由得都下意识里打了个寒颤。
眼看弘啸就要发作,骆开元忙过来打圆场,目光灼灼之间递了个眼色给他,这才对着杜老三道:“我看就这么着,杜
老三,只要你将铁沙掌的伤药老老实实的交出来,我便不为难你,放你和你兄弟们走人,你若不交或使假药来糊弄我
,嘿嘿,那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瞧着眼前这位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大截的骆开元,杜老三却忍不住打心底里寒得打颤,强打了一个哈哈道:“好说好说
!在这江湖之上还不是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杜老三何苦与您老树敌!”说罢转头望向受了伤的欧阳七。
欧阳七会意,挣扎着掏出红白两色姆指大小的两只瓷瓶儿,沙哑着嗓子道:“红色外敷,白色内服。”坦坤忙上前接
了过来,回身递到弘啸手中。
弘远却不甚相信这杜老三的一番大话,在旁冷笑道:“杜老三,你说这鬼话谁信?!想要开溜没那么容易,我......
”话还未说完却已是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骆开元见此情景眉头一皱,转头瞧了一眼自己身后穿着一袭火红的衣裳低着头不停地玩着手中石子的女孩子,低低唤
了一声:“火影......”
火影闻声抬头,朝着开元会意的一笑,纤指一弹手中的一粒石子已是如闪电般飞了出去,精准的击中弘远胸骨中线第
三肋间向右四寸的鹰窗穴,弘远都未来得及哼一声,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弘啸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十一,望着开元急道:“你......”,开元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十三稍安勿燥,下了马向
弘啸走了过来,索过他手中的两瓶伤药,开了盖子闻了一闻,微一点头便复又还回十三手中,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哥现在血气翻涌,于他伤势不利,是以我才让人点住他的穴道,无碍的,你放心。”
弘啸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低声对着开元道:“这杜老三......”
“今儿个先放他一马,日后我自有办法拿他回来,跑不了这家伙。”开元回了这一句便转身大手一挥,对着杜老三道
:“不错,药是真的,你和你兄弟这便给我请吧,咱们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
杜老三等人如逢大赦,忙搀起伤号,一眨眼便走了个精光。
天王庙。
弘啸和一众侍卫们都随着骆开元及他的那伙帮众们住进了一座天王古庙。这座庙外头看上去没有香火,破败不堪,里
头却甚是雄伟。一问之下这才得知这原是K帮在山西的分会驻地之一。
这会子弘啸已是服侍弘远吃过了药,待他沉沉睡了这才顺着幽暗的林道缓缓踱步出来。
这庙建在一座小山头上,地势了高,满院子裁的都是长了几十年的松柏,一株株郁郁葱葱、浓绿苍翠,夹道风带着丝
丝水气拂面而来,凉意微微浸骨,弘啸不由得微微缩了一下双肩。
突然身后有一双手递过一件玄色袍子披在了他的身上,弘啸转头一看,却是骆开元,便微微一笑道:“多谢骆兄。”
开元那凌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关切,温言道:“你也受着伤,干什么又一个人在外头转悠,仔细吹了风于你伤势无
益。”
“我一个男人,这些许小伤算得了什么,”弘啸抬头望着雨后新霁清澈透明的夜空,叹道:“我是想着今日里发生的
这桩事儿,我哥又受了伤,实在是有点睡不着啊。”
“放心,你哥身体底子好,又及时服了药,三五日间便可复原的,倒是日里的这事儿......”开元望着一脸沉思的弘
啸,缓缓道:“我心里头也明白,必是宫里有人趁着你兄弟两微服在外买通了山林盗匪,痛下杀手,为得是什么...想
必你比我还要清楚些个。”
弘啸听罢略一点头,感叹道:“这可真是举世浑浊,无人能清啊......”
骆开元瞧着眼前这位天璜贵胄的龙子凤孙,轻轻叹息了一声,蹙眉道:“你说得对......前阵子发了洪水,便连河里
的石头也是不得清净。如今且不说官场龌龊无比,就是我们这江湖黑道,相互之间变轧仇杀争一点蝇头小利的,也不
在少数,何况你皇朝天家,素来争权夺位古今相同。”
弘啸听的动容,一时默不作声。此时天空已是升起一轮明月,流云飞渡,月影澹华,一片墨绿的松柏随风发出一阵阵
低沉的涛声。他和这江湖匪首并肩站在一处,却有一种温馨宁静的氛围。
“这已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儿了,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弘啸转着望向开元,朦胧的月色照亮了他的双眼
,星光隐现。
开元微一拧头望向别处,他有一点怕这双眼睛,被他看得久了,仿佛便会被他洞悉自己心中所有的秘密。轻吁了一口
气,这才悠悠地道:“我是个粗人,哪有什么故事,倒是小的时候听别人讲过一个故事,你想听么?”
弘啸弯下腰拍了拍殿前石阶上的尘土,便坐了下来淡然一笑道:“闲来无事,如此良辰美景正好听听故事,想必是个
很长的故事吧,骆兄请坐,我这便洗耳恭听。”
骆开元一笑,便也靠着弘啸坐了下来,略一思索便道:“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具体什么朝代也无从考
证......”开元目视着远方,像一尊铁铸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又接着道:
“在遥远的蒙古草原上,一个名叫土谢图部的地方有一位公主,她的名字叫诃额伦,汉语的意思就是天上的云。她的
美丽让盛开的花儿都失去了颜色;她的聪颖让草原上最睿智的老者都赞叹不已;她弹起琴来,让还在吃奶的婴孩都忘
了哭泣;她唱歌的时候,天空的鹰都会停止翱翔,飞下来聆听。”
“有一天,公主骑着马儿出去打猎,却遇上了饥饿的狼群,眼看就要遭遇不测的时候,来了一位英勇的汉子古勒罗,
他一个人浴血奋战,最后终于击退了狼群......”
弘啸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后来这美丽的公主必定嫁给了这英勇的汉子,是不是?”
开元一向冰冷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温柔,点头道:“没错,他们后来成了亲,第二年又生了一个儿子,生活的幸福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