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吼了一声道:“十三,今晚我一定不会让你走!”
还没等弘啸答话,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十一爷,这可不能啊,我们家十三姑娘还是清馆人哪,这会子都
已经这么晚了,求爷就让我带她回去吧。”
“呃......”兄弟俩个正闹得凶,谁都没发现门口已是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怯生生的开了门进来,福了一
礼道:“十一爷,我是她的姐姐小伶,您是贵人,大人有大量,就请发发慈悲放过我家十三姑娘吧,她可是我们院子
里的头牌清馆人,是妈妈手中的摇钱树,我们可不敢坏了院里的规矩啊。”
“十三...姑娘?”弘啸若有所思的瞧了弘远一眼,只见他居然一脸欣喜若狂的样子,笑眯眯的对那女孩了道:“这是
一场天大的误会啊,我一点都没有要你家十三姑娘留下来的意思,这就麻烦小伶姑娘你快点将她带走。”
果然是自古男子多薄情啊,弘啸转头瞧已是穿了一件银红纱褂缓缓下床的伊人,心中突然对就这样被弘远弃之如敝屐
的她有一丝同情,便又轻哼了一声,冷冷的瞟了弘远一眼。
弘远被这一瞥瞧着胆战心惊,他和伊人是绝对没有越雷池一步,但要怎么样才能让弘啸相信这一点呢?真是头
痛......正在这时,机会来了。
只见小伶瞧着伊人身上的淤红吃了一惊,低低的问道:“伊人,你不会是已经......”
还未等伊人答话,弘远第一个就跳了起来,忙答道:“小伶姑娘你放心,你家十三姑娘绝对还是清馆人,清清白白,
冰清玉洁,清得很,清得很!”
弘啸在旁瞧他如此性急的表白自己的清白也是忍俊不禁,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忙咳了一声掩饰过去。
弘远背着弘啸一直在向伊人使眼色让她快走,伊人好不幽怨的白了他一眼,便让小伶扶着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弘
远这才想起伊人在床上时还崴伤了脚,忙将自己取回的跌打药酒递到她的手中,急急将两人送出了门,又紧紧将门关
上。
才一回头,便见弘啸手拿着他的玄色斗蓬,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散发着冷淡的而逼人的光,皱着眉轻
喝道:“开门,我要回宫。”
“好我的十三呐,”弘远双臂一展将门堵得严严实实,陪着笑道:“你刚才不也听到了,我和那姑娘根本就是清白的
,你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哪里会像你说的这么荒淫无耻,我老实着呢。”
“老实你个大头鬼!姑娘都躺在你床上了还清什么白?她身上的痕印怎么来的?别当我什么都不懂!”说罢,弘啸扬
声喝道:“你给我让开!”
弘远自然不会让,垂着头低声解释道:“十三,晚饭时几位将军给我接风,多灌了我几杯酒......”
“喝了酒就能胡来吗?”弘啸板着脸吼道:“弘远,你究竟让是不让!”
弘远心头也有些火起,恼道:“十三,你先听我说完,再走也不迟!”
“谁要听你的风流韵事!”弘啸见他居然还敢跟自己扯着嗓子对吼,二话不说,抡起一拳便挥了过去。
弘远想躲,没敢,便硬生生的挨了他一拳,正打在自己的左脸颊上,顿时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不由得苦笑道:“十
三,你要打我身上随便你招呼,就是不要打我的脸好不好,明天叫我怎么见营里将士们。”
弘啸没料到他居然不闪不避,见他此时左脸已是一片青紫高高肿了起来,心中暗自懊恼出手太重,口中却道:“你不
一向脸皮挺厚的么,做出这种事来现在倒怕没脸见人,你早干嘛去了!”
弘远抚着脸,瞧着弘啸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喝醉了后就一直在叫你的名字,结果图军门以为我叫的是伊人姑娘,
她的小名儿也叫十三......”
“什么!你把她当作我你还对她......”弘啸眼前浮现出伊人身上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吻痕,顿时神色大为窘迫,恼
羞成怒照着弘远的右脸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但这回挥出去的手却被弘远一把拽住,只见弘远脸上也是微微一红,顺手拉过弘啸,低头附在他耳边求道:“十三别
生气了,好不好,我这脸已经很够瞧了,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做梦!”
“好,那我就做给你看!”
顿时,屋子里头传出一阵贴身扭打的声音,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器皿被砸落在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着持续了足有一盏茶
时分,但渐渐的都低了下去,最后,就只剩一片微微气喘之声,从那雨过天青的丝帐后头若有似无的飘了出来。
“十三,帮我瞧瞧现在我的脸怎么样了?”
“不错,肿得像猪头一样,好看的很。”
“十三!你还好意思说!很痛的啊,快帮我揉揉。”
......
“哎哟哟,十三你出手太重啦,用别的帮我揉吧。”
“哥你烦不烦!用脚好不好!”
......
“十三,你明儿晚上还来不?”
“不来!”
“来嘛,你答应帮我抄的《孟子》可不还要拿来给我么?”
“我又不犯贱,没空帮你抄这种东西。你即有喝酒玩女人的闲功夫,还不如自己写!”
“十三,你写不写?不答应我不让你睡。”
......
“我......我写!有你这样的哥哥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
“十三,明儿你就不要赶来赶去的了,累着你我心疼。”
“哥,你这还像句人话。”
“呵呵,我是说你今儿这么累,明天一定会没有力气回宫,索性就待在丰台罢。”
“去死!”
27 蛛丝马迹
百花山庄。
夜已经很深了,春寒料峭,山林子里的夜风吹上来更是刺骨的寒,连天际那一轮弯月都似被这冷飕飕的夜风吹的不胜
冰冷,悄悄地躲在了一片浓墨重彩的流云后头,收拢了一切光芒。
或许是六贝勒弘嘉和手下人正商议的事儿并不需要光亮,是以,此刻六贝勒的书房是漆黑一片,连一枝烛都没有点,
于一片黑魆幽暗中,依稀可见六贝勒正坐在书桌后头,而他的心腹文亭垂着头站在一旁轻轻的回着话。
“六爷,现在皇上的人和我们的人都在找,这可让我们的人办起事来极不方便啊。”
“唔......”于一片黑暗中弘嘉的眸子异常黑亮,沉吟片刻便问道:“前儿我吩咐准备的东西都备好没有?”
“回爷的话,人和物件都备齐了。”
“那就按拟定的方子把这味药呈上去吧,记住,要做的漂亮,最好......让九阿哥他们那边的人第一个发现,你可明
白?!”
“六爷放心,奴才明白!”
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包彩旗和包老爹正驾着装满花种的板车驶在回丰台的驿道上。迎面驰来两匹白色的骏马,疾驰
的马蹄卷起一路的尘土,在清晨的薄雾中一阵翻飞。
包彩旗一直盯着其中马背上一人瞧,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回过头来对着驾车的包老爹道:“阿爹
,你瞧见没有,刚才......”
包老爹头也不回地道:“哦,刚才哪,瞧见了,那两匹马可真是俊啊,一定是大宛良驹。”
“阿爹,谁和你说马呀,”彩旗拢了拢被颠簸的板车震得松散了的花种,娇声道:“我是说那骑马的人,尤其是骑在
前头的那位披着黑色斗蓬长得很俊秀的公子爷,阿爹你留心看了没?”
包老爹呵呵笑道:“我的彩旗丫头如今可真是长大了,在道儿上都会留意起那些个俊俏公子哥儿来,是不是阿爹该给
你找个婆家了?”
“阿爹!”彩旗娇嗔道:“难怪村东头的二娘说你是个老不正经,果然嘴里都是这些个混话。我是想说,那位公子爷
和咱们家那位洪大哥服饰打扮都有些像呢,阿爹你没瞧出来吗?”
包老爹爽朗的笑道:“你爹我忙着赶车,哪有闲功夫瞧什么公子哥儿呀,你呀,就心心念念的都是你那洪大哥,逮着
和他年纪相不多的是不是都瞧着都有些像啊!要不,等回了家我帮你打听打听他还有没有成亲?”
“阿爹!我看你是越说越上劲了!”彩旗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嘟嘴道:“真的是有点像啊,我瞧得真,连腰带上挂的
玉都差不多呢。”
包老爹懒得答理自己女儿这些个小女孩子家家的胡思乱想,打起精神扬起手中鞭子,向赶车的骡子身上挥去,“得儿
——驾!”
紫禁城。
刚才在驿道上被包彩旗嘀咕了半天的正是从丰台大营匆匆赶回宫的十三阿哥弘啸,只是他却全然没有留意到那赶车的
一老一少,更不知道已是失踪好几天的八哥正在他家养伤。世事就是这样,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有些让人很在乎的东
西便会从指缝中悄然溜走,或许,这就是天意......
曙光初亮,弘啸和随身侍卫坦坤策马奔驰进了崇文门,灰蒙蒙的矗立在天穹下的崇文门高大巍然横亘东西,被销蚀风
化了的墙面上布满了斑驳陆离黯褚色的苔藓,在初升的太阳那金色光芒的照耀下鲜红得似滴出来的血,一片又一片,
布满城墙。
和弘啸同时进城的还有一个坏消息,一个足以令紫禁城为之震惊的坏消息。
养心殿。
正在暖阁子里批阅奏折的胤顼乍闻噩耗手剧烈的一抖,笔尖一颤,一滴赤红的朱墨直直落在雪白纸上,极似一滴鲜血
溅开的花,柔软薄脆的宣纸被这朱红一层层濡湿,又一点点化开,顿时模糊一片。
胤顼抬起眼环顾四周,仿佛也是一片模糊,什么物件都在殿内盘旋着摇摆着,只旁边宫人忍不住低低的抽泣声在告诉
他这并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真实的发生,“啪嗒”一声,手中朱笔已是坠落在炕桌子上。
“皇阿玛!”伏在地上的九阿哥弘斌浑身颤着,两行泪已是无法抑制的从眼角流淌出来,哽咽道:“八哥...八哥的灵
柩我已连夜运了回来...现停在宫外...”
胤顼艰难的从炕上起身,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沙哑的道:“带朕去,朕要亲自瞧一眼!”
“阿玛,阿玛!”弘斌膝行两步上前抱住胤顼的双腿,哭道:“您不能去,八哥那模样儿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您看
了会伤透心的,儿臣已是让二叔和七叔去认了,两位王爷也都让儿臣劝您不要去瞧......”
胤顼缓缓坐回炕上,通红的双眼里头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攥紧着的拳头狠狠地砸在炕桌子上,仿佛受了重伤的野兽
般压抑地发出一声低吼,在那深重的悲哀和绝望里头,还隐隐含着一丝愤怒。
正在这时,执事太监戴无良站在垂花门外,哈着腰道:“皇上,棣亲王和简郡王已是到了,正在外头候着。”
“传。”胤顼返身坐回帷幕前头那张搁着明黄垫枕的须弥座上,摆手喝退了递奶子和参汤上来的宫女。
简郡王允柬满眼都是血丝,下巴上泛起一层青青的胡渣,这几天真是把他忙得团团转,先是皇上的爱妃清嫔因病薨逝
,这会子八阿哥又惨遭不幸,眼见得后头必定还有好些个不眠之夜在等着他。
当然,一同进殿的棣亲王的脸色也不比简郡王好到哪里去,眼中还多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待两人行过礼,胤顼便赐了座,开口便问道:“允柬,早上听弘斌说老八的遗体已是面目全非,那你们是如何认定这
尸首便是弘笙的呢?”
允柬在小杌子上欠了欠身道:“回皇上的话,经九阿哥仔细辨认过,无论身材还是服饰都和八阿哥一般无二,且还有
八阿哥随身所佩之玉,只可惜那玉已是摔碎了,但几位阿哥和八阿哥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是确认无误了的。”
胤顼眼前一片昏眩,那漆黑深邃的眸子瞬间痛苦的紧缩,暖阁内顿时一片寂静,静得都能听到他心在缓缓滴血的声音
,那个死去的人是他的儿子,是他那最雍容大度、最沉稳优雅的儿子啊......
胤顼心中如明镜一般,八阿哥的死绝不是一个意外,绝对不是......一时之间,浑身的血都仿佛是在倒涌,冲得耳膜
、太阳穴都在拖着长声突突作响。
片刻,胤顼攥紧了须弥座的盘龙扶手,咬着牙道:“朕还要再等等看,八阿哥的丧事宫里头先秘密些办,暂不对外公
布。”
两天之后,丰台。
站在丰台大营门口,瞧着弘远从里头奔了出来,弘啸不由得嘴角轻勾,攒聚的眉心也舒展开来,自从前两天得知八哥
弘笙的噩耗,心头就一直悲痛郁结着,直到看到弘远的这一刻,才恢复了一丝的平静宁和。
转眼,弘远已是气喘吁吁的来到弘啸的面前,弘啸奇怪的问道:“哥,怎么你这个样子像是溜出来的?”
弘远四下里张望着,蹙着眉不答反问道:“十三,怎么你是一个人来的么,干嘛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带?”
那是因为......我也是溜出来的啊......弘啸自然不会告诉弘远这个原由,便抿了抿唇平静的道:“坦坤他们几个今
儿要值班,再说从京城到丰台的道儿我又不是不认得,自个儿来也没什么。”
“哦,怎么这么巧的都是今儿个值班?”弘远斜睨了弘啸一眼,随口问道:“这次怎么会大白天的就来了,你这平素
里连生个小病都不请假的人居然逃学?”
“宫里头有些事儿,是以学宫也停了几天的课。”弘啸一脸的从容,眸子中那默然神伤的目光只一闪而过,没有让弘
远瞧见。
“那再好不过了。”弘远也没多想,灿然一笑道:“十三,没有我在身边,你在宫里头闷坏了吧,走,我带你外头逛
逛去。”
丰台本是个小地方,大营更是地处郊区,自然远远比不上京城的天桥那般的热闹,但今日恰逢土地庙‘增福财神会’
的会期,早早的就有城里众位商家过来,错三落五的搭起席棚,围着这土地庙连绵起市,三五里地间耍把戏的、测字
打卦的、唱对白道情的、说评书的......直闹的喧嚣连天,又有许多卖小吃的在道两旁扯着嗓子不停的吆喝着:
“猪头肉、猪头肉!好吃不贵的猪头肉!”
“梨丝走炸鸡!丰台李字头一家的走炸鸡!香酥焦嫩啊!”
“糖葫芦串儿!京城天桥老字号儿的糖葫芦!不好吃不要钱!”
......
弘啸一听到猪头两字,不由自主的往弘远脸上瞧去,忍着笑问道:“哥,那日早晨,营里将士们瞧你那脸,可有说什
么没?”
弘远不由得啐了一口,恼道:“十三,亏你还说得出口,那日害我被图军门他们几个笑了老半天,都以为是那位伊人
姑娘......乱七八糟的话说了一大堆,他奶奶的!”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们那是在妒嫉你哪!”弘啸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道:“那还不是你自个儿作的孽,活该!
”
弘远万分不想再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忙指着前头卖糖葫芦的道:“十三,你瞧,那边有天桥老字号儿的糖葫芦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