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四哥也怪我不会照顾弟弟,还一个劲儿地自夸自赞,说让我学学他,把五哥养得怎么怎么的好
!我也没话驳,你也真是不替我争气啊!”
弘啸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子突然又一脸认真的道:“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今晚这一走就是诀别
,总觉得四哥和五哥好似再也不会回来的样子。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但是这一次,我宁愿是我料错了。”
“这一回定然是你料错了。”弘远将一块鲑鱼肉小心的剔了鱼骨,塞进了弘啸的口中,“在学宫里还说我不知道避讳
,回来你可说得比我还凶!”
弘啸便也一笑作罢,正待举箸吃饭,弘远的贴身侍女小艾儿却匆匆进来,笑盈盈的对弘远道:“十一爷,三阿哥派人
来叫你赶紧过去他宫里,好像有什么事儿呢。”
“奇怪?刚才在一起的时候又不说,这会子却又派人来传。”弘远迟迟疑疑的放下了筷子,望着弘啸道:“十三,要
不你陪我一起去?”
弘啸微微一笑道:“三哥请的是你,我厚着脸皮凑过去干什么,你还是去吧。”
弘远皱了皱眉,又把筷子举了起来,说道:“急什么,等我和你一起吃完饭再去也不迟,又不会有什么急事儿。”
弘啸劈手将他手中的筷子夺了下来,一把将他推下了炕,调侃道:“哥,快去吧你,三哥指不定是摆下了谢媒酒在等
着你哪。”
“那我这就去啦。”弘远便下了炕,套上一双鹿皮凉里皂靴,随着小艾儿出了门,到了门口时,却又回头笑道:“十
三,我去去就回。”
说罢,这才匆匆离了天音阁,拣着林间小径便往三阿哥所居的澄景轩方向穿行。一时走得飞快,小艾等几个侍女都被
远远的甩在后头,只能绰着弘远在月光下树丛花掩中的影子,拼命跟着。
随着林子越来越密,光线儿也就愈来愈暗,显得林中很是阴沉幽暗。不时有不知名的小鸟儿在枝桠中张扑着翅膀啾啾
而鸣,在昏暗的月光下,葱绿得油黑的树叶草丛遮掩得卵石小径已乎成了一条细线。
突然,一块黑黄的山石后头传来一阵女子嘤嘤啜泣的声音,给这幽黯的林子平添了几许凄迷气息。弘远便巡声绕去,
果见是一个装着浅粉绿绣金丝云边的宫装少女正握着帕子,在山石后头掩面轻声哭泣。
弘远定睛一瞧,却是前日里刚见过面儿的钟粹宫的秀女,三阿哥未来的福晋瓜尔佳.淇薇,不由得微微一怔,脱口而出
道:“呃...是你!”
淇薇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是楚楚动人,瞧见弘远便含幽带怨的瞟了他一眼,低低唤了一声:“十一爷。”
弘远心中一动,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柔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林子里头哭呢,必定是三哥不好,让你
受了气,对不?我正要到他那儿去,来,随我同去,我帮你讨回这个公道!”说罢,便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淇薇便顺势依在弘远的怀中,手握成拳轻轻捶着他宽厚的胸膛娇嗔道:“还说!明明就是你和三阿哥一起欺负我!”
此时,小艾儿等几个侍女已是走近了,瞧见这一幕忙又后退了些,只遥遥站在远处候着。
弘远有些尴尬,忙拉开了淇薇的手,不安的道:“啊...我哪有...我们这不才是第二次见面么?!”
淇薇后退了一步,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十一爷,你和三爷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现在戴着的那只卧龙袋又是谁还
给你的?那晚的事儿......你忘了吗?”
弘远见被她当面拆穿,很是不好意思,脸微微一红,低声道:“淇薇姑娘,那晚...那个...我并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
,只是...当时情形...我...”
淇薇的脸色瞧着好似略有一丝失望,忿忿的道:“你们这些皇家公子哥儿,难道就这么把我们这些入宫待选的秀女将
戏子耍吗?”
“淇薇姑娘你误会了!”弘远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足足怔了半晌,心里头对那天的冲动顽皮之举是
后悔不已。
淇薇瞧他着急的样子,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缓缓地道:“你捉弄我一回便也罢了,干什么还要让三阿哥也来骗我!
你们......”说着,眼泪又连珠般纷落下来。
“你不要误会三哥,”弘远这回真急了,忙分辩道:“他对你可是真心喜欢,一心想要娶你作福晋的呢。最爱打猎的
他这回连六叔的邀请都没去,说是一去就要好几天瞧不见你,可不对你爱得很么。一切都是我的不是,你可千万别怪
他呀!”
害羞的月亮终于悄悄的从云端溜了出来,用它那明亮的眼睛窥视着这片郁郁青青的林子,轻轻柔矛地为每片树叶都镀
上一层朦胧的银霜。
淇薇用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被月光照亮的的一双眸子眼如秋波,盈盈看向弘远,低声问道:“这一回,你可不
会再是骗我了吧?”
弘远瞧她不再哭了,心头一宽,忙道:“淇薇姑娘,我弘远今晚说得可句句都是实话,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
誓......”
淇薇轻轻地道:“你不用发什么誓,我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说罢,望着弘远道:“十一爷,可以陪我随便
儿走走么,我想从你这儿多了解三阿哥一些。”
弘远犯难道:“这个,淇薇姑娘,你瞧,我今晚上出来,本是要去三哥那儿,他约了我有事呢。”
淇薇忍不住“卟哧”一笑道:“谁叫你们两个作弄我,不瞒你说,这一回,是我特意骗你出来的,根本不是三阿哥约
的你!”
“啊!”这回轮到弘远无语了。
待弘远回到天音阁时已是人定时分,宫里头的人好似都已安置了,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草间小虫在此呼彼应着,伴着
院子里各色清寒或浓烈的花香阵阵袭人,给这夜间恬静的宫阁添上些许生动气息。
远远的弘远便瞧见弘啸屋子里头还隐隐有烛光摇曳,不由得心头一乐,打发了跟着的几个宫女便三步并做两步,穿过
院子直奔卧房而去。
到了门口,弘远却是一愣,只见弘啸搬了张椅子正跷着腿当门而坐,手中犹自拿着一卷书册,两个贴身侍女伺立在身
后,小妮儿手中捧着一盏茶,琰儿手中拿着一把素纸湘妃扇,正轻轻帮弘啸赶着身边的蚊虫。
弘远不由得“卟哧”一笑道:“十三,你怎么大开着门坐在门口读书呀,这可不是招蚊虫叮咬么,让琰儿关了门窗点
一炉香,这么晚了我们也该早些安置了。”说罢便步上丹樨。
“很晚了么?我怎么瞧着天色还早!”弘啸轻轻的合上书,瞟了弘远一眼,慢悠悠的道:“你完全可以在三哥那里再
玩一两个时辰再回来嘛。”
弘远瞧着弘啸脸色不太好看,晓得他是在说反话,便陪笑道:“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那个话叫多,又聊上了
让他兴奋的事儿,我一时半刻哪里脱得了身!”
“是么?怎么我倒觉得今儿个晚上三哥的话并不多么!”弘啸斜睨了弘远一眼,轻哼一声道:“这不,一个时辰之前
我刚去过三哥的澄景轩,也不过聊了几句,三哥便放我回来了么。”
“呃......”听到被弘啸当面拆穿,弘远不由得大为窘迫,挠了挠头道:“十三,那个...是这样子的...我走到半路
上的时候,遇上了淇薇姑娘......”
还没等弘远说完,弘啸便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哥,你不用说了,谁爱听你这些话!”说罢便回头唤道:“琰儿,
小妮儿!”
琰儿和妮儿便上前一步,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道:“十三爷,有什么吩咐?”
弘啸板着脸,一字一句的道:“关门,放狗!”
25 死里逃生
弘啸冷然说罢便从椅子上腾身而起,再也不瞧弘远一眼,转身便向房内走去。侍女琰儿便在后头重重的关上了门。
弘远心知不妙,暗叹了一句:唉...又来这一招...也没点新花样......忙转到窗前忿忿地道:“十三,关了门你以为
就有用了么,除非你真的变出一只狗来。”
话音未落,妮儿已是抱出一只长得如雪白绣球般的可爱小狗,笑眯眯的站了出来,把弘远唬了一跳。
弘啸隔着窗冷笑道:“哥,你不是和三哥聊了很久,怎么他没告诉你他新养了一只小狗么?”
“十三!”弘远低吼一声:“你!你明明知道我最怕这个了,你还把它抱回来!你......”
弘啸双手环胸倚在窗前,笑眯眯地瞧着弘远一副心惊胆战而又气极败坏的样子,悠然道:“如果你不怕,我抱它回来
干什么?!”
弘远听得倒噎气,一眼瞧见妮儿抱着小狗过来,倏得往后一跳,瞪着眼指着妮儿道:“妮儿你给我站住!别抱它过来
,那狗...咬人不?”
弘啸在里头插嘴道:“哥,你在跟大门开玩笑吗,狗狗不咬人,那还能叫狗么!我看你还是老实一点,别再动什么脑
筋想什么歪念了,回自个儿屋好好反省反省去吧!”说罢,“砰”的一声把纱窗也给关上了,又对着外头道:“妮儿
,把小狗留在外头,你进来侍侯我安置吧。”
小妮儿应了一声,将小狗放在门口,对着弘远微微一笑轻声道:“十一爷,此番十三爷可真的是生气了呢,你就请先
回吧,等明儿我们爷消了气您再来。”
弘远怎么肯‘明儿再来’,没有弘啸在身边,他根本不可能睡得安稳。于是便试探着往窗子走了几步,不妨那小狗却
一溜烟儿窜了过来,对着弘远就是一阵狂吠,吓的他连连后退不已。
小妮儿便回眸一笑道:“十一爷,忘了和您说,这小狗不仅会咬人,还很会看门的呢!”
“没上没下的死丫头,一个个都被十三惯得坏透了!”弘远恨恨的骂了一句,转过头来气呼呼地盯着眼前这只长得可
爱却极为讨厌的小狗,突然灵机一动,已是得了一个主意,忙笑眯眯的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也还未睡,正在房里点着烛倚在床边看书的弘啸突然听到窗口处传来‘吱呀’的一声响,心中暗笑,
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书,瞧都不瞧那边一眼。
窗子已是被推了开来,一个硕长的身影翻身进来,才一落地却惨叫了一声,好似被什么东西夹住了脚。翻窗进来的除
了弘远还能有谁?只见他弯着腰蹙着眉,单脚跳着蹦到床前,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哎哟......”就着微弱的烛光,弘远低头一瞧,却是一只宫女们用来夹老鼠的木头夹子夹住了他的右脚,忙用力解
了下来,真是钻心的疼啊!不由得咬牙问道:“十三!这是哪个丫头干得好事儿,怎么把捕鼠夹子放在窗子前面!”
弘啸“啪”的一声把书一合,淡淡的道:“这是我的主意,现在宫里头的耗子不仅会爬墙,还会爬窗!好不要脸什么
都要爬!脑子也历练得也越来越机灵了,连狗都逮不住!逼得我只得出此下策!”
“呃...十三...”弘远甩掉捕鼠夹子,一把将弘啸抱住,低声软语求道:“好了嘛,你骂也骂过了,我苦头也吃了,
还不消气?”
弘啸便也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在他胸口重重的打了一拳道:“瞧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在我跟前儿睁着眼睛扯
谎!”说罢,歪着头看着弘远的脚道:“怎么样,夹得痛不痛?”
弘远就势儿往床上一躺,龇牙咧嘴的道:“怎么不疼!你个小样儿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明儿怕是连路都不能走了!
”
弘啸帮弘远除下鞋袜一瞧,果然几个脚趾头都红肿得跟个小萝卜似的,便吐了吐舌头,忙取过一盆冷水,绞了一块毛
巾帮他敷上,心里头有些个心疼,嘴里却仍说道:“若下次你再敢骗我,我可还有更厉害的呢!”
“这次我也不是存心的,哪里还会有下次,以后就拿刀搁我脖子上我都再不敢蒙你的了。”弘远瞧着弘啸在屋子里一
通忙乱翻找着消肿止疼的膏药,脚趾着虽仍痛着,可心里头却是如同喝了蜂蜜般甜滋滋的。便笑眯眯的唤道:“十三
,别找啦,我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呢,明儿让琰儿去太医那里讨一些回来就是了,折腾的这么晚了,快过来睡吧。”
正说着,弘啸却已是将膏药找到了,便微笑着走了过来,坐在弘远的身边一边儿帮他敷着药一边儿问道:“哥,那只
小狗呢,你把它怎么了,明儿我可是还要还给三哥的啊。”
弘远嘻嘻一笑道:“我怕狗,我的侍女又不怕,我让小艾儿拿着肉骨头在院子里喂它呢,这会子可乖了,啃着骨头一
声都不吭。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啊,明儿一早就去把小狗还给三哥,不许你再拿它吓人。”
弘啸笑得合不拢嘴,倒在弘远身上,“哥,你连打猎时连老虎都不怕的,怎么就单单怕小狗小猫的呢,呵呵,真是笑
死人啦。”
弘远气得牙痒痒的,翻身把弘啸压在身下,低吼道:“十三!不许你再笑我!”说罢便气呼呼地低下头霸道地欲封住
他的嘴。
正在这时,宫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弘啸忙推开弘远,起身唤道:“琰儿,外头有
什么事儿么?”
琰儿在门口应了一声回道:“十三爷,好像说是永福宫的清嫔娘娘薨逝了。”
“啊,清嫔娘娘!”弘啸突然回想起早间正上着课的简郡王被皇阿玛匆匆宣去了养心殿的那一幕,喃喃道:“难
怪......”
丰台。
一曲蜿蜒的小溪水沿着一堵灰白的砖墙潺潺而过,溪边的一株银杏足有合抱粗,郁郁葱葱的扇形银杏叶儿长势茂密,
嫩绿得几要滴出水来。
一道土墙将一座不大的院落和这株银杏围在了一起,里有只有三间有些破旧的茅草屋,屋子前头却摆满了各式各样名
贵的花草盆景,蟹爪兰、墨西哥仙人掌、荷花令箭、西蕃莲、云南山茶、矢车菊、云竹......粉红、深红、淡紫、白
、黄色等缤纷的颜色衬着湛青碧绿的叶子更显娇艳无比。
左边屋中掀帘子出来一个中年汉子,扬声道:“彩旗,东屋好像有动静,你瞧瞧去,是不是他醒过来了?”
“哎,来了。”一个穿了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天青绣花滚边纱褂的姑娘,抱着一盆浆洗好了的衣衫匆匆的从溪边回了院
子,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搁下手中的衣物,挑了一盆花便往东屋里去。
弘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低矮狭窄的小房子的土炕上头,身子底下是一床半新不旧的褥子,还有着一股子香
樟丸子的味道,枕边的一块白玉正是自己原本挂在团龙纽带上的随身之物。炕桌子靠着南窗,上头零零落落的摆着一
把水壶、几只青花瓷碗和汤匙,还有一把剪子和几块纱布。
正恍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端着一盆两色水仙进来,葱绿的叶子衬着水红雪白二色的水仙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