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还的是你的人情,你曾经放我一条生路。”
官兵多次对海匪进行清剿,阮凤棠被叛徒出卖落在了徐奕的手中,但是那一次徐奕放过了他。在海上的时候,徐奕被
海匪毒打到只剩一口气,丹樨甚至交出自己护身的珍物要换回他的性命。阮凤棠在最后的关头向孟倾魂求情,所以他
才会收回了命令,停止对徐奕的折磨。
孟倾魂痛恨所有官府的人,尤其是为首的总兵冉闵以及副将徐奕,他苦心经营了两年的“伶仃岛”,被他们令人用炸
药毁了个寸草不留,致使他离为父报仇的目标越来越远,所以他才放任手下用最毒辣的手段去折磨徐奕泄愤。
如果换了别的人开口,阮凤棠知道,他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徐奕。
阮凤棠大步追了上去,孟倾魂目光阴鸷地看了瘫软在沙滩上的徐奕一眼,冷声道:“你一而再要我放过他,还要还他
的人情到什么时候?”
“……这是最后一次。”
“记得你说过的话,下一次见到这个人,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我知道。”
阮凤棠明了,他们乘中秋之夜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夜探行馆,尧盛语警觉,招来了大批的侍卫。退走的时候孟倾魂的腹
部中了刀伤,德祥带领着卫队一路搜捕,他们好不容易才摆脱掉,在这种关头不应该留下任何行踪的线索,但是孟倾
魂因为他的求情,再一次放徐奕生路,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孟倾魂怀中抱着丹樨,阮凤棠发现他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
“阿倾,你的伤口是不是撕裂了?”
他们逃离行馆,孟倾魂的伤口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刚才与徐奕交手一定是扯动了伤口。
“抱着他。”
孟倾魂的呼吸浊重而不稳,他把丹樨交到了阮凤棠的手上。阮凤棠腾出一只手去扶他,却换来他的怒目相视,“我不
要你扶,你抱好他。”
如果可以,孟倾魂是抵死也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人交到他的手上。阮凤棠失笑,他知道孟倾魂还在为他替徐奕求情的事
发泄不满,他的脾气原本就很不好,但对他却是足够的容忍。
原本心里带着一丝歉疚,像是明月冲破云层一般,豁然开朗了起来。
他打量着怀中的少年,昏睡中的丹樨紧闭着双眼,绝美的轮廓在月色下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这个少年的容貌,果真是世间不可多见的绝色,难怪孟倾魂只在海市蜃楼中见过他一次就动了心。他忍不住赞叹道:
“真是不可思议,世间居然有长相如此美艳的少年。”
孟倾魂冷冷地睥睨了他一眼,“你别打他主意。”
阮凤棠几乎要笑出声来,孟倾魂对这个少年的独占欲已经完全表现了出来,连他多看了两眼都会招惹他的不满。看得
出来,他是喜欢他到了骨子里。他忍着笑意说:“阿倾,带他回去之后,好好地对他。”
“闭嘴。”孟倾魂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他妈的比女人还要罗嗦。”
昏倒在海边的徐奕,最后被带人追捕孟倾魂和阮凤棠的德祥救回,而丹樨被带到了孟倾魂临时落脚的渔村。孟倾魂已
经知道“风动石”在丹樨的手上,原因是那次徐奕抢走他的船,他亲眼见到丹樨向海上的风神发出召唤,岸边刮起了
威力强大的飓风。他不但要把丹樨的人留在身边,同时也要得到这件他一直渴求的宝物。
丹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灯光下,孟倾魂正在包扎伤口,从那堆染满血迹的白布可以看出他的伤口有多深。丹樨记得在海边的时候,他又踢又
打击中他的伤口,他流露出的痛苦神色。
孟倾魂发现他醒来,皱着眉说:“过来帮我一下。”
丹樨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孟倾魂赤露出上半身古铜色的肌肤,结实的肌肉充满了男性阳刚的气息。如巨斧狠劈精雕的粗犷面容,初见时曾经带
给他不寒而粟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个男人不可思议的危险。但是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孟倾魂完全不像记忆中的旧样
,他对待他的态度变得陌生而奇怪。
“过来。”
丹樨蜷缩在床上不动,孟倾魂躁狂的坏脾气便有压制不住的迹象。丹樨抬起了眼,孟倾魂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褐眸
中锐光突然暴涨,丹樨被他吓了一跳,孟倾魂丢开手中染着血迹的白布,大步走到了床前。
手臂被提住,孟倾魂用力地撕开他肩头的衣物,声音里带着暴怒,“你让别的男人碰过你?是谁?是不是徐奕?我要
杀了他!”
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但是昨夜尧盛语留在他身上的吻痕还没有消褪。孟倾魂的目光像是要杀人的一样,丹樨的后背升
起一股寒气。孟倾魂完全陷在暴怒的失控之中,钳制着他手臂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丹樨咬着下唇,在孟倾魂最不防备的时候,抄起床头的短匕首刺入了他的腹部。
“你要杀我?”
孟倾魂捂住伤口,大量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他对丹樨完全没有防范,所以才会让他轻易就拿到了伤人的利器。
自海市蜃楼中初见,已经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少年的身姿镌刻在他的心上,但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交集,这个少年便
在他的伤口上再刺入了一刀。
丹樨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但是孟倾魂灰败的眼神却让他无法再刺下去。
“除了你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伤我!”
他迟疑了一下,匕首便被孟倾魂夺去,孟倾魂扣住了丹樨的手腕,目光的怒意像是能把人的肌肤灼伤,丹樨绝望地合
上了眼,等待着这个凶悍的海匪一匕首割破他的喉咙。
孟倾魂迟迟没有动手,丹樨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他眼里的伤心。
阮凤棠闻声赶过来,被满身是血的孟倾魂吓了一跳。
“阿倾——”
他伸手来扶,孟倾魂用力地扫开他的手,狂暴地道:“不要管我,你替我看住他。”他扶着墙身,踉跄地走出了房间
。
阮凤棠弯身捡起地上染满了血迹的匕首,失望地看着丹樨,“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去找你,今夜他中了很重的刀伤,
但还是坚持把你带回来。他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他只是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狠?”
“他找了我一年多的时间?”丹樨完全无法理解。
“他在海市蜃楼的幻影里见过你,自那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忘记你。”
丹樨猛然明白为什么重见孟倾魂,他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奇怪,他还不知道他身体的秘密,没有认出他就是当日,落在
他手中受尽了欺凌的小夜叉。
他倔强地咬着下唇,抬起头看着阮凤棠,眼里盈满了水泪,“他有对我做过很残忍的事情,他杀死了我娘和妹妹,他
是我的仇人。我这一生只恨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孟倾魂!”
阮凤棠错愕地看着丹樨,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化解不掉的恨意。
孟倾魂在阮凤棠的房间里,好不容易才令伤口不再流血,丹樨的这一记偷袭没有半分留情,他伤上加伤,只怕要许久
才能恢复元气。阮凤棠走进来看他。孟倾魂压抑着声音问:“他怎样了?”
阮凤棠检视着他的伤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阿倾,放手吧,你跟他不会有可能。”
他的语气有说不出的认真,孟倾魂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阮凤棠看到他攥紧了拳头,手臂上陡现的青筋透着嗜血的狠厉,他知道孟倾魂绝对不会伤害他,但是他的神情还是让
他暗暗感到心惊。孟倾魂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会放手,如果不能得到,我就毁了他。”
宁可要毁掉,也不会放手让丹樨离开,孟倾魂的执念竟然有如此的深!
025-化不开仇恨
阮凤棠一直知道孟倾魂对丹樨的钟情,在他最失意消沉的时候,是对这个少年的倾心向往使他没有毁掉自己,丹樨对
他的意义无异于精神支柱。自那次在海市蜃楼的幻影中初见之后,他凌厉的眼神,只有在提起他的时候才会变得柔软
。
但是宁可要毁掉,也不会放手让丹樨离开,孟倾魂的执念竟然有如此深。杀亲之仇不可磨灭,丹樨一定还会偷袭第二
次、第三次,他不能不替孟倾魂感到担心。
“阿倾,人可以留下,但他的爪子很锋利,你得小心。”
孟倾魂沉声道:“他只是趁我不为意,不会再有下一次。”
丹樨被困在房间里行动不自由,孟倾魂凶悍霸道,他昨夜竟然能够偷袭成功,或许他应该把第二刀也刺进去,结束孟
倾魂的性命,这样就可以替母亲和妹妹报仇。
但是即使杀了孟倾魂又怎样?她们都不可能重新活过来了。
丹樨坐在床角蜷缩着身体,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感到无助与凄酸。
孟倾魂推门进来,丹樨抬起了头防备地看着他。
昨晚孟倾魂伤得极重,但是只经过了一夜就可以着地行走,这个男人的体魄强壮得不可思议,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只
怕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偷袭到他。丹樨垂下眼,目光中的忿恨并未因此而消失。
“你要怎样才能解气?”
孟倾魂靠近过来,从他迟缓的动作,丹樨还是看出他其实在勉力支撑。他别过了头不去理会,孟倾魂强势地把他的脸
扳回来,“昨夜的事,我不允许再有第二次,听到没有?”
“你不允许?”
丹樨怒目而视,孟倾魂还真把他当成自己的人了,用如此霸道的语气向他发号施令。他以为他不许,他心里的仇恨就
可以消除?下一刻,孟倾魂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丹樨整个人错愕当场。
这个海匪就这么不记教训,难道不怕他会再次偷袭?
闷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丹樨被孟倾魂钳制在怀里,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或许你想像不到海盗的日子是怎样过来
的,我杀过人,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但是不包括妇孺和老人,你娘和妹妹不会是死在我的手上。”
丹樨的眼眸里染上了浓浓的怒色,他用力地去推开孟倾魂,“你没有动手,但你的手下呢?你敢保证?”
“我很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她们都不会再活过来,我恨你,我恨你!”
孟倾魂褐眸深沉地看过来,丹樨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而出。
昨夜他的第二刀始终无法刺出去,他下不了决心杀人,即使认定对方杀死了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凌厉如风的一刀割下
去,活生生的人就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他一直生活在夜叉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残酷的杀戮,他更不明白人心为
什么可以狠厉到同类相残的地步。
如果他的身体里没有那一半常人的血脉,那么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夜叉,夜叉王多蛮就不会垂涎他的美色,最后被
迫背井离乡,母亲与妹妹惨死。但是若那样的话,他也不可能会遇到徐奕,那个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男子。
母亲和妹妹的死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快要喘息不过来,但是怯弱和心软又让他下不了决心手刃仇人,丹樨的心里
充满了矛盾,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孟倾魂看着他流泪的双眼道:“你想要报仇,但我不会把性命赔给你,我会一辈子带着愧疚对你补偿。”
“补偿?”
丹樨眼里烧起了两簇仇恨的火焰,他发狂地踢打着孟倾魂,他下不了手杀人,但是并不表示心里的怨恨可以消除。
孟倾魂护着腹部的伤处,然后毫不还手。
丹樨用力地推开他,拔足往门外冲出去。
“够了。”阮凤棠拦住了他的去路,“阿倾已经被你伤成这样,你不要再为难他了。他其实跟你经历过一样的痛苦,
他的父亲曾经是台州的参将,但是被永平王陷害,在法场之上身首异处,这么多年他一直为着报仇而存活,他并不比
你好受多少。”
丹樨回过头去看着孟倾魂,他用手背拭掉嘴角的血迹,然后褐眸一直执念地落在他的身上。
“为了要替你爹报仇,你成为海盗,中间伤害了多少人?那些人同样有子女父母,你爹的性命重要难道他们就不重要
?你自己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为什么还要加诸在别人的身上?”
丹樨声音尖锐而痛苦,阮凤棠不忍道:“你的情形跟阿倾不一样,永平王蓄意要害死孟将军,甚至还派人一直追杀阿
倾斩草除根,他没有别的退路。而你娘亲和妹妹的死,阿倾并不是故意。”
“他的话,我根本不相信!”
“那你要他怎样?真的要杀了他才能够解恨吗?”
“我——”丹樨倔强地咬着下唇,阮凤棠无奈地说:“你可以不相信阿倾的话,但是也没有理由认定就是他动的手,
你当时并不在场对不对?给阿倾一点时间,他会给你找到真相。”
眼泪又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掉落在地上,丹樨突然之间觉得很无力。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他想要的只是母亲和妹妹从未离去。
“放我走。”他含着眼泪抬起了头。
阮凤棠为难地看着孟倾魂,如果孟倾魂可以放人,这个少年心里的怨恨即使无法消除,但也不会再被揭开,他们之间
从此再无交集。但是以孟倾魂的执念,他会放手吗?
果然,他听到孟倾魂说:“除了跟着我,你哪里都不能去。”
夜色中海水暗涌不息,极目远望,望不到停泊在海面上的大船的影子。
孟倾魂压抑着怒气问:“陈堂主为什么没有亲自前来?”
他和阮凤棠秘密登陆交州,但是到了约定的时间,负责接应的陈青却没有出现,只派来了两名身材壮硕的手下。
“陈堂主在船上等着接应大当家。”
两名海匪震摄在他的冷厉之中,连抬起眼迎视他都不敢。孟倾魂在心底冷笑,陈青的野心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不放他
在眼里的地步,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迟早是祸患。
孟倾魂以及阮凤棠都是官府缉捕的对象,所以他们登陆交州极为冒险。阮凤棠曾经劝过孟倾魂不要轻举妄动,但是无
法改变他的心意。他已然知道丹樨的存在,并且知道他跟徐奕在一起,又岂会坐视不去相见?
他们登岸后才发现尧盛语以钦差之名也到了交州,孟倾魂非常清楚尧远那只老狐狸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想摸清尧盛
语的实力,但是一时掉以轻心,他就受了伤,只能向守候在海上的陈青发出信号,让他提早前来接应。
为了不惊动官兵,他们选择了人烟稀少的海滩离开,岸边停泊着一艘小木船,丹樨被阮凤棠推上船,他极力地反抗道
:“我不会跟你们走。”
孟倾魂目光冷厉地看着他,“不要逼我再敲晕你。”
如果被孟倾魂敲晕,他就只能任他摆布了,丹樨咬着牙,为了防止他在路上出事故,所以阮凤棠绑住了他的双手。他
这刻无法逃脱,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
两名海匪摇船,木船在夜色中向着停在海上的大船靠去。
阮凤棠最先攀扶着绳索登上大船的甲板,回身把丹樨拉了上去,然后又伸手去拉孟倾魂。丹樨踏足甲板,在海水的咸
味当中,他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失声叫起来,“船上有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