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皮衣是小王爷花费重金搜寻而来,按照你的尺寸连夜改缝,你换上试一下。”
丹樨咬着下唇问,“尧盛语到底要我帮他做什么事情?”
“他没有对你说过?”
德祥若有所思地看过来,丹樨茫然地摇头。
“小王爷没有跟你说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只要明白他费这么大的力气搜寻这套皮衣来保护你,就不会有伤害你的意思
,你按他的说话去做就好了。”
“如果我帮他做完,他是不是会放我走?”
德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一直跟随在尧盛语的身边,熟知他的性情以及经历。昨夜他抱着丹樨离开青楼,一路都没
有把这个少年假手于人,可见是非常看重。但是尧盛语一直被他的大哥箝制,他不会留任何可以被尧盛男要挟到的对
象在身边,眼前的这个少年也不会例外。
德祥拍了一下丹樨的肩头说:“小王爷会让你离开的。”
丹樨换上了皮衣,他原本的水性就极佳,这身鲛鱼皮制成的紧身衣更是让他在水中灵活自如,他像是飞鱼一样从水池
中间的木板上通了过去,而德祥在上面放下的石板,才恰恰地落了下来。
“小王爷果然没有选错人。”
德祥面露喜色地把丹樨从水池中拉上来,“我这辈子见过的人当中,没有一个能比你在水中游得更快。”
丹樨抹去脸上的海水,从水池中湿淋淋地爬上来,才发现尧盛语站在池边不远的地方。他练习得太专心,竟然不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桔色的霞光中,他一身素袍地站在槟榔树下,神情淡然,腰间的丝绦被风吹得不断地翻起。
没有办法分辨清楚,他目光中的含义是赞赏还是担忧,丹樨只与他对视了一眼就垂下了头。
“今天过节,练习到此为止,你可以早点回房间。”
丹樨一直生活在夜叉国,对中土的历法并不熟稔。等到圆盘一样的月亮升上了夜空,瓜果飘香,前院传来侍卫们热闹
的行酒令,他才知道尧盛语所说的过节,过的是什么节。
在夜叉国的时候,每到月圆的日子,丹樨的母亲就会仰望着月亮想起他的父亲。他到了交州差不多十日,还没有开始
找寻父亲的下落,在中秋这个团圆的日子里,他的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年少时不明白母亲为何每每对月相思,如今懵懂的情窦初开,他在夜色下深切地思念起徐奕。
他托了行馆的侍卫带口讯给徐奕,却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丹樨的心情上下忐忑,只要徐奕来看他一下,即使只是在行
馆外面逗留一会,也可以让他的不安平静下来。
他已经可以按照尧盛语的要求,从木板上的那个圆洞中快速地通过。那是他为了完成尧盛语要他做的事情,尽快回到
徐奕的身边所作的最大努力。昨夜他的身体背叛了徐奕,但是心意却没有半分改变。他始终渴望回到他的身边,以后
都不要再与他分开。
苦涩的心情中掺进了挥之不去的想念,丹樨在皎洁的月色中攀上了后院的假石山。
优美动人的歌声散落在夜色之中,尧盛语顺着歌声一路寻找而去。刚从夜宴之中离开,几杯薄酒入口,他带着微醺的
酒意。
高坐在假石山之上的少年,沐浴着月色的清晖,美得让人怦然心动。他的全身笼罩了一层圆润的光泽,周围的一切仿
佛都失去了颜色,天地间独剩下他一个人的存在。
寂寥悠远的歌声,淡如月色,却又带着浅浅的忧愁,无比的相思动人。
当丹樨还在遥远的夜叉国生活的时候,是不是也常常这样一个人爬上高处,对着月色唱出曼妙的歌声?
尧盛语忽然之间萌生了一股极难以割舍的情怀。
那个叫徐奕的男子是何其幸运,能得到眼前这个少年全部的相思。
“你爬这么高,是不是想离开?”
丹樨被吓了一跳,尧盛语倚在假石山下面,抬起了眼看他。他坐的地方离围墙很近,只要一个跃身就可以攀扶着离开
行馆,但是他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此际尧盛语的眸光幽深得像是午夜的海水,一直专注地看过来,丹樨猜不透他关
于逃走的话,是调侃还是真的心存顾虑。他垂下了眼,然后听到尧盛语问:“你所唱的是夜叉国的语言?”
“嗯。”
“为什么要离开一直生活的地方来到中土?”
月色像是薄纱一样,照出丹樨眼里的哀伤,这样的夜晚对他来说,处处流动着的是怀念与感伤的气息。
“我在夜叉国已经没有亲人,我娘和妹妹都被海匪杀死了。”
尧盛语靠着石壁一会,忽然说:“你下来。”
丹樨乖顺地从高处滑了下来。
尧盛语的房间里,摆开了清酒和瓜果,他推开窗门,庭院中桂花的香味便飘了进来,馥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丹樨轻咬着尧盛语递过来的月饼,流露出带着满足的馋相。
“好吃吗?”
尧盛语回过身看着他,丹樨吃甜食的时候眉眼会弯成新月,露出细白整齐的牙齿,样子非常可爱。他似乎暂时放下了
亲人去世的哀伤,尧盛语在朦胧的月色中一直注视着他,一缕渴望悄然而生,他用手托起丹樨的下颚,声音低沉地开
口:“要怎样才能留住你,不从我的身边离开?”
丹樨扬起脸,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尧盛语的唇角牵动,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俯头吻住了他柔软
的唇瓣。
带着月饼甜香的唇瓣,温暖湿润,柔滑动人,尧盛语从唇齿间的轻触,渐渐转为忘情的吻。他恣情地辗转缠绕着丹樨
的唇瓣,灼热的气息呼落在他的颈边耳际,无法收敛的感情泛滥开来,他又有了昨夜进入、占有这个少年的身体的冲
动。
最是忘情的时候,丹樨用力地推开了他,带着惊恐的目光身体不断地往后退。
尧盛语一下子从迷乱的情怀中清醒过来。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但没有办法否认的是,他的心被丹樨扰乱了,而这个少年的心里没有他。
“你自己留在这里,我出去走走。”
尧盛语狼狈地转身离开,丹樨低头看着手中的半块月饼,方才紧张之下,把好好的食物都攥坏了。唇齿间还残留着尧
盛语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果酒的醇香。被他缠绵轻柔地吮吻,他有一刹那的失神,所以才会让他吻得深入。
原来昨夜被尧盛语抱着,像是情人一样相爱,并不是他的错觉。一向冷漠的尧盛语是从什么时候对他有了感情?丹樨
茫然地放下手中的月饼,忽然之间非常渴望离开这个地方,他想见徐奕,只有在他的身边他才会有安心的感觉。他离
开尧盛语的房间,重新爬上了假石山,轻盈地一跃攀扶上了墙头。
尧盛语的话提醒了他,逾墙而出是离开行馆最便捷的方法。
前院的宴会还在进行,侍卫们忘情地欢庆,松懈之下谁都没有发现丹樨趁着夜色离开了行馆。
023-再遇孟倾魂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徐奕陷在高热中神志恍惚。
昨夜与朱佑域见面之后,他回到家中便病倒了。接连两日两夜的奔波,加上浸了大半夜冰凉的海水,他的身体到底不
是铁打的。他感到忽冷忽热,一会像是被火炙烧,一会又像是掉进了冰海。
“小夜,小夜——”
喉咙像是被火烧着的一样,他无意识地叫唤着丹樨的名字。病中的他连意志也脆弱起来,他想见到丹樨,不管那个少
年是不是他的亲生弟弟,他只想抱着他,永远都不要放手。但是无尽的冰凉像海水一样不断地漫上来,不管他怎样呼
叫,丹樨都不可能出现。
他感到越来越绝望,眼泪缓缓地从眼角渗出。
有人把清凉的水小心地喂进他的嘴里,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他睁开眼,摇晃的灯光中,看到的是丹樨流露着担忧的
脸容。
“小夜,是你吗?”
他伸出高热的手,轻轻地抚过丹樨的脸,像是抚摸着自己最珍视的宝物。
“徐大哥,你在高烧,多喝点水先不要说话。”
丹樨继续喂徐奕喝水,他已经非常小心,但水还是从徐奕的唇角溢出,把被枕浸湿了一片。
他把茶碗凑到唇边,含了一口,缓缓地哺进徐奕的嘴里。
“徐大哥,你怎会病成这样?”
丹樨喂完他喝水,眸光中已经染上了水气。没有风向、水流和星光辨认方向,他在陆地上非常容易就迷路,离开行馆
之后,他向路人打听了许久才找到徐家。他用力地拍门,来开门的是徐奕的母亲,他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托人带的口
讯徐奕没有答复,他生病了,他们不过是分开了两日,他竟然病到了昏昏沉沉的地步。
徐奕苦笑了一下,“大概是上一回在海上受伤落下的病根,养几天就会好起来。”
丹樨俯下身,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前。徐奕的心里涨满了酸楚,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与丹樨保持情人的关系,但是却不忍
心伸手把痴痴地靠贴在他身上的少年推开。他不舍得丹樨,要伸手把他推离身边,就像拿刀在他的心上凌迟,那种痛
比让他死去更加难受。
“你要快点好起来。”丹樨的手轻抚过他宽厚的胸膛,徐奕感到温热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物,“徐大哥,我昨夜
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要说,不要再说——”
徐奕痛苦地伸手捂住了丹樨的嘴。
丹樨放纵自己与尧盛语在一起,是在他的心上划出的一道伤痕,但是丹樨的语气让他觉得惧怕。他们是亲生的兄弟,
不可以再继续在一起,假若丹樨开口他一定会动摇。他不可以一错再错,把丹樨拖进万劫不复的乱伦深渊。
“徐大哥!”
丹樨抬起了头看过来,眼里是深深的愧疚和疑惑。徐奕黯然地道:“昨夜我去行馆找你,你和尧盛语在一起的时候,
我就在外面。”
“徐大哥,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丹樨手中的茶碗摔落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他扑过来紧紧地攥住了徐奕的手。徐奕的喉头发涩,丹樨把他攥得那样
紧,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离开,纵使昨夜与尧盛语在一起,但他的心始终是向着他。
丹樨越是这样,徐奕便越痛苦。
他执住丹樨的手,按捺住他说:“尧盛语或许不会伤害你,但是他要你做的事情太危险,你既然已经从行馆里出来,
就不要再回去。我暂时送你离开交州,等这件事过去了你再回来。”
丹樨眼里都是祈盼的亮光,“徐大哥,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我不跟你走。”
徐奕艰涩地摇头,“……小夜,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以后我就只做你的哥哥,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哥哥?”丹樨恍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奕。
撞破昨夜他与尧盛语在一起,徐奕应该伤心和生气,但是为什么半点悔过的机会也不给他?他绝望地看着徐奕,“徐
大哥,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小夜——”徐奕双唇震颤,如果可能他怎会不要他?不管丹樨做过什么事情,他对他的感情都不会有半分减淡,但
他们是亲生的兄弟啊。他的手背被丹樨眼泪滴湿,隔着肌肤,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少年浓浓的悲伤,但是他却无法像以
往一样把他拥入怀中给他慰藉。
“是我从海上把你带回来的,我立过誓言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会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丹樨的大眼睛里面盈满了泪水,他拼命地摇头,徐奕什么都会给他,只是不会再有情人间的感情,他走错了一步,便
没有了回头的路。他泪流满脸地转过身,冲撞着离开徐家。
徐奕在身后竭声叫他,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海上初见,他和徐奕萍水相逢,两三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徐奕的感情已经深入骨子里,他没有办法再把徐奕看成大
哥,留下来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他循着大海咸味的气息,一路飞奔到了海边。
天地寂静,大海波涛翻涌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天上一轮圆盘似的满月,倾洒下来清冷的月色,描画出壮阔的天地间,
他孤茕茕的身影。海风迎面吹来寒彻入骨,他冷得瑟瑟发抖,但是不会再有徐奕的胸怀给予他温暖。
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踏着海浪而行。身上的衣物被海水打湿,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抚平心头上的创伤,像是做梦一
般的短暂,他遇到了此生给他最多关爱的人,但是最后又轻易地失去了。
“小夜,小夜!”
风中传来徐奕的呼唤,有一瞬间丹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叫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焦急,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徐奕拖着病体一路追随着他来到了海边。
他既然已经不要他了,为什么还来找他?
丹樨躲身在岩石的后面,任由徐奕焦急地呼叫着他的名字,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远。他的眼泪一直没有歇止过,他觉得
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悔恨和痛楚撕扯得四分五裂。
高大异常的黑影笼罩下来,丹樨的口鼻被人捂住,他惊惶地回过头,在清冷的月色下看到了孟倾魂带着盛怒的脸容,
然后耳畔响起令他心胆俱裂的冷厉声音,“把你的眼泪收回去,你不可以为其他的男人流眼泪!”
丹樨失声尖叫起来,孟倾魂对于他无异于恶魔一样的存在,他最亲的人就是死在这个海匪头领的手上,但是他有多恨
他,同样也有多畏惧他。他昨日在海神庙没有认错人,孟倾魂果然已经来到了交州。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魔鬼!”
丹樨又踢又打,孟倾魂的反应慢了一下,腹部就被他打中,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丹樨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他不敢
置信地看着手心里浓稠的血迹,孟倾魂身上竟然是带着重伤。
“你打中我的伤口了。”
丹樨呆滞了一下,重见孟倾魂的感觉非常奇特,他不像记忆中的嗜血残忍,话语中透出的是强烈的独占欲与宠溺的纵
容。
徐奕听到丹樨的尖叫声,顺着原路折返了回来。
“跟我走!”丹樨的手被孟倾魂钳制住,被他拖着从岩石的背后离开,他再次反抗起来,“放手,我不会跟你走!”
“该死的!”
孟倾魂重重地诅咒了一声,丹樨只感到后颈一痛,已经被他的手刀敲晕了过去。
“把小夜还给我!”
徐奕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孟倾魂把丹樨放在岩石上,与徐奕交起了手。
陷在重病之中的徐奕,根本不是孟倾魂的对手,两个人在海水里磕磕碰碰,孟倾魂制住他,把他整个人按进了水里。
徐奕极力地挣扎,在快要窒息过去的时候,那股压迫感突然消失,孟倾魂被从后面赶到的阮凤棠制止,“阿倾,留着
他的命不要杀他。”
孟倾魂推开徐奕,踏着海水大步向岩石走去,把还在昏迷中的丹樨抱起然后转身离开。
024-狼鬼的霸道
海浪不断地冲刷着沙滩,徐奕无力地瘫软在海水里。
阮凤棠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拉了他一把,避免他被海浪卷进深海之中。孟倾魂抱着丹樨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沉声道
:“凤棠,你到底走不走?”
他举步离开,身后的徐奕声音沙哑地开口,气息时断时续,“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