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殒朝落 上——七玄
七玄  发于:2011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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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名紫衣女子本欲上前缚住应皇天,可连手指都没有碰到便听房梁之上轰然巨响,直让人觉得惊天动地房震屋塌,

又似有一个庞然大物落入了房中,因为原本好端端的房子刹那间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明晃晃地让人一抬首便看见头

顶那湛蓝湛蓝的天空。

“应大人,天一来晚了。”随后一个身影飘然入了屋,忽允墀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只觉蓝色一幌过了眼,自称“天一

”的男人就突兀地出现在应皇天身边,态度十分恭谨。

忽允墀呆呆站立看着这一幕,心里逐渐有了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却听此时应皇天低而严厉地道了一句,“住口。”

忽允墀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屋外飞奔而来的梵心蓠已一语道破,“饕餮!?”

名字一被唤出,饕餮的巨大的身形霎时间现形,它那张得老大老大的嘴巴黑洞洞正对着忽允墀,那个巨大的脑袋因大

咧着嘴巴看上去似乎在笑,怎么都觉得有点滑稽。

忽允墀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它滑稽,他只差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应皇天的那句“住口”是什

么意思——他差一点就会被这个可怕的怪兽吃进肚子里!

只是,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怪物?

是因为应皇天?

他惊惶不定看着正从榻上起身的那人,只觉得此时此刻有一股煞气自他身上散发而来,压迫着整个房间。

“应太傅,元晔奉陛下之命特来接您回宫。”栖霞楼外又一人恭恭谨谨的声音传来,却显示了这个男人在大凤朝地位

的尊贵。

梵心蓠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但她一言不发,只一味盯着应皇天,像是从来就不认得这个人。

他身边的式神,他跟前的饕餮,梵心蓠很清楚,即便是术法再高强的人,也绝不可能做到像应皇天这样,让这些不是

人的神怪为他保驾。

“你……为什么要来开明国?”她不禁问出了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既然应皇天有这些神怪在身边,又有什么是他做

不到的?为何偏偏要毁了开明国,守护大凤?

“为什么要接近我哥?”

你跟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有什么仇怨?

梵心蓠定定地看着他,定定地问。

应皇天缓缓摇头,缓缓开口,却不是对她,而是对身后的天一,“我们走。”

“难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连死也不能瞑目?”梵心蓠挡住了他,抬起头看着他。

应皇天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着她眼底的那一抹绝望,过了半响才又摇头,“我说了,你不会相信的。”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梵心蓠注视他反问。

应皇天淡淡垂眸,过了很久,他开了口,声音平淡,听来却是幽幽暗暗,“他是自杀,你信我吗?”

梵心蓠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她呆呆愣愣地瞪着应皇天不语,她知道应皇天从不开玩笑,从不,可是——

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玩笑了,好端端的哥哥、他为什么要自杀?

应皇天看着梵心蓠,他说不说其实都已无意义,只是原本有些人就是抓着一件事怎么也放不开的,似乎……人……都

是这样。

他看着她,嘴角似乎微微浮动了一下,可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依然是什么也看不清晰的。

“你莫要忘了,他有惊算之才、预示之力,他的这些能力恐怕远在我之上,他的决定总是最正确的,这些你应该都清

楚。”

梵心蓠蓦地一颗心纠结了,她咬唇颤道,“所以,你是说……这一切其实跟你无关,都是我哥的意思?难道他算出了

开明国一定战败?难道是他要你降敌?是他要开明国灭亡?”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不能自己,她不信他了,这样的

事叫她怎么能信?怎么愿意信?

应皇天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淡淡道,“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事实早已注定,我不会叫公主你认命,

可是公主应该看清形势,因为你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人。”

只是……他而已吗?梵心蓠看着眼前这双熟悉万分却又如陌生如此的眼睛,那里面的平淡跟无动于衷从来都是如此,

似乎他从来都只是一个局外人,为什么在他身上会有如此绝情的感觉?仿佛他的感情早已在某一个时期干涸,再也不

会因人而动情,又或许,这个人根本没有情。

只是,人……孰能无情?

梵心蓠不明白,她此时此刻也不想明白了,无论应皇天告诉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是万万不可能

回头的。

所以她终是开了口,她看着应皇天的那双眸子带着一种彻痛跟一种彻悟,她的声音变回了往日的坚定,她是昔日的开

明国公主,她慢慢摇头,慢慢说出了一句话,“我不会让析支使者带走你,却也不能让你回到凤王身边。”

她不再期待什么答案,也许应皇天说得她该信,可她又不能信,她信或不信不在她,在最后的事实,在于开明国能不

能复国,在于她做的这一切有没有意义。

是不是在他眼里,一切其实都毫无意义?

楼外响起兵刃相接的声音,朱璃握着剑冲了进来,梵心蓠已举起双手将食指慢慢合并,手掌慢慢收拢。

“公主?!”朱璃来不及对屋里那只庞然大兽吃惊,只看着准备施咒术的梵心蓠跟她面前那个能让神兽现身的男人。

“是你告诉析支使者他在这里,是么?”梵心蓠语调平静,闭上眸缓缓地言道。

“我……”朱璃只说了一个字,看了看一旁早已双腿发软的忽允墀。

“我知道你的心比我坚定,你甚至比我更恨这一切……”为了爱,才更恨,朱璃的爱,给了一个曾一统开明国的男人

,她不知道这个理由好不好,是否不够堂皇,可却已足够。

公主……她打算做什么?

那个张大嘴的庞然大物又是什么?

叁肆

“三十三天,三十三帝,诸天隐讳,诸地隐名,诸神隐韵,天中之音,地中之灵,以禳不详,成济一切,金阙玉房,

大有神功,怒动天地,日月失光,倾死灭亡……”自梵心蓠口中念来的是正宗无量音,无量一者变通无常,二者变化

无量,字含神秘之音,言无韵丽,曲无华宛,故谓玄奥,难可寻详,却能通达天地,殊类异方,是咒术中最难达到的

境界。

梵心蓠为“梵”氏一族,天生秉承巫咒之术,又通天梵之音,所以这种秘咒从她口中念来如神烟蔚青,消遥玉京,至

化冥冥。

天一脸色微变,这种咒术是为“隐语”,隐在神前,四万天劫一传,极难得一闻,却不想在这里听到。

应皇天这时缓缓吐出八个字来,是在告诉他对付此咒之法,“须延明首,法揽菩昙。”

天一神色一凛,遂闭目凝神,口中节节念道,“度魂更生,九色之麾,十绝之幡,菩提昙颐,得之不倾……”

他们这是在斗法,梵心蓠念咒之时屋内金光隐隐浮现,饕餮身上刻着的咒纹像是就要燃烧起来,搞得饕餮怪叫连连,

一时间蹦跳转圈,样子好不滑稽,看样子就连它也极其畏惧这个咒语。

而当天一念出那几句话的时候整个屋内却像是又多了一层白茫茫的保护膜,隐隐压下了金光,却没能压制饕餮身上的

符咒。

饕餮贪食,以符咒文身,念之则燃,以克其欲。

饕餮不由怪叫起来,声音传出了屋子,整个鬼谷墟似乎都能听见,然后从栖霞楼开始大地震动,瓦砾纷纷落下。

此时屋内金光白芒相间,看上去混乱异常。

应皇天本已闭目,却在闻到一股极淡的梅香之时蓦然睁眼,光芒之中紫袍微现,一身雍容华贵,似有一只修长优美而

有力的手伸向了自己,依然是一贯懒懒的眸子,然而那双眼里并没有因咒术形成的幻境,似也不在意那些快要震塌的

房屋,却有自己的倒影。

是他……

应皇天很少有表情的脸似是微微怔了怔,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宗月一脸理所当然,淡淡笑道,“我亲自来接你,不好么?”

那手始终是伸向了应皇天,地动天摇之间,应皇天欲言又止,却还来不及说什么,手却先伸过去拉过了他。

便在手指相碰触的一刹那,耳中似有轰响,白芒滚滚如波浪流泻不停,溢出了整个屋子,再将整个鬼谷墟淹没。

杨宗月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青草丛中,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天空是湛蓝湛蓝的,似有几只蝴蝶在脸畔起舞。

微微转眸,却见一人长发遮去了脸容,衮袖锦衣铺开了一地,一身死寂缠绕,却又因一地的青草气息将之掩去了几分

,显得异常沉静。

坐起身缓缓凑近了脸,用手指轻轻拨开他的发丝,闭眸的脸容在光晕下比在重楼里面要苍白得多,看上去没有一丝丝

血气,连嘴唇也是苍白苍白的。

杨宗月微微蹙眉,视线又瞥到了他领口以下那片被血濡湿了的衣襟,一眼便是一片暗红,血色蔓延了一整片,看似之

前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好像很严重。

刚想用手指解开他的外袍查看伤势,却发现他的眼睫动了动,杨宗月停下手指的动作,目不转睛凝视他的脸。

下一刻应皇天睁开了眼睛,然后对上了一人懒极的笑脸。

看见他,应皇天似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却没有开口。

“你在生气?”杨宗月瞅着应皇天,手指不安分地玩起延绵在草丛里的几缕发丝,指尖沾上了一抹湿润。

应皇天看了他片刻,也不回答,只是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发丝瞬间自杨宗月指尖溜走。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杨宗月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因为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你破坏结界擅自闯了进来,没有遭到反噬已经很不错了。”应皇天简单地回答,他顿了顿又道,“你身上应该有一

些避咒之物。”

“是吗?”杨宗月似是有些意外,垂眸半响,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环形古玉,因中间断开而被绳索缚紧,四角为人

形伏抱其上,双腿呈鱼尾形,上面刻有梵文,整块玉由白鸡骨玉雕琢而成,他拎着古玉从圆环中看向应皇天,问道,

“是这个?”

应皇天点头。

杨宗月看着这块玉玦,却想不到这么个小玩意儿能抵御强大的咒术,他正在好奇,便听应皇天对他淡淡解释了一句道

,“神、术、物相连,你收好它就是了。”

杨宗月沉吟半响,忽对着应皇天笑着道,“那我们一人一半,可好?”他说罢也不等应皇天反应,手指灵活地解开绳

索将本来就破碎的玉环解开了一半,然后塞到了应皇天手里。

应皇天看着手中的半块玉玦不由一怔,遂盯着杨宗月。

在他面前,杨宗月的表情一向带着贯有的闲散跟那种不以为意,他行事向来不按常理且随心所欲,贵为凤阳王的他有

时候玩心却很重,应皇天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只在他面前会这样,可他却很清楚整个大凤王朝也只有这个人才敢在他

跟前那么肆无忌惮。

“干嘛这么看我?”杨宗月眯了眼,对视应皇天那双黑沉的眸。

应皇天显然没有搭腔的打算,将玉玦一收便径自站了起来。

杨宗月依然懒懒地坐在草地上,慢条斯理收好了另一半,唇角的淡笑似是带着几分得意。

“那边还有一只怪东西,也是跟着我们一起来的么?”杨宗月这时随意说道,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河畔那边有东西蹦

蹦跳跳的,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想起之前进鬼谷墟栖霞楼的时候好像也曾见过它。

只不过好好的神兽在他口中却成了“怪东西”,想来这个词也只有凤阳王杨宗月才说得出来。

“嗯。”应皇天淡淡应了一声,看向饕餮。

“它又是怎么跟来的?”

“它是被我的血唤出来的,自然会跟着我。”应皇天回答。

杨宗月表示了解地点头,随即又问,“那么若我不来,现在你又会在哪里?”

“开明国的神殿。”应皇天道。

梵心蓠的咒语一开始便打算取他跟饕餮的性命,可被天一的咒语打乱,差点成了逆咒,梵心蓠只好中途改变咒术,欲

使空间转换术将应皇天送回开明国,可杨宗月的出现太过突然,一时打破了整个空间的平衡,所以才会被送到这个连

他也不清楚的地方。

“这里,又是哪里?”杨宗月一脸的笑。

“你的问题太多了。”应皇天看着杨宗月,只用他一贯平板的声音淡淡地道。

杨宗月不在意地耸肩,起身的时候拍拍身上粘的草末,动作总带着几分清闲,看上去好不优雅。

“那么……”他又开口,应皇天忍不住蹙起了眉,晴空下,那双深邃的眸带着无限慵懒的笑意,映入了应皇天的眼帘

“……我们,该如何回家?”

叁伍

该如何回家,这是个问题。

他们的家在凤京皇城之内,可这里绝不是凤京。

走出那片青草地,一眼望见的,是一个偏僻的小镇。

应皇天和杨宗月人这两个人的出现,几乎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古朴街上的行人,街头的小贩,出来

打扫的下人,玩耍的孩子们……因为他们不同寻常的穿著,还有一身王公贵族的气质,却又偏偏没有一顶轿子跟任何

随从,这种情形让镇上的人们看上去觉得十分怪异。

“他们……是否看见了你身后的那个怪东西?”杨宗月垂眸瞧瞧自己,再转眸看看应皇天,除了身上的衣服比较特殊

之外身上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突兀的东西,可为什么那些人都用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应皇天摇头,淡淡道,“他们看不见的。”

“是嘛……”杨宗月却不大相信,他回眸瞥了身后跟着他们一蹦一跳过来的饕餮一眼,对上了那对灯笼般诡异的大眼

睛,神情里便多了几分玩味,口中喃喃道,“近看你的宠物……啧啧,还真不是一般的怪。”

“你再一直看后面,人家就会当你是怪物了。”应皇天的语调还是一样没什么温度,可话语里面却是难得的调侃。

杨宗月扬起唇,他淡淡笑了起来,其实不仅那些人看他们会觉得奇怪,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情形很诡异,跟应皇天

单独走在陌生的小镇上不说,后面还跟了一只只有他们能看得见的古怪神兽,这种状况整个大凤王朝除了他之外恐怕

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遇上。

然后,杨宗月没由来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不禁停下了脚步。

“对了……”

应皇天闻言回眸,看着杨宗月。

杨宗月的笑在不经意下加深了几分,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甚至还多了几分深沉,他低低开口问了应皇天一句话,“

你身上……有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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