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斜地照在潇哲身上，平添几分雄伟的影子。潇哲拉着我的手，两只手拉得笔直，在地面上也是长长的斜斜的一

条线。

我常常后知后觉，特别是在习惯了一件事情之后。比如现在，我刚刚才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我忍不住的激动起来。“潇哲……”不，还是不说，以免节外生枝。潇哲闻言回过头，正对上我将笑不笑，努力恢复

平常的扭曲的脸。潇哲怪异地看着我，十分不解。

“没事，没事……”我打着马虎眼，“我只是想，呵呵，今晚应该可以，那个，住店。嗯，对，就是这样，呵呵呵。

”这一番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傻得出奇，可是潇哲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渐渐严肃了面孔，用很深很深的目光看着我，

仿佛直看进我的灵魂一般。

“嗯，没错，前面正有一家店。”忽然掉转视线，潇哲看着前方淡淡道。

之后，潇哲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我的手，但从那手心里传来的什么竟有些不同，我感到有不一样的感觉，仿佛

空气中平白闯入一只蝙蝠，搅得人紧张。

“老板，两间房。”潇哲语气平稳，我一愣，不要一起睡？潇哲面色也极平稳，我什么也看不出。但就是这平稳的表

情让我觉得不妥。转念一想，一人一间，倒也方便，便也不说什么。

用过晚饭，又洗过澡，潇哲将我安置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在床上翻来翻去，只等夜深人静。

我窥视潇哲，已经睡下，很是安稳，于是放心下来。走到窗边，我纵身跳出去。

疾驰在夜间的大道上，我满心只得一个声音！我自由了！我终于自由了！没有任何锁着我妖力的东西在，我全身每个

毛孔每条血管都兴奋得冒泡，我好久没有这样在夜间游荡。我在树丛间游弋，夜色下黑色的诡异的虬杂的树枝在我眼

里都是可爱的。

我站在一根树枝上，远方有重叠的云彩，月亮在后面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我伸开双臂，慢慢运气，让精气一点一点

充盈我的全身。心旷神怡的痛快感觉。凝神静听，远处有潺潺的水声传来，我笑起来，转身循着那水声而去。

果然，一条蜿蜒的河流出现在我面前。脱下衣服，我开心地跳下去，行至及腰深处，我自个玩起水。跑了这很远，一

歇下来，还颇疲累，凉水刺激我的皮肤，偾张的血管嗖的紧缩，一阵快意。

爬上岸，我躺在地上，仰望朦胧的月亮。这个夜晚畅快淋漓。

东方既白，我爬起来穿好衣服，心道，赶快回去，潇哲要知道了必定会罗嗦良久。

我望望四周，一片陌生的风景。我笑起来，一个转身，便回到旅店边。我抬头看看我跳出的窗口，想着是不是应该给

潇哲来点恶作剧。抬脚刚走两步，我却忽地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奔走了这么远之后我的脚尖竟在此地朝向曾入住的旅店？为什么我竟还要回来？难道我不

应该乘此机会远走他方永不回头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这山野之中的银狐在这短短数月之中竟已习惯与凡

人相伴？凡人？潇哲……这个名字在我心里响起。

我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为什么我对这个人念念不忘，竟忘记了我本是山野之物。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跑到望不见

这旅店一花一木的地方，却还是想着赶快回来，回到他身边？他身边？我怔住了。我想起潇哲拥着我，潇哲吻着我，

潇哲牵着我，潇哲的感觉随着我的回忆爬满我每一寸肌肤。我再想晖曳，晖曳也会抱我，亲我，牵着我，但是感觉全

全不同。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不住摇头。

“想不到，不过一日，你竟已对我情根深种……”一个声音轰地在我脑中响起，炸出一地惊雷。初识之时潇哲的话回

到耳边，我抱头抗拒。越是抗拒，这个声音越是强烈，隐隐的连耳膜都颤动起来，嗡嗡地响。情根深种！情根深种！

潇哲潇哲潇哲！不！一定不是这样！

我气极，想努力地忽视某个事实。

店里的小二出来倒水，发现我。

“公子？这不是昨天的入店的公子吗！这位客官，小店刚刚已经准备好早膳，客官若要早行，要不要先用膳？”

早膳？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托着脸蹲在地上整个人杵在初生红日之中一动不动，模样十分滑稽。竟已经这个时候，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腿麻的不行。扶着树干歇了好一会，腿才恢复知觉。

那小二又出来搬东西，对我善意地笑笑。

对！我一拍脑门，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感激地冲着小二展现出我最甜美的笑容，那小二不明所以，挠挠头，

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原来如此！所以我才对他念念不忘！哈哈哈哈！这个答案真是好。

心情豁然开朗，我蹦蹦跳跳地从旅店大门回房间。路过潇哲门口，我附耳在门上，没有一点动静。我放心地推开自己

房间的门，却见潇哲如一樽神像般杵在桌边。

走错房间？我退出去再看看，没有啊。难道潇哲已发现我夜游，特来缉拿我归案？

我赔上一张笑脸走过去，还没开口，潇哲腾地一下站起来，紧紧地搂住我，像要将我揉碎在他身体里。

“潇哲，痛……”我抗议。潇哲充耳不闻。他的头低垂，紧紧贴着我的脖子，一些模模糊糊细碎的声音漏尽我的耳朵

，不知道他嘟嘟囔囔地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听得分明，原来他反反复复不过说了四个字“你回来了”。听明白的一瞬我蓦地一颤。潇哲的声音带上了很

重的鼻音，他重复了很久，最后终于说，你既然今日回来，那么，我便再也不会放你走了，他日你若想从我身边逃开

，我必定会用各种方式锁住你，绑住你，让你永远不能够脱身。

我觉得耳朵很湿，有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流下去，直流进我的心里。潇哲的话让我莫名地心安。任他紧紧地搂住我，我

说，嗯，我不会走的。潇哲松开我，但只有一瞬，又被他钳住。双唇被他噙住，他撬开我的牙齿，不由分说地侵入进

来，我很自然地回吻他。这个吻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都来得深，来得汹涌，来得绵长，铺天盖地般，潇哲的心情在唇舌

纠缠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朝阳在他的背后懒懒地升起，他的身影完全地包围了我。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里面。

放开我之后，潇哲捧起我的脸，深深地凝视我。“小狐狸，我喜欢你。” 潇哲的眼睛很红，我被这抹红色深深触动，

深吸一口气，尽情沉溺在潇哲的心意中。

“啊！”我惊叫出声，翻身坐起来。潇哲被我吵醒，十分不满。

“小狐狸，你干什么？”

“你……你……”我指着他。这个家伙怎么会睡在我的床上？

“小狐狸你这么惊讶干什么？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睡在一起。”潇哲把我按下去，轻轻抱着我。“我昨晚也一夜没

睡，现在还没有睡饱，你不要吵。”说完又闭上眼睛。一夜没睡？恍然间，明白他给我一个房间的理由。我仿佛可以

看见他站在窗前看着我跃入夜色，又等到我回到旅店。我的心脏紧紧地缩成一团，又骤然展开，我下定决心，回抱他

。看着潇哲的睡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静静地摆在我面前，突然之间，我觉得窘迫，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摆。我转动

眼珠，哪里都是潇哲的脸孔，无孔不入。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潇哲的眼睛蓦地张开。我吓得马上缩回去

，紧闭双眼，做鸵鸟状。

身边人有了动静，一阵轻笑自头顶上传来。

我小心地睁开眼，发现潇哲已经在我上面，双手撑在两边。

“说起来，我还没有听见小狐狸你的答复呢。”潇哲笑言。

“啊？什么答复？”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失礼，刚刚听人家诉尽衷肠，便呼呼大睡起来，让人十分伤心。”我一惊，发生过的一幕幕重又

回到眼前。想想刚才我的举动，再看潇哲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更让我面红耳赤起来。

“小狐狸，”潇哲扳过我的脸，“你要怎么说？”潇哲的声音充满磁性，仿佛黑暗中牵着我走向微明的地方。

“我……我……”潇哲的眼睛十分蛊惑人心，我只觉我的心就快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不再属于我，“我……也喜欢

……”我的头越缩越低，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不行！又要被他牵着走了！忽然之间灵光闪现。“你做的饭

！”我理直气壮的大声说出来。

“因为你做的饭很好吃，所以我才回来的！”我大声宣布这一我苦苦思索得来的答案。潇哲的表情瞬间发生极大的变

化，成功的喜悦变得苦涩，一张脸都是无奈的苦笑。

“小狐狸，你真是……”潇哲摇头，重重叹一口气，“算了，早知你不会好好地说的。”潇哲颓然倒回原来的位置。

我瞅着潇哲闭着眼都冒着苦水的脸，心里却是阵阵甜蜜，忍不住翻个身背对他偷偷笑起来。

“小狐狸，我已经这般郁闷，你就不要笑了……”潇哲不再言语，认真地郁闷去了。我虽有一点点不忍心，但我想，

即使不说，潇哲心里总该是明白的，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潇哲的手。

第八章

殷山。回到潇哲长大的庭院，潇哲推开一扇门，他师父静静盘坐在坐榻上。

“师父在静息，我们不要打扰他。”潇哲拉拉我的手，发现我全无反应。

我盯着他师父的脸，呆愣在门口。

“怎么了，小狐狸？”

我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指着他师父。“不老……容颜？”潇哲也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轻笑着对我耳语：“是

啊，不会再变老的容颜。”我无语。

“大胆狐狸精，出言不逊，再敢无礼，休怪老夫不客气！”

“师父！”潇哲喜不自禁，把我拽到那老人面前。

潇哲嗵地一声跪在地上，还不忘伸手拽我的衣袖。骂我狐狸精，我正在气头上，拂去他的手不理他。

“师父，徒儿不孝，回来晚了，请师父责罚。”还拉，还拉！

“小狐狸，赶快跪下！”潇哲压低嗓音。

“凭什么我要跪他！”我不服。

“师父养育我成人，如我父亲一般。”潇哲言辞恳切，可惜打动不了我。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拍掉潇哲的手，正欲转身，不料膝上一麻，顿时刺骨疼痛袭来，我站不住，终也啪的一声

跪下来。潇哲不知内情，还当是我终于听话。

“哼，狐狸精。”那张老脸皱成一团，偏还要挤眉弄眼简直找揍。我实在忍不下去，全然不顾潇哲的眼色，指着他破

口大骂！

“老东西！你少一口一个狐狸精，一见面就使阴招！信不信我……”

“小狐狸！”潇哲喝阻我。

“妖孽！刚才老夫看在小哲面上只不过对你小施惩戒，你非但不感恩反而猖狂耍泼愈演愈烈，现在老夫就打断你的腿

，让你永远都站不起来！”

“你！”我太冲动，站不起来，差点跌倒，潇哲急忙扶住我。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小狐狸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不过是怕生害羞罢了。”我睁大眼睛瞪着潇哲，这是什么鬼话！

我转头瞪他师父才发现那老人也鼓着一双老眼瞪着潇哲。

“小哲，你……你……你指责为师！”一滴泪，两滴泪，三滴泪，“小哲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啊，为师白养你这么大

啊！现在就为了一个狐狸精指责为师啊，为师以后怎么活啊！”大把大把的眼泪随着他脸上的沟沟壑壑流得乱七八糟

，那老头神色悲恸，语气凄惨。形势转变太快，我完全无法适应，呆在当场，无法置信。

“师父，您……”潇哲揉揉额角，叹口气，摇摇头。

“师父，您别再来这一套了……”潇哲转身抱起我，“师父您哭好了再叫徒儿，来年的师父的酒钱徒儿就先收着。”

“啊，买酒钱！小哲，不要丢下为师啊！小哲……”老头子的哭叫声直追着潇哲的背影走出房门，不绝于耳。

潇哲进到另一处房间，把我放在榻上，轻柔我的膝盖，暗暗运气，我的腿终又恢复知觉，但我的脑子仍然发胀。

“潇哲，你师父，怎么回事？”

潇哲苦笑，“师父他老人家就是这样，常常找事哭闹，不碍事，那不过是他的喜好罢了，不用理会。”我只觉背后一

阵阴森森的凉意，这喜好……

“哎，只可惜，我原想第一面就将你介绍给师父的。现在看来要待明日了。”

闻言我委屈地低下头。“太可恶了，我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你师父就处处难为我。我看你师父才不像你说的那般对

妖和善，他根本十分看不惯我，拿我当眼中的沙子。”

“小狐狸，久一点你就会发现师父不是恶人。”

“还久一点！今天就要打断我的腿，明天是不是要拧断我的脖子！我还有命活得久一点么？”

“小狐狸，师父不过是嘴上说说，其实师父是个可爱的人。”

“……”我再次张大眼睛瞪着他，颤抖着说，“潇哲，你也说过我可爱……”

潇哲放声笑起来，但笑不语。又是一阵恶寒袭来，我翻身背对他，认真地生气。

一日我醒来后不见潇哲，便在院中走动四处找他，最后终于发现潇哲站在他师父的书房中，神色严肃，不知在说什么

。潇哲的模样令我好奇，我想进去，又怕遇见那老头子又是一架非打即骂，只好站在窗外听，不料一句话还没听清，

一道指风直击过来。

“妖孽！檐下窃听，好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那老头跳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开骂。

“窃听就窃听，莫非你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才怕我听了去？”我不甘示弱。

“呀啊啊啊，大胆妖孽！不知礼仪廉耻！我徒儿一表人才，怎么会看上你！你根本配不上我徒儿！”

“胡说！我乃歧山银狐，血统纯正高贵，天生为有灵一族，怎么配不上你徒儿！我看就配得很！”

“泼皮狐狸！再配老夫也绝不允许！老夫说不准就不准！不准你喜欢我徒儿，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你算老几！个没有我高！年龄没有我大！你管得了我！我偏要喜欢你徒儿！我偏要和他在一起！”我和潇哲师父大

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全院俱静。忽然一阵拼命压抑的笑声传入我的耳中，腰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揽，一个声音自

头顶传来。“小狐狸，我听见你的决心了，我真是十分高兴。”我忽然之间才明白过来我说了不得了的话。

“咳咳，”那老头子阴阳怪气地干咳两声，“老夫口干了，进屋喝杯茶。”说完，扫我一眼，径自离去，留下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