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出书版) BY 轩辕悬
  发于:2011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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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坐起,阿晖就靠过去给他穿衣服,他倒也没拒绝,只是阿晖一说话或者比手势,他就立刻扭过头。为不影响他吃

饭,阿晖只好先行作罢,只小心翼翼伺候哥哥吃饭。

饭菜都是阿荣最喜欢的菜色,这多天劳心劳力都没顾上好好吃饭,此时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他心里矛盾得很,一方面弟弟回到家,心里顿觉踏实,好像凭空多了力量,可另方面,黑炭头是瞒着自己讨媳妇

的混蛋王八蛋,回来还要厮缠自己,一定是想做狗狗的勾当,绝对不能理睬!

而这时阿晖默默盯着他看,怎么也看不够。一年多没见,哥哥好像比以前还好看啊!

生气起来还是鼓着腮帮,斜眼睨人都很……很可爱。他悄悄将身下凳子搬得离阿荣近些,再近些,身体也随之慢慢挪

过去——

却听得“啪”地一声,阿荣将筷子狠狠放在桌上,然后盯着他屁股下的圆凳。

阿晖忙举起手,屁股粘着凳子往后退出一步,阿荣这才脸色好转,重新举筷吃饭。

不知不觉间,两碗饭下肚,又喝了碗汤,阿荣吃得很爽,加上之前睡得很香,精神恢复了大半。

阿晖不敢造次,乖乖从桌上抽出准备好的白纸,摘了钢笔帽写:我假结婚。然后将纸推到哥哥面前。

阿荣本来不想看,不过刚吃了色狗做的饭……这么一犹疑,纸上的字已经映入眼帘。

假结婚?他垂下眼睫,开始整理碗筷,心里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晖左手扯住他袖子,右手手继续写:杨安娜有爱人,我和她结婚是名义上的,你是我爱的人,我心里你是我老婆。

阿荣仍是整理碗筷,但嘴唇抿得紧紧,只剩下一条线。

阿晖再试探着靠过去,轻轻握他手,见他没挣动,再靠近些抱他:“哥哥,真的,跟我回顺京,我和杨安娜是假的。

阿荣手里捏着根筷子,用力到手指发白。

他向来没很重的心思,可这些天他多多少少想了他和黑炭头的事情。

假结婚?

结婚还有假的吗?杨家大小姐那么好的姑娘,就算之前有相好,也是好女孩子,现在不是自由恋爱吗?离婚还能再嫁

……

黑炭头爱我。

以前听到这话总是没太往心里去,前些天听到这话,也还会开心好一阵子,可现在,他看看弟弟身上笔挺的联邦制服

,再看看自己。

我是他老婆?

名头上有老婆,心里还有我这个……老子明明是男人。

他心里更有种无力感,少时的他胆大自信,果敢好强,连石家老板娘都敢骂,学徒说不做就不做,可是年纪越长,越

明白世道艰辛。

自己和黑炭头,虽然弟弟对自己好,可……他仔细辨认自己深埋的情绪,那是恐惧。

每次看到弟弟有出息,比谁都高兴,可同时……他说不清,两个人越亲密越要好,他越是会有隐隐的酸涩冒出来。

如果单纯是哥哥就好了。

这是我弟弟。有出息的弟弟。

可是,两个人不止是兄弟。黑炭头把自己当老婆。自己呢,自己真的把黑炭头当弟弟吗?

他清晰地记得那种刺痛,知道弟弟结婚时心里瞬时的剧痛,他不想再有。他不是有点怕,是非常怕。

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了,他想有人陪。他想黑炭头和他在一起。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他应该挣钱,养活父母,可家里其实都是靠弟弟供养,自己很没用。

他瞧瞧身边的阿晖,黑炭头在身边真的很好。如果黑炭头真的一辈子都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了。

但是,会么?

那么那么努力,老爹也救不回来。世上的事情,小小的人力能挽回么?

通通的这些,他都明白,但他谁都不能告诉,包括黑炭头,甚至是自己,也是糊涂一些的好呢。

他狠狠咬住牙,用力吸入一口气,再吐出,握紧筷子的手也慢慢松开。

做事情吧,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也不揍黑炭头了,黑炭头已经肿成黑猪头了……爹爹在天上看着也会不开心吧!

他收拾碗筷下楼,阿晖在后面拉他,却被他拿筷子敲了下头,见哥哥脸色和缓,他心里一松,可看他下楼的身影,却

又觉得什么不对劲。

到了楼下,人仍是很多,打了招呼后,两兄弟都坐在灵前,阿荣慢慢叠银元宝,阿晖一边抱着第一次瞧见的幼妹逗乐

,一边和哥哥讲话。

“她叫什么?”阿晖指指妹妹。

阿荣腾出手在空中写:小铃。

“惠铃……哥你给取的?”

阿荣点头,他生怕妹妹也听不见,刚出生,就拿了铃铛在她耳边摇,他也没听过铃声,只觉得“铃”字很美好,有声

音的字。

阿晖有点闷,哥哥好像消了气。但是跟以前两个人相处有点不一样,他具体说不上来。看到哥哥脸上挂着黑眼圈,叠

元宝的手都露出骨头,瘦得厉害,心里更是酸疼。

“跟我去顺京吧,哥!”阿晖轻握住阿荣的手。

阿荣摇头。

“你信我啊,我——”说到一半,阿荣又垂下眼帘不看他嘴。

阿晖无奈,怀中的小玲咿哩哇啦不知说些什么,小身体扭来扭去,身后两桌人搓麻将正欢,而想了那么久的人却不愿

听他的话。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不过心再乱却也想不了许多,微弱的煤油灯下,哥哥的眼睛被额发遮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微翘的丰

润嘴唇,还有白皙的脸颊,和棉袄前襟内露出的一点点颈项。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了起来,伸出手替他将额发撩开,阿荣抬头一看,见他眼眸中的热光哪还有不明白的,脸顿时

涨红。

色狗。混蛋!都娶媳妇了还……

正这么想着,阿晖突然站起将孩子递到他手里,他只好放下手中纸元宝去接,谁知还没接到小铃,嘴上已经被偷袭了

一下。

你!

瞬时,阿荣的唇上像被火灼了一下,心也随之停跳。他既羞且怒,这是灵堂,老爹的灵堂啊!他往麻将桌那边瞅去,

还好没被人看到。

死东西!阿荣转过脸瞪向阿晖,刚要发作,打牌的邻居正好下桌讨水喝,他只能作罢,却将脚伸出,趁别人没注意,

使劲在阿晖的脚上碾下去。

哎唷!阿晖吃痛,但心里反而高兴——这才是哥哥嘛,这么想着脚上也不觉得疼了,只是脸上做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怪

模样。

阿荣见弟弟疼成那副德行,心情大好,一边抱着手里的小铃直晃悠,一边脚下持续使劲儿,间或还瞥他几眼:哼,看

你乱来!

等喝水的邻居重又上了麻将桌,阿晖才将脚丫子从哥哥脚下拖出来,看着哥哥兴奋的模样,觉得被再踩上几脚都甘愿

,他腆着脸凑过去,没声音只动嘴说:“晚上再亲。”

阿荣也不明白这弟弟什么时候脸变得比城墙拐弯还厚,脸涨得通红,抱了小铃就往外跑,出去看到阿桂,将妹妹递到

她怀里,便出了家门。他并没什么目的地,只是想暂时离开阿晖,和他在一起,就会变得非常怪。

只可惜,阿晖怎么可能让他单独行动,早就偷偷跟在他后面。

阿荣走出不远,就瞧见背后淡淡的影子,嘴唇一抿,脚下加快速度,结果后面的影子也快起来。

死色狗,干嘛跟来么。

阿荣憋足了劲儿撒腿跑起来,他从小跑得快,耐力也好,足足跑出去几里地,再扭头看,发现跟屁虫阿晖已经被甩脱

,才停下来喘气。

可也不知为什么,弟弟没追上来,心里竟也不好受。

是不是刚才自己太用力,脚给碾坏了?黑炭头没这么不顶用啊!

他托着腮帮坐在路旁的草垛上,疯跑了这么一阵,汗津津的,也感觉不到外间的冷风,只是心里又有了怅意。

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哪来的那么多复杂心绪,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拿得起放得下的,但是对着黑炭头自己就是放不下,

搁在哪里都不合适的那种感觉。

虽然觉得两个人做那种事情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说不出的害怕,怕影响黑炭头的前途,怕……

除了怕还有火气,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和自己商量商量,还拿不拿老子当哥哥么,做了官就了不起啦?明明要和自己在

一起,却又去娶老婆,娶老婆也就算了,还说是假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脑壳坏掉了!

但是无论害怕还是生气,见了黑炭头的面,总会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前辈子欠了他哦。

他托着下巴想得入神,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只是惊了一瞬,就又安稳下来,死黑狗总算追来啦。

其实阿晖早就赶上来了,他只是不愿打破那安谧美好的画面。

月光下,哥哥的脸愈加显得洁白晶莹,睫毛很长,鼻子似乎跑得有点红,嘟着嘴正想着什么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

气一会儿又无奈地笑。是在想自己吗?

看了好一会儿,身上汗退了些,发觉外面寒气仍重,才过去喊阿荣,却忍不住一把搂住这样可爱的哥哥。

阿荣却也没挣动,他突然很想享受这刻的温暖。无论这份温暖能够持续多久。

阿晖闻着哥哥项间的体味,虽然不是香味,却特别好闻,很亲切,很舒服,还让人很热。

他悄悄地开始吹气,最越靠越近,最后吻上了阿荣后颈的肌肤。

阿荣的心是收紧的,他想拒绝,却又踌躇,热热的唇接触到皮肤时,全身的鸡皮绽开来,手不由得握紧身边的稻草。

“哥,哥……”阿晖轻喃着,虽然爱人听不到,却仍然痴迷的唤着。

这么唤着,大嘴从后项慢慢往前移,一只手去解哥哥的外衣领扣,另只手从衣摆下深入,动作熟练之极,跟分别之前

、共处的四年间的每一次一般无二。

阿荣被吻得浑身发软,头都有些晕晕的,好久好久没这种舒服的感觉,好像被人捧在手心里。

每当这种时候,他下意识会跟自己说,嗯,黑炭头对自己真的是那种好,只会对自己这样吧。

但现在,他蓦地想到杨安娜,黑炭头会不会也和她这样呢?

心口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他猛一用力推开阿晖,撑着草垛站起来就要跑,阿晖急了,好好的嘛,又怎么啦?

“哥!”他猛地按住他,所幸身后草垛堆得蛮多,阿荣被按在稻草上,身上就是那个压了他无数次的大色狗。

“哥!”

虽然听不到阿晖的声音,可是对方眼眸里的紧张焦灼热切却看得一清二楚,阿荣心里酸涩又羞恼,他也形容不来自己

的心境,反正推开黑炭头就对了!

不过这时候脱身已是不易,这里本来就偏,冬夜寒冷根本不会有人过来,阿晖紧紧摁住哥哥,手捧住他的脸亲了又亲

,待他稍稍沉醉,另只手立刻去握住他的下身。

在这里?那不真成了狗狗了?

阿荣再不犹豫,死命挣扎,阿晖一时也拿他没法,但是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快两年了,都没碰到哥哥一个手指头,每

天晚上都像在火山上烘烤煎熬,到了家里,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是被自己惹恼了,睬都不睬自己。

这怎么忍呢?

他下身热硬,硌得自己都难受,更别说挣扎中的阿荣了。

死黑狗,就想着这档子事情,老爹还没下土呢,混蛋,混蛋!阿荣一拳挥出去,揍在阿晖肋下。

阿晖吃痛,却死也不放哥哥。

在自己怀里被不断亲吻的哥哥才好像活转来一样,他在墓地看到的景象实在让他太心疼,他不要哥哥那般苦楚。

“你也要的啊,哥!”阿晖对着他大叫。

没来得及转头,阿荣看得一清二楚,更是恼羞成怒,脸上一片热烫,脚下用力一蹬,手上再拼命往外一推,趁着阿晖

被推开,立刻跳起来跑回家。

阿晖便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家门口。

灵堂里邻居们还在搓麻将打牌,阿桂和小铃已经先去睡了。两兄弟一先一后进门,也不说话,坐在父亲的灵前。

阿荣重又开始叠银元宝,阿晖喘着气在一边看着。

他过去给惠祥的灵位磕了三个头,上了柱香,心里暗道:阿爹,我真心对哥哥好,你如今定将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再

明白不过,可要帮帮我啊。哥哥一个人,过得很不开心。

心里许完愿,又磕了三个头。

阿荣瞧着站起来的阿晖,瞪他,还做手势:当心老爹骂你,一脑子坏思想。

阿晖也比手势:才不会,我对你好。

呸!

阿荣气鼓鼓转过脸。对我好,就是要和我做那件事!

阿晖立刻搬了小凳在他身边坐下,跟小时候一样,贴得紧紧的,在他膝盖上写字:跟我回顺京,那里不冷,有热炕,

宿舍里供应热气。

阿荣倒也没拦着他,一边叠银元宝,一边感觉着膝盖上的一个个笔画。恍恍然好像又回到了凌河那间小小的阁楼房,

就黑炭头和自己两个人。

阿晖继续写:小铃和阿娘也去,你有技术,做电工,好不好?或者去医药局?阿晖心里很有底,现在他可以让哥哥过

得很舒心。

阿荣看看埋头写字的弟弟毛茸茸的大头,心想,虽然穿了制服,做了官,好像还是从前的大黑狗嘛。他忍不住放了手

边的元宝,在身前的大头上戳了戳。

阿晖感觉到,回头朝他一笑,仍是憨憨的。

阿荣心里一暖,真的跟黑炭头去顺京?

那杨安娜呢?

不过这些他却顾不上想,他很喜欢现在这样,很安稳,其实能看到黑炭头也就不错。其他的许许多多管他做什么呢?

又能管得过来么?

阿晖继续在他膝盖上写字,可没写几个字,头就越埋越低,弄得阿荣都不好叠元宝。刚想让他把头抬起来一点。

啊!

这家伙竟然一下子把头搁在自己腿上。

睡着了?也是,刚回来又给揍了好几顿,大黑狗也蛮惨的。

阿荣刚这么体恤地想着,却觉得腿间不对劲,热乎乎,潮哒哒,呃?黑炭头流口水?

不对!过了一会儿,阿荣总算会过意来,这家伙哪是睡着,分明在……在那个!

死东西!

阿晖伸了舌头,一点点去顶阿荣腿间的那根团软,不过是冬天,哥哥穿了秋裤,不过他毫不气馁,终于哥哥的小弟弟

有感觉了!

不过他刚生了得意,头就被阿荣打下了膝盖,人都差点摔下小凳子。

打牌的都转过脸看,见阿晖倒在地上,都纷纷说:“哎呀,惠兄弟可是累了,先去歇着吧,这边有我们守着呢!”

阿晖站起来,向他们摇摇头,又坐下来陪哥哥叠元宝,这会儿却安分了,不再做小动作。

阿荣心想,黑炭头明明小时候很老实的,怎么现在这样呢?很不孝哦。他抬头望望老爹慈祥的遗像,默默念道:阿爹

你可别怪黑炭头哦。不过可以,稍稍罚罚他,谁让他不学好!

第十章

第二天,惠祥出殡。

天突然开始下雪,小镇上好多年没下那么大雪了,一个上午已经积了一寸多。下午,惠祥的棺木被抬到墓地下葬,阿

桂和邻居阿姐阿婶们都哭得呼天抢地。

阿荣和阿晖整夜守灵,人本来就倦极,这时听了凄惨的哭声,也不由得红了眼圈。

第一铲土盖在棺木上时,阿荣的身体霍地一抖——他突然想到很久前念小学时读到的句子,长埋于地下。

本来觉得这离他很远,可是老爹今日也长埋地下,再是看不到。

那瞬间的感觉不是伤悲,不是哀戚,而是无力和无奈。只觉得胸口压住块巨石,突然间喘不过气来。

那是老爹啊。从小最疼他的爹爹,再看不到,最后只剩下一块墓碑。他想到好多好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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