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番外——红糖
红糖  发于:2011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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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鼻头来着。

眼前一黑,手就失了目标,只得随意放下。“唉……蜡烛怎么灭了。”

“啊!”手不知落在哪里,只听少年惊叫一声,猛然向后撤。

“怎,怎么了?!”杜亭被他带着向前一跌,幸好有手肘临时支住,否则要撞在小鬼身上。杜亭暗自庆

幸:幸亏撑住了,否则瞧他这病歪歪的样儿,若真摔上了,还不得魂飞魄散……啊呸呸!什么魂飞魄散

,真晦气!

“你忽然躲什么?”杜亭问。

“……”小鬼静了一会才说:“谁让你乱碰……”

杜亭怔了一下,才想起方才手掌搭下时那柔软的触感,随即耳根烧得通红,喃喃道:“这不是,没看见

嘛……”

“哼。”

小股凉气擦过鼻尖,杜亭莫名的心慌,感觉那心在腔子里扑通、扑通,跳个分明,原本因为搂着少年而

沾得湿冷的身体也忽然热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小鬼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真恼还是假恼,但想到人鬼不可等同论之,也许对方正将自

己的情状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想着他更惶惑,既因为身体里那没来头的躁动,也为这并不公平的乌突处境。

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定定神,轻咳一声,摸着墙就要坐正。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劈下,本已渐寂的雨忽然大起来,噼啪敲打上窗纸。

杜亭还未反应,只觉胸口一紧,随即一个冰凉滚湿的物体生生扎进怀里。

“雨,雨……雨又大了!” 少年贴着他的胸口,像汲取暖气一样不断往深处钻,细长手指用力挍搓着他

胸口那精湿的衣襟。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隔着蒙满薄灰的窗,将室内映出一瞬间的粉白颜色。

借着短暂的光亮,杜亭看见少年白得近乎透明的额头很快覆了密密麻麻一层水渍,抿得死紧的唇角不住

颤抖,水珠滑过青玉般的脸庞,留下大片大片润泽痕迹,感应到杜亭的视线,少年抬起眼,更多的水份

从眼眶中渗出,好似哭泣一般。

“我难受……”

“我知道,一会就好,一会就好了。”杜亭哄孩子般拍着他的背,湿黑的长发粘上他的手心,凉凉的,

痒痒的。

少年很痛苦的攥着他的衣襟,“什么……时候……能好,我快受不了了,我难受……”每说两个字就艰

难的喘气,呼气,像病入膏肓似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这句话杜亭也答不上来,但他只能不断重复着“一会,一会就好了,雨就快停了

。”类似的安慰。

“雨停了……你会走么?桥通了,你就要……卖画去了吧?”

杜亭心里突的一下,口中下意识答道:“雨停了……也不走。”

少年像是服了定心丸一般,抓紧衣襟的手渐渐松了,偎着杜亭开始打瞌睡。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内的水也越积越多,杜亭半坐半跪着,只觉两只膝盖都要被水浸了,这时他真的

有些慌了。

这孩子身体里为何会流出这么多水?而且还是下雨的时候,雨愈大,他就愈加不舒服,身体渗出的水分

也就愈多,若不是知道怀中身体是个软物,他真要以为这孩子平日是块风干海绵呢。

若是常人,这时只怕已经干了吧。

他一手扶着少年,一手伸长了去点那蜡烛。

烛光幽幽亮起,杜亭终于看清了室内状况,地上果然积了一大滩水,源头自然在自己怀里,“好些了么

?要不要送你回井里呆一会?”他拨起少年下巴,这一看才真的吃了一惊。

第 17 章

少年一直都呈现半透明的质感,然而这次却透明得过头了。

不知是不是漾水的原因,少年的唇耳口鼻,包括头发,都比方才整整淡了一层,好似放久的画儿,颜色

失去了往日的鲜妍,随水流失了一半。

杜亭大骇不已,用力摇动少年的头颅。

“你,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醒醒……”

少年口唇微启,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双眉皱得越来越紧。

这么会功夫,杜亭惊骇的发现,少年的身形又淡了一层。

“你……你这是……你再忍忍,我,我送你回井里去!”杜亭说着一把抱起小鬼,上手后才发觉,连分

量都轻了好些。

走到门旁却又顿住,少年不是怕雨么?若是这么淋将过去,会不会加重他的苦痛?

这么进退两难间,少年的身体好似又轻了些,在曦微的夜色下,整个人真的好像就要魂飞魄散一般,杜

亭这才感到深深的绝望。

他将小鬼轻轻放到地上,“我去拿东西给你遮挡,再忍一忍!”

“别,别走……”

拉开少年抓住衣襟的手指,“我马上就回!”说着连蜡烛都顾不上拿便跌跌撞撞向内室跑去。

记得卧室有柄油纸伞。

卧室和上次一样,碎成五六片的窗框仍陈尸于地,雨水瓢泼般洒向近旁的书柜,潮腐气味比之前更浓烈

杜亭一进房便向床头走,去拿那柄立在墙边的油纸伞。

手刚接触伞柄,只听“库嚓”一声,他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原是那栋柜子散了架,断沿处看得分明,

被雨水侵蚀得几乎中空。

屉斗也掉了出来,尽是上回见的那些书册白纸,这回落在地上,更是全须全影的泡了汤。

不知为什么,木头因腐朽断裂的声音还不及今晚的雷声响亮,可就是平白将杜亭吓出一身冷汗,直到拿

着伞往外跑时,心还在哆嗦。

脑子里只反复涌现那泡满水的抽屉和涨得一塌糊涂的宣纸。

第 18 章

回到外间,杜亭才明白心惊的缘由。

——小鬼不见了。

他躺过的地方只留下一滩清澈的水迹和一件罩衫。

——杜亭亲手披在他身上的那件。

杜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慢慢走过去,捡起那件衫子。

湿透的,还留着冰凉味道。

小鬼先回去了?

杜亭攥着那衣衫走到廊下,走进雨里,一直来到井旁,他尽量不去想刚才抱着他时那越来越轻飘的触感

和眨眨眼便浅淡一层的形廓。

“你回去了?”他探头在井沿上发问:“还要不要紧?”

没人作答,他想了想,又道:“……你很不舒服吧,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等雨停了再来看你。”

当天后半夜,杜亭就这么穿着湿衣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腹中饥饿,头脑昏沉,手脚无力,可能是受凉发烧了,但他一点也不打算琢磨祛病

的法子,只拖着疲沓的身体来到院子里,枯井旁。

井边的木桶上原本蹲着一只小黄鼠狼,见他来了,却一反常态的不闪不避,就这么气定神闲的睁着圆滚

滚的眼睛与他对望。

杜亭身体不济,心里又悬着井里那只,哪有心思和这个黄皮畜牲逗闷子,只慢吞吞挨着井边坐下。

“今儿太阳真好,兴许晚上能出月亮,不会下雨了。”雨季就要过去,紧接着就是爽朗的秋天,杜亭原

本不喜欢过于干燥的秋季,但天气干燥就意味着雨水少,他第一次这样渴望金风送爽的季节。

朗朗乾坤的,井里头的自然不会冒出来,杜亭就眯缝着眼睛盯着飘在高远天际的太阳悠悠的自说自话:

“哎,要是不下雨,我们晚上去放风筝吧。”说罢,顿了顿,笑道:“你当风筝。”

“小时候和朋友放风筝,我总放不好,风筝飞不高。现下好了。我说……晚上我在你腰间扎根带子,我

说放,你就飘上去,如何?”

想到那个场景,自个笑了一阵,笑到肚皮咕咕作响,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和小黄鼠狼抢了点桶里的水

喝。

白天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过去了,到了晚上,杜亭发现果真没下雨,高兴得不能自已,捧着晾干的衣服巴

巴蹲在井边,等待小鬼气定神闲飘上来的一瞬。

然而直到月过中天,井里也一点动静都无。

可能这回不舒服得紧了,要多休养几天?

杜亭这么对自己说着。

当天夜里却也没再回屋,而是靠着井圈睡了,想着如果天亮前小鬼出来自己也能一眼看到他。

结果还是失望。

其实在捡起那件涨满水的罩衫时就已预感到不妙,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现在想来,少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别走”,三根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指牵住他的衣襟,从不示弱的小

鬼竟在那一刻允许自己如此脆弱……当时就该留下来的,可是他却要找什么劳什子的油纸伞!

人死了后变成魂,那魂灭了呢?变成什么?

杜亭不敢想。

“喂!你还在里面吧?!在吧?!……你若不出声,我可就走了!其实我胆子很小的,如果留我一个人

,我宁愿一路讨饭回家!!你听到没有?!……我再等你一夜,今夜,今夜你必须出来!否则……否则

我,我……就再等你一夜,就一夜啊!”

月亮再次悄悄爬上来,杜亭眼也不眨的盯着井里。

幽深的井水映出杜亭溃败的面色和身后一轮差一丝儿就圆了的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经从他的左边移到右边,天又快亮了。

杜亭忽然闻到熟悉的味道,甜甜的,温热的桂花蒸糕的味道。

第 19 章

他猛然回头,却见来人一双杏圆眼睛和尖削的下巴——是第一回给他送吃食的小姑娘,不是小鬼。

“你……”杜亭张了张嘴,一滴酸苦点在舌尖上。

原来在回头的一瞬间竟惊喜得落了泪。

他尴尬的用袖子抹了抹脸,看也不看女孩一眼,转头继续朝着井口喊话。

“你这样是没用的。”女孩在他旁边蹲下,将竹篮放在地上,“我见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点吧。”

杜亭有些纳闷,心说这姑娘怎么恁的自来熟?算来自己同她也不过见了一次,怎么说话的语气好似认识

了很久似的。

他不由问道:“那怎样才有用?还是说……”忽然灵机一动:“你是不是认识小鬼?!上次的鸡蛋就是

他央你送的吧?!”转眼看见地上的竹篮,兴奋的喊:“是不是这回也是他?!是他叫你来的?他怎么

知道我没吃东西?他现在在哪?”

小姑娘叹了口气:“唉……你就不问问我是谁么?”

“你,你……是谁?”这还用问么,自然是……

“他的朋友?”杜亭问。

女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吧。”又“蹭”的跳上井沿,坐下:“算来……应该是我俩一起发现

这宅子的,只不过我来的时候,他还只知道在井底哭。”

“在井底……哭?”杜亭实在想不出那孩子哭泣的样子,即使那天夜里眼睛深处流出水来,也不见一丝

悲戚神情。

“哎,等等!你说你在这呆了多久?”喜乐镇的掌柜说过,少年死了至少二十年,这女孩却说自己是和

小鬼一起发现这宅子,这么说……杜亭再转脸朝女孩望去,只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白天看不出来,

月光下,竟是类似绿松石般的膜状光彩,倒像某种夜间出没的动物……

“啊!你,你是……”

女孩笑而不语。

即使知晓对方的身份,黄鼠狼三个字也着实不雅,杜亭吞吞吐吐羞于言明。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精怪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活得久些,也比你们知道的多些。不过……”话头

一转,女孩声音低下去,“现下你明白我为何晓得你没吃东西了吧?不是他遣我来的,是我见着了,自

己去偷的。”说着尖尖的鞋尖将篮子拱了拱:“吃啊。”

杜亭看了那竹篮一眼,坚定的摇摇头。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声音闷闷的。

女孩默认了,过了一会又道:“哎,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人都是要吃饭的,不然不就饿死了?还是说

你想也变成鬼下去陪他?”说着玩笑似的向那井口抬了抬下巴。

“下去……陪他?”杜亭抬起头,眼中露出一点光彩。

“哎哎!我说笑的,你可别当真!阴间的事谁说得准啊,听说死去的人走的都不是一条道儿,万一你俩

没碰上,不是白瞎了?”

杜亭皱眉不语。

女孩抬起头,目光溜溜的在前方不远处的房子上转了一圈,悠悠说道:“说起来我第一次来时也是个雨

天……”

它看上这宅子很久了,独门独栋的,又人迹罕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房子建在这,但现在人没了,

房子还在,院里花草又茂盛,实在是像它这样刚修成人形的精怪野魅的好去处。

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其它厉害角色在,它就抱着前爪这么观望,犹豫了很久。

像是天意一般,晴空一个霹雳,吓得它一哆嗦,于是再也没有思索的余地,尾巴一甩便顺着塌了一方的

墙石钻了进来。

雨下起来,雷也止了,小黄鼠狼才从草里冒出头来。

却听到嗡嗡的哭声。

是从井里传来的,它暗道:不好,果然有东西先一步来了!它警惕着一小步一小步靠近那口井。

“他为什么哭?”杜亭问。

女孩一摊手:“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他说害怕。”

“害怕?”

“对,是害怕。你想啊,若是你,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鬼,还被困在渺无人烟的荒宅里,轻飘飘

的,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从哪里来,记忆都是空白,你不害怕?”

杜亭默然。

从初次见面,小鬼就是趾高气昂的,若不是从镇子那打听到他的死因,自己恐怕也不会诸多容让宠溺,

原来……那伶牙俐齿的鬼还有这么一面。

“你说他……是被困在这宅子里?”

女孩点点头:“是啊,他出不去。我猜他可能就是死在这里的吧。”

不是说是饿死的么,怎么会死在宅子里,既然能找到这宅子,又怎么会饿死?

杜亭下意识的认为,这屋主定是个好人,爱好风雅的好人,不该任凭饥饿的少年死在眼前。

他心里又存了一个疑惑,继而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他为什么怕雨?”

女孩拿起一块甜糕,小口小口的啃着:“不知道。我记得最初的几年是不怕的,每回打雷我都吓得要死

,他还取笑我来着。可是最近几年才开始不对劲。”

“哎,我说你吃一块吧,吃饱了咱再等他……哎??人呢??”

第 20 章

杜亭到达喜乐镇时天才蒙蒙亮,有的店铺刚刚打烊,有的才开始营业。

茶馆的话痨小伙计正揉着眼睛将布幡挑得高高的,听到有人进来,头也没回就唱诺道:“客官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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