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终于,好奇心和那种根深蒂固的不甘胜利了,他还是接了起来。
“我一个人来的,苏承。所以……麻烦你来接我。”方致新的声音听起来蒙着一层厚厚的、低声下气的味道,听着苏
承怪不习惯的。
“你一个人来的?”苏承又被震惊到了,“怎、怎么一个人来的呀?”方大少爷但凡出门不都得带条导盲犬的吗?
电话彼端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我上飞机、下飞机、来的。”
虽然明知道自己问得也很有问题,可是听着方致新拿这种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和不耐烦的口气跟自己说话……整个把
他当三岁孩子了!苏承还是怒了。“你有本事自己一个人来,当然也有本事自己一个人走。跟你说了,老子没空,麻
烦您老还是找别人当您的导盲犬吧!”说完,他再也不耽搁、果断地挂断、还关了机。
再回到宴会厅的时候,苏霆和岑雅夫妻俩正对着舞台上的红丝绒帘幕争论着什么,好像是在说该怎么装饰的事儿。
苏承知道这未来大嫂对所有和艺术沾边的事都特别敏感,决定还是乖乖地闪一边儿、任凭夫妇二人自己拿主意吧!
听到他进来,苏霆和岑雅都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对望了一眼,继续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苏承站在不碍事的侧后方,抱着双臂、一手支着下巴又琢磨开了。
找我干嘛?来赔礼道歉?不会啊,方致新肯定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说实话,苏承自己也很难说出方致新
到底错在哪儿了,只是觉得有满腹怨气无处泄。可要真给他机会泄火的话、他肯定会不知道说什么的。难不成说人带
了耳钉、去了杭州就错了?这算什么事儿啊?说了肯定得被人笑话!或者说他为了别人就能轻易改变、却不肯为了他
作一点让步?这当然更不能说!且先不论这话听起来有多哀怨、多小家子气,就算他不顾一切地说出来了的话,到时
候肯定会被方致新以无数、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给断然驳倒的!
那他既然不是来赔礼道歉的,又是来干嘛的呢?难不成是舍不得他苏承、苏二少爷就这么淡出他的生命?哎哟,苏承
,打住了您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免得又跌了个丢盔卸甲,到时候指不定得纠结多少日子呢!
那他来找我干什么呀?莫非是来喝喜酒的?可是这也早太多了、而且他也说过不会来的。其实是来出差、办公事、顺
便找我玩儿的?那他决不能自己一个人来呀?
呼……MD,怎么又纠结上了?苏承使劲挠了挠脑袋,决定还是关注眼门前的事儿吧!于是他往前凑了两步、小心翼翼
地探头到争得越来越激烈的二位之中,问:“大哥、大嫂,要不就在上头挂那种一串串的小电珠、银色的那种,我琢
磨着应该挺漂亮、挺衬得出的。”
岑雅听了之后、大大地点头,还用“我说的吧”的眼神瞪了苏霆一眼。
苏霆看看自己明显已经是弱势的一方了,只得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准新人在赶来的主持人的带领下、来来回回地走了一下场地,又听了听事先准备好的配乐、磨
合了一下各个时间结点,这才差不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趁着岑雅去洗手间的功夫,苏霆问:“刚才谁的电话,把你气得脸都红了。”
苏承拧了拧眉头,没吱声。
“啧!”苏霆看看兄弟有点阴晴不定的脸色,用脚趾头猜也猜到是谁了。犹豫了一下,他凑近了些问:“要不……过
后就别回上海了,我叫别人去。”
“呃?”苏承抬眼看了看大哥……忧心忡忡外加明显的护短的样子,真是把人瞧扁了!“不用!”他用力摇了摇头道
:“哪儿那么戏剧化呀?又不是小孩子吵架、更不是仇人。”说着,他安慰地拍拍大哥的肩道:“你不会对你兄弟这
点信心都没有、以为我连公事和私事都分不清吧?”
苏霆气得笑了出来,朝苏承露了个头在裤袋里的手机努了努嘴道:“还说不是小孩子吵架?手机都关了。”他老早注
意到苏承的手机顶端那个电源灯灭了。“这都第几回了呀?”在香港的最后两天苏承关机的事儿他还记着呢!
苏承连忙看了看泄了密的裤兜,又是郁闷、又是窘迫地扁了扁嘴,嘀咕道:“不是怕打扰您二位的正经事儿吗?”
苏霆轻轻嗤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人万一有急事找你呢?”说完,他转身迎上正从门外走进来的岑雅、小
声嘀咕去了。
看着大哥转身离开,苏承知道他是留下个比较清静的空间给自己。为了不拂大哥的好意,他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犹
豫了一下,还是开了。
果然,手机一打开就是嘀嘀嘀的未接来电提示,有五个之多。头两个都是方致新打来的、一个是梁冬的、一个是妹妹
苏颖的、最后一个竟然是吴健的。
看看方致新最后一个来电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前了。苏承又开始犯难了……要不要打给他、问问他到底从机
场出来了没?转念想想,方致新这么个大活人还能给尿憋死?说不定现在已经打道回府、去上海了呢!咝……貌似也
不可能这么快啊?何况方致新看不见,出机场也好、打道回府也罢,都得找人带他……哎呀,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不
愿意麻烦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一个人来的、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拉下面子一
次、找人带他离开呢?
天哪,真是太TM纠结了,都是这混蛋的一个电话给搅和的!
“老二,走不走啊?”苏霆回身看着叫了几声都不见答应的苏承,知道那个口口声声“没事儿”的兄弟此刻肯定又有
事儿了!
“呃?”苏承终于从越来越混沌的遐思中清醒了过来,“那个……”他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对面站着的两个人,终于还
是扬起电话道:“给我一分钟,我打个电话。”
苏霆无奈地暗暗摇头……这傻小子,肯定是被方致新给整得不轻。或许是该强行把他调回眼门前来看管一段日子了?
苏承拨出了方致新的号码,扭头走到了墙边。
电话铃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传来一句经典的开场白:“我是方致新。”
“是我。”苏承一听到他稳重、低沉的声音就又有些上火,可是听到对面传来的嘈杂、又有些空旷的背景声音之后,
又马上担心起来、忙问:“你在哪儿呢?”
沉默了一会儿,方致新才道:“首都机场。”
苏承的脑袋“嗡”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问:“你、你……那个、一直在那儿?”
“你觉得我会去哪儿?”方致新的声音平平的,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苏承火了,低嚷道:“是老……是我在问你呢!”他把到了嘴边的“老子”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大哥大嫂还在后
面等着他呢!
又是两秒钟的沉默。“我在等你来接我。”
啪嚓!苏承心里头哪儿又塌了,还伴随着十二级狂风在胸腔里肆虐。“我马上来!”
“嗯!”方致新应了一声,挂了。
“哥,嫂子……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苏承尴尬地挠着头,歉然地看了看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二位。
苏霆点点头,揽着岑雅的腰道:“你把车开走吧,我们叫车走。”
“不用,你开去吧!”苏承使劲摇头,“不是还要先送嫂子吗?”
“我叫车一样能送你嫂子。”苏霆捏了捏岑雅的腰。
岑雅早就被苏承一口一个嫂子的、弄得两颊生晕了,这会儿听苏霆也这么说、脸上更是红了一大片,悄悄反手拧了搁
在自己腰后的那只大手一下。
苏霆的嘴角轻轻一抖,但是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朝苏承一扬下巴道:“你那事儿看来挺着急、还是你开吧!
”
这下苏承也闹了个大红脸,揉着鼻子点头应了。想想自己的事儿果然挺着急、何况是什么事儿肯定也被大哥猜了个八
九不离十了,便道:“那你们慢慢走着,我先过去了!”说着便小跑着出去了……方致新至少在机场里等了两个小时
了吧?
“开车慢点儿!”苏霆不放心地在他身后大声关照了一句。
“知道。”苏承的话音还未落地、人已经闪出门外了。
14-2
从酒店到机场又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且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进机场高速的入口那儿还堵了好一会儿。这一路
上可把苏承给急得、脑门上全是汗珠……按着方致新打第一个电话的时间来推算,他应该九点多就抵达了,而现在已
经一点了。想到方大少平时的为人,苏承估摸着他一定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等着他这个救援队的来呢!
好不容易到了机场,苏承按着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方位在车道里慢慢滑行,不久就看到了柱子一样伫立在离开出口大约
三米开外的墙边的方致新……从他一丝不苟的站姿来看就知道他肯定很紧张、也很警觉。
远远看去,方致新是一身很轻便的行头,手里连个旅行袋都没有、只是在身上斜挎了一个大包。鼻梁上还架着那副骇
客太阳镜,右手里攥着没有打开的银色盲杖,还把皮绳套在了腕上、大概是怕会被人碰掉了吧!
越接近那个让自己纠结了二十来天的身影、苏承的心就跳得越厉害,不管他怎么做深呼吸都没法平静下来;同时,他
还无比气愤地发现自己见到他竟然挺高兴的!停车之前,他狠狠搓了搓脸、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来的嘴角给摆平了
。
方致新听见自己的正前方不远处有刹车声、开关车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朝自己跑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一直悬在嗓
子眼的心稍稍回落了一些,不过却没敢贸然出声……前边有很多次类似的场景发生过了。
“是我。”苏承边跑边大声招呼了一声,满意地看到方致新绷紧的唇线变成了一道柔和的弧形。于是,他自己脸上才
摆平的那个笑容也就跟着冒了出来……当然,很快就又被摆平了!到了方致新跟前儿,他很郁闷地发现此时此刻真不
知道该说什么。
“带我去趟厕所,我忍了很久了。”方致新朝苏承伸手。
虽然没想到开场白是这句,不过苏承还是立刻将手肘送到了他张开的手中、带着他匆匆朝楼里去了。他估计这家伙在
机上肯定是不会上厕所的,到现在的话……哎哟喂,这都多少个小时了呀?可别憋出病来啊,否则就罪过大了!
这一来一去的路上,除了方致新的一句“谢谢”之外,两个人都没开口。
趁着洗手的功夫,苏承很仔细地观察了方致新的右耳一下,没有看到那颗天杀的耳钉、但是却确凿无疑地发现了一个
很细微的耳洞。他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方致新的确是电视和八卦书报上提到的那个“神秘男友”。
上了车之后,苏承冷着嗓子问:“去哪儿?”
方致新想了想、道:“帮我找个酒店吧!”
“哪个酒店?”
“北京我不熟,你说呢?”方致新扭头面对着苏承。
隔着暗暗的镜片、苏承可以看到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看得他又有点上火。“不熟来什么北京呀?”
方致新不语,只是依旧“看”着他。
苏承皱了皱眉、暗自吐纳了两下,道:“去我们家的酒店吧……我哥就在那儿办酒席。”
“好。”方致新点点头。
“呆几天?”苏承暼了暼方致新腿上放着的那个背包。包扁扁的、没多少东西的样子。
“看情况。”
“看情况?”苏承的嘴角一扯,心里头琢磨他这个要“看”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方致新缓缓地点了点头,忽然道:“我饿了,可以先去吃饭吗?”
“呃?”苏承愣了一下,再度暼了一眼时间……都快一点半了。虽然心里对方致新东一个要求、西一个要求的感到有
点疙疙瘩瘩的,可是也无法拒绝,何况他自己被这么一提醒也顿时饿了。“嗯,行!”
“你……下午有时间吗?”方致新不确定地问。
苏承看看他、反问道:“怎么?有事儿?”
方致新微蹙了一下眉、点点头道:“我们谈谈可以吗?”
苏承嗤笑了一声,问:“谈什么?”老子就明知故问怎么着?
方致新脸颊下方那种咬紧牙关才会有的钝角开始时隐时现了。
苏承冷眼看着他、打定了“不说拉倒,爷再不会问你了”的主意。随着方致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肃杀,他的心中却有
种淡淡的快意在滋生……其实早该拿这样的态度对付方致新的吧?以前的他简直都快把脑袋削尖了,就是为了去琢磨
他那点儿有上句、没下句的小算盘,其实……何必呢?就算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没少块肉,而且更糟糕地是把方大少
爷娇惯得以为人人都是天才儿童、靠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似的。哼,今儿他可别指望再来这么一招了!
终于,方致新顶着一张像是被人在嘴里塞了一颗大泥丸子一样的表情的脸,沉声道:“谈谈你累了的事。”
闻言,苏承挑起了眉、想了想,才慢条斯理地道:“没必要再谈了吧?都这么些日子了,我早就自我调节好了。”
方致新听了之后,半垂着头、沉默了很久。
苏承也沉着气、抿着嘴唇不吭声。
终于,方致新开口了,声音不高、透着浓浓的压抑的味道:“苏承,请你……给我一个跟你谈谈的机会。”一句不长
的句子、他竟然换了两口气才说完。
他的话、他的态度让苏承虽不至于吃惊、但还是稍稍地感到意外……看来这次方致新是真的彻底放下身段来议和的了
?他很小心地连连看了他好几眼、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说实话,他的确有好多话想说、想问、想宣泄,可是…
…他也早就领教过方致新“谈话”的艺术,怕自己三言两语下来就又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甚至内疚和纠结个半死;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更怕自己一冲动、说开头了,就会毁了自己“早就调节好了”的自我。
方致新一直静静地等着苏承的答复,除了神色越来越冷峻之外、再无其他表现。
“为什么……”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差点一不小心就掉颓势里了,幸亏话刚一开头,苏承就及时地、狠狠地闭上了
嘴,把超没出息的问题给囫囵吞枣地咽了回去。苏承,他在心里厉声告诫自己:有骨气一点、不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