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让你看到我们夫妻在吵嘴。”
真崎有些难为情地用右手敲敲头,然后又摇摇他的头。
“我因体谅她身体负担重,就不要跑到外面,好好在房间里休息休息,结果她听了就不爽。”
“是吗?……咦?你说她身体负担重吗?”
那不就是指他太太怀孕了?
“原来真崎先生你们是先上车后补票哇……”
“既然她说怀孕要我负起责任,我就只好和她结婚负责啦……”
“你还真有责任感……”
“对呀。既然女人都说出‘这是你的孩子’的话,男人也只好说‘哦,是吗?好吧。’我是记得并不很清楚,但我也
不能敷衍她啊。”
“说的也是。”
真崎当然少不了性经验。
他长得个儿高又有魅力,且是个有为的社长且多金,当然是深受女人的青睐。
“只不过……怀着孕旅行,不会太辛苦了吗?”
“我太太是说‘现在还没什么,应该不要紧。’医生也同意了,所以是还好吧。”
真崎愈说愈没自信的感觉。
只是实在看不出他太太在怀孕。
身穿裁剪合身的西装套装,脚蹬高跟鞋,很难把她与孕妇画上等号。而且,孕妇也不可能如此泼妇骂街的模样……所
以……真的很……
“尤其丽华的任性令人难以招架。我是该负责任,难道她就可以完全不用负责吗?”
“如果以后每天都要面对她这个样子,就太扫兴了。”
真崎有一双媲美意大利的阳光般的眼神。
而他那位太太的霸道,亦不输给小笠原教授,如果这两个人正面冲突,不知是何等的局面?
郁哉不禁咒骂自己的想法太无聊,他又开口问真崎。
“不过……这样子行吗?”
“什么行吗?”
“我是说你不去把太太追回来……可以吗?”
“不用管她。”
真崎有些泄气地说。
“看她那样子,根本不会听我的,又何必去管她这么多。”
“是这样吗?”
夫妇就是这么回事吧。
“对了,你太太呢?是不是还没有复原?”
郁哉被他问得讪讪地耸着肩。
“唔……嗯……”
“因为你太太想休息,所以你准备一个人出去观光吗?”
“啊,是我太太托我买些东西,所以我……”
真崎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嘿,我看正好。”
真崎一付很开怀地对郁哉说。
“很好,你太太也不能陪你,你也正无聊得发慌,我们两个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啊?”
“我们会在这里认识,本来就是有缘。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去走走!好!马上就去!”
“咦?啊?咦?”
郁哉与真崎又如早餐一样不期而遇。也未等郁哉理出头绪,就被真崎拉着他的手穿过饭店金黄色的门。
真崎所说的既然如此?又如此什么?
(我并没有说什么呀!)
郁哉的胸口一震。
步出饭店,真崎就朝卡利·维多利亚·埃马努艾雷二世去。大教堂广场与定标座结成的有拱道的走廊,过去是米兰人
们汇集之场所。如今成了时装店及咖啡店街。真崎在一家店之前停下了脚步。
“我们就在这里吧。”
真崎未征询过郁哉的意见,便走入店里。
这家虽名为酒吧,但却像泡沫红茶店。以日本来说,只能说它是家速食店。
店外,摆了好几张可爱的粉红色桌子,而店内的小橱窗,则摆有三明治、蛋糕、饼干等的点心。
真崎指了其中的几样,点了他要的后,才回头问郁哉。
“你喝espresso咖啡好吗?”
“不,我宁愿点更方便的东西,不点咖啡……”
意大利的咖啡相当浓烈,对平时喝惯美式咖啡的人来说,意大利人喝的咖啡浓得有些难以入口。
“那柳橙汁可以吗?”
“可以。”
郁哉在点了头之后,方才觉得一切都听任真崎的安排,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在付完帐后,真崎往柜台移动,再向郁哉招手。
这儿的酒吧虽有座位,但真崎却未坐下。这里与日本不同,在意大利这种店的桌子及座位均必须再另外付费。除此之
外,它也另设有站着喝饮料的免费空间。
在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柳橙汁瞬时看来像是番茄汁般的鲜红色液体,由店的服务员递到郁哉的手上。
“这是什么?”
“这是血色柳橙汁,果汁很好吃。”
“这个看来很好吃,要不要也买点来吃?”
“当然是可以……只是……这些是谁要吃的?”
郁哉手上的意大利式三明治,只有零嘴的份量而已。
真崎却很开朗地说。
“当然是你和我要吃的。”
(果然。)
郁哉有点失望地把肩落下。
“意大利人感觉是食量很大的民族。不过他们的早餐却吃得极少,只有这么一片蛋糕及咖啡,你相信吗?”
“啊?这、我……”
“显然大陆式生活的人比较会有吃饭的习惯。譬如,我早餐就一定要吃得多。”
真崎边说,边把圆形的面包,夹上番茄酱及乳酪来吃。
“哈,很好吃,你也吃一点。”
“啊……”
“你不用客气,我请客。”
“那倒不必如此。”
一听到真崎这么说,郁哉的喉头就打结。他绝不能被真崎牵着鼻子走。
郁哉终究未坚持己见。
郁哉咬了一口火腿三明治,既然也搞清楚站着喝的酒吧之费用,就先把民生问题解决了再说。
这期间,真崎已拿了第二个火腿三明治。
郁哉把脸凑近,对真崎言道。
“你的食量还真不错……”
可能还有时差转不过来之故,郁哉觉得今天早上吃下的奶油蛋糕,还堵在胃里未消化,真崎还把郁哉吃不完剩下一半
的三明治都吃下肚里后,方才有饱足感。
“唔,真好吃。尤其是番茄与新鲜奶油才棒。”
“啊……”
“接着,还要吃什么呢?”
“什么?你还吃得下呀?”
真崎笑笑地回答郁哉。
“开玩笑的啦,我吃这些已经够了。”
“本来就是嘛。”
“唔,十点还要吃点心呢。”
“你会吃点心吗?真崎刚才吃的量已够多了。”
“哎哎,你别大惊小怪。这里可是意大利哟。”
“啊……唔……”
“所谓的入境随俗啊,这些美好的东西不尝尝多可惜?”
郁哉不知怎么回答他。
真崎是在说真的吗?他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没有节制?
真崎越过郁哉走到马路上,郁哉就忙不迭地跟上他。
这里真的是美不胜收。
铺着玛赛克的地板,两侧都附有拱门又高又美的建筑物,很规则地并列着。而且都是由五层至六层的大楼围绕,令人
耳目一新。而且带给人的却是只有明亮、开放的感觉,毫无压迫感。加上由玻璃延伸的圆形天花板,让太阳的光洒满
一地。
看着忍不住眯起眼的郁哉,真崎笑笑问他。
“你是第一次来米兰吗?”
“唔。对。我是第一次来米兰,第一次到意大利来。”
反正郁哉是初次出国旅行。
“真崎先生,你是来过几次吗?”
真崎听后,摇着头说。
“几度倒没有,这次是第三次来而已。”
来了三次?这对郁哉已是“好几次”的范畴了。
“真不错,像你还能说上一口意大利语,来旅行就会很开心。”
如果是英文,郁哉多少念过——至少他的博士论文,便是用英文撰写的。至于意大利文,他就一窍不通。但对郁哉带
着些羡慕之意味,真崎却不同意地说。
“咦?我并没有说得很流畅。”
“不过,刚才你不是在店里说了?”
“那些也只是单字。再加上一些手势、眼神表情的辅助,就也能通啦。”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真崎看起来就具有令人信赖的外表。
郁哉觉得自己缺乏这方面的特质。
郁哉也渐渐发现像真崎这种便不虚枉为男人。
真崎好像也察觉到郁哉的视线,回看他一眼后,然后就噗嗤笑了出来。
“你实在很可爱。”
“啊?”
“你真的是和我同年吗?”
这是真崎的心里话吗?郁哉的心情有些复杂。
郁哉不由得暗自责怪徒有一张娃娃脸,体格与体力、运动神经各方面都远不加人。反之,真崎却长得魁梧健硕,加上
外表又帅,更重要的还是个社长,但也犯不着说得如此直接嘛!郁哉也不愿意自己被生成这个样子。
真崎的眼神渐渐和缓多了。
已变成一双柔情似水般的瞳眸。
(这个人也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吗?)
这不禁令郁哉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对莫名其妙心跳加速的郁哉,真崎依然用他温柔的表情,突然问道。
“对了,你是大学老师吧?”
“是的……应该说是研究室助理……”
“你的职称是什么并不重要。你说的研究助理,是在做什么?又在研究些什么?”
郁哉在这一瞬间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唔……这个嘛……要怎么说呢?就说是在作动物的研究吧。”
“动物?”
“对。譬如像珊瑚、海葵、水蛇等。而我的专科是水母。”真崎一听,满脸的讶异之色。
“水母?就是在中华料理店会拿来作菜的海蛰皮吗?”
只是提及水母,一般的人只会联想到“是长在海里的?”或是“被刺到会痛的那种吗?”却很少人会把它想成作料理
的方面。
(这还蛮像真崎先生的思考模式。)
郁哉觉得有些可笑的笑着回答他。
“就是那种海蜇。用来食用的只是备前海蜇及越前海蜇,他们是把伞的部份用盐腌渍,或用明矾腌渍后晒干以使用。
”
“哦。”
“我们在研究室也试着做过来吃,但并不好吃。”
可能因为未晒干,所以味道不佳。这也是平时从未下厨的小笠原教授发下的豪语,说他突然有想要做来试吃的冲动而
做的。
“水母这东西是什么都吃的吧?夏天到海边都会浮起透明的东西,它们就是那种吧?”
“对,水母就是能吃的它就会吃。”
“是吗?”
真崎一听,双眸都闪闪发亮起来,郁哉看了不禁苦笑,他可以想见真崎在动什么脑筋。
“但我希望不要去吃它。”
“为什么?”
“听说很难吃。”
以前就曾听说,某些渔业有关人士,曾想计划用大量的水母制造成商品化,结果因为受挫才无疾而终。
真崎有点失望的表情。
“虽然被水母刺到是不大会痛,但水母毕竟是有毒的东西,其本体在死后,若触手未晒干就会被刺到,所以不要存有
侥幸的心态。”
“哇,好可怕。”
“唔。譬如鲣鱼的乌帽子,其之剧毒连大人都可能会因引发过敏性休克而死。鲣鱼的乌帽子,外表很像普通的水母,
其实是近于的水蛇之集合体,由复数的个体汇集而成的鲣鱼乌帽子,有些个体的部份是活的,但也有些部位已经死了
,这些都必须注意。”
“嘿,还挺有趣的。”
郁哉很同意真崎说的。
水母是很奇异,也非人类所能预想得到的生态。
“日本也有鲣鱼吧?”
“有。在全世界广为分布。特别是在五月,在海上都会浮起蓝蓝的东西,当你发现到它时,最好快闪为宜。”
“蓝色的?”
“嗯。鲣鱼的乌帽子是一片透明的钴蓝,那就是群体浮在海面的时候,听说是很美的景观。”
“哇,听得人浑身神经悚立。”
“我好想去看看……”
郁哉情不自禁说出这句话。
海面全是鲣鱼乌帽子、一片钻蓝的景象。
哇,多么令人陶醉的画面。
“但是不是很危险?”
真崎又问。
“生命本身不是也有危险吗?”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仍压抑不了真崎想去试探的好奇心。何况,在自己眼前的郁哉,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研究者。
“你们在研究室有饲养什么吗?”
“有,但绝不是养鲣鱼的乌帽子,是更方便又好养的东西。”
被真崎问到,郁哉就满脑子想的是水母的事,禁不住地说了出来。
“真崎先生,水母的婴儿才可爱呢。”
“咦?水母的婴儿?”
“对。水母是受精卵,在母水母的养育房中全是实囊幼虫。这是极不协调之景致,使用全身的纤毛脱离母水母,在海
中游泳,岩石都附着了海藻,活像珊瑚虫。珊瑚虫与海葵很相似。”
幻想着这些画面,就令郁哉百看不厌。
“哎,只要想到它们,难免就会担心。留在研究室的珊瑚虫等,它们是否能相亲相爱?有没有人替它们检查水质?如
果水质太差,它们马上就会死掉。”
真崎听得露齿而笑。
(啊……)
真糟糕。郁哉提起水母就淘淘不绝,说个没完没了。
郁哉有些不好意思地耸耸肩。
“对不起我……”
“你不需要道歉。每个人在提起自己所钟爱的事情时,难免都会忘形。”
“哦……”
“你也一样吧。”
真崎忽然止住脚,轻轻抓了抓郁哉的下巴。
真崎的眼里闪着柔和的笑。
郁哉却在这一刹那,心跳加速,血往上冒。
“啊,我……”
望着郁哉因为害羞,一抹红晕飞上脸庞的模样,真崎笑得声量很大。
“哈哈哈。你果然是很可爱。”
“我真想放开心胸好好地疼你一顿。”
被真崎这么说,真让郁哉不知所措。他们都是有妇之夫的人哩。
真崎垂下头,然后轻轻拍了拍郁哉的背后,再往前走。
郁哉从失魂中清醒过来后,就急忙赶上真崎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