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系列]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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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升平的大堂中,舞姬的罗纱袖轻舞,撒下的是五彩香艳的花瓣,那伴奏的乐团,俨然是京中最有名的"印色声".那是多少达官贵人争相邀请而又苦于没有门路的乐团.团中的乐手都是各地来的大师,由"银萧"杜岑在三年前组建起来.因为第一次的演出就是为当今天子的"爱妃"演奏,得到了好评,连皇帝也亲自下诏,御封其为"印色音".之后,那些自命风雅的官僚们便开始打听这"印色音"到底是什么来头,也急欲先听而后快.可是那杜岑也是个极度难缠的人物,并不屑与那些达官们有所交集,哪怕是有千金置前也不为所动.所以那"印色音"就更加神秘了.而此时,"印色音"不但全体到场演出,连一向懒散的老板杜岑也到了,这更叫人猜想这家主人的来头,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请的动"印色音".不止如此,那座上的客人更是来头不小:"崴源镖局"的镖头罗大中;"六合帮"的开封舵主季高庭;"五彦会"青木堂堂主庄正;"飞刀门"长老仲天晃,这些人都带着自己麾下的高手,是有备而来的.这些高手在江湖上也是都是些眼高于顶的人,而今,虽有绝色的舞姬当前,有最经典的乐声在畔,却也无暇去附庸风雅一番.只是直往首座看去.
首座本应坐着主人家才对,而现今却是并排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其实,那老的一个才是这大堂包括一应豪宅的主人------"碧玉刀"薛伍广,而他却对那年仅二十的白衣少年恭敬有加,而且不说那些早已经在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却也只是在下手坐着,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是对那白衣少年敬重的很.道那少年是谁?正是江南宫家的五少爷,人称"玉面拳"的宫迎远.宫迎远出道仅三年,师承"拳震九州"古仁倜,他不以兵器见长,却是靠自己的一双铁拳打遍了江南无敌手.年少有为,加之他又是武林第一世家宫家的子弟,更是在出道之初就挣下了威名,由于他宫家的人都长的美貌非凡,因此他也被人叫做"玉面拳",是赞他的相貌与武学修为.此次,他是受了薛伍广的邀请而来,却是为他解决一桩麻烦.
原来这薛伍广早年闯荡江湖的时候,因年轻气盛,曾经与人打赌,偷取了当时在朝尚书含丘彤家的金笸箩,事后才发现这金笸箩是御赐之物.而那与他打赌的人又是含丘彤的政敌的手下.含丘彤的政敌就利用此事告了他欺君之罪,害得含丘彤被满门抄斩.薛伍广得知时为时已晚.他恨那人利用自己,便明察暗访,也查出了那人的通敌卖国的证据.薛伍广立刻告发了他,也算是为那含丘彤报了仇.也因为此事,皇帝将原来赐给含家的金笸箩给了他,可叹他一时鬼迷了心窍,为了唾手可得的名誉,竟没将那含丘彤被冤的实情说出来.事后他虽后悔莫及,却更不敢将实情告知了,导致那含家到现在还是含冤未明.可是,老天待含家也非绝情,当年含丘彤的二儿子含径庭病重不治,人都已经是入了殓了,却机缘巧合的遇到一个云游的老道.那老道说含径庭有救,但要含丘彤将含径庭给他做徒弟才肯救他.含丘彤岂有不从的道理,那老道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法,竟然真的将含径庭给救活了.从此含径庭就跟随老道去了.由于那老道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含家人不可透漏含径庭还在世的消息,含家人便守口如瓶,不敢多言.也多亏于此,在含家灭门之时含径庭得以保存.而十几年后,那含径庭又回来了,他已知晓当年自己的家人是如何被满门抄斩的了,便来向薛伍广寻仇,并要夺回金笸箩.薛伍广知道含径庭的名头,在大骇之下连忙请来了与自己熟识的各派好手.奈何含径庭的手段刁钻是了名的,就是这么多人估计也奈何不了他.薛伍广考虑到宫家的势力,觉得那含径庭也许会顾忌宫家的人,便又邀来了宫迎远.在武林中,除了少林和武当外,就以宫家马首是瞻,若是宫迎远答应帮忙的话,他们的胜算便大些.于是现下在座的人都看着宫迎远,希望他有所表态.
而此时,在侧手石柱后面的杜岑打起了一百零四个呵欠.他本来是不肯来这么一个无聊加无趣的宴会的,更不愿意带自己的"印色音"来给这些摆明了不懂音乐的江湖蛮夫演奏的.无奈的很,那薛伍广深知他和宫家的渊源.是他要求杜岑请宫家人来的,也是他要求杜岑在场算是为他和宫家的人搭桥的.他杜岑是什么人物,为什么要听薛伍广的?!
不幸的很,昔日杜岑母子落难的时候,是薛伍广救了他们,杜母也因此要杜岑为薛伍广做三件事情报答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合算还是不合算,薛伍广本不要他报答的,但是碰上了这样的麻烦,就从善如流的要他帮着做三件事情,就是请来宫家的人;陪同宫家的人来;出席这次的宴会.其实真的很容易,不过他上了宫迎益这个恶贼的大当,被他占了便宜,这才请来了宫迎远,想起这个便宜就叫他脸红......他原不需要带"印色音"来的,只是考虑到人家真的没有为难他就让他完成了娘亲的承诺,倒是要感谢他的.不过,凑这种事的热闹倒是真够无聊的.
斜着眼瞟了瞟宫迎远他们,只见薛伍广和底下的那些人正殷殷的期待着宫迎远的答复,而宫迎远正面无表情的喝着杯里的酒.呵呵,那些笨蛋们怕是将宫迎远的这种神情当作是高深莫测了,瞧他们一个个紧张的样子,就怕宫迎远不答应帮忙.其实,宫家人的个性大相径庭,各有个的特色,而这个宫迎远是极其老实而迟钝的一个,他的思维比较慢.而且不擅辞令,而刚才那薛伍广一直在问他愿不愿意帮忙,宫迎远只怕是在考虑怎么回答才闷了这么久不说话.人哪,就是这样,总爱自寻烦恼,杜岑微微翘了翘嘴角.依他对宫迎远的了解,宫迎远若是不答应帮忙,就压根不会到薛伍广这里来,人都来了,那薛伍广还罗嗦什么劲.良久,宫迎远才缓缓的开口道:"我本就是来帮忙的,至于对策我想明天和薛庄主再商量一下."薛伍广一愣,旋即大笑道:"老夫多事拉!那么就请宫公子好好饮酒,待会我差管家带您去客房好生休息,真是对不住了.哈哈哈哈,各位不要扫了兴致,继续,继续."其实座下的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里观察着宫迎远,等他回话,现在如何继续饮酒或是欣赏歌舞呢,只得尴尬的转移话题,开始赞颂起主人家的豪爽来.至此,厅中的所有的人才将注意力从宫迎远的身上转移开了.
不,不能算是所有的.此时大厅的梁上还坐着个人.问他是谁?有如此功力,在满是高手的大厅内躲藏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虽说是借了歌乐声的掩饰,但是功力深厚如宫迎远那样的可是能通过细微的鼻息判断来人的位置的,普通的贼人是绝对躲不过他的注意的,更何况是这么嚣张的正坐于梁上.可见那人的功力绝不平常.
他,正是刚才被谈论着的含径庭.那收他为徒的老道正是赫赫有名的"玄手妙仙"童不动.他是童不动的大弟子,学得童不动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人称"玄青手".他的师弟正是宫迎远的四哥,人称"玄金手",以制造机关暗器著名的宫迎青.
含径庭想着要报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自七年前学成下山来,他就一直在为复仇的计划而筹备着.他仅用一年的时间就成立了"萃芸间",收纳了大量的孤儿,教授他们武艺.由于他尽得了当年带走他的老道"童叟"童不动的武功真传,数年的时间就将门下的弟子调教成了一流的高手."萃芸间"位于深山间,人迹罕至,加之周围尽是由他的师弟"玄青手"宫迎青按奇门遁甲五行之术的原理设计的机关,外人根本进不去.因此"萃芸间"神秘的面纱是越遮越密了.另外,"萃芸间"的弟子全是些美貌的男女,这是含径庭的喜好,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外间传说那些男女弟子全都是含径庭的男女嫔妾,这是人家的私事,不得而知.含径庭是决心要让薛伍广家破人亡的,因此,对宫迎远的到来他虽然不是很忌惮,但是还是亲自来探探敌情的.他此刻是不屑得很的.他见多了江湖上那些自诩是名门世家出来的纨绔子弟,都只是些二世祖.所以他最厌恶那些世家子弟了.在他看来,宫迎远也不过是个滥得虚名,矫柔做作的伪君子,只不过是表面功夫做的更好一点罢了.本来他以为宫家的人会有多厉害的,甚至还预备着是要将计划暂缓几天的.但是见过宫迎远后,他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要速战速决.
宫迎远喜静,受不了宴会的喧嚣.所以他早早的告辞了薛伍广,准备去薛伍广替他准备的别院休息.
大厅外,月色正好.凉风习习,风里夹杂着一股丁香的味道,让人精神一振.猛的,一双手搭上了宫迎远的肩膀.
"小岑."不用回头,宫迎远也知道是谁.
"真是的.小远你还是这么无趣."杜岑悻悻的甩了甩手,"本来应当让你尖叫一下下的."
"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宫迎远温和的笑了笑.
杜岑马上走上来,和宫迎远并肩漫步在月光中.杜岑年少的时光都在宫家度过,而其中和宫迎远的关系是最好的.
"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么无聊的事情却劳驾你来处理."杜岑真诚的说道.
"不会,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而且大哥也叫我来."说到这里,宫迎远停下了脚步,直视着杜岑,"大哥很关心你,要你马上回去."
"为,为什么."一向直率的杜岑首次不敢看宫迎远的眼睛."我,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而且,他才大婚不是吗.我,我不回去.我回去做什么.我......"
"你知道原因的."宫迎远叹了口气.本来这就是大哥和小岑之间的私事,怎么也轮不到他说话的.大哥大婚那天,杜岑连酒都没喝就离开了.大哥找了他很久.差点就误了拜堂的时辰.后来大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知道的,大哥的心中很痛苦.小岑的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可是大哥是当家的人,不可能抛弃掉一切就这么出来找小岑,小岑的个性又这么倔,再拖下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了.他不是多言的人,但出于对最亲近的人的关心,还是要提醒一下.
"我,我不知道."杜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鸵鸟.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想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的.
"小岑."
"不要说了,我会想想的."杜岑暗淡的说道.
这时候的杜岑看起来出人意料的脆弱.宫迎远将手搭上杜岑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杜岑感受到了宫迎远的关心,心中轻松了不少,爱笑的本性立刻又冒了出来."反正要是我将来没有好'归宿'的话,就来找小远好了."
宫迎远知道这是说笑的话.如果杜岑认真的话,相信他大哥也不会同意的."保重."杜岑是不安分的人,今天"印色音"表演完了以后,他也不会留下来再凑什么热闹,大概又会去哪里流浪了.
"恩."杜岑笑着点了点头,一个纵身便离去了.
宫迎远站在园地,目送着杜岑远去的身影越来越小,想起他和大哥的种种,心中就有无限感慨.
蓦地,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
宫迎远的身体本能的往旁边一斜.
是一支又像判官笔又像剑的长棍.棍的顶端是尖的,来人的拿棍的方法却像是拿着判官笔.
宫迎远堪堪的躲过一刺,心下暗惊.那人好身手!居然没有气息!只是在他近了自己的身后透了些杀气才露了行迹,否则这一刺下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那人的出手又快又狠,看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只有先斗他一斗,看看他是什么来路的.想着,宫迎远便立刻蹂身上前,强攻了几招.
宫迎远使的是内外兼修的拳法,由少林的"降龙掌"演化过来.加强了对外劲的要求,有劈山之威.宫迎远因为不知道来人的路数,只用了五层功力.但纵使是这样,给蹭着了也难免要躺上个几天.
只见来人不知道使的是哪一门的轻身功夫,似乎用的是五行八卦的步法,但又好象参杂了什么别的东西在里面,变化颇多.他展开身法,在宫迎远周围游走,一支尖棍使得水泼不进,既守又攻.棍尖指向宫迎远的周身大穴,竟然是将真气灌注于棍尖打出点人穴道.只是那人似乎也留了一手,没有尽全力.
宫迎远仅凭一双肉掌,却也和那人打了个平分秋色.
缠斗着的两人突然同时收了功,各自退开了一边.
"使的玄青刺!你是'玄青手'含径庭!"宫迎远的眼睛眯了起来.
"宫家人果然各个都是名不虚传的."含径庭将被宫迎远称为玄青刺的尖棍别进了腰间."能接到在下十招的人,武林中已经屈指可数了."
"先生手下留情了."宫迎远实话实说.
含径庭扬了扬眉毛,笑道:"我先前还道宫家的人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看来是错了."
宫迎远的眉头皱了皱,觉得含径庭这话说得言不由衷.
含径庭走向了他,一边说道:"现在看来啊,恩,也很不错的呢."他已经停在了宫迎远的面前.仔细的打量着他.
含径庭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宫迎远纳闷的揣摩着他的意思.什么叫不错?
含径庭左右的看了看,马上笑着说道:"怪不得武林上人人都说宫家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世家呢.男子也能生得这么美貌,我可真是想见识一下你们那个艳盖江南的妈妈呢."含径庭说话流里流气,言语中竟然轻薄起宫迎远的妈妈来了.宫迎远再木讷也听的出来.他恼怒的说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可是在盛赞你们的妈妈啊,生得你们这样美貌的孩子出来一定是要有个绝美的面貌的."
含径庭的话轻佻得很,宫迎远虽然没有什么脾气,但是被人这么说自己的母亲再冷静的人也受不了.他严肃的说道:"先生慎言."可惜啊,含径庭就是来惹他生气的.看见宫迎远的怒气一点一点的上来了,反而更起劲了.
"宫兄多虑啦.我只是在赞扬啊.宫兄被人称作是玉面拳,看来也是与这美貌分不开的啊."
宫迎远忍无可忍,突然将手一扬,向含径庭的面门劈了下去."哇!"
含径庭装模作样的大叫了起来,做了个小生怕怕的动作,笑嘻嘻的说道:"宫兄好大的力气啊,这可不好,与这样的美貌不称啊."
宫迎远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痛恨人家提起自己的样貌.一腔怒气无处发泄,聚力于拳头之上,狠狠的向含径庭砸去.
含径庭好整以暇,在闪躲的同时还继续和宫迎远调笑着:"哎呀呀,宫兄,这样不好哦.这么着就生气了.在下可是忍受了十几年的愤恨,今天才得到机会发泄的啊."
"什么?"含径庭的话说得怨恨,宫迎远心头一惊,在进攻中抽空问道.
"那薛伍广以为请来宫家的人就万事好商量了么."含径庭不再闪躲,空手与宫迎远拆起招来."我含径庭要的东西,总是是宫家鬼家来了也挡不住!本少爷就是讨厌你这种故做镇静的样子!"
宫迎远的心中更怒了.虽然他不是个重视声名的人,但是在宫家这样人人景仰的武林世家长大,心中也总是有一股傲气的.敢像含径庭这样看不起宫家的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何况他这样没有道理的批评自己的镇静,宫迎远难免气愤.他对含径庭的厌恶更加的强烈了.
含径庭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不大看得起宫家的人,而且薛伍广请来的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从心底里,他又觉得宫迎远是不同的.也没有来由的,总是想惹宫迎远生气,打破他的冷静.所以,他就捡着宫迎远最不爱听的话来说,要说得他气愤,说得他暴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他成功了,从来不曾动怒的宫迎远今天是破了戒,只是想好好的教训一下含径庭.
"宫兄,这么打下去也只是空费力气罢了.还是不要让薛伍广那个老小子得了便宜的好."含径庭突然不想和宫迎远打了.宫迎远的功力是很强,着数的精妙与他不相上下,逼得他不得不转守为攻.但是论内力宫迎远还是差他一截的,真的动手起来宫迎远必定吃亏.他不想伤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