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余洁朝苏承招手,等他过来之后,把正在烤架上滋滋作响的一块牛排夹到了他手中的盘子里,“换一个盘子。”
苏承立刻换了一个空盘上来,马上被放上了几个红扑扑的大虾。
苏颖又夹了点香菇、切片胡萝卜和抹了黄油、裹在锡纸里烤熟的菠菜给他。
苏承看看盘子里丰富的食物,又看看被明暗不定的火光映衬得脸红扑扑的苏颖和余洁,就连因为轮椅过不来而不得不退居在遮阳伞下的方致远也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心中不禁感慨要是方致新能合群一点、出来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吃着新鲜出炉的食物那该多好啊!
“好了,快进去吧!”苏颖用手肘推了推发呆的哥哥,“要冷了。”
“你怎么样?”苏承低低地问她,看到她不知道是被火烤着热出来的、还是兴奋的,鼻头上都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了。“吃得下这些吗?”
“放心!”苏颖用手背擦了擦鼻尖上的汗道:“开心着呢!胃口大开!”
“你少吃点儿,不消化再!”苏承不放心地叮嘱,缩了缩脖子道:“我可是给全家都立下军令状的……尤其是我妹夫!”他其实要比尹恪诚小一岁,但是辈份是明摆着的事、可不能因为小了一岁两岁的就掉价呀!
“行了、行了!”苏颖拿眼白瞅着他,“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再说了……你到底是他哥还是我哥呀?我看你心疼他多一点儿呢!”
“我……”
“啧!”余洁也白了苏承一眼、打断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苏颖的腰道:“有我看着她呢,你该干嘛干嘛去!”
苏承扁了扁嘴,眼睛盯着余洁那只拍完之后就很顺势地揽在妹妹小腰上的手、心里暗暗嘀咕:就是你在我才不放心呢!
“去呀,真的要冷了!”苏颖没觉得什么不对,还拿肩膀使劲挤了哥哥一下。“待会儿出来给我烤两个棉花糖啊!”
“嗯!”苏承点点头,忍不住又暗叹了一声……要是大家都能围炉而坐该多好啊!
“谢谢你,苏承。”一直没怎么搭理过苏承的方致远忽然开口了。
“呃?”苏承一怔。
方致远扯了扯嘴角道:“辛苦啦!”
“这倒……也没有,呵呵。”苏承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怎么还不进来?”何小笛抱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彩色凳子出来,朝苏承一甩下巴,悄声嘱咐道:“把盘子按时钟方向放,把刀叉递到他手里……”
“这我知道。”苏承有些哀怨地打断了她……刚才被她数落不细心、不周到已经让他够郁闷的了。
何小笛冲他撇了撇嘴角、一脸“你知道啥”的表情,一扭头、趾高气昂地发凳子去了。
回到温暖的房间里,苏承把刚才放在方致新面前的纸盘全都推开、重新布置了桌子,一边放下食物一边低低地解说内容。
“是不是何小笛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方致新等他全都说完了才问。
苏承没理他的这句,把刀叉往他手里一塞道:“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不……”
“快吃!”苏承恼火地低喝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端起一盘装在纸盘里的、已经冷了的鸡翅膀,“啊呜”一口塞嘴里了……冷了的东西还真是不好吃啊!想想他就觉得有些憋闷,又瞥到方致新捏着刀叉并没有动手,不禁恼了,吐出骨头之后,端起一杯红酒,“咕嘟”一下全灌嘴里了。
方致新微张着嘴、皱着眉,满脸心疼的样子。
“我知道,牛饮嘛!”苏承斜了他一眼,又抓起个鸡翅往嘴里送。“我这个鸡翅膀吃完了、你要是还没动手的话,我就再喝一杯!”
方致新被他这么孩子气的要挟逗乐了,忍不住提醒他道:“这是你家的酒!”
“我让你白等这么长时间、一口都喝不着!”苏承故意大声咀嚼起来。
方致新索性放下了刀叉,挑着眉、一脸“有本事你全喝了的表情”。
苏承“咕嘟”又灌了一杯,“咚”地一声放下杯子。
“你会喝酒吗?”
“猪八戒吃人参果!”
方致新的眉皱得更紧了……这个典故他不知道。
“快吃啊!难不成你还要我给你去拿一次?”苏承急了,抓起刀叉再次塞到方致新手里道:“好歹你也给我点成就感好不好?哪儿你这样做客的?”
方致新迟疑了一下,分开刀叉、摸了摸面前的第一个盘子,“这是什么?”
“牛排!”苏承稍稍松了口气。
方致新的手悬在空中,微侧了一下头道:“你继续喝!”
苏承闷哼了一声,叉着冷了的牛排、三下五除二地分解了,然后装出吃的很用心的样子,其实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方致新的动作。
方致新先用手中的刀叉测量了一下牛排的大小,然后便遵循着最标准的西餐礼仪、一小块一小块地切着吃。“酒。”
苏承递给他一个杯子。
方致新又闻了闻味道、随后才喝了一口。
苏承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滑到了方致新微仰的脖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一口咬住他的喉咙。
方致新继续斯文地吃着,喝光了酒就叫他换一杯、再在空杯里添一杯放着。
苏承实在不好意思一直偷窥下去……也太可疑了,匆匆把前一波“冷菜”全消灭了。“我去拿点热的进来。”关照了一句之后,他出去了。
方致新的嘴角勾了勾……他直觉地知道刚才苏承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也知道他的脑子里在动什么念头。转念想想自己最近也清心寡欲了好些日子了,也许……该轻松一下?就像他刚才主动要求的那样、“合群”一点?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勾得更高了。
不一会儿,苏承举着一根叉尖上各叉着一个刚刚烤好的棉花糖的Y型烤叉进来了,小心地剥了一层松脆的糖衣下来,递到方致新面前,“张嘴。”
方致新当然没张嘴、反而往后缩了一下脖子,“什么?”他已闻到了香甜的味道。
“棉花糖。”苏承依旧举着手。
“我……”方致新刚想说不要,可是嘴唇立刻就触到了苏承送过来的糖衣。
“我的拿手好戏!”苏承边说边往他嘴里塞,心中暗想:要是……
方致新皱了皱眉,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咬住了棉花糖。
呼!苏承松了口气。
“不要了,我不吃甜食!”方致新厌恶地皱着眉、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苏承嘿嘿地笑着,得意得不是一般二般的……这其中的道理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转身拉开阳台门、举着烤叉志得意满地出去了。
众人全都惊异地看着他手里的战果。
“我说的吧!”坐在遮阳伞下的何小笛压低了嗓子,兴奋得使劲捏着方致远的胳膊、在原地一个劲儿地跺脚。
“厉害!”余洁远远地冲着他挑大拇指。
苏颖目光流转地看着哥哥臭屁兮兮的脸和高举着的烤叉,脸上似笑非笑的。
唯有方致远撅了撅嘴,偷偷摸摸地“哼”了一声,扭了一下被老婆没轻没重的手劲捏得生疼的手臂。
“小混蛋!”何小笛很警觉地扭头、用手指头轻点着他的鼻尖道:“我们说好了的,不准反悔!”
方致远张了张嘴、作势要咬她的手指,吓得她连忙缩回了手。“我又没有反悔咯!”他哼哼唧唧地嘟囔了一句,却把嘴撅得可以挂油壶了。
何小笛龇着牙朝他极难看地笑了一个,凑到他耳边低声威胁道:“再敢给我看到这张酸溜溜的脸喏……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唔!”方致远怏怏地垂下脑袋,抠着裹着腿的毯子、不出声了。
苏承用眼角偷偷注意着门口这两位的一举一动,虽然没听到两人的具体谈话内容,但是方致远的反应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两兄弟之间的情谊还真耐人寻味呢!
“啊?怎么喝了这么多了?”苏承再度捧着一托盘东西进屋的时候,发现刚才给方致新倒好的四杯酒已经全都被喝干了。
“再倒!”方致新靠在靠垫里、朝面前的空杯子指了指……酒瓶被苏承拿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无法自己加酒。
苏承放下手里的托盘,坐在方致新身边、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方致新眯着眼“看”着苏承。
“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开心?”苏承有些困难地问着。
方致新扯起嘴角笑了笑,再次指了指杯子道:“倒酒!”
“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苏承静静地盯着他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双眸。
“嗯……瞎了算不算问题?”方致新凉飕飕地反问了一句。
“我、我是说……”苏承懊恼地挠了挠脑袋,“我是说你现在还看得见吗?有光感吗?”
“嗯?”方致新慢慢地挑起了眉、很感兴趣的样子,“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苏承心慌了起来……不是为什么事感到紧张,而是他又拿这种迂回和避让的战术来对付他让他感到不安。于是他急吼吼地问:“是不是圣诞夜那天晚上真的撞到了哪儿了?”不知不觉的,他的音量也变高了。
“苏承……”方致新微蹙着眉、直起身向他靠近了些,“你倒是提醒我了……圣诞夜,我们还有该做却没做的事呢!”
“啊?!”苏承愣住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方致新的嘴角再度勾了起来,眼里却盛满了温度极高的“认真”。
“你喝高了吧你?”苏承恼火地一把推开他、挥了挥另一只手道:“外面一屋子人呢……我、我妹妹、你弟弟都在!”
“他们不会进来的。”方致新凑得更近了,微温的、夹杂着刚刚下肚的La tour的气息喷洒到苏承的脸上。“外面就算冷得结冰了,他们也不会打扰我们。”
“走开!”苏承被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和暧昧气息、满脸媚惑……媚惑?!他自己都吓得抖了一下,有些头昏眼花了,不得不再度推开他……再不推开的话,他就要反扑上去了!“你还是真是只狐狸精投胎啊!”
“哼哼!”方致新冷笑着问:“那你就是只鸡咯?”
“你才是鸡呢!”苏承忿忿地回了一句嘴,从沙发边拎起藏在那里的酒瓶、在最近的一个杯子里倒了酒。他得给自己、也给他找点什么事儿分分神、免得在大庭广众下犯错误……殊不知自己正在朝最错误的路上进发!“给!”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然后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加了点儿。
方致新无声地笑着,摸到杯子、朝他举了起来,“干杯!”
苏承看看他手里的杯子和其中宝石红的酒液,又看看他笑得颇为瞧不起他的表情,“哼”了一声,举起杯子碰了他的一下,然后很勇猛地再度一口吞下……唉,真变成猪八戒吃人参果了!
屋里的两个很快把一瓶酒喝干了。
外头的人都吃饱了、快冻僵了,可是真的没人打算进屋。
何小笛侧着身子、扒着阳台玻璃窗偷偷地往屋里看。
“怎么了?”方致远拿手指头捅她的腰。
“嘘……”何小笛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这个角度看不见。”
“看不见你看半天?”方致远恼了。
“啧!”何小笛扭头白了他一眼,“就是看不见干啥才可疑嘛!”
“噗!”苏颖和余洁都乐了。
腰酸了、脖子也疼了,何小笛终于意兴阑珊地撤退了,托着下巴问:“你们说他们两个在干什么啊?”
余洁坏笑着冲她撅了一下嘴。
苏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在说她哥哥呢!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种合谋陷害他的感觉。那个方致新看上去很……捉摸不定呢!虽然眼睛不方便,可是气场却强得很,哥哥可会吃亏?
“咦?”余洁用指尖挑起苏颖的下巴,亮闪闪的目光在她巴掌大的脸上转了一圈,慢吞吞地问:“担心了?”
苏颖被她的目光催眠了,竟涌起一股委屈感……到底在委屈个啥,她也不知道。“嗯!”她撅了撅嘴,低低地应了一声。
余洁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她盈盈一握的肩头、低低的嗓音道:“放心,你哥哥绝对不会吃亏的!”
“可是方致新看上去很凶、很难接近。”苏颖嘟着嘴瞟了一眼明亮的阳台窗。
“嘿嘿,”余洁笑了,“你太低估你哥哥的魅力了!”说着,她又托起苏颖的下巴、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眼底,“他早就接近他了。”
苏颖的脸在升温,不知道是被她这明显带着弦外之音的话弄的,还是被她深邃明亮的眼神弄的。
“静言姐夫今天怎么没来?”何小笛大叫一声,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步两步窜到周围三尺都散发着诡异气氛的两个人身边,很天真无邪地看着余洁。
余洁暗暗翻了翻白眼,抬手推开她凑到面前的脸、看都不看她的道:“抓去培训去了。”
苏颖的脑袋清醒了,脸却更红了……窘的,连忙稍稍后退了一步,大口大口喘气。妈呀,要是被自己那个专爱吃闷醋的老公知道了,他又该罚她天天吃白煮蛋、水煮蛋、鸡蛋煮鸡蛋了吧?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哪儿来的这种委屈的感觉?怎么这么容易受蛊惑?从前在美国念书那会儿,她也不是没见过Les、没收到过某些色女的橄榄枝,可是她都很坚定地扭头走了……今儿这是怎么了呀?妖孽啊,如今怎么满大街都是妖孽男、妖孽女呢?
余洁松开苏颖的肩膀,扭头先是像赶苍蝇一样地把何小笛从眼前扇开了,然后才低笑着俯下头、平视着苏颖道: “苏三小姐,我没有勾引你的意思。只是,每个人都活得很累……你也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冰凉的指尖在苏颖很淡很淡的青眼圈上描了描,“我看得出来。所以,如果找到合适的机会放松一下的时候,别错过!”
苏颖又被电击加催眠了、呆呆地凝视着余洁清澈的眸子。
“我不是说要与你怎么样,我只是……”余洁一勾嘴角,再度揽住苏颖的肩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给你个陌生的肩膀靠一靠而已。”